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了咬唇,看向沈博宇,“你的人——”
“他们是突袭,城门处有内应,龙一他们就是有抵挡,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北漠人打了快速进城,捞一把就走的主意。
选在了大年三十。
肯定是早有预谋,不知道算计,安排了多久。
所以,城门守军处有内应。
而且他们对于这土固城内的大户肯定也有所了解!
要是他们进城之后直接散开,龙一他们人手有限,也的确是很难全部顾及……
而且,他们还得顾及着自己这里。
容颜脸色有些难看,“他们可有杀人?”
沈博宇明显在外头听到了什么,沉默了下,抬头看着容颜轻声道,“如果对方不反抗,他们不会下杀手的。”
“……”
怎么可能会不反抗呢?
土固城里的老百姓本就不多,说是大户,其实也不过就是日子要好些罢了,和那些大城镇内真正的富人是没办法相比的。
如今北漠来这么一下子……
她用力的咬了下自己的唇,谁知预期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牙却是被轻轻的硌了一下下。
“你不怕疼,我还心疼呢。”
耳侧,响起沈博宇温柔的声音,她抬眸,撞入一双深邃,黝黑,如同星海般无垠的眸子里。
那双眸子里满满的全是怜惜。
容颜看着他收回去的手指,伸手握住,一看,上面几个清晰的牙印儿。
“傻不傻啊,疼么?”
“不疼。”她的牙能有多大点劲儿呀,怎么可能会疼?他手指上的牙印,是自己觉察到不对头,不小心才咬下去的嘛,嗔怪的瞪了眼沈博宇,容颜揉揉眉心坐下来,望着沈博宇的眼神晦暗不明,“你说,这场厮杀会持续多久?”
“不会太久的。”
土固城虽然名义上属于大金的版图。
但包括皇上在内,都没把这个城放在眼里的。
城中无兵,无将。
敌人突袭,那就等于是势若破竹,长驱直入!
就是老百姓有反抗,结果不过就是一个,死。
两人的脸色都有些难看,不过却都不约而同的把这个话题给转开去。
喝茶,聊天。
权当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守岁。
期间,宛仪郡主派李嬷嬷过来问了一回,容颜只答没事,让她们不用担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眼看着就要接近半夜子时。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略有些模糊的打斗,争执声……
容颜两人的耳力极是敏感,自然听的出是什么声音,不等身侧的几名丫头反应过来,容颜已经放下手里的茶盅,面色肃然的看向了沈博宇,“北漠的人怕是来咱们这里了。”
外头那些打杀,喝骂声,正是北漠人前来破门,却被龙十等人给拦下。
双方一见面,自然是拳脚相对,刀剑以拼,招招致命。
对方不防遇到这般厉害的抵抗啊。
北漠的人着实吃了个大亏!
怔了下,对方的人发了狠,还不信拿不下这一家啊。
可惜,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北漠的好手损失了不少,但龙一等人硬是没让他们闯进这个胡同半步!
“你们是什么人,土固城里怎么会有你们这种身手的人?”
比起他们军中的好手都要厉害许多。
土固城的官兵不可能会有这种人。
龙一改变了声音,“咱们是大金的军人!”
“对,大金的军人——”
“杀北漠……”
“保护百姓——”
北漠的人自是不相信,“不可能,大金的军队不会把高手浪费在这里——”
龙一等人可不理他们信不信,只一口咬死自己等人是官军。
双方厮杀的很激烈,北漠的人最后都杀红了眼。
甚至有五分之一的兵力都赶到了街上助阵。
可惜,不是龙一等人的对手。
一个多时辰过去。
最后,杀红了眼的北漠人眼看着天边第一抹曙光绽现。
一声尖锐的啸声过后。
对方不得不退兵!
每人身上背着自己的伙伴,哪怕是尸首,也得归乡!
这是北漠的习俗!
临走时,一位似是小头领般的人满脸杀气的盯向龙一,“敢问阁下等人,可有名姓?”
北漠人敬重英雄。
他对龙一有敬佩之心,相惜之意。
但是,这些同伙的身死之仇,也不能不报!
龙一哈哈大笑,“不用问,咱们早晚会再战场上相遇的。”
那人死死的盯着龙一等人。
如果眼神能杀人,怕是早把龙一等人给杀了千百遍。
并且还是凌迟至死。
他听到龙一的话,竟也只是点点头,“如此,就好。”说罢这话,他弯腰背起脚边同伙的尸首,撮唇一声轻啸,转身,扬长而去!
身后,龙一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眉头微拧。
龙十等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倒是龙二凑了过来,“别担心,不过就是北漠人罢了,早晚咱们杀他个痛快。”
这次他们虽然杀了不少北漠人。
但藏头露尾的,连自己的本身面容和名字都得藏起来。
着实是让龙二觉得不痛快!
两人并没有直接回容颜等人居住的院子。
在城中绕了几个圈子,直至把身后的人都绕开,甩远之后方展开轻功纵身走远。
院子里,容颜和沈博宇两个人正在屋子里等着他们。
因为容颜惧冷,并没有去前院什么的,直接就在她居住的外头屋子里见了龙一等人。
“见过小姐,主子。”
龙一等人一身的血,生怕薰到容颜,远远的只在门口就行了礼。
并没有再往前靠。
容颜只看了他们一眼便直接让他们下去,“如果有伤势紧急的,让人先送到客房我这就过去。你们先下去洗漱,换身衣服,我让李嬷嬷煮了姜汤,吃食,先吃些东西,再让大夫给你们检查一下,都没什么大碍了再过来回话。”
龙一顿了下,抬眼看向沈博宇。
沈博宇朝他瞪过去,“看我做什么,没听到小姐的话吗?执行。”
“是,主子,小姐。”
龙一很快便去而复返。
约摸是极快的换了身衣裳,又喝了碗汤啃了两饼啥的就赶了回来。
对着容颜很是恭敬的道了谢,最后把前面的情景简单的交待了,方摇摇头道,“属下之前一路绕开人,也是有意在整个土固城绕了一圈,情形有些惨……”那些北漠人并不是什么好人,而且他们制定的是急行军,一击之后快速撤离,这种情况下,对于反抗者,而且又是敌对国,他们自是不会手下留情……
容颜轻轻的皱了下眉头,却是没出声。
“嗯,这事就此罢休,明个儿是大年初一,估摸着不会有人过来,过几天怕是有人会来摸你们的底,和下面的人说一声,小心别让人看出来什么。”他们现在只是想暂时求稳,还不是露面的时侯,沈博宇看向龙一,“和弟兄弟说,分红双倍,还有,咱们不会在这里待太久的,让他们都给我把皮绷紧了,谁要是误了训练,自己给我滚。”
“主子放心,属下绝不会辜负主子的期望的。”
“嗯,你下去歇着吧。”
大年初一,本该是欢天喜地迎新年,土固城的上空却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低落气息。
血腥似是还不曾完全散开。
没有了炮竹声,有的只是哭声,喊声,怒骂声。
孩子的。老人的。妇人的。男人的。
嘶心裂肺。
容颜站在院子里吹着冷风,足足过了一刻钟工夫没动一下。
当沈博宇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侯,她已经回了屋子。
看着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唇色发青,坐在火盆前瑟瑟发抖时,听到后院传过来的消息,一腔怒意往回赶的他在看到这一刻容颜抬起头,朝着他露出一抹傻傻的笑,用着发抖的声音道,“你怎么来了?”的时侯,哪里还有什么怒火啊,余下的都是心疼,是担忧!
“你傻啊,这种天气你在外头吹什么风?”把她拥在怀里,给她搓着手,用自己的内力暖着她,做完这一切,沈博宇方扭头对着旁边同样一脸惶恐的山茶几女瞪过去,“你们就是这样服侍主子的吗?她要发疯,你们就由着她?我看你们都是不合格!”
终究是容颜的贴身大丫头。
他也只能是冷着脸怒斥几句,再多他怕容颜会恼了他。
这丫头对这四个丫头可是看重的紧。
果然,他的话音儿才落,容颜便斜着眼朝他睇过去,“你别吓唬她们。”
“我哪里是吓她们,分明就是她们失职。”
不远处,四女已经跪地请罪。
“都是奴婢失职,请公子责罚。”
“小姐,是我们错了,您别为了我们怪公子。”
容颜朝着她们几个瞪了两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你们先起来吧,山茶白芷,出去给我端碗参茶来,我想喝了。”知道自己不这样说,她们肯定不会起来的,果然,她这会一说有点饿,几女都紧张了起来,山茶从地下爬起来,一脸的紧张,“小姐您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要不,奴婢给您去请大夫去?”
“不去请,这土固城的大夫可没有一个比我医术好的。”
这不是容颜自夸,而是事实。
随便寻了理由把几女打发出去,容颜看着沈博宇担忧的眸子,想了想,伸手握了他的手,“下次不会了。”
她也只是想让自己吹下风,好好理理自己心里的想法罢了。
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倒把自己给冻的……
“哼哼,可想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了?”
容颜对上沈博宇略带两分薄怒的眸子,干笑两声,“那个,好像是没有——”
沈博宇送给容颜一个‘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看着她渐渐缓过来的唇色,总算是松了口气儿,伸指在她额头上点了点,“下次可不许再这样淘气了,想想郡主要是知道,会多担心?”他当时听到这消息,可是唬的脸都变了色儿的!
“下次真的不会了,让你担心了。”
容颜把头靠在沈博宇的肩上,心头深处的阴霾只觉得一点点的被抚平——
她不是圣人。
这个世界上不公平的事儿多的是,她有同情心是好事儿。
但不能因为那些外人而影响到自己以及自己身边人的生活、情绪。
慢慢的,她脸上的笑容恢复。
坐直了身子,对着沈博宇一摆手,“走,咱们去厨房,我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好,我给你打下手,午饭咱们两个包了。”
有点事情做,哪怕是劳累一些。
颜儿应该就不会再那么的胡思乱想了吧?
今年的春节,注定是一个不得安生的大年初一吧?
土固城因为北漠人的突袭而掀起一片片的腥风血雨,而远在千里之外的大金皇城,则是民心惶惶。
不为别的,朝堂中的大臣纷纷有人遇袭。
而宫中也极不太平。
惹的皇上大怒。
连撤了五城兵马司的都统,刑部尚书等几位重臣!
最后,暴怒之中的皇上竟然直接出动了禁军,并且彻底贯彻了几个字——宁可错杀,决不放过!为此,制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冤案,假案!不少人趁着此等机会一心钻营,排除异己,一家家的大臣被抄家,诛连,流放,发配者无数,这一年,不知道有多少无辜负的人送了命,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官家女子被充当官妓,被卖入青楼!
事后,大金史书有记,元德二十六年末,二十七年初,乃是大金最为混乱,血腥的一段时日。
掌权者下令,驭下者以杀人为乐,为戏!
最后,史记以几个字为总结——大乱,将至也。
纵纵乱乱中,元德二十七年的春天,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姗姗来迟。
很多年后,在人们的回忆中,元德二十七年是残痛的,不堪回忆的一年。
但他们却不知道,元德二十年,也是很多人改变一生的开始。
比如说,成王妃,楼氏。
如今的她已经彻底的搬离了成王府。
她随身带走的仅仅是属于她自己的陪嫁,以及,几户陪房,还有她当初的陪嫁丫头。
成王府于她来言是一场无聊且无趣,枯躁至极的梦。
她不后悔。
但却不想再重复下去。
就这么简单而已。
面对着儿女眼神里隐隐的责备,成王妃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极是坦然,平静,可转身回屋,她心头似是被插了一把刀!
搅的生疼生疼。
真的似是外人所猜测的那样,没心没肺,一点都不在意吗?
她苦笑,要是不在意,怎么可能会执意要走这一步?
以前,她以为自己看透了成王。
由着他在外头闹,宠女人,养外室,吃花酒,宿柳街……
但这次,她看着被成王一脚踹出去的男人,看着他一身狼狈的醒过来,心心念念的竟然是那个被别的男人拥到怀里的女人!
那一刻,她突然就不想再忍了下去。
或者,是因为累了。
或者,是潜意识里对这个男人再也没了半点的期望?
成王妃是走的毅然,决然。
半点都不曾回头。
她也不想回头。
对一双儿女,她心有愧疚,但却不想再委屈自己!
成王府,成王躺在榻上气的直哼哼。
那个女人竟然真的把嫁妆都搬出了王府?
真真是气死他了!
翻过来复过去的没半点睡意,他从榻上爬起来,看着外头院子里几树梨花被风吹的左右摇曳,花枝招展,不禁没有放松心情,更生气了,恶声恶气儿的喊,“来人,来人,给本王滚进来一个活着的。”
“王爷,王爷您息怒,小的在。”
小厮单膝跪地,一脸惶恐的听侯吩咐。
“去,把世子给本王找过来。”
“王爷您稍侯……”
许澜的院子。
他正一脸痛楚的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脑袋发呆呢。
要用什么法子能让娘亲回心转意?
而且,娘亲以前在府里的生活并不开心,他曾很多回见到成王妃暗中抹眼泪儿。
真的要让娘亲再回到这个府里头来?
对此,小小的少年心里很纠结——左右为难。
“哥哥,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你就真的由着娘亲这样一走了之?”许晴很不满意自家亲哥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她精致的眉眼里全是不满,嘟了嘴,带着指责的瞪圆双眼瞅着许澜,“哥,你觉得这样真是对娘好吗?她可是成王妃,她为这个府里辛苦那么些年,最后一走了之,难道要便宜府里那些狐狸精么?”
她瞪了双眼,一脸的愤愤,“那些女人知道娘亲和离,不知道得乐成什么样儿,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这府里的一切都是她娘辛苦操持的。
凭什么到头来她娘亲却得离府,凭白的给人做了嫁人裳?
许澜把头从双手中抬起来,看了眼自己的妹妹,眼神痛楚而隐忍,“晴儿,你不懂,娘亲她,在这府里并不开心。”
“可是娘亲是成王妃——”
“成王妃的位子她并不想做。她是成王妃,并不代表她过的开心,快活。”
许晴狠狠的瞪着许澜,半响方愤愤的磨着牙,“那你说到底要怎么做?”难道真的要让娘亲一个人离府吗?
“要不,我和娘亲一块走好了。”
她这话说的有两分赌气,可下一刻,她的双眼都亮了起来。
“哥,咱们和娘一块走吧。”
她娘手里可是有大把的银钱,还有田庄,铺子等收益,不会因为多了她们两张嘴就过不下去的。
许澜却是瞪了她一眼,“这话你也说的出来。”
她们可是成王府的嫡子女。
他又是早早就被封了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