许如月不知道自己这个娇滴滴的姑娘是怎么做到把如此沉的男人弄到草丛上躺下的。
她只知道把他放下的时候,她简直累到虚脱,想一头倒下去。
可是理智一再地提醒她,不能倒,至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起码得先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致命的伤口。
虽然就算检查出来她也医治不了,但起码能让心里过得去,不至于等他真没了气的时候才懊悔自己没能早些给他看看伤,以至于害死了人。
侧过身,许如月大致地看了一下,他应该也是从上面坠落下来的,因为撞击到了尖锐的石块上而造成划伤,衣袍撕破了好几处,每一处都有鲜血冒出来。
也就是说,要想查看伤口,就得把他的衣裳给脱了。
许如月很快被自己这个想法唬了一跳。
不过看着对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她又犹豫了。
看准位置以后闭上眼睛,把脸歪向一边,去解他的腰带。
手指摸到了什么东西,有些硌手,大概是腰间的配饰。
许如月始终没看回头看他,顺势一扯,把那配饰扯了下来,拿到眼前一看,顿时呆住了。
是一枚小小的铜鱼,用红丝线拴着,缀在玉佩上。
“是他?”许如月瞬间觉得心乱成一团麻。
那年在外庄上养病,她遇到的男孩为她编了一个柳帽,她送了他一枚铜鱼作为谢礼。
那铜鱼是一对,另外那一枚,她一直珍藏在房间里,专门用一个带锁的盒子摆放,不许任何人碰触。
这么多年过去了,许如月一直以为自己之所以会遇到那个人,不过是老天爷看她的日子太过枯燥无味了,所以赠送给她片刻的欢愉,让她有那么一瞬间能真正地对人敞开心扉做自己,而不是许氏嫡女。
没成想,这次从崖上摔下来大难不死,自己竟然又遇到了他。
说不清楚心里是对于重逢的喜悦还是对于生命见到了亮光的希冀。
总而言之,许如月在这一刻精气神十足,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救醒他。
把铜鱼和配饰都放在一边,许如月轻轻把他的衣裳脱了。
虽然这过程中没少因为看到他的身子而脸红,可是为了救人,她豁出去了。
终于把他上身的亵衣脱下来,她借着尖锐的石块撕出布条来,拿到河边沾了水,拧得半干,然后回来给他清洗伤口。
如此反复了几次才把血迹都清理得差不多。
当然这是上半身的,至于下半身,不管有什么伤,许如月都无能为力了。
没有洞穴没有火,如今天气又凉,他这种情况,到了晚上肯定会受不住。
许如月加快手上的动作帮他重新穿好衣裳,决定半拖半扶地带着他去找出路。
可是因为完全昏迷的人太沉了,许如月心有余而力不足,走上几步路就得把人放下来喘气。
她想把他放在河滩上先去找出路,又怕这地方会有野兽之类的凶猛动物出没,可别到时候自己找到了出路再回来接他的时候他已经被野兽给吃了。
对于完全没有野外生存经验的许如月来说,她不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当然了,如果是别的男子,她或许会赌上一把,可这个人对她而言意义很不一般,所以不管前面的路有多难走,她都必须一路带着他。
杜晓骏摔下来的时候的确是伤得不轻,不过傅凉枭的人已经提前给他服了一些丸药,所以他只是气息微弱了些,不至于危及性命。
被许如月半拖着往前走的时候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呢喃一句,“这是哪?”
许如月吓了一跳,转过头来,正对上杜晓骏还有些神志不清的眼睛,心下一慌,双手猛地松开。
杜晓骏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被河滩上的石子硌得嗷嗷叫,意识也清醒了大半,这才看清楚了眼前人。
身躯娇小,衣衫凌乱,脸上有一处擦伤,虽然看起来像是已经用水简单的清理过,但毕竟是在脸蛋那么娇嫩敏感的地方,一旦过了今夜还不处理,十有八九会发炎。
撇开擦伤不说,这张脸是极美的,顶尖的美,眸子里像蕴藏着秋水一样,眨个眼睛都能让人心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杜晓骏也不例外,但他不是登徒子,顶多是因为这位姑娘的容貌太过出众而多看两眼,至于其他不该有的歪心思,他是绝对没有的。
也不敢有,否则让他爹晓得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打。
光是想想,杜晓骏就觉得屁股火辣辣的疼。
快速地站起身来,杜晓骏问道:“这位姑娘,刚才是你救了我吧?”
“我……”许如月神情慌乱,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原是没想过他会这么快醒来,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拖着他去找出路。
哪里想得到,他会在半路上突然醒来,还什么都看到了。
这让一贯不喜欢说话的她瞬间词穷了,压根找不到合适的言辞来解释刚才的事情。
还有,她本来不在乎自己脸上多了些擦伤的,可是被他那么盯着看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浑身不自在,不想让他看到这么丑的自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杜晓骏后退两步,尽量不去看许如月,而是看向旁边的河水。
“咱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口。”许如月慢慢冷静下来,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她继续羞涩沉默。
杜晓骏看看天色,已经傍晚了,如果再不出去,自己倒是没什么,这姑娘的名声就得被他给带累。
点点头,杜晓骏道:“看样子,下游的地势低一些,咱们只要一直顺着下游走,应该能找到出口。”
许如月抬步要走。
杜晓骏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要不,姑娘先走吧,我留下来。”
许如月不解,“你不想走?”
“不是不想走。”杜晓骏摇头,“我看姑娘的衣着,多半是大户人家的姑娘,不小心落到这般田地,外面一定有很多找你的人,我若是跟你一起出去,你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所以,还是你先走吧,我身子骨好,就算在崖下待一夜也没什么的,等你走了我再走。”
许如月深深看了杜晓骏一眼,他果然没认出自己来。
想到回去以后又得继续面对那些事,她忽然动了私心,抿唇道:“我怕黑,也怕蛇虫鼠蚁。”
“啊?”杜晓骏为难地看着她,“那怎么办?”
许如月道:“我受了伤,走不了多远的,你要是不陪着我出去,我怕是找不到出口就死了。”
杜晓骏吓坏了,“你……你伤得竟然这么重?”
“嗯。”许如月淡淡点头,“有一些伤口你看不到,我却觉得疼。”
杜晓骏挠挠头,“我也伤得不轻,看来咱们俩只能相互帮扶着才能走出去了,可惜这破地方没草药,否则我便去采一些来给你止血包扎。”
许如月惊讶,“你懂医术?”
杜晓骏想到自己祖上是医学世家,偏偏自己是个半吊子,他顿时干笑两声,尴尬地说道:“略懂,略懂。”
许如月掩唇轻笑。
“姑娘笑什么?”
“没……没什么。”许如月马上止了笑声,她只是觉得,看到他这个样子,就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小男孩。
虽然她当年没来得及问一句他叫什么,但他这个挠头尴尬的动作,她却是记得最清楚。
许如月看向他腰间的铜鱼,假意装作刚发现,“你为什么会把铜鱼用作腰间的配饰?”
杜晓骏下意识地把铜鱼攥在手心里,“你说这个啊,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第191章 、草民愿意娶了她(二更)
很重要的人。
这几个字就好像小石子,一颗一颗地投进她原本平静的心湖里,激起大片大片的涟漪。
“有多重要?”出于好奇,她又问了一句。
杜晓骏似乎陷入了回忆,好久才道:“反正不管怎么说,我都已经找不到她了,这东西留着,就当做是个念想,也没别的意思。”
许如月轻笑,“想不到,公子竟是这般情深义重之人。”
杜晓骏扯了扯唇角,没做解释。
“对了,公子是怎么从上面摔下来的?”许如月问。
杜晓骏如实道:“我们好几个兄弟今日出来打猎,刚好遇到一场刺杀,就帮忙杀了几个黑衣刺客,没成想我自己的马儿中了招,把我给撂下来了。”说着,神色之间满是担忧,“也不知道那几个兄弟如何了。”
许如月心里一惊,难不成他所说的刺杀正是自己刚遇到的那一场?
虽然两人都摔下了悬崖,他怎么也算得上她的半个救命恩人了。
“姑娘呢?”杜晓骏觉得疑惑,“我总觉得,你不该出现在这儿。”
许如月苦笑,“我也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儿,可是偏偏就那么巧。”
听出来她有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杜晓骏便没继续追问。
两人沿着小河一直往前走,一路上都没见到再有坠崖的人。
杜晓骏长吁一口气,“还好,看来他们应该都是安全的。”
许如月并没注意杜晓骏在说什么,她在想事情。
自己是楚王的未婚妻,如果跟他一起出去,名声必定大大有损,到时候楚王若是动了怒要悔婚,那她的将来该如何自处?
看了一眼旁边的男子,许如月突然觉得自己不该为了那么点私心将他拉下水。
当年的事情,不过是萍水相逢匆匆一面而已,她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他更没许诺过将来要娶她,仅凭一枚小小的铜鱼,压根说明不了什么事。
而且都过去了这么多年,说不定,他早就娶妻生子了。
想了想,许如月道:“一会儿找到出口,我先走,你躲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等那些人带着我彻底走远,你再出来吧!”
杜晓骏了然,“姑娘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污了你清白的。”
许如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拖累了公子。”
杜晓骏愣住了。
一般姑娘家这时候不是最关心自己的名声吗?她怎么反倒觉得怕拖累了他?
再怎么说,这种事也是姑娘家最吃亏的吧?
但很快,两人就不用再在这件事上纠结了,因为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们走了这么久,压根没见到出口在什么地方。
杜晓骏凝神听了听,面色沉重地说道:“前面的水流好像突然变得湍急起来,应该是坡度变陡了,咱们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天色太暗,很容易出事的。”
许如月抿紧唇瓣,没有火把,没有灯盏,看样子,他们俩今晚是无论如何也别想出去了。
不过好在难得的有几分月色,不是月圆之夜,虽然不是照得很明,但起码不用彻底摸黑。
像是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二人恰恰在前方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小山洞。
这山洞自然是傅凉枭的人提前布置好的。
也没放太多的东西进去,只是有些干草和薪柴,以及一个火折子,地上还堆着一些燃烧过的木炭灰。
“看样子,应该是猎人们晚上暂时休憩的地方。”杜晓骏用火折子烧了一把干草照亮,仔细检查了一下,说道。
许如月站在外头没动,问他,“有没有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
她觉得害怕。
手中的干草已经烧完,杜晓骏退出来,回道:“至少蛇和老鼠是没有的,至于小虫子嘛,这种地方避免不了。”
许如月浑身绷紧,直摇头,“那我还是不进去了。”
杜晓骏道:“夜还长,你不进去,想在外面吹冷风吗?”
“可是我害怕那些东西。”许如月咬唇道。
从小就怕,她也没办法克制。
“那这样吧,你在外面站上一会儿,我去烧柴火。”杜晓骏道:“那些小虫子最怕火了,烧了柴火自然会跑光的。”
“真的吗?”许如月有些不确定地问。
“当然。”杜晓骏莞尔,走进山洞开始烧火堆。
他虽然在医术上废柴,但基本的野外生存技能是有的,烧起火堆来毫不费力。
山洞里很快就明亮起来。
“姑娘快进来吧!”杜晓骏冲她招手,“外面冷,来取取暖。”
许如月抿着唇走了进去。
杜晓骏抓了一大把干草垫在地上请她坐。
许如月慢慢坐了下来,即便是在这种地方,即便是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她仍旧保持着大家闺秀身上那种从容优雅的仪态。
杜晓骏越发肯定她的出身不一般。
许如月双眼望着火堆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道:“我叫许如月,你呢?”
“啊?呃……我叫杜晓骏。”
在这种女子足不出户的时代,闺名也是跟着人不出户的,所以哪怕是说出了名字,也不一定有很多人认得,就好像历朝历代的史书上,皇帝的后妃们都只记载姓氏而不记载全名一样,人们往往谈论起某位官宦家的千金,通常直接用姓氏加排行,比如,许大姑娘,许二姑娘。
而对于出嫁的那些妇人,更是直接冠上夫家姓,比如杜晓骏的母亲,便称作杜杨氏。
而不会直接称呼其全名。
所以,被赐婚给楚王的这位姑娘,外面的人熟知她是许家三姑娘,但知晓其闺名是“如月”的却没多少。
更何况,杜家一向距离这些官宦之家甚远,什么圣旨不圣旨,赐婚不赐婚的,杜晓骏压根就不清楚,也不关心。
同样的,对于足不出户的许如月来说,她也不知道杜晓骏是谁家的少爷。
京城太大了,那么多世族,那么多的官宦之家,除非是权势大到引人注目,否则谁能记得住那些没什么来路的家族。
互相交换了名字,就算是认识了,杜晓骏渐渐地话多了起来,许如月也没有了一开初的拘谨,两人算得上相谈甚欢,只不过一天没吃东西,腹中都有些饥饿了。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要想找到吃的,可能性直接为零。
为了让许如月保持体力,杜晓骏没敢再引着她说话,腾了位置铺好干草让她去睡。
“你呢?”许如月问。
“我没事儿,帮你守夜。”杜晓骏用木棍拨了拨火堆,回答得一脸坦然。
许如月相信他是个君子,不会乘人之危,也实在是架不住眼皮沉重,慢慢躺了下去,在草堆上睡着了。
确定她已经睡熟之后,杜晓骏才敢把自己身上的外袍脱下来给她盖住。
他自己最后也靠在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睡了过去。
傅炎带着人找到他们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许如月身上盖着杜晓骏的衣裳睡在干草上,而杜晓骏只着中衣靠在石壁上。
傅炎让人全部转过身去,自己也背过身,重重地咳了一下。
山洞内的二人被惊醒,这才发现外面早就天亮了。
一眼看到外面有人,再看到自己身上盖着杜晓骏的衣裳,许如月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杜晓骏更是慌乱,伸手接过许如月递来的衣裳胡乱套上,匆匆走出山洞外,急忙解释道:“世子爷,你听草民解释,事情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许姑娘她……她是清白的。”
傅炎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山洞里的那位是谁吗?”
杜晓骏拧着眉,辩解道:“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我敢用项上人头担保,她绝对是清白的。”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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