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正好。
她笑着把陶然的书简给朝阳看,道:“正好我闲着,我给皇帝送过去吧。”说着就要提着裙子站起来,被朝阳一把拉住,推回去,再被她“夺”去手中书简。
朝阳看了一眼是陶然的就扔了,哼道:“此人最坏!他的话不必给皇帝看!拿去烧了!”殿前侍人很熟练的把书简捡起来,拿到最近的火炬前,投进去。
火势突然变大,火中传来噼啪声,还有一股烧木头的香味飘出来。
朝阳拉着姜姬笑称:“这气味好闻吗?以前父皇常在殿前大鼎中烧这个,我和你母亲都躲在旁边看过呢。”
姜姬:“……呵呵。”她再往下一看,底下的男人们脸色都不好看。
这些人都是士啊。听到士的心血被皇帝一家如此对待,心里估计都挺不是滋味的。
姜姬看朝阳,她的神情中带有一种恶意的畅快。她并非不知此举会惹怒这些人,可她却故意这么做。
驭人,她真是天生就会。
其实就是斯德哥尔摩。在她以前在现代时,公司特意请人来给他们讲课,一个白人老头是他们的讲师,还是公司花大价钱请来给他们上私人课程的。这老头以前担任过多家公司的CEO,用他的话说,在大学还没毕业时,他就在从事这一行了。
他看起来是个绅士,说话却很粗俗。姜姬当时就能感觉到,他并不尊重眼前的“学生”,他只是被钱请来的。
但他有几句话,她深以为然。
他说,公司需要让员工一心为公司效力,说白了,就是把员工变成公司的狗,忠心不二。要怎么把员工变成狗呢?奴役他们,不要把他们当人,把他们当成奴隶一般去奴役他们。然后用丰厚的奖赏去奖励其中最出色的狗。这样,员工们就会像狗一样把很多很多钱和不要命的工作联系在一起,他们会形成一种等式:为公司付出最多的人,可以得到最多的钱,剩下的人都是失败者。
他们会内斗,会彼此监视,而不会去抗议制度的不公。
朝阳的做法就是这样。她在用尽所能的欺压他们,然后,她会奖赏其中的一个或几个,这样,其他人的怨恨会集中在那些人身上,那些人也只能继续跟随在她身边,听她的号令。
她可能不懂这些道理,不明白里面的因果关系,但她知道应该这么做,这么做,手底下的人就听话了。
这算帝王教育吗?
但她觉得这手段太粗暴了。朝阳的做法养不出忠臣,只能养出忠犬。而犬,是兽,人不是兽,把人逼成兽,早晚有一天会被自己养出的兽反噬。
那个白人老头也是一样,他能力出众,被人高薪聘请,也总是在民怨沸腾后被人赶走。所以他在晚年才会不得不收钱来给他们上课,因为他已经没有钱了。
姜姬没有再给朝阳建议。
凤凰台每天都能收到许许多多的书简,最后朝阳从中挑出了几个人,让人去传令了,叫他们在花家出殡时,好好的骂一骂花千降。
朝阳害怕,她还是担心自己杀花千降的事会被人责骂,被人记恨,被当成罪过记在头上。所以她想让更多的人去骂花千降。
花千降,应该说花家这么多年来,又是这么大的世家,确实不可能一直做好人好事,要找出短处来,找出一二该死之人一点都不难。
但朝阳的做法太激进了。专挑人家出殡的时候去骂,这有点像要结仇了。
可姜姬还是没有开口,她知道,朝阳这是要出气。
她还记得被花千降质问的事。虽然花千降都死了,但她的气还没消。
刚好她觉得要把花千降的名声搞坏,就两件事一起办了。
她还觉得自己这一招挺精明的。
花家关起门来打架,外人就是知道了也不好敲门进去劝。这不是住在隔壁的邻居。
所以哪怕听说花家里面喊杀声起,有女眷、小儿的哭喊声,听说还有人从花家那几条街逃出来,满身血污,后来又被抓回去了。
但统统只是听说。
花千降是有罪名的,所以花家没有停灵太久。一日清晨,花家大门洞开,阵兵列队,送花千降出殡。
往日干净漂亮的甲衣染上了血,矛头还带着血污,士兵们脸上、手上都带着伤,肩臂上、腿上裹着药巾。
但他们杀气腾腾。
所过之处,人马皆退。
据后来有人说,当时花家送葬的时候,走到哪里,那条街就是空的。
大白天,一个行人,一个摊贩都没有。家家遍户户门窗紧闭,连小儿的哭声也听不到。
朝阳在凤凰台内,拉上一殿的人相陪,外殿还有歌舞。
热闹成这样,但朝阳的神色还是很惊慌。
姜姬抚摸着身边俊美侍人的手臂,感觉到他胳膊下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
难道是讨厌她?她也没有勉强人的习惯,就想抽回手,不料,她的手刚一离开,那人就把她的手抱在怀里,抬起头,脸色苍白的问她:“可是奴奴侍候得不美?公主,不要不喜奴。”
怎么就吓成这样?
她虽然把人关在殿里,可也没打没骂,每天都有饭水。
关傻了?
姜姬有点不忍,轻轻抚摸了他一把:“是不是在宫中想家了?要不要送你们回家去?我身边另有人侍候。”
那人拼命摇头,捧着她的手连连细吻,“奴奴愿侍候公主,求公主不要舍了奴。”说话间,整个人都在隐隐发抖。
到底怎么了?
姜姬回到广御宫,说起此事,侍候她的侍人面面相觑。
一人嘻笑道:“我们可没有欺负他们哦。”
姜姬瞪了他一眼,说:“说实话。到底怎么了?如果有变故,不能瞒着我。”
另一人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公主可还记得那一日突然离开的几人?他们的尸首被扔出去了。”
姜姬:“尸首?人已经死了?”
几个侍人围过来,小声对她说:“是啊。死了呢。”
“面目都被烫毁了,好吓人。”
“我们每日都要放那些人出去逛上半天的,就是他们发现的,回来后都吓坏了呢。”
姜姬沉吟片刻,默默感叹。
一个年约三旬的侍人说,“公主不知,这种事也不算寻常。他们在贵人们的眼中只是玩意,取了乐,之后如何处置,也只是贵人们一句话的事。贵人们如果不想被人发现,杀人是最简单的办法了。”
姜姬苦笑:“照这么说,我杀的人没有一千,也该有八百。”
几个侍人都笑起来。
一人道:“公主哪里舍得?”
“将军哪里不好?公主能狠得下心?”
“想必是不够体贴,等这次将军来了,我等一定好好教导将军。”
姜姬哭笑不得:“都来打趣我了!都出去!”
她顿了一下,叹道:“给他们一些布,叫他们出去安葬亲友吧。”
拿布一裹,葬下去,也算是入土为安了。
侍人们对视一眼,隐隐含笑,方才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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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相见
一行人接近了凤凰台。
他们的衣服上满是尘土; 脸上几乎看不清五官; 土已经把眉眼给盖住了,他们的马半个身子都是泥和土。
但他们身后带着五十几辆马车。
所以城门卫看到这个商队,虽然狠狠的收了一笔过路钱; 但也痛快的放他们进去了。
旁边还有行人与小摊贩热情的上前搭话。
“你们是哪里的商队?”一个胡子快把脸给淹了的汉子说:“鲁人。”
“哦; 原来是鲁商啊。那你们往西边去,西边都是鲁商。”
这支商队依言往凤凰台西边去了,没走多久就看到地上污水横流; 路上挤满了小摊子和帐篷,行人反倒要左躲右闪的。
不过不管是大男人还是小孩子; 哪怕是戴着斗笠的女人都愿意在这些摊子前流连。
看到又一队商队过来; 路两旁的摊贩都赶紧把车往后赶; 瞬间路就变宽了; 刚好够这商队的马车通过。
摊贩看着马身的污渍说:“从哪条路过来的?怎么这么多泥?”
“走的杨树林那边。”商队中的一人说; “好像是挖出了一个水眼; 水全灌到地势低的地方; 变成了泥潭; 我们做了个蓠; 盼着别陷了后头的人。”
摊贩啊呀呀的; “多亏几位兄弟啊!一会儿安顿下来了喊鼎食给你们送饭啊,那家东西实在。”
“鼎食?”一个骑在马上的汉子停下问,“这里也有鼎食?”摊贩笑道:“过年咱们这里就办了鼎食; 吸引来不少客人呢; 名声也打出去了; 现在提起鲁商,这里的人都知道呢。不过这家鼎食倒不是真鼎食,就是他们家的锅大,放的东西多,特别舍得放炸香云!配上菜和酱,好吃得很!”
商队里的人都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他们出发前带了不少炸香云,都炸干了,还是拿盐抹过再放起来的,就这也早就吃完了。出了鲁国,想吃香云就难了,别提炸香云了。他们这一路最想的就是这一口。
一时脚下都快了几分。
到了前面的广场上,他们取牌停车,交上租费后就地扎营。
姜武叫人去买水,他要洗澡。
一人道:“大哥别急,这里既是鲁人的地盘,想必会有能洗澡的地方。”
另一人说:“先吃饭!”
顿时响应声众,都在喊:
“要吃饭!”
“鼎食鼎食!”
“肚饿难忍!!”
周围停靠的商队,扎下的帐篷里全是鲁人,看到新人来,听到他们喊鼎食,都笑了。纷纷指点他们去哪里寻吃的。
说起来,鲁商们占据的这西城流民区后,这里竟然发展成了一个小市场。最出名的就是鲁商从各地带来的货物和鲁国鼎食。
鼎食已经成了鲁食的总称。市场里已经有一条街专做商人生意,做香云的摊子都有三家,鼎食更是家家都煮,味道各有不同。
另外还有洗澡的、洗头的、修面的、做衣服的、洗衣服的,等等,凡是鲁商们已经习惯的东西,这里都有。
而本地的人也习惯了鲁商们带来的新东西。
姜武失笑,摇摇头,他打听了哪里有洗澡和洗衣服的地方后就带着几个护卫先去了,让其他人去吃饭。
饭店的人也可以送餐,他们会把自家铺子里的食物盛在陶瓮里,放在篮子里售卖。
姜武在洗澡的时候,他的衣服和鞋都被店里的洗衣工拿去洗了,一个在替他洗背的人听到他肚子在叫,笑道:“公子,要不要叫一篮子吃的来?”姜武和他的护卫都在一个地方洗,露天的院子里摆着七八个巨大的木桶。
他问:“什么篮子?”
工人说:“就是卖鼎食的把他家的东西都放在篮子里卖,这样方便些。几位公子要是胃口大的话,就要大篮子吧。”
等篮子送来,里面有陶瓮盛着的鼎食,有厚厚一摞干饼,还有新腌的青菜。打开鼎食,里面是煮过的杂谷饭,混着炸香云和鸡蛋。
姜武把腌青菜倒进去,搅一搅,大口吃起来。吃完一瓮仍有些不足,拿起干饼咬了一口,里面竟然夹着酱,滋味挺足的。
几个人大吃一通,洗完澡出来后浑身舒畅。
洗澡店旁边就是成衣店,姜武换了一身据说是凤凰台的公子们最爱穿的衣服,有一条极宽的腰带,围上去时两个裁缝上来帮他勒腰,最后只是普通的系上了。
跟着姜武的几人都在大笑,因为刚才裁缝过来帮姜武穿腰带时,姜武大声呼痛,比挨刀都惨。他们也险些拔刀,结果是凤凰台的公子都用这样的宽腰带勒出一把细腰才叫风流。
现在姜武穿着这宽腰带,不说腰细,倒比原来还粗了二分。
姜武他们回到车旁,其他人也早就吃过了饭,看姜武洗干净了,还换了身新衣,纷纷道:“大哥快去!”
“大哥不要误了时辰!”
“大哥现在去刚好可以过夜!”
一堆人鼓噪起来。
姜武踢倒几个,到底点了五十个人跟他走了。
出了西城,地就变干净了。
他们的马还没洗,脏得很。行人看到纷纷避开掩鼻,一脸厌恶,等看到姜武,又变成了讥嘲。
姜武坐在马背上,看得一清二楚,却并不在意。他现在心里只有姜姬。
那一副她送回来的圣旨就藏在他的怀里……他日夜带着。从收到以后,他就忍不住想见她了。
他们先去徐家。
姜武和其他人站在街角,叫人去徐家询问。
徐家门上的人听说是来拜访鲁国公主的鲁商,笑着指点他们去凤凰台寻人,连从哪道宫门进都说得一清二楚。
人回来说“公主在凤凰台……”时头都不敢抬。
其他人默默看天、看地,悄悄用眼角偷看姜武。
姜武铁青着脸,“从哪里走?”“这边,这边直着过去……”那人低着头赶紧指路,自己一马当先走在前头。
一改从西城出来时的热闹与欢快,这一条路走得沉默无比,没人敢说话,都在清喉咙,互相丢眼色。
姜武被众人的目光刺在背上,忍了半天,咬牙恨道:“再看我,一会儿回去跟我打一架!”
于是大家又开始看天、看地了。
广御宫旁边的宫门只是个小角门,不大,有台阶和高高的门槛,别说过车,马都进不来,只能过人。
守门的人是鲁国士兵,跟过姜武也跟过姜姬。当他们看到一队骑兵过来时,立刻闪身进去,把门关紧锁死,然后一人回去叫人,剩下的人趴到墙上,举弓对着天,估算到距离了,射箭。
箭射到天上,再落下,刚好落到来人的头顶肩上。
来人却把马背上的一个东西抖开,连头脸都盖着,披在身上,连马都披上了。
那是熟牛皮,极厚,打磨光滑还上了蜡,箭落下去根本射不穿牛皮。
“怎么他们也有这个护身宝贝?”墙头射箭的几人奇道。
这是公主想出来的,专为他们防备弓箭手的东西。这也不是布的,任哪一国的人也不可能一夕之间找来数千头牛剥皮制成,这还需要工匠和技术,这技术可是保密的呢。想出这个技术的工匠不但得了五百金,一家子都被公主保护起来了,得了爵位,子孙后代不用干活就有饭吃,不愁他们不为公主效死。
几人怀疑,这些不知来历的,估计就是“同袍”,据说是形容一起打仗的兄弟的说法。
几人对了个眼神,嘿嘿一笑,把箭头在漆壶里浸了浸,拉弓继续射,这回就专挑手、足等地方射了。
此时马队也近前了,来人举旗挥舞,从旗语看,确实是自家人呢。
几人赶紧把箭射出去,不等旗语挥完箭就发了。
墙头一人一边缩着头发笑,一边认旗语:“……将军?到?”他猛得立起来,“是大将军?!”
一箭对着他的眼睛射过来,他一个后仰避过,人也啊啊叫着掉下墙了。
剩下的人也赶紧跳下来,开门,迎大将军进来。
姜武身上没有箭痕,那几只红箭中了四个人,他说:“身上有箭痕的,回去记得请客。”
那四个人骂道:“那些孙子真不是东西!”
“都看到旗语了还要射!一定是故意的!”
“叫我知道是谁一定不饶!”
姜武说:“还是你们的闪躲工夫不到家,不然就该一箭不中。继续练,不能停。”
有了熟牛皮后,仍然不能保证完全不会中箭,姜姬就想出这个训练法。虽然对不知何处放来的冷箭没效,对箭雨无效,但如果知道对方弓手的位置,距离够远的话,避开的可能还是很大的。
她知道现在各种刺杀中毒箭应用非常广,就叫姜武主练这个,防止被人放冷箭暗杀。
等门开了,出来相迎的两个人还没来得及跟姜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