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这个,崔润一度将他禁足在家中,再不许他外出访友。
可这样也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年关将至的那段日子,崔润在润大太太的几番劝说下,只好放了他出门。
崔晏到言景堂时,崔昱手里捏了团线缠成的球,正逗着吉祥玩儿。
一脚踏进去,他也没放轻脚步,立时就惊动了院子里的一人一猫。
吉祥是只很厉害的猫,也是叫崔昱惯坏了的。
它原本正扑着崔昱手里的线团玩儿,乍然听见有动静,通体的白毛都立了起来,两只前爪撑着地,怒视着进来的崔晏。
崔晏嚯了一声:“二哥哥的猫,脾气怎么还是这么大?”
崔昱见是他,连眼都没抬,只是叫了一声吉祥,才冷声道:“有人不请自来,闯进了它的地盘,它没招呼你两爪子,已经算乖了。”
崔晏呵了一声:“那它算是牙尖爪利了哦?”
崔昱听他阴阳怪气的,才翻了翻眼皮:“你来干什么?”
崔晏却没回答他,只是盯着他怀里的吉祥看了好久,半天才啧了一声:“二哥哥如今两耳不闻窗外事,大概从没见过成娇现在的模样吧?”他说着摸了摸下巴,“倒是跟吉祥挺像的,牙尖爪利,凶相毕露。”
听见薛成娇的名字,崔昱眼底的冰渣稍碎,随着他的话呵了一声:“想说什么就直说。”
“我是说啊——”崔晏的音调很刻意,故意拖了很长,“二哥哥从前掏心掏肺的对她,大概并不知道,她背地里是怎么样的吧?”说着又顿了顿,“怪不得二姐姐一向不喜欢她,原来是为这个。”
崔昱恍若未闻,只是平淡的哦了一声:“那又如何?你难道不是个两面三刀的?”他嘴角微微上扬,正是一抹讥讽的笑,“崔旻,不也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吗。”
崔晏一愣,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崔旻是整个崔家晚辈里最长的,加上他学识好,有气度,就算是崔易,在他面前也不自觉的会老实些,恭敬些。
从前崔昱对这个亲生的哥哥是何等的敬重?
今次却在兄弟面前直呼其名,还说他表里不一。
这个发现,叫崔晏心中惊诧不已,又觉得万分激动。
而对崔昱来说呢?
薛成娇当日走的时候,他一心以为她是知道了祖母对她婚事的安排的。
她没有反抗,也没有不甘,甚至还妥协了。
崔旻做过什么?能让成娇这么心甘情愿的嫁给他?哪怕是被利用,也无所谓?
起初他信誓旦旦的说,不会插。进来。
可事实上呢?
他远走京城,看似远离了家中的是是非非。
可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崔昱见崔晏呆在原地好半天,讥讽的笑意就更浓了些:“你也用不这来我这儿说三道四的,成娇是什么样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即便她对你露了凶相,也必是你招惹她在先的。你是什么德行,当我不知道吗?”
崔晏哑然:“你就这么信她?”
“我是不信你。”崔昱话回的很快。
他低下头去,又摆弄了吉祥一阵,才继续道:“你自身不正,还要给别人泼脏水。这样的心思,你若有一半用在课业上,二叔也不至于天天替你操心了。”
崔晏此行没能挑起崔昱对薛成娇的怀疑,反倒让他好一阵的抢白,一时脸上抹不开,冷笑了两声:“在你们跟前装的娇弱,背后对上我们,却尖酸刻薄。也是,人家如今是县主娘娘了,自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本没什么可气的,左右她跟我也没关系。二哥哥既然自己都不当回事儿,那今儿算我多事,白跑这一趟。”
说完后,他稍一端礼,头也不回的就返身离去了。
崔昱搂着猫,眼中有些复杂,好半天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璎珞,对着光打量了许久,终究还是起了身,放下吉祥后,只身出了门。
照人本来是想跟上去的。
旁边儿照月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叫二爷自己去吧,心病还要心药医,总要迈过去这个坎儿的。”
照人的嘴嘟了嘟:“二爷近来都不太好,一个人去,会不会出事啊?”
照月摇了摇头:“那是娇姑娘,不是旁的什么人,二爷对旁人再反常,也不会对姑娘怎么样的,你这会儿跟姑娘,仔细二爷要骂人的。”
照人动了动嘴,似乎还有话说,只是又歪头想了一阵,觉得照月的话有些道理,就把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咽了回去。
再说薛成娇从甬道上甩下崔晏后,自己怎么想怎么觉得生气。
崔晏可真有出息。
他自己做的事儿,不敢认也就算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可他还要迁怒别人。
虽然她是有心叫崔晏去找崔琦的麻烦,可崔晏果真表现出愤怒时,她又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可耻的厉害。
她怀着怒意和不屑,也不敢就回顺安堂,唯恐给她姨妈看出端倪。
于是便在园子里闲逛起来。
要说她和崔昱,实在算得上缘分至深了。
崔家内院这么大,他二人都能碰上面,这可能就是所谓的造化弄人吧?
薛成娇在见到崔昱时,脑中一闪而过的,便是有缘无分这四个字。
而崔昱呢?
他本是寻薛成娇而来,只是出了门又没头苍蝇一样,不知道薛成娇此时身在何处。
按崔晏刚才的话,他想着该往后面的甬道那里去找找看,一时绕到这里来,不想再抬头仔细看时,薛成娇就站在他眼前。
“成娇。”
“表哥。”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又相顾无言。(未完待续。)
☆、223:怕你不动手
两个人站定住,谁也没有动,谁也没开口。
气氛有些凝重。
薛成娇甚至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凝结了。
僵持了大约有一刻钟。
薛成娇稍稍收拢了衣襟,迈开步子,绕过了崔昱,想要离去。
崔昱身子转的很快。
他手微一抬,攥住了薛成娇的胳膊。
薛成娇回过身来,眉头微蹙,低头看了一眼他的那只手,又抬头与他对视,那意思不言而喻。
崔昱的手一僵,立时松开了她。
他唇角微扬,露出自嘲的笑:“你就这么喜欢他?”
薛成娇当日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啊了一声,眉头就锁的更深了。
这样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从何说起?
她拧眉看向崔昱:“表哥说什么?”
崔昱眼中暗了暗:“崔旻,你就这么喜欢他?”
“表哥是不是病糊涂了?”薛成娇连退了两步,冷眼看着他。
她是生气的。
这样的事情,他怎么能随便就扣在自己头上呢?
话出口时,崔昱其实也是后悔的。
他知道,薛成娇一定会生气。
原本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
听了崔晏的话,他本来是想来和薛成娇谈一谈的。
可是见了面,又相顾无言。
直到看到薛成娇绕过他要走,他心念微动,伸手就拉住了她。
可是在她的眼神里,他第一次看到了拒绝和排斥。
就如同——
如同当日说起袁文湘的时候,是一样的!
所以才会一时情急,把这些日子以来,一直盘旋在心头的话,脱口而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是他后话还没说完,薛成娇已经冷声打断了他:“那表哥是什么意思呢?表哥若不是心中这样想,又怎么会突然问出这个话?难不成是我听错了吗?”
崔昱一时愣在了那里。
“可你不知道的,她背地里是尖酸刻薄、牙尖嘴利。”
崔晏的话,一下子就回到了他的耳边,然后不停的重复,不停地响起。
直到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崔晏其实并不是无中生有。
薛成娇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你如今怎么学的这样咄咄逼人。”他不由得皱了眉头,盯着她看了一眼。
薛成娇脑子飞快的转了转。
刚才在后面,崔晏质问她,崔昱他们是否知道她背地里是这样的人。
如今一转脸,崔昱把她拦在这里,张口问她,几时学的这样咄咄逼人。
薛成娇不由的想要冷笑。
“表哥见过崔晏,是吧?”
“什么?”也许是话题转的太快,崔昱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沉声问了一嗓子。
“难道不是吗?”薛成娇哂笑一声,“从前不管我做什么,表哥会疑心我吗?时间过得并不快,可人心却变得这样快。表哥有了要护着的人,那个人不再是我,所以崔晏跟你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你就跑来质问我了。”
她话到此处,微微扬起头来看看天,又呵了一声:“我何时学的如此咄咄逼人?大概是经不住人几次三番的算计我吧。上次我被下药的事情,表哥总不会忘了吧?我匆匆搬出崔家,不过是想自保而已。如今这样,也是为了保护好我自己。”
崔昱一时之间竟无言反驳。
半天后,他只丢出了一个你字来,却再也说不出别的。
薛成娇似乎无奈极了,不愿意再同他纠。缠下去,于是转身就走。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崔昱的眼中,崔昱才恍然间反应过来。
什么叫做他有了要护着的人?
直觉告诉他,薛成娇知道些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脚下一动,想跟着她追过去。
可是她那副冷然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
崔昱的脚步,终究未动。
薛成娇一路回到顺安堂去,脸色也并不好。
润大太太只当她在四房出了事儿,拉着她问了好半天。
只是薛成娇一概不肯多说,吃了午饭便告辞出了府去。
一直到了两日后,她才又上门来。
只是今次并未到长房去见礼,只打发了魏书去回了个话,她便往四房那里去了。
崔瑛难得的起了个大早,饭吃的却也不多。
溥大太太催了她几句,她还有些不耐烦,只说今儿要出府玩,外头好吃的好玩的什么没有,早饭绝不肯吃多了。
溥大太太拿她也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了。
正巧薛成娇过来,桌上又刚上来的芍药枣泥糕,溥大太太笑着冲她招手:“她们刚拿上来的,快来尝尝看。”
薛成娇一眼看过去,就唷了一声:“这是拿干芍药入的吧?”
溥大太太笑着说是:“今年她们存了好些,当春有心思,想着等天冷了,也能做这个来吃。我记得你喜欢吃甜食,快来尝尝。”
薛成娇其实在家中是吃了饭的,只是她又不好推辞溥大太太好意,就捏了一块儿往嘴里送。
吃完了又夸了两句,才笑着看崔瑛:“你吃好了吗?马车在外头等着呢。”
崔瑛早就按耐不住了,听她问,登时就站起了身:“我吃好了!”
溥大太太那里嗳了一声:“你们出门可小心着些,别只顾着玩。”
崔瑛叫嚷着知道了,窜出来拉了薛成娇就走。
薛成娇突然叫她拉了一把,嗳了一声不由的随着她往外了几步,又扭过头看溥大太太。
溥大太太冲她摆摆手,示意无妨,只叫她二人自己去了。
待出了门,薛成娇才用了些劲儿,拉住了崔瑛。
崔瑛脚步微顿,扭脸儿看她:“快走啊。”
薛成娇无奈的撇撇嘴:“得去跟老恭人说一声吧?”
崔瑛这才哦了一声,眼珠子转了几转,打发了身边的丫头去回话,才又向薛成娇道:“祖母早知道咱们今儿出去玩儿,打发人去告诉一声就行了,”她一边说,一边动手拉薛成娇,“我都在家里憋了好久了,前几天去你那儿,还是跟着大姐姐一起,才出得了门,快走吧。”
薛成娇直摇头,不过也没真的打算去跟钱氏见个面。
她带着崔瑛出府了,这事儿钱氏肯定派人留心了的。
只是不知道,今天钱氏究竟会不会动手。
昨儿她给刘光同那里送了信儿,刘光同也叫人回了话,说是一切自由安排,叫她不用怕。
她倒不怕钱氏真拿她怎么样。
这毕竟不是前世,她已经有了防备和准备,不是懵然不知的落入他人圈套之中。
怕只怕,钱氏并不动手。(未完待续。)
☆、224:白玉长萧配才俊
应天府中有一处景奉坊,坊内杂耍的、卖艺的、吆喝的、吃的玩的,应有尽有。
每年到了正月里,最热闹的,便是景奉坊这一处。
燕怀赶着马车,一路到景奉街口停下来,才迎了两个姑娘下车来。
薛成娇下了车,往里头扫了一眼,同燕怀摆摆手:“你们在外头等着吧,我们自己进去逛逛。”
燕怀一楞,脸色为难:“姑娘,这会儿人正多,若是冲撞了……”
可是他话还没说完,崔瑛已经嗳了两声,叫嚣起来:“不叫你去你就待在这儿嘛,我们去玩儿,带上你们算怎么回事?”
薛成娇听了这话眯了眼看她一眼,只是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看来,崔瑛是真的没把钱氏的话当回事。
她大抵是以为,她没有点头,这件事钱氏自然会作罢。
想到这里,薛成娇不由的笑了两声。
崔瑛一扭脸儿看向她:“笑什么?”
“笑你心急呀。”薛成娇在她后腰上拍了一把,才又看燕怀,“正月里惹恼,四下都是人,哪里会有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就不要瞎操心了,我们自有分寸。”
燕怀到底是个下人,不好跟她争辩,便只能点头应下来,拉了马车去安置不提。
薛成娇与崔瑛二人不过一人带了一个丫头,四人前后拥簇着进了景奉坊。
才走了几步,崔瑛突然想起什么来,捏了捏薛成娇手心儿:“上次咱们去姜家,你叫人给我买的那个糖人儿,不知道这里有没有。”
薛成娇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一双眼睛四下扫视,似乎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突然停了崔瑛的话,她额了一声:“那个这里也有,不过不是一家的,你要是想吃的话,叫人去那边给你买了来。”
崔瑛连连摆手:“别了,一来一去还不知要多久,这儿既然就有,等会儿咱们找找。”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她又呀了一声。
紧跟着薛成娇的手被松开了。
薛成娇还没反应过来呢,崔瑛已经自己一个人窜了出去。
向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耍猴人正在耍猴。
崔瑛是闺秀,自然没见过这个。
往年正月里她虽也出门,可是崔瑜绝不会带她到这样鱼龙混杂之地来玩儿。
薛成娇眉头微拢:“你不要一个人乱跑!”
她话才说完,就看见崔瑛身形一顿,显然是被人狠狠地撞了一把。
崔瑛一个踉跄摔翻在地上,再一低头,腰间的荷包已经没了踪影。
光天化日的,抢东西吗!
她一时生气,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也顾不上摔的疼了,拔脚就追了过去。
薛成娇暗道不好。
崔瑛恼起来,是个不管不顾的。
这种偷鸡摸狗的人,大多不是什么好人,可不会像家里人一样谦让着崔瑛。
崔瑛要真的追上了,保不齐要吃亏。
她想着,稍一提裙摆,忙追了过去。
燕桑到底是吃过苦的人,跑的也快,见状就疾跑了两步,竟真叫她先拦下了崔瑛。
崔瑛被她拦住,一脸的不高兴,嘴里还叫嚣呢:“那是你们姑娘手绣的东西,怎么能叫人随便抢了去,你快点让开!”
正好薛成娇从后头跟上来,此时还有些上气不接下去的,虎着脸瞪崔瑛:“你怎么这么无法无天呢?真的追上了,他要是起了歹心,你又如何?不过是个荷包,他抢了便抢了,值得你这么胡闹吗?”
崔瑛小脸一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