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白她一眼,“我这是给你省钱。”
“反正这些礼物又不花我的钱。”杜晓瑜挑眉道:“光是国公府那边,国公夫人送的头面就有完整的两套,另外单独的玉簪金钗之类也有好几支,杜家这边更是夸张,从长房到三房,一房送了一套不一样的头面,说是三位太太的心意,还没算其他杂七杂八的礼物呢,反正都不是便宜货,这些东西你们若是不要,我一个人好意思在村里独用吗?”
杜晓瑜一边说,一边把银镯子戴到胡氏的手腕上,“嫂子你瞧,好看吧,这银镯子一戴,再换上新衣服,咱娘也是贵太太了。”
“好看,好看,妹子的眼光就是好,知道谁适合什么样的打扮装饰。”廉氏笑道。
胡氏这辈子还从来没戴过这么昂贵的镯子,爱不释手的同时又觉得手腕上沉甸甸的,急急忙忙取下来放到桌上,说道:“我就是个大字不识的乡下妇人,哪是什么贵太太,可别让人笑话了去。”
杜晓瑜重新给她戴回去,耐心地说道:“娘,现如今咱们家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我觉得,咱什么都得往前看,以前那些陈旧的东西,能扔就扔,你说自己不配当个富太太,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庄稼人,只懂得哪个季节往地里种什么庄稼,而不懂得跟那些富太太一样每天讨论哪种香膏好用,哪种首饰好看。
事实上,不是娘不懂,而是你不肯尝试着去学去接受,总把自己想象得一无是处,总把只关在白头村走不出去,认为自己与那些富家太太有着天壤之别,你永远都成不了她们。
我当然不会希望娘变成她们那样的无所事事,我只是觉得,时代在变,咱们的眼界啊观念认知什么的,都应该跟着变。
娘你好好想想,二哥已经是国子监的监生了,假以时日他从国子监毕业因为还不错的成绩分配到了官职,二哥肯定不会任由爹娘还继续住在乡下的,必定会亲自来将你们接去他任职的官署。
要真那样的话,娘可就是官家老太太了,平日里结交的不再是庄稼人,而是二哥那个圈子里的官夫人,娘如果不肯接受更上一层的东西,到时候可怎么办呢?难不成二哥府上来了客人,人家想说来给老太太打个招呼,娘也让二哥跟她们说你不喜欢见到生人吗?还是说,娘想让那些官夫人见到当了官的二哥有个连穿戴都不会搭配的娘?”
胡氏垂下脑袋,小声说:“顶多,我和你爹不跟着去文志的官署就是了。”
廉氏扶额,“娘,您怎么就是不明白妹子的意思呢?”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胡氏低喃,“可是我……”
“您哪,就是想得太多,心思太重。”胡氏道:“那些个富家太太,也不见得全是念过书认得字的闺秀,像我以前伺候的那户人家对街有个二奶奶,她嫁入夫家之前就是个种田的,连肚子都吃不饱,哪里有钱请先生教她念书认字,但是呢,人家过门以后知道学啊,这才几年的工夫,身段苗条了,皮肤也变白了,穿戴得体,就连说话都是一股子富家太太的范儿,跟她入府之前一对比,简直是换了个人。”
胡氏抿着嘴巴没说话。
杜晓瑜拿起梳子给她梳头,重新绾了个富家太太的发髻,又挑了几只合适的钗子和簪子簪上,把铜镜挪过来,“娘仔细瞧瞧,哪里不像个富家太太了?”
“就是。”廉氏附和,“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娘这么一打扮,我觉得挺好看。衣着上的改变不难,至于其他的,咱们慢慢来就是了,只要娘肯学,总有一天能由里到外都给换了的。”
胡氏看向铜镜里,脸朝黄土这么多年,眼角早就有了皱纹,皮肤也粗糙得厉害,肤色还黝黑,不过杜晓瑜给她换了个发型以后,看起来似乎年轻了几岁。
“我这次带回来的护肤膏也不少。”杜晓瑜道:“胭脂水粉娘是用不到了,护肤膏可以试试,改善一下皮肤,另外我会常备阿胶鹿茸人参这些补品,让娘时不时地补补,相信过不了多久,娘的气色能比现在还要好。土地都全部交给长工们了,今后再也用不着咱们操心,娘若还想着自己是庄稼人,那就不好了,您也该歇下来好好享享清福了不是。”
胡氏嚅动了一下嘴唇,最后无奈叹了一口气,笑骂道:“就你们姑嫂俩鬼主意多。”
廉氏和杜晓瑜相视一笑,姑嫂俩忙活起来,又是给胡氏洗脸抹护肤膏又是换新衣裳的,等捣鼓完,胡氏都不敢相信铜镜里的人是自己了,傻愣愣地站在镜台前一动不动。
杜晓瑜挑眉道:“娘要不出去走一圈儿吧!”
“我怕他们笑话我。”胡氏有些紧张。
“谁会笑话你?”杜晓瑜哼声,“谁敢笑话,看我不打她的嘴!”
胡氏这才颤巍巍地站起来走了两步,步子十分缓慢,就怕一个不小心晃掉了头上的钗簪。
杜晓瑜扶着她来回走了几圈,等胡氏适应得差不多了才推开门。
丁里正叼个烟斗蹲在花台上晒太阳,没认出这缓缓走过来衣着华美的妇人是谁,忙站起身准备请个安打个招呼,就听胡氏羞怯地小声问:“当家的,你看我这身行头咋样?”
丁里正遭雷劈了一般,僵了一瞬,这才细细看了妇人一眼,认出是自家婆娘,心里那叫一个震惊,“你,你哪里来这些花里胡哨的衣裳?”
胡氏不回答,还是问:“那你觉得好不好看?”
丁里正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没说好看,也没说不好看。
胡氏恼了,推他一把,“你啥意思?”
丁里正道:“这身行头是好看,可就是穿在你身上,怎么瞧都有股子别扭劲儿。”
话还没说完,胡氏已经气红了脸,冷哼一声甩袖回到杜晓瑜房间。
“娘,怎么了?”杜晓瑜疑惑地问。
胡氏咬着牙,“你们还说没人敢笑话我,这一路走出去,下人们都说好看的,偏那老东西说话恁的膈应人,把我气得够呛。”
杜晓瑜笑道:“爹说不好看,那你就成天穿在他眼前晃,也膈应膈应他呗。”
其实这里的很多男人都有大男子主义,丁里正这还算轻微的,只是觉得胡氏压根就不是穿锦衣华服的那块料,穿上了也是野鸡扮凤凰,一辈子只配待在这山里脸朝黄土干农活。
杜晓瑜改变不了丁里正的思想,只能从胡氏身上着手,时间一久,潜移默化之下,丁里正对于胡氏打扮的事儿想必也就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原本正准备把头上钗簪卸下来的胡氏手一顿,“说得也是,凭啥他说不好看我就得换回原来的,以前我穿着粗布打补丁的衣裳时也没听他说过好看。”
廉氏忍不住笑出声来。
胡氏脸微红,忙问:“我是不是又说错什么了?”
“没错啊!”杜晓瑜道:“娘说得很对,别的大事上咱女人做不得主,这穿戴难道还得由着男人来指指点点不成?没钱还要打肿脸充胖子那另说,咱又不缺买布料做衣裳的这几个钱,穿点好的戴点好的不犯法吧?
再说,娘的这身行头可都是按着京城里那些太太的穿着样式仿的,颜色又不是什么花枝招展入不得眼的,暗花纹素净,很衬娘的肤色,要我说,以后就这么穿得了,你甭管外面人怎么说,咱们这是提前适应富贵人家的生活,那些个说三道四的,分明是自己穿不起,也见不得别人穿才会嘴巴闲不住。要真听见了什么不好的,你当耳旁风就是了。”
被杜晓瑜这么一通“洗脑”,胡氏也慢慢把自己放到“富家太太”的位置上去,管丁里正怎么翻白眼,她每天都照着杜晓瑜和廉氏教的搭配打扮,护肤养生一样不落,短短半个月,肌肤就有了起色,整个人看上去也年轻精神了不少。
丁里正只是嘴上不饶她,事实上,心里是认同的。
毕竟,哪个男人都不想在外头劳累了一天回到家还看到妻子邋遢得不成样子,日子一久,都视觉疲劳了,夫妻之间哪还生得出什么新鲜情分来。
丁里正私心里觉得,胡氏这样也挺好,越活越年轻。
胡氏某天打扮好要陪杜晓瑜和廉氏去镇上逛街的时候,丁里正终于没阴阳怪气地说话了,她为此兴奋得不行,坐上马车以后还跟杜晓瑜和廉氏二人说了好久。
至于村里人,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有说闲话的,是几个刚嫁过来没几年的小媳妇,杜晓瑜一点都不生气,谁说她打扮得像个妖精要去勾引男人,她就每天穿得美美的,有意无意去那几个小媳妇跟前晃,气死她们。
时间一长,乡邻们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丁家是富贵人家了,吃的穿的用的,全都是他们奢望不起的。
过了一段日子,杜晓瑜问胡氏:“当了这么久的富家太太,娘感觉怎么样?”
胡氏很不好意思地说道:“累是累了点,走路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话也不能大喇喇的了,不过,感觉挺好,终于像是文志的亲娘了。”
杜晓瑜噗嗤一笑,“二哥要是听见这话,得气得吐血,您打不打扮跟是不是他亲娘有什么关系?”
胡氏低声道:“你们之前不都觉得我不懂上进不肯学吗?后来我就想着,还是闺女说得对,文志在国子监努力,我这个当娘的自然也不能给他拖后腿。否则的话,等将来文志真出息了,咱跟着他去官署连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不是给他丢脸吗?”
杜晓瑜满意地点点头,“娘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了。”
从京城回来的这段日子,杜晓瑜净顾着“改造”胡氏了,都没注意到林嬷嬷似乎很久没来跟前伺候了,杜晓瑜觉得奇怪,叫了静娘来问,静娘道:“奴婢也不晓得,林嬷嬷每天把厨房里的事情忙活好以后就下田了,只是有一回吩咐奴婢仔细照顾好姑娘,别的没多说什么。”
杜晓瑜想着大概是自己去京城的时候抱怨了几句,杜三爷给她们来信了,所以林嬷嬷如今不敢再往她跟前凑。
“没事,这样也挺好。”杜晓瑜道:“以后就还是你和水苏来伺候我,其他人我用不惯。”
静娘忙应是。
王爷和姑娘去一趟京城回来,似乎关系有了一些微妙的进步,静娘观察得细致,早就发现了,心里是高兴的,因为这样一来,就意味着王爷的好事越来越近了。
只是,静娘高兴的同时又在担忧,万一以后王爷的身份摊开来,杜姑娘不肯原谅王爷骗了她可如何是好?
静娘可谓是为此操碎了心,两边试探。
杜晓瑜因为不知情,所以静娘问她的那些问题也没往深处想,回答的都不在重点上,可把静娘给急得团团转。
没辙了,静娘只好又去问傅凉枭。
傅凉枭只回了她一个字:等。
因为他也在努力,努力俘获她的心,让她非他不可,这样等将来自己说出真相的时候,兴许两人就没那么容易闹僵,起码她会念在对他的情意上对他“从轻论处”。
因着好多草药都是两三年才收成的,所以这次夏季采收的草药并不多,再加上林嬷嬷她们渐渐上手,基本用不着杜晓瑜事事亲力亲为了,杜晓瑜便没有春季采收的时候那样忙,闲暇之余买了一些药材,再拿一些自己种出来的掺和着做了主治肺结核和胃溃疡咳血症的四生丸、治疗偏头痛的清空膏以及去除疤痕的养颜膏。
知道仁济堂的生意大不如前,杜晓瑜便把这三种药带着去找贺云峰。
这么久以来,贺云峰跟着吴大夫学了一些本事,能单独给人号脉了。
杜晓瑜进铺子的时候他正在内堂给一位病人看诊,听到伙计的通报,他看完诊以后就匆匆出来了。
“不错啊,贺二公子本事见长。”杜晓瑜看着贺云峰,忽然就想起那一年自己初次来仁济堂的时候,他还是个连草药都辨不清楚的青涩少年,一转眼,这都能上手给人号脉了,进步着实大,同时也说明家里接连出事给他带来的负担不小。
从薛家退亲开始,贺家的日子就没一天好过过,贺掌柜更是因为贺云坤的事一蹶不振,已经半年多不曾来铺子里了,家里所有的重担都压到贺云峰一个人头上,这种时候倘若他还不能立起来,那贺家就真的玩完了。
杜晓瑜想着,贺云峰虽然性子亲和,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儿,吴大夫兴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才没有离开仁济堂的,否则要换成别的大夫,早就收拾东西另谋出路了,怎么可能还会陪贺云峰守着这么一个看不到希望的药铺。
“我这也是没办法,赶鸭子上架了。”贺云峰苦笑一声,转而又问:“姑娘今天来所为何事?”
杜晓瑜把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来,一瓶四生丸,一盒清空膏和一盒养颜膏,“我准备跟你谈笔生意。”
“谈生意?”贺云峰一脸迷茫,“什么生意?”
“自然是治病救人的生意。”杜晓瑜倒出一粒四生丸来,递给贺云峰,“贺二公子闻闻,看能不能从这药丸的气味中找出最关键的几味药并推测出主治什么。”
这可难住贺云峰了,不过他也不是头一回在杜晓瑜面前“懵懂无知”了,当下也不怕自己猜错了会被杜晓瑜笑话,掏出帕子接过药丸轻轻捏住往鼻尖凑,好久才说道:“艾叶祛瘀止血,生地黄清热生津,荷叶凉血化瘀,我只能猜出这么多成分,至于功效,我猜,大抵就是止血用的。”
杜晓瑜点点头,“不错,有进步,你刚才猜对了三味药,这最后一味,是侧柏叶,有凉血止血的作用,做出来的四生丸,能用于肺热吐血之症。”
贺云峰一脸受教的表情,看向另外那两盒脂膏,“这又是做什么用的?”
杜晓瑜道:“清空膏,专治头痛,另外这个是养颜膏,用来祛疤修复,都是我亲自配出来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贺云峰当然有兴趣,要知道这些药一旦引进药铺,再做做宣传,绝对能吸引一批病人慕名前来,到时候,仁济堂就又能恢复往日的荣光了。
“姑娘想怎么谈这笔生意?”贺云峰忐忑地问,如果是要把方子卖给他的话,他可买不起,药铺早已经入不敷出,能撑到现在,没少靠吴大夫的接济,这么一个空壳子,哪里拿得出钱来买秘方,再说,到时候宣传什么的,也要花费银钱,又是一笔开销。
杜晓瑜看出了他的担忧,莞尔道:“不用你出钱,你帮我代理就好了。”
“代理?”
“就是代售的意思,药丸和药膏我的人会做好成批量送过来,你只需要帮我卖出去,然后每卖一盒我给你一定数额的分红,怎么样?”
贺云峰听得心痒痒,“那要帮你代售这些药,需要交钱吗?还是要别的手续之类的?”
杜晓瑜摇头,“咱们是老朋友了,我不收你钱,你好好振作起来请人把铺子装潢装潢,等我的药送来了就开始向病人推荐,价钱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贺云峰精神一振,“那太好了,杜姑娘,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杜晓瑜笑了笑,其实她完全有能力自己开间更大的药铺,也有信心过不了多久就能把口碑打出去招揽到大批病人上门看病抓药,但是她不想那么做。
一来,她懒,光是药田和果园就够她操心的了,再来个药铺,她估计得忙成疯子。
二来,自己的药铺一开抢了生意,就等于把贺云峰往绝路上逼,贺云坤已经那样了,贺云峰现如今是贺家唯一的顶梁柱,这位要是再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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