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叶齐宏略有些尴尬,当着天子的面,他总不能放荡不羁地说“一介白丁自由自在,不用被高官厚禄束缚”之类的傻话。
卫简怀抽了一本书,随手翻了几页,上面有蝇头小楷写着一些批注,谢隽春也有这个喜好。他笑了笑,随口道:“今年开春会开制科,四表舅若是有兴趣,不妨也来一试,也好为侯府妻女挣个美名。”
叶齐宏心中一动,愕然看向卫简怀,这阵子盘踞在心中已久的念头好像被人看穿了似的,这让他对这个青年帝王骤然刮目相看了起来。
卫简怀又走了几步,回头朝着门口看了一眼,心里略有些不快了起来。
那个小丫头在磨蹭啥?怎么还不见人影?
像是听到了他的责备,门口一阵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一个袅娜的人影出现在门前,阳光从她身后照了进来,在她的发梢撒上了一层金色,逆光中,她的五官模糊,唯有一双墨瞳透亮,直直地朝着卫简怀看了过来,小心、谨慎,却又仿佛透着难以言表的感情。
莫名的,卫简怀有些烦躁的心便舒畅了起来。
果然,今日到这武宁侯府是个不错的消遣。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奉上三更!谢谢大家啦!
第23章 紫檀手串(五)
韩宝葭先是和柳氏一起去了外厅; 没见到人这才又转头来了书房,因此晚了。
她垂眸颔首快步进了屋子,上前向卫简怀和父亲见礼。
这时卫简怀才看清,和几个月前相比; 小丫头又拔高了些; 胸前的丰盈呼之欲出; 身段愈发玲珑有致; 俨然已经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了。
今日她穿了一身雪青色刺绣锦缎交领小袄,外面的大氅已经脱去了,腰间坠了一块大大的蟠龙玉佩,露出了金色的穗子; 正是卫简怀赏她的那一块。
上回当面还推三阻四的,今儿就已经戴上了。
果然,小丫头就是个口是心非的。
卫简怀的嘴角勾了勾; 抬手指了指玉佩:“瞧这不是挺般配的?”
韩宝葭心中暗自庆幸,一开始柳氏过来叫她时,她便觉得卫简怀这次来得有些古怪,临出门前翻出了这块玉佩戴上了,省得到时候被他拿了个错处。
“陛下赏的; 自然是最好的; 以前是舍不得戴; 以后自然要日日戴着。”她恭维道。
小嘴儿挺甜的,听了舒心。
以后择机多赏点好的给她吧。
卫简怀心中暗忖着,见她一直垂首拘谨着; 不免心里有些恻然,到底是个胆小的丫头,到现在还不敢光明正大地看他。
“抬起头来。”他威严地道。
韩宝葭不得不仰起脸来,目光却依然看着低处,卫简怀正好瞧见她那浓而密的睫毛卷曲着,微微颤动。
巴掌大的脸庞上五官精致秀美,皮肤白皙红润,微微透着一层薄光,甚至能看到那细微的茸毛,娇嫩无比。
卫简怀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最后才将目光定在了她的额角,那日被石榴砸中的痕迹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长公主一直很惦记你,听说朕要来武宁侯府,便托我来瞧瞧你的伤。”卫简怀把事前编好的借口抖落了出来。
一旁的叶齐宏这才恍然大悟,刚才听闻卫简怀要见韩宝葭时吊起来的心这才落了地:“多谢陛下和长公主挂怀,那伤早就好了,不碍事。”
卫简怀手握着书卷四下看看,索性便走到了桌案旁盘腿坐了下来:“左右无事,朕便在这里看会儿书,四表舅自己去忙就是,哦对了,取些和谢三郎一起喝过的酒来,朕想尝一尝。”
叶齐宏应了一声,正要和韩宝葭一起离开,卫简怀又道:“宝葭便留在这里吧,替朕磨墨。”
叶齐宏愣了一下,连忙道:“宝葭不懂事,怕冲撞了陛下,不如……”
卫简怀沉下脸来,抬眸看了叶齐宏一眼:“怎么,四表舅这是怕朕欺负你女儿不成?”
“这……”叶齐宏有些迟疑,毕竟韩宝葭已经快要十四了,孤身一人留在这里,卫简怀又是个喜怒难测的君王,谁能知道会出什么意外?
这样僵持着,叶齐宏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只怕卫简怀一生气便要拖人去打板子了。
韩宝葭心中无奈,只好悄然拽了一下叶齐宏的衣袖,小声道:“爹,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叶齐宏只好叮嘱了几句,退出了书房。
室内一下子悄寂了起来,韩宝葭在桌案旁跪了下来,专心致志地开始研墨。
一股浅浅的墨香随着墨锭的滑动漫了出来,一截白皙的手腕在墨色的衬托下显得愈加娇嫩,从卫简怀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韩宝葭头顶的发旋,那乌黑柔亮的秀发被盘成了垂鬟分肖髻,柔顺地垂在了脖颈上,随着她的动作,有几绺发丝调皮钻了出来,黏在了她的脸颊。
卫简怀看得碍眼,抬起手来将那发丝捋到了耳后。
温热的肌肤相触,韩宝葭的手一颤,几点墨汁溅了出来,她慌忙伏在了地上:“陛下恕罪。”
那双皓腕上沾了墨点,衬得手腕愈发弧线优美、娇嫩异常,卫简怀盯着看了片刻,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小丫头除了一双眼睛,周身上下倒也还不乏可圈可点之处。
“无妨,起来吧,”他淡淡地道,“这墨倒是磨得不错。”
韩宝葭一凛,连忙解释道:“祖母怜我自小未读过书,入府后便遣了先生日夜教我。”
“你紧张什么?”卫简怀有些好笑,“朕又不会笑话你,读书多也未必能是个明白人,坐下来说说话吧。”
说话?
以她现在的身份,能和天子说什么话?
韩宝葭乖乖在旁边跪坐了下来,心中略有些打鼓,忍不住窥视了卫简怀一眼,四目相对,她愣了愣神,慌忙避开视线,胡乱找了一个话题:“今儿小年夜,陛下怎么来了?”
“小年夜,”卫简怀重复了一句,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宫里冷冷清清的,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韩宝葭心里仿佛被什么戳了一下,神情复杂地抬起眼来。
“你这样看着朕做什么?”卫简怀有些好笑,“难不成你是在可怜朕吗?”
“不不不,”韩宝葭连忙道,“陛下若是觉得冷清,可以宣安王殿下入宫,听说安王殿下有几个小公子,想必热闹得很,还有长公主殿下也在宫里,陛下多和长公主亲近亲近,也就不会冷清了。”
卫简怀不置可否:“你倒是想的周全。”
“其实还有一个更好的法子,”韩宝葭凝视着他,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可以……早些……充盈后宫,早日有了皇子公主,想必来年过年便会热闹非凡……”
若是旁的人说这句话,卫简怀可能立刻就沉下脸来了,不过,此刻他却并没有发火,而是往后靠了靠,饶有兴味地问:“你为何如此操心朕的后宫?”
韩宝葭被问得噎了一下,勉强找出个理由:“陛下乃北周之主,若是一直形只影单,自然是百姓之忧。”
此时此刻,韩宝葭看过来的眼神澄澈,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关切和忧心。
这么些年来,卫简怀身边来来去去围绕过很多人,cncnz为您整理制作他们有的仇恨刻骨、有的心怀叵测、有的崇敬钦佩、还有的爱慕渴望……然而这样真心关切的眼神却只有寥寥数人,其中一个生死未卜,另一个还远在天涯。
这小丫头看起来倒是真心喜欢他的。
可惜,出身委实有些低,要不然倒也不是不可以收入宫中。
卫简怀脑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有些突兀,连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深悔自己方才失言而如坐针毡的韩宝葭简直像是听到了救星,精神陡然一振,直起了身子:“陛下,我爹取酒来了,我去——”
卫简怀摆了摆手,身后的李德一瘸一拐地出了门,不一会儿便捧了一坛酒进来了,一并送进来的还有几叠小食和两个酒盅,打开的门重新被关上了,韩宝葭只来得及看到叶齐宏略带焦灼的脸。
“陛下是要饮酒吧,我三哥酒量好得很,不如我去请他过来作陪?”韩宝葭犹自挣扎,想要找个理由离开。
“坐下,斟酒。”卫简怀淡淡地吩咐道。
韩宝葭咬着唇,只得上前斟酒。
卫简怀拿起酒盅一饮而尽,一股甘甜滑下喉咙,的确是好酒,叶齐宏倒也没有藏私。
他朝着酒盅努了努嘴:“你也喝一杯,暖暖身子。”
书房里没烧地龙,旁边的银霜炭也才烧起来不久,的确有些冷。可韩宝葭并未饮过酒,不知道这具身体是何酒量,便谨慎地喝了一小口,不多会儿,一股暖意从心口出袭来,暖洋洋的,顺着血脉袭遍全身。
“侯府里的人,对你还好吗?”卫简怀随口问道。
“祖母他们都对我很好,我很喜欢这里。”韩宝葭答道。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卫简怀的嘴角稍稍勾了勾,放缓了声音道:“别怕,看着朕说话,朕喜欢看你的眼睛。”
韩宝葭呆了呆,深吸了一口气,抬头迎视着卫简怀的目光,轻声问:“他们都说我的眼睛像谢大人,陛下这是在缅怀谢大人吗?”
好像心中的小秘密被人戳穿了,卫简怀略有些不悦:“谁说的?”
“我猜的,”韩宝葭心里有些发酸,何必呢?当初两看两相厌,现在生死两隔,再多的缅怀也没用了,“陛下,逝者已矣,谢大人既然已经不在了,你也别太伤心了,他对陛下忠心耿耿,在天之灵也必定盼着陛下能快快活活地过一辈子。”
卫简怀沉下脸来,周身上下透出一股子寒气来。
“谢隽春言而无信,朕为何要缅怀他?”他一字一句地道,“朕等着揪出他的尾巴来。”
“言而无信?”韩宝葭愕然,答应卫简怀的事情,她上辈子哪一件没做到过?
“他说要做朕一辈子的良臣,可朕刚登基两年他就走了,不是言而无信是什么?”卫简怀的手慢慢捏紧了,仿佛他手里的握的不是书册,而是谢隽春的脖子。
韩宝葭愣住了,眼底一阵热意袭来,她看着卫简怀,一时忘了挪开视线。
“人为何都要有生老病死?”
“这是天道,无可避免。”
“那父皇母后,还有谢大人你,难道都会离我而去吗?”
“是。”
“那不行,我不答应。”
……
从前的稚语在耳边响起,那日最后,她拗不过卫简怀,便信口答应了要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卫简怀若是为君,她便为臣,君臣同欢,直至百年。
那么久远的事情,想不到卫简怀还记得。
下巴颌骤然被攫住了,脸被迫抬了起来,她惊呼了一声,本能地挣扎了起来,想要挣脱这钳制。
卫简怀猛然回过神来,以为自己下手太重弄疼她了,立刻松了手:“别……”
“怕”字还没说出口,韩宝葭太过用劲失去了平衡,身体朝后倒去,双手扫在了桌案上,只听得“哐啷”一声,桌案倒了,酒盅和碟子掉在了地上碎成了两半。
卫简怀眼疾手快,一把拽过韩宝葭的衣衫往外一滚,避开了那些碎片,两人脸贴着脸倒在了地上。
一股浅浅的馨香传来,入手处是不盈一握的腰肢,胸前的丰盈柔软,脸颊处的肌肤相触滑若凝脂……
卫简怀心神一荡,只觉得温香软玉满怀,一时竟有些不想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卫简怀:今天朕很满意。
醋哥:陛下英武!
卫简怀:今天朕要发红包。
醋哥:陛下土豪!
卫简怀:这等小钱你先垫上吧,发个66666个,六六大顺。
醋哥:……
第24章 紫檀手串(六)(修改)
韩宝葭整个人都懵了; 在卫简怀的龙体上呆滞了好一会儿,这才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
被触到的地方仿佛火烧了似的,一股灼热的感觉挥之不去,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将脸伏在地上;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那热意强行冰冻。
“陛下……恕罪……”她一时有些晕眩; 口中只是本能地喃喃请罪。
卫简怀躺在地上没有起身。
刚才那一瞬间; 那张娇嫩的粉色双唇就在眼前,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想要亲上去,要不是韩宝葭率先起来,只怕他已经被那少女馨香诱惑了心智; 亲口去尝一尝那红唇的滋味了……
他自少年时便经历过数次生死攸关的磨难,对危险已经有了一种近乎本能的嗅觉。
怀中的温香软玉一旦离开,脑中的警钟便长鸣了起来;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骤然袭遍全身。
他定定地看着书房的屋顶,和往常一样,开始回溯探究这危机的来源。
刚才韩宝葭的眼眸轻挑,黑黝黝的墨瞳中蕴着一层迷蒙的水意,仿佛在伤心难过; 又好像在缅怀轻诉。
像谢隽春。
却又不像。
他看得心里燥热; 胸口好像揣了一只兔子; 也不知道在乱蹦些什么,这才猝然失了常态。
一定是谢隽春的事情扰得他有些乱了分寸。
一个小丫头而已,就算再国色天香、再身姿妙曼; 他还能动了心?
了不起就是看这小丫头顺眼了点而已,能有什么危机?
真是草木皆兵的笑话。
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卫简怀稳稳地站住了,居高临下地看着韩宝葭,眼神幽深难测,良久才道:“起来。”
韩宝葭起了身,卫简怀上前一步,重新攫住了她的下巴。
这次韩宝葭不敢再挣扎了,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怯生生地迎视着卫简怀的目光。
她对卫简怀知之甚深,自然知道当今天子不是一个好色之徒,只怕卫简怀连女子的小手都没摸过一把,刚才只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卫简怀目不转睛地凝视了片刻,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切如常,连呼吸都没乱了分毫,他这才放下心来,捏着下巴的拇指稍稍松了松,在那小巧的下巴上安慰着摩挲了两下,声音稍稍放缓了些:“刚才是弄疼你了吗?”
韩宝葭点了点头,有些委屈地道:“陛下……可以自己捏一下试试……我还以为……什么地方惹怒了陛下……陛下要罚我……”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显然被吓得不轻。
卫简怀松了手,哑然失笑:“好了,别怕,朕刚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很好,既乖巧又听话。”
“多谢陛下,”韩宝葭立刻趁机后退了两步,“陛下还要饮酒吗?”
卫简怀看了看满地的狼藉,这酒自然没法再喝下去了,他略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今日就算了,记得你欠朕一顿酒,日后有机会再补上吧。”
什么叫欠他一顿酒?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韩宝葭心中腹诽,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应了一声“是”。
一直在书架后眼观鼻鼻观心的李德又一瘸一拐地出来了,恭谨地问:“陛下这是要回宫了吗?”
卫简怀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回宫后去歇着,伤的地方去上点药,别落下病来。”
李德服侍卫简怀多年,卫简怀的心思多半能猜个大半,现在卫简怀这话语这神情,说明从昨晚开始盘踞在身的那股子戾气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多云转晴了。
他心中激动,不由得连声道:“多谢陛下恩典,奴才省得,奴才还要留着这身子伺候陛下一辈子呢。”
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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