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扔了扔了,等宝葭练好了字,再来写一张传给儿孙。”卫简怀哄着道,随手取过那张宣纸一丢,那宣纸轻飘飘地落在了旁边的纸篓里。
叶宝葭这才松了一口气。
卫简怀又兴致盎然地写了几张诗句,还随手涂鸦了几笔,画了一幅泼墨山水,不过,他看起来都不满意,随手揉了,也扔在了纸篓里。
等兴头过了,他把笔一丢,拽着叶宝葭便往外走去,顺道吩咐了一句:“好了,时候不早了,该去歇息了,卢安,你把这里收拾一下,别给皇后添乱。”
卢安忙不迭地在身后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被拖下去*系列
卫简怀:亲亲宝贝不肯和我说实话。
卫简怀:伤心。
醋哥:陛下你先把动不动要砍人脑袋的毛病改了。
卫简怀:……
卫简怀:来人那,把这说书的拖下去!
第61章 田黄冻印(四)
这一晚; 叶宝葭睡得有些不太踏实。
当晚,卫简怀留宿毓宁宫; 叶宝葭本以为又免不了一番颠龙倒凤,没想到卫简怀却说要遵照杜大夫的医嘱; 让她好好调养休息; 整一晚都只是抱着她,并无半点逾矩。
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夜里她一直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
先是她变回了谢隽春十六岁的模样; 打马游街、风光异常; 围观的人都啧啧赞叹,她也怡然自得。猛然间; 一个半大的小孩蹿了出来; 指着她厉声喝道:“就是她; 负心薄幸、始乱终弃,骗得我好苦; 来人呐,快把她拿下!”
一群衙役虎狼一般涌了上来,锁链子的锁链子,拿枷锁的拿枷锁; 她大惊失色,定睛一看,那孩子不是卫简怀又是谁!
“小殿下!”
“谢隽春,你女扮男装骗了我这么多年,此等欺君之罪足以凌迟处死!”
还没等她辩解; 画面一转,那孩子骤然之间换了一张面孔,变成了成年的卫简怀,而她则变成了叶宝葭,两人情意绵绵对视着。
“宝葭是真心喜欢朕的吗?”
“自然。”
“锃”的一声,卫简怀推开她,拔剑而出,那剑尖直抵她的咽喉,那情意绵绵的脸庞一下子变得冷厉决绝:“你骗朕!你就是谢隽春,居然敢骗朕做了朕的皇后,其心可诛!”
冰冷的剑尖直抵她的咽喉,那寒意和杀气近在咫尺,后背的冷汗瞬间泛起,叶宝葭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窗棂里透进了几缕月光,四周静悄悄的,卫简怀还沉睡在身后。
他的手软绵绵地搭在了肩膀,掌心的温度传来。
叶宝葭呆滞了片刻,抚了抚狂跳的心,轻悄悄地挪开了卫简怀的手臂,转过身,定定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不可否认,卫简怀长得十分俊朗。
和秦桓的隽秀斯文、叶慕彦的清俊英武不同,他的五官轮廓都很有棱角,线条分明,天生就带着一股凌厉的霸气,而此时,他的双眸闭着,呼吸轻浅,夜色朦胧中,那五官棱角都削弱了,神情放松,让他看起来没有了醒着时候的气势,仿佛孩童一般无害。
不知怎的,叶宝葭的心中无法克制地柔软了起来。
这些日子点点滴滴涌的甜蜜上心头。
若是卫简怀不是天子……就好了……
那她必定会祈求这一生一世一双人,两人白头偕老、结发同心。
只可惜,两人此刻横亘着北周的皇室,更有从前的恩恩怨怨,她不能也不敢放入全部的真心。
仔细回想了一下今日在卫简怀面前的言行,她觉得自己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换魂一事太过匪夷所思,任谁都不可能凭空猜测她会是以前的中书令谢隽春,更别提是卫简怀这样日渐成熟冷静的帝王了。
可能是顾忌太多,才会导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她终于放下心来,再次沉沉睡去。
身后痒痒的,有什么温热的东西在肌肤上游走。
叶宝葭困得很,轻轻挣扎了一下,身体却被紧紧抱住了,动弹不得。
她轻唔了一声,朝着身后无意识地蹭了蹭,只听得卫简怀倒吸了一口凉气,哑声道:“宝葭,不许动。”
硬邦邦的物什顶着她,她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
炽烈的吐息就在脖颈,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具身体的僵硬。
叶宝葭挣脱了卫简怀的怀抱转过身来,看着那双满是□□的双眸,双手不由自主地环住了他的肩膀,迟疑着道:“陛下……杜太医并没有说不能行房……”
卫简怀轻吐出一口浊气,嘴角一勾:“宝葭这是想帮朕吗?不如先过来,让朕亲一下。”
叶宝葭听话地凑了过去,卫简怀粗鲁地扣住了她的脖颈,狠狠地在她唇上吸吮了一口,旋即便抓着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欲望上,低低地喘息了起来。
片刻之后,卫简怀释放了自己的欲望,叶宝葭羞得双目紧闭,那双颊仿佛着了火似的,整个人都快钻到被褥中去了,偏生那表情还力持淡然镇定,可爱得紧。
卫简怀取过帕子,仔细地替她擦去了手上的污渍,那指如葱根,白皙绵软,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再逗下去只怕叶宝葭要受不住了,卫简怀只好遗憾地松了手,隐忍着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轻声道:“朕去上早朝了,你再歇一会儿,这些日子朕替你免了太嫔她们的请安了,你照杜太医的医嘱好好调养。”
叶宝葭点了点头,刚想起来伺候他更衣,却被他按在了床上:“不必了,让她们伺候便好。”说罢,他又想起了什么,“这两日朕忙着也顾不上你,你若是无聊,朕让皇姐过来,你们俩也好说说话。”
叶宝葭应了一声,目送着卫简怀的身影出了寝宫。
躺在床上,却了无睡意。
此时此刻,叶宝葭心中五味陈杂。
如果说,前些日子卫简怀的温柔体贴让人心生暖意,那么今日他的隐忍克制更让人心动。
那个在战场上摧枯拉朽、百战不殆的卫简怀,在情场上也有着所向披靡的本事,时而老练、时而生涩、时而恳挚,让她原本想要独善其身、恪守本心的心愿,在这润物无声般的攻势下越来越不堪一击。
多想也并无太多益处,还是且行且慎之。
叶宝葭敛了心神,迷迷糊糊睡了个回笼觉,这才起了身。等她用罢早膳,屋外有人前来禀告,长公主卫婻来了。
卫婻是在卫简怀大婚前一个月出嫁的,霍雎等了这么多年,一旦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便再也按捺不住,而霍家为了霍雎一直单着更是着急上火,眼看着儿媳有望,简直就是喜极而泣,火急火燎地便走完了六礼,八抬大轿将卫婻娶进了将军府。
两人有好些日子不见了,今日相见分外高兴。
卫婻脸色红润,眼波流转处带着风情,说话间嘴角时常不自觉地便微微翘起,看来这霍雎可算是开了窍了。
叶宝葭放下心来,刚要拉着卫婻去内室闲话,“喵”的一声,花梨子从侍女身后蹿了上来,一下子便钻入了她的怀里。
“哎呦,你这家伙,还是这么莽撞。”叶宝葭又惊又喜,摸了摸它的耳朵,又伸出手指捋了捋它的胡子,逗得花梨子追着她的手指直舔。
“这个没良心的,看起来倒是你更像它的主人。”卫婻抱怨道。
旁边的落绯掩着嘴笑了起来:“花梨子还特别喜欢欺负霍将军,霍将军一来,这房间里便热闹得紧。”
另一个宫女也乐了:“长公主新婚之夜,花梨子它在外边一直刨门,谁抱它都不肯走。”
干得漂亮。
不愧是谢隽春选的猫。
叶宝葭在心里赞道,顺着花梨子后背的毛,花梨子舒服地叫了起来,躺在她怀里越发惬意了。
卫婻捏了捏它爪子的小肉垫,想想也笑了起来:“这家伙还真莫不是通灵,知道三郎和霍郎一直是冤家对头,便一直不待见霍郎,有两次还把霍郎抓伤了,偏生霍郎还不敢骂它,一个劲儿夸它英勇威武,乃猫中之王。”
叶宝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花梨子瞧着她一连“喵喵”地叫了好几声,仰起猫脸一脸的邀功。
“乖,正午给你加条小鱼干加个餐,”叶宝葭笑着道,“可别再欺负霍将军了,他可是你的男主人了,日后你的鱼干还要靠他呢。”
花梨子舔着她的手心,不屑地“喵”了一声。
卫婻也跟着轻哼了一声:“他若是敢欺负花梨子,我便不理他了。”
怪不得花梨子如此嚣张跋扈,身后有长公主撑腰呢。
叶宝葭替霍雎鞠了一把同情之泪。
两人一猫说说笑笑,眨眼便到了午膳的时间了,卫简怀百忙之中特意抽出空来,赶过来陪二人用膳。席家谈笑晏晏、其乐融融,卫婻聊了聊将军府的日常,又关切地询问了几句帝后二人在宫中的生活,叮嘱了一些细节,卫简怀和叶宝葭都一一应了。
听闻长公主来了,几位太嫔过来相见,宣华夫人领着何丽娘也来凑了热闹,一时之间,毓宁宫倒是热闹了许多。等这些人走了,卫婻将叶宝葭单独拉在了一旁,关切地问:“那两人可有来招惹你?”
叶宝葭明白她问的是谁,笑着道:“现在倒还没这个胆子,日后就不知道了。”
“别的你也不要去计较,单单就是那何丽娘,是万万不可让她入宫的,若是她入了后宫,只怕陛下身边从此就永无宁日了,”卫婻叮嘱道,“陛下现今只有你一个皇后,选妃是迟早的,你可先早早物色起来,挑些品性好的世家,以后也好有个助力。”
叶宝葭心中涩然,微笑着应了一声“好”。
卫婻这才放下心来,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告辞离去了。
她的车辇停在东兴门外,出了毓宁宫一路沿着抄手游廊往东走去,眼看着就要出了内宫,游廊边有人轻声叫道:“长公主殿下,劳烦过来片刻。”
卫婻一看,正是李德。
她心中诧异,出了游廊随着他走了几步,只见旁边的树林边有个小亭子,卫简怀背着双手站在亭中。
“陛下这是在捉什么迷藏?”卫婻有些好笑,“有什么事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卫简怀转过身来,挥退了左右,亭子中只剩下了他们姐弟二人。他的目光炯炯有神地落在了卫婻身上:“朕有件要事,日日困扰于心,寝食难安,还望皇姐万勿隐瞒,如实相告。”
“何事让陛下如此疑虑?”卫婻愕然。
“谢隽春他是个女的,对吗?”卫简怀一字一句地问。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抽丝剥茧,便是如此,替宝葭鞠一把同情之泪。
第62章 田黄冻印(五)
卫婻如遭雷击; 呆滞在当场,半晌说不出话来。
卫简怀心里明白了一大半。
震惊、羞恼、气愤……各种情绪席卷而来; 仿佛一个接着一个的大浪,将他整个人淹没。
相伴了这么多年、如师如兄的臣子; 居然真的是个女的。
是谢隽春太狡猾; 还是他太愚钝?
“陛下,不是的,”卫婻回过神来; 想要挽救; “你听了谁的胡说八道?三郎她怎么可能是个女的,我和她这些年的夫妻……”
“行夫妻之实了吗?”卫简怀冷冷地问。
卫婻的脸“轰”的一下红了。
霍雎这混账; 居然在卫简怀面前提及他们俩的闺房之事!
万万可不能承认; 让三郎一世英名蒙羞; 反正三郎的身体也化成了灰,死无对证。
卫婻镇定了下来; 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陛下说笑了,我和三郎新婚之日,三郎便远赴郴州调查陛下的下落,后来三郎为了替陛下复仇; 殚精竭虑,以至于身子没有调养日渐衰败。陛下怎可就这样胡乱断言三郎是个女的?这不是让三郎在地底下都要寒了心了。”
卫简怀的心中一阵抽痛。
是,谢隽春的确为他默默付出了所有,以一女子之身,周旋于朝堂; 而最后灰飞烟灭,也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然而,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更不能被卫婻的话带着走。
“皇姐,”他盯着卫婻,语声喑哑,一字一顿地道,“若是谢隽春真的是个女的,朕怀疑她没死。”
卫婻大惊失色,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朕怀疑她没死,”卫简怀冷冷地重复道,“而且,她可能身处险境,皇姐若是和朕一五一十如实说了,说不定还能见她一面,若是再隐瞒下去,朕也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后果。”
“陛下……”卫婻的脑中嗡嗡作响,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晕眩,狂喜和惊恐两种极致的情绪冲刷着她的脑海,她迟疑了片刻,终于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来,“三郎她……的确……是个女儿身……陛下你一定要救她……”
送别了卫婻,卫简怀沿着小道一路往回走去,一时之间脑中思绪万千。
仔细回想起来,也难怪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那谢隽春个子比寻常女子高挑,扮起男装来惟妙惟肖,言行举止中虽然没有男子的豪迈,却自有一派文士风流雅致的模样,旁人看了只以为是文人柔弱,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是女儿身。
而她行事眼光独到,关键时刻决绝果断,虽然偶尔有婆婆妈妈的妇人之仁,却不失为一个智计百出的谋士良臣,就此瞒天过海,胆大包天地欺骗了先帝朝臣,也欺骗了卫简怀。
“陛下,该用晚膳了,是去毓宁宫,还是回正清宫?”李德在一旁小声问道。
卫简怀抬头一看,他正停在一条岔道口,往前是他的正清宫,往左便是皇后的毓宁宫了。
那里此刻住着的人,这份胆子只怕比曾经的谢隽春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此刻,他无法面对叶宝葭。
站在原地看着毓宁宫的飞檐翘角,卫简怀沉默了片刻,疲惫地道:“回正清宫。”
快到南书房的时候,卢安得讯,急匆匆地迎了出来,他奉命出宫刚刚回来。一见卫简怀,他急走两步压低声音道:“陛下,奴才去殷家查了,皇后娘娘前年的时候的确大病过一场,那次差点没了命,后来不知怎的就好了,街坊邻居都说是娘娘的命大福大。”
“是吗……”卫简怀心中早就有了预感,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问,“是哪一日?”
“二月初八,”卢安挠了挠头有点感慨,“可真是巧了,奴才记得,谢大人就是那一日传来了噩耗。”
卫简怀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几步便来到了南书房。
摒退了众人,他一个人坐在书案前,从旁边的信封里抽出了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来。
一张是那日在毓宁宫和叶宝葭一起写下的名字,一张则是一张信笺,是他遣了御前侍卫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去武宁侯府偷的,是叶宝葭为卫婻侍疾时写给家人的家书。
虽然字迹都是歪歪扭扭,看上去稚嫩得很,可那横竖撇折扭的力度和方向都不同,尤其是宝葭二字更为明显。
掩盖笔迹之举昭然若揭。
若不是他再次让叶宝葭写下了名字,单凭那封家书,还真的要被蒙蔽了。
再翻开从前谢隽春的奏折,乍眼一看,的确完全不像是一人所书,然而若是每一个字一笔一笔细细比较,还是能看出其中的一两笔有几分相似之处,比如,那“葭”的最后一捺,和奏折上“换”字的最后一捺,都有顿笔之后提起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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