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晓瑜莞尔,“有劳娘费心了。”
“不怕的,只要筱筱开心,娘什么都乐意做。”
杜晓瑜偏头看了一眼杨氏,应该是今天为了迎接她而特地装扮过,但浓厚的脂粉依旧掩盖不了杨氏眼角的细纹,让她看起来显得有些老态。
再看屋子里站在一旁的梅姨娘,虽然换了白日里去见杜晓瑜的那身装扮,素净了不少,但那张脸风韵犹存,哪里有什么细纹,怕是平时没少注重保养。
不用想,是个男人都会更疼爱美妾。
从杜程松看两人的眼神里就能判断出来。
看杨氏的时候,更多的是相敬如宾。
而看向梅姨娘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些宠溺。
这便是正妻与美妾的区别了。
正妻是餐饭,今天吃了,明天还得吃。
美妾是佳肴,今天吃了,明天还想吃。
杜晓瑜觉得眼睛疼,偏开头,从杨氏掌心抽回手以后站到堂中,等丫鬟递了垫子来,才缓缓下跪磕头,“女儿十数年未归家,让爹娘牵心挂肠了,是女儿不孝。”
这些话,是替原主说的。
杜程松梗着脖子,有些说不出话来。
杨氏忙弯身将她扶起来,这还一句话没说上呢,就开始泪眼婆娑的了,“筱筱没有不孝,是娘不好,都怪娘当年粗心大意弄丢了你。”
杜晓瑜似乎听到杜程松轻轻地冷哼了一声。
她掏出帕子递给杨氏,温声劝道:“听下人们说,娘这十多年来没少落泪,哭多了对眼睛不好,我既然已经回来,以后就别哭了,要真哭瞎了,不仅看不清脚下的路,连人也看不清了。”
杜晓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似有若无地瞟向梅姨娘。
梅姨娘垂下脑袋,只当做听不懂杜晓瑜在说什么。
她是今天才头一回得见杜晓瑜,跟她想象中被欺凌了十多年的柔弱小女孩一点都不一样,这位五姑娘,不仅聪颖大方,说话还不骄不躁,乍一听没什么,细细回想,却是句句带刺,戳得你浑身都疼,可偏偏她就稳得住,让你挑不出一点错来。
杨氏哪里听得懂女儿在打什么机锋,忙欣喜地抹了眼泪,拉着杜晓瑜到一边坐。
“姨娘的咳疾不是还没好吗?”这时,杜晓珍从外面进来,一眼看到梅姨娘,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冷冷开口道:“夜间风大,还是早些回去歇着的好,可别一时贪玩,忘了大夫是怎么嘱咐的。”
梅姨娘一听这话,眉心蹙了蹙。
“梅氏,既然还没好,那就先行回房吧,晓珍也是一番好意。”杜程松的眼神带着几分赞同。
梅姨娘勉强笑着行了个告退礼,心中却满是怨愤,这段日子因着咳疾,她已经很久没在爷跟前露脸了,好不容易因着今儿五姑娘归家出来一趟,却被亲生女儿三阻四阻,死活不给她机会。
杜晓珍什么心思,她哪里不明白,难怪人家都说生母没有养母亲,女儿虽是她亲生,可打小养在杨氏名下,言行举止都是照着杨氏的模子刻出来的,只怕早就把自己当成杨氏的亲生女儿了,又哪里想得起来还有个做姨娘的生母。哪怕是偶尔想起来了,也只会觉得是耻辱,是耽误她大好前程的绊脚石。
梅姨娘越想越心凉,只当自己是白白生了个孽障,既嫌弃她身份低微,又不准她出头去争。
回到含香馆,梅姨娘怒得摔杯,直把伺候的小丫鬟们吓得够呛。
且说上房这边,杜晓珍走到堂中,给杜程松和杨氏行礼,又给杜晓瑜问安。
杜晓瑜礼貌地点了点头。
杜晓珍这才走到她身边坐下,问了几句晚饭的情况。
杜晓瑜没瞒着,照实了说,告诉她自己初来乍到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应,等再过些日子就好了。
说完,杜晓瑜特地问了一句,“梅姨娘咳疾没好,四姐姐不去看看她吗?”
杜晓珍道:“我去了顶什么用,还不如多让大夫跑两趟兴许能有法子帮她治治呢!”
杜晓瑜眼眸微闪。
从白天在海棠居见面到现在,杜晓珍好像每次一见到梅姨娘,态度都透着强烈的不满,直接拿话把人给撵走。
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会对自己的生母产生了如此深厚的怨念。
杨氏听到了两姐妹的谈话,轻声问:“大夫给开了什么药?”
杜晓珍道:“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药,只知道吃了这么长时间,似乎一点都没见效,张嘴说话吸到风,马上就咳得更厉害了,姨娘老是嚷嚷着嗓子痒。”
杨氏心焦,恳求地看向杜程松,“爷,要不,您去给她看看吧?”
“胡闹!”杜程松一脸严肃,“我怎么能给她看病呢?老祖宗的规矩你都给忘了是吧?”
杨氏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吱声。
杜晓瑜回忆起自己上回来的时候水土不服,杜程松是亲自给她摸过脉的,怎么这会儿换了梅姨娘就不行?
听说梅姨娘患了咳疾还往外找大夫,杜晓瑜心下便猜想杜家应该是规矩严厉,不准懂医的那几位给家里人看病。
想了想,她开口道:“嗓子干痒,是虚火旺盛,肺中燥热所致,梅姨娘的方子要实在不奏效,四姐姐可以让大夫开一剂麦门冬汤,麦冬清热养肺,对付干痒大有效果,另外,也可以要一些百合片和乌梅泡水喝,情况或许能好一些。”
杜晓珍诧异地看着她,“小妹会医术?”
杜晓瑜点头,“山中神医亲传,不过想来,在杜家人跟前是班门弄斧了。”
杜晓珍脸上的惊讶久久不退,“杜家医术向来传男不传女,没想到到了小妹这里,竟然半路学了一身医术回来,这……”说完,看向上头的杜程松,像是在询问这种情况能不能被家族允许。
杜程松欣慰道:“既然是山中神医亲传,晓瑜便不算坏了咱们祖上的规矩,况且,晓瑜似乎在妇人病这一块上颇为精通,这未尝不是好事儿啊!”
要知道很多妇人病,男大夫都是不方便看的,坊间也有一些女医,不过那些女医精通医术的少之又少,多是半吊子,京城里每年因为妇人病而死的女人不在少数,整个大魏就更不用说了,杜家要是能在这一块上做出点成效来,也算是为大魏的女子造福。
杨氏原本还担心杜晓瑜直接给梅姨娘开方子会遭到杜程松的斥责,如今见杜程松不仅没生气,似乎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杨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心中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杜晓瑜对此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反正她从来没打算在杜家人跟前隐瞒自己的医术,要是杜家因为这个就容不下她,那她走人便是了。
杨氏念着杜晓瑜刚回来,理应多休息,不能熬夜,没聊几句就喊上杜晓珍准备离开。
杜程松突然道:“晓瑜,明儿一早,你到外院书房去找我,爹有事想问问你。”
一只脚跨出门槛的杜晓珍愣了愣,外书房可是女眷不准去的地方,别说是她,哪怕母亲和老太太都没进去过,父亲竟然一开口就让这个小妹去,到底能有什么事情如此重要?
第172章 、重新招婿?(一更)
杜晓瑜之前就听说过,杜家的外书房是重地,除了太爷和三爷,就连大爷和二爷都很少进去。
如今杜程松却让她去外书房找他?
什么事这么重要?
杜晓瑜还在发怔,旁边杨氏的声音传来,“筱筱,娘送你回去。”她手里提着个灯笼,看来是真打算亲自送杜晓瑜回海棠居了。
杜晓瑜瞧瞧外头的天色,摇头道:“有静娘她们几个下人跟着,我不怕的,娘就别送了,大晚上的,你眼睛又不好,万一有个好歹,我也不好向爹交代。”
杨氏忙给自己辩解,“我的眼睛好着呢,晚上也看得真真儿的。”
杜晓瑜有些无语,合着自己刚才在屋里故意说的那些话都是白费唾沫,听懂的反而是梅姨娘,杨氏竟然一个字都没反应过来?
接触了一天,杜晓瑜总算是摸准了,杨氏就是小白花的性子,软趴趴的,扶起来也坐不正。
想来是年轻的时候姿容不错,再加上性情单纯,所以才会得了杜三爷这种什么坏事都干的老爷们儿青睐。
毕竟嘛,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就喜欢看女人对他们百依百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成就感和荣耀感。
杨氏的五官轮廓是很柔美的,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是个美人。
十五六岁的时候,性情单纯长得又美的,叫不谙世事,跟窑子里的女人一对比,那就是出淤泥而不染,清水芙蓉,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
三四十岁的时候,容颜褪色还单纯的,叫故作姿态,尤其是对上视觉系的男人,你要还有几分姿色,他或许会吃你那一套,你要人老珠黄?呵呵……
所以说,杨氏的性子年轻时候或许能惹得杜程松疼惜怜悯,至于现在嘛,说句不中听的,能保持相敬如宾就已经算杨氏万幸的了。
杜程松要是再渣一点,直接冷暴力或者休妻也不是没可能。
杜晓瑜虽然对杨氏没感情,却也容不得一个妾室在嫡妻跟前阳奉阴违,暗藏祸心。
杜程松对杨氏的态度,她没办法直接干预,毕竟夫妻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绝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想改善,得慢慢来。
收回思绪,杜晓瑜低声叮嘱杨氏道:“娘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落泪,哭得多了,不仅不会惹人怜,还会让人觉得厌恶。”
杨氏的脸色顷刻间乍青乍白,“筱筱,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哭就是了。”
杜晓瑜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杜晓珍。
杜晓珍冲她福了福身子,说道:“小妹,你们聊吧,我就先回去了。”
“嗯。”杜晓瑜淡淡地点了点头。
等目送着杜晓珍走远,杜晓瑜才继续看向杨氏,嚅动了嘴唇两下,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杨氏这样的人,从来都不会觉得别人是坏的,心中存善,才会所见皆善。
虽然这“善”得有些过头,可是总比她变得阴毒很辣不择手段要好太多不是吗?
“筱筱要单独跟娘说什么?”杨氏不管是脸色还是声音,都透着极度的紧张,生怕杜晓瑜会说出嫌恶她的话来。
杜晓瑜叹了口气,摇头,“没什么,夜深了,外头风大,娘送我到院门口就行了,余下的路,自有下人们会送我回去,你不必亲自跑一趟。”
“可是我……”杨氏提着灯笼又往前一步。
“回去吧!你要再跟来,我会不高兴的。”杜晓瑜皱着眉头。
杨氏一听,哪里还敢往前一步,那委屈想哭的样子,让杜晓瑜觉得头大。
回海棠居的路上,杜晓瑜对静娘道:“我原来还以为,干娘就算没出息的了,没想到我这个亲娘更没出息。
在我跟前软,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不会说她什么。
在丈夫跟前软,那是为妻的本分,可也要‘软’得有分寸,才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和爱怜之心。
这些也就算了,你再看看她对梅姨娘的态度,好得跟她亲妹子似的,完全看不清梅姨娘是个佛口蛇心的女人。
虽说做嫡妻的应该宽容大度,那也总不能大度到把自己的位置让给别人吧?”
静娘道:“三太太这性子是天生的,一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姑娘要让一个不会作恶的人去发现恶,倒是为难她了。”
杜晓瑜喟叹:“我刚才原本想提醒她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到底是开不了那个口。也罢,就让她一辈子活在自己的单纯世界里好了。”
翌日一早,杜晓瑜去了外书房。
杜程松应该是提前打过招呼了,打扫的下人们见到杜晓瑜,都十分恭敬地给她行礼问安。
杜晓瑜忐忑着走进书房所在的院子。
书房门还没开,她站在几株翠竹旁边,时不时地看向院门口。
果然没多久,杜程松就大步走了进来。
“晓瑜来得这么早?”杜程松冲她笑了笑。
杜晓瑜见他掏钥匙要开书房门,急忙叫住他,“爹,若是没什么重要的事,咱们还是去外头说吧,这里是外书房,听说连奶奶都没来过,我一个刚回府的丫头就这么大喇喇的进来,怕是有些不妥。”
杜程松眉眼之间有些严肃,“自然是至关重要的事情了,否则不可能让你来外书房。”
杜晓瑜马上打起精神来,跟着杜程松进了书房门。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里面的书架上摆放着很多的医书典籍,里间有配药的设施,整个书房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不浓郁,乍一进去还觉得挺好闻的。
杜家的书房竟然跟别处的书房不一样?
杜晓瑜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
杜程松坐下以后,示意杜晓瑜,“坐吧!”
杜晓瑜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也不敢翻看旁边那些书,只是望着杜程松,等他发话。
杜程松沉默良久,问她,“闺女,上次跟你来的那个阿福,他去哪儿了?”
杜晓瑜一惊,心道难怪杜程松脸色这么严肃,原来是为了她在白头村定下的那门亲。
“阿福哥哥他……他知道我来京城以后再也不会回去,就离开白头村去找自己的家人了。”
“此话当真?”
“女儿不敢撒谎。”杜晓瑜垂下眸子,有些心虚,王爷的身份那么敏感,她可不敢说漏半个字。
“那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白头村的?”杜程松又问。
杜晓瑜想了想,“半个多月前。”
杜程松听罢,撑着脑袋沉思起来。
“爹为什么会提起他?”杜晓瑜反问。
杜程松不紧不慢地回道:“你们俩不是在乡下订了亲吗,我是担心这桩事没了断,他会跟着闹上门来。”
“应该……不会吧?”杜晓瑜僵笑,“他走的时候,我们明明说好的,他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他了,京城那么远,他怎么可能找得到路来?”
“但愿如此吧!”杜程松紧抿着唇,要把免死金牌作为给晓瑜的陪嫁入楚王府这件事,杜程松还没跟太爷商议,他一直在等楚王归来。
可如今听晓瑜的意思,楚王应该是跟她差不多时间出发回京的,只是他的速度竟然比晓瑜慢了许多,现在都还没回到楚王府。
想到这里,杜程松不由得再一次担心起来,把女儿嫁入楚王府对于杜家来说,本身就是一场赌博,赌的是楚王真能如他自己所说成为最后的赢家。
否则一旦输了,杜家便只能为他陪葬。
想到可能会输,杜程松便有些动摇了。
哪怕杜家这么些年一直有楚王的庇护,哪怕他对晓瑜势在必得,可那又能说明什么?
夺嫡之争,绝非儿戏,并不是他说口头上能赢,就真的能赢。
作为杜家的嫡子,杜程松不得不为家族思虑周全,不得不为亲生女儿做两手打算。
“之前我见你对阿福情深义重,晓瑜真的能放得下过去,放得下他吗?”杜程松试探着开口。
杜晓瑜不答反问,“如果我说放不下,爹是不是就能同意我嫁给他?”
“当然。”杜程松莞尔,“爹知道,我的小女儿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会轻易辜负了在危难中给过你帮助的人,也不会轻易辜负他人的感情。
在白头村的时候,你的养父母为了不让你去婆家遭罪,给你招婿,如今坐在你面前的是你亲爹,我自然比你的养父母更疼你爱你,更不忍心让你受委屈,所以,我也要给你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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