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曙光从窗棂的缝隙中透了出来,她心里一急,忍不住便推了一下那压着胸口的手臂:“夫君……四爷……该起了,得去母亲那里请安了!”
叶齐宏懒洋洋地睁开眼来,低头在那雪白的颈上落下一吻,满意地看着那肌肤印上了一点红色,低低地笑道:“急什么?母亲向来知道我孟浪,必不会责怪我们。”
儿子可以孟浪,可儿媳却不能。
殷盈软声恳求:“四爷,今儿是我第一次正式见母亲和诸位伯伯嫂嫂,可不能闹了笑话。”
叶齐宏翻身压在了她的身上,手撑着脑袋,毫不介意身下跃跃欲试的欲望:“那你说句好听的,我才起来。”
殷盈羞得红了脸,却撼动他不得,只好问:“四爷要听什么?”
“就说一句……”叶齐宏停顿了片刻,笑嘻嘻地道,“登徒子。”
这叫什么话啊?
殷盈瞪了他一眼,见他不听到不肯罢休的模样,只好骂了他一句:“登徒子!”
这一声“登徒子”绵软无力,声音还带着昨晚的喑哑,和那日的柳眉倒竖大相径庭,却透着一股媚态。叶齐宏听得心神一荡,真想再和殷盈再嬉闹一番。
不过,只怕再戏弄下去,殷盈就要真的恼了,还是适可而止吧,以后的日子长着呢。
他恋恋不舍地起了身,外面早就等着的丫鬟们鱼贯而入,帮两位新人洗漱更衣。
等殷盈收拾停当出了内室,一眼便看到韩宝葭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揉着眼睛。“蕤蕤!”她又惊又喜,快步上前扯过女儿打量着,虽然才和女儿分开了一天一夜,却好像已经过去了很久。
韩宝葭也仔细打量着母亲,见她面带□□,眼含桃花,顿时放下心来。
叶齐宏走了过来,轻咳了一声,关切地问:“宝葭昨晚睡得可好?若是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可别憋在心里。”
殷盈柔声道:“蕤蕤,这便是你爹了,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尽管和爹娘说。”
对于这个陡然长了一辈的便宜爹爹,韩宝葭原本心里还有些别扭的,可昨晚看着那幅戏猫图,那些小疙瘩便烟消云散了,诚心实意地叫了一声“爹”:“家里一切都好,我都很喜欢,特别是挂在房里的那幅画。”
叶齐宏听得心里慰贴:“你若是喜欢,改日爹去替你抱个漂亮的,养着玩儿就是。”
韩宝葭怔了怔,摇头委婉地拒绝了:“不用了,养着养着要花心思,劳师动众的不太好,要是哪一日病了死了,还反倒落个伤心。”
“不必了,”殷盈也连忙道,“蕤蕤也就是说着玩玩,平常见了猫还一个劲儿地往后躲呢。”
“原来是叶公好龙。”叶齐宏笑了,戳了戳韩宝葭的脑袋取笑道。
一家人说说笑笑,收拾停当便往老夫人的荣华堂走去。
韩宝葭一路跟在爹娘身后,渐渐有些恍惚了起来。
她那日脱口而出说是想要个猫鹞子,其实,并不是她喜欢,而是当年的卫简怀喜欢。
卫简怀还在孩童时曾经养过一只猫,猫的品种并不名贵,却很得他的欢心,有阵子甚至抱着同吃同睡,以至于帝后二人都有些忧心,怕这畜生野性未泯,伤了卫简怀。
后来那只猫不知怎么便病了,便被偷偷拿出去处理了,对着卫简怀只说是跑了。
卫简怀伤心得很,拉着当时的谢隽春找了很久,谢隽春绞尽脑汁说了一大堆理由,说猫找到了它命中之猫双宿双栖了,又说等它有了小猫说不定还会回来探望,还答应要是过两年这只猫再不回来,就亲自去替他捉个漂亮的,两个人一起养。
然而,还没等谢隽春实现承诺,先皇后便薨了,再然后,卫简怀出宫祭母时被行刺,生死不明,先帝为此一病不起,所有人都被那狼子野心的大皇子蒙在鼓里,她更是以为二皇子谋害了卫简怀,联合卫婻转投大皇子账下,费尽心机扶助大皇子登了位。
等到卫简怀秘密找到她时,她才明白所有的一切,然而,归来后的卫简怀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记挂着猫的小殿下了,她偷偷找来的漂亮猫再也送不出去,也没有必要再送了……
屋里的说笑声传来,韩宝葭猛地回过神来,立刻敛了心神,跟随爹娘正式拜见祖母和其他各房的亲人。
武安侯府除了嫁出去的几个姑娘,一共有四房子嗣,大房、三房、四房均是老夫人嫡出,二房庶出。大房的嫡长子承袭了爵位,长媳柳氏掌侯府中馈,膝下有二子二女,长女已出嫁,幼女叶云蓁,比韩宝葭大了三岁,看上去很和气,长子已经成亲,次子叶慕兴,也就是昨日来将韩宝葭接到府里的三哥。
韩宝葭见了他分外亲切,抿着唇朝他笑了笑。
二房也有一子一女,女儿叶云菲比韩宝葭大两岁。
三房主母俞氏,是这三房媳妇中最为漂亮的,衣饰、妆容都十分精美华贵,身旁一左一右站了两个女儿,一个叫叶云茗,十五岁,一个叫叶云秀,比韩宝葭小了两岁,年方十一。
长辈们各自给了韩宝葭见面礼,玉镯、金钗,刺绣、手珠,无一不华美金贵,韩宝葭一一收下道谢,一家子正说笑着呢,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年出现在韩宝葭眼前,只见他一身白色锦袍身形俊挺,剑眉朗目,肤色白皙,长得和母亲俞氏十分相像,是个十足的美男子,在一众兄弟姐妹中显得出类拔萃,让人眼前一亮。
俞氏一见便嗔怪道:“你呀,家里人都在了,就你晚了。”
那青年的嘴角一勾,快步到了到了老夫人跟前赔罪:“祖母,早起练了一会儿剑,一时忘情来晚了。”
老夫人笑了,眼中都是宠溺,显然很喜爱这个孙儿。
“就知道舞枪弄剑的,快来见见你的新婶娘,”她招呼殷盈道,“这是老三家的慕彦。”
叶慕彦上前行礼问了好,殷盈连忙答应着,正待让女儿叫人,叶慕彦却看也没看韩宝葭一眼,退到了自己妹妹身旁,小声说起话来。
殷盈有些尴尬,深怕女儿多心,不由得捏了捏女儿的手以示安慰。
韩宝葭倒也不在意,这个叶慕彦,一看就是恃才傲物的,又得老夫人的宠爱,只怕是个不好相与,敬而远之就好。
在侯府住了几日,韩宝葭渐渐适应了这个新家。
继父叶齐宏很是亲切,又和殷盈新婚燕尔,两个人如漆似胶;大伯母柳氏为人宽和,接人待物很有气度,对家里人都一视同仁,很有当家主母的风范。二伯母为人有些细碎,三伯母有些矜傲,不过也并不是不识大体的,只要在言语上捧着点便相安无事了。
对她最好的便是三堂哥叶慕兴,他在吏部就职,时常从外面带些好吃好玩的分给几个堂妹,对韩宝葭照顾有加。
不过,韩宝葭大部分时间都喜欢呆在自家的兰亭苑里,天气渐渐热了,她便让人帮一把软榻放在树荫下,摆上一盘时令瓜果或是小食,看天上云卷云舒,见庭院花香虫鸣,惬意得很。
要是躺懒躺得腻了,便拿出从前殷颢替她收集来的那一箱子小玩意来,有草编的狗儿、蚂蚱,有九连环、华容道,足以消磨时间了。
殷盈见女儿自得其乐,吃吃喝喝睡睡,眼看着这身子日渐丰腴了起来,不由得有些忧虑。
侯府中的几个姑娘,平常都是请了先生专门在汀水阁就学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据说就连最小的叶云秀也能写得一手好字。从前女儿还爱绣个帕子什么的,可从年初那场大病之后,就没看见她拿过针线,只怕连她最拿手的绣活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一日看女儿兴致勃勃地要拿泥巴来捏小人,殷盈终于被吓到了,慌忙把韩宝葭拉到了房间里,正色道:“蕤蕤,你大伯母那日便说了,家里的姑娘都在汀水阁听先生讲课,等你歇息得差不多了,便要一起去。”
韩宝葭哪里肯,她上辈子从小开始便头悬梁、锥刺股,琴棋书画、八卦周易,厌恶的、喜欢的都硬逼着自己学,就为了替谢府挣个“惊才绝艳”的名声,几乎一时都不停歇,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时光,自然盼着越长越好。
“娘,”她一头扎进殷盈怀里蹭了蹭,“我不想去,她们都学了这么久了,我什么都不会,岂不是让人笑话?”
殷盈一想也对:“那我问问四爷,看看能不能先替你先单独找个先生跟着先学一些。”
“不要……”韩宝葭苦着脸,这不是给自己更套上了个紧箍咒了吗?
“蕤蕤,”殷盈拉着她的手,一脸殷殷的期盼,“你现在是侯府家的姑娘了,走出去都是侯府的脸面,可不能闹了笑话,再说了,过个一两年你也要开始说亲了,到时候人家一问起来,总也有一两样拿得出手的。”
韩宝葭迟疑着问:“难道……男人都喜欢知书懂礼、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女子吗?”
“那是自然。”殷盈见她松动忙道,“若是再温柔体贴些,更是让人喜欢。”
上辈子只顾着国仇家恨,韩宝葭对儿女私情一窍不通,被殷盈这么一说,有那么一些动心,不过转念一想又问:“娘,可你也不会琴棋书画,为什么爹就那么喜欢你呢?”
殷盈的脸一红,嗔道:“你这个丫头,胡说些什么。”
韩宝葭缩了缩脖子,笑嘻嘻地道:“可见喜欢这东西,和别的不相干的没多大关系。”
殷盈嘴角的笑容渐渐淡了下来,她心里明白得很,叶齐宏这么喜欢她,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容貌罢了。若是有朝一日有个比她更美的,或是日后年老色衰,她没有家世、才华傍身,这份喜欢还能不能在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些自然不能和女儿说,她一个人忧心便够了。
“蕤蕤,”她正色道,“总而言之,你学些东西总是好的,娘不求你才华横溢,只愿你将来许个好人家,过得幸福美满,这才算是了了我最后的心愿。”
好吧,就算是给自己添一些说亲的砝码吧,这辈子,她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他也喜欢自己的夫君,披上大红嫁衣,真正地嫁上一场,这才不枉重活这一生。
韩宝葭憧憬了片刻,这才应了:“好吧,听娘的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韩宝葭:要找个好夫君(星星眼)
卫简怀:做梦。
韩宝葭:……
韩宝葭:做梦也不会嫁给你。
第12章 碧玺鎏金指环(三)
听说韩宝葭要一起就学,柳氏便和汀水阁打了招呼,又生怕韩宝葭一个人害羞,命女儿叶云蓁第一日先过来接韩宝葭一起去汀水阁。
叶云蓁都有些不乐意了:“就这么点路,府里的丫鬟都认识,怎么还要我亲自去接?”
柳氏语重心长地道:“你现在是府里最大的姑娘,自然要照顾妹妹们,再说了,娘一直对你四叔有愧,你照顾宝葭是应该的,懂吗?”
当年柳氏嫁进侯府时,叶齐宏刚刚崭露头角,她戏言了一句“小叔压了我夫一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叶齐宏当下便决然断了入仕的念头,风流潇洒了十多年,到如今一事无成。
这些年来,老夫人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却难免对此事颇有龃龉,她的丈夫提起这个幺弟也时常长吁短叹。
现在难得叶齐宏再次成家有了寄托,柳氏打心眼里替小叔高兴,爱屋及乌,也难免对小叔的继女偏疼了一些。
叶云蓁也是个懂事的,被母亲这么一说,也就收了那丝不痛快,亲自去了兰亭苑。
时候还早,伺候的丫鬟早就把东西收拾好了,韩宝葭却还拽着杏儿在学编蚱蜢,叶云蓁一进院子,便看见地上满是乱七八糟的绿叶,韩宝葭歪着脑袋小手不停地穿插、折叠着,眼看着一只蚂蚱就成型了。
“四姑娘。”杏儿一见叶云蓁,慌忙站了起来,踢了踢脚下的草。
韩宝葭兴冲冲地朝着叶云蓁摇了摇手里的蚱蜢:“七姐姐,看我编的,好看吧?”
“快去洗洗手,”叶云蓁无奈地笑了笑,“今儿要去汀水阁呢,小心迟了。”
“是。”韩宝葭脆脆地应了一声,收拾干净了,一把抓过自己编的蚱蜢,和收拾的学具放在了一起,起身和叶云蓁一起出了门。
叶云蓁觉得眼皮跳了跳,忍不住叮嘱:“这东西可不能在汀兰阁玩,被先生瞧见了要打板子的。”
“我不玩,”韩宝葭解释道,“云秀说喜欢这蚱蜢,我编一个送给她。”
叶云蓁放下心来,两姐妹一起出了门。
走到半路,在岔道口碰上了叶云茗和叶云秀两姐妹,叶云秀生性活泼,年纪又是最小,瞧见这只蚱蜢喜欢得不得了,左看右看:“十姐,这怎么编得跟真的一样啊,我也要学。”
叶云茗在一旁眉头轻蹙,不高兴地道:“你离我远一些,别把这毛茸茸的蹭到我衣衫上了。”
叶云秀举着蚱蜢冲着她吐了吐舌头。
“这都是些不上台面的小玩意,玩一会儿便扔了吧。”韩宝葭也不以为意,随口说了一句。
“知道上不了台面怎么还拿来玩?”一个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云秀,还给人家,不可随随便便拿人东西。”
叶云秀一听,顿时噤若寒蝉,乖乖地把蚱蜢递给了韩宝葭,嗫嚅着道:“十姐,还给你。”
韩宝葭转身一看,只见叶慕彦和叶慕兴正从前面转角处走来,说话的正是叶慕彦,三房嫡子,在武安侯府的孙辈中排行第六。
也不知怎么,这叶慕彦好像天生和韩宝葭八字犯冲,看上去眼高于顶傲气得很,别说那日在老夫人的房里对韩宝葭爱理不理,偶尔在庭院中碰见也视若无睹,今日一开口就这样教训,倒是让人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却一点儿都没有气度。
韩宝葭瞟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把蚱蜢往地上一丢,掉头就要走。
蚱蜢轻飘飘的,眼看着就要落了地,叶慕兴一个箭步抄了起来捏在手上,端详了两眼笑吟吟地道:“这是宝葭编的吗?手艺不错啊,你六哥不喜欢,三哥倒是喜欢得很。”
还是三哥好。
韩宝葭甜甜地笑了:“多谢三哥,以后我多编几个送给你。”
“那我可等着了,”叶慕兴笑着道,“你这是要一起去汀水阁吗?”
“是,七姐来接我的,我什么都不会,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先生教训。”韩宝葭一脸发愁。
“不会才要学,韩夫子虽然严厉,不过只会罚那些不用心的,你用心学了便不会罚你,若是有不懂的便多问问云蓁和云茗。”叶慕兴叮嘱道。
三哥真是温柔贴心。
韩宝葭心里暖暖的,连连点头。
叶慕彦却沉下脸来:“你跟着一起学?三字经认全了没?”
韩宝葭小门小户,自然没有条件识字,她也不能从实交代,她不仅认识三字经,还是曾经学富五车的状元郎。
见她不语,叶慕彦更不高兴了,转向叶慕兴道:“三哥,我知道大伯母心肠好,可这样不是要耽误云蓁她们吗?不如另请个先生……”
“六……六六哥,”韩宝葭六了一串才轻轻地跟了一个“哥”字,“你别……别小瞧人!”
叶慕兴看她着急的模样,有些心疼:“宝葭别急,有话慢慢说。”
“我自然会好好学的,过几日便把三字经倒背如流给三哥听!”韩宝葭保证道。
叶慕彦嗤笑了一声。
“你不信,不如我们打个赌,”韩宝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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