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都没敢跟她这么说话,乔三夫人哪里来的勇气,如此张狂?
“三婶这是什么话,恕我不能从命。”既是她开门见山,沈惜也懒得绕弯子。“漪姐儿才十三岁,我和侯爷想多留她两年。”
乔三夫人本以为这事是长房理亏,可沈惜竟然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来,让乔三夫人不痛快极了。
“你可知道沁姐儿眼看就要定下人家了?出了这样的事,让侯府的女孩儿们颜面何存?”乔三夫人自恃有理,便态度强硬的道:“不单是我,恐怕你四婶也要找你来说。依我看,前些日子太夫人说的那门亲事就很好,趁着对方还没后悔,不如快些给她定下来。”
沈惜闻言挑了挑眉,一口回绝。“我不同意。您也且别提什么给侯府蒙羞,漪姐儿没有错。”
她的话音未落,乔三夫人倒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她高高挑起眉,瞪大了眼睛。忽然乔三夫人的目光落到沈惜身上,似笑非笑道:“是了,当年你恬不知耻的勾引了侯爷,竟还一步登天的当上了永宁侯夫人,自然不以这样的事为耻!”
“漪姐儿的遭遇……也是你这好嫂子做得好榜样!”
沈惜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三婶慎言。”沈惜还真没料到乔三夫人的恶毒,竟敢口不择言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才要发作时,只见太夫人又去而复返。
不知太夫人是否听到乔三夫人到了荣宁堂的风声,她的出现,让乔三夫人愈发的有了依仗,盛气凌人的就要逼着沈惜点头答应。
沈惜冷笑一声,她如今还会怕她们这些威胁不成?
“惜娘,这是怎么回事?”太夫人佯装不知,反而要从中调解似的。
婆媳二人一唱一和倒是配合得不错,沈惜冷眼看着乔三夫人又跳出来说着委屈,心中厌烦极了。
“太夫人、三夫人。”沈惜懒得再看下去,神色冷淡的道:“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们若是真的为了妹妹们好,还是等真相水落石出后再说话。”
“不明不白的就要把漪姐儿嫁人,岂不愈发是做贼心虚的表现?我绝不答应!”沈惜斩钉截铁的说完,又目光锐利的看着太夫人和乔三夫人:“我看你们这样急切,倒像是别有打算。”
乔漪有丰厚的嫁妆,以后就算不嫁人,一样过得很好。
听沈惜的话里竟一点儿活动的余地都没有,乔三夫人不由气急败坏道:“沈惜,你别不识好歹!在长辈面前,你竟如此放肆!别仗着自己是侯夫人就目中无人,这府里还有三房和四房在,你别想为所欲为!”
沈惜怒极反笑,她唇角微翘道:“三婶别忘了,这侯府当家的是谁。若是您不想在一处好好的过日子——”
“那就分家。”一道低沉又威严的男声从帘外传来。
乔湛大马金刀的走了进来,目光凌厉的朝着太夫人和乔三夫人看了过去。
“若是祖母和三婶觉得委屈了你们或是带累了你们,我看还是早些分家得好。”乔湛干脆利落的道:“从此永宁侯府名声的好与坏同你们再无关系,也免得你们觉得委屈。”
夫妻二人的视线碰到了一处,不需一言便明白彼此心中所想,竟是前所未有的默契。
第155章 算账
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当即便愣住了。
乔漪是长房嫡女; 她名声有损带累了侯府三房四房的姑娘,本该是长房理亏,起码也要好生补偿三房和四房才是; 甚至乔三夫人已经想好了要提什么条件。
眼下沈惜管家就出了这样的乱子,自己管家的时候侯府顺顺当当何曾出过差错?
说不定还能借机夺回管家权。
她算盘打得好,本想着哪怕一时沈惜不肯松口; 多闹上几日总能有所收获。
谁知乔湛竟提出分家来,令她们断然没想到。
“一笔写不出两个乔字来!都是一家人,何来委屈不委屈之说?”太夫人被乔湛的话吓住了; 分家是万万不可的。若是分了家; 两个儿子家便再不能享受到侯府的好处。“好好的怎么说起分家来?当年老侯爷还在时,总是对我说一家人同根连气,和睦团结方为家族兴旺之道。”
老永宁侯已经没了,太夫人便是借他口说了几句; 也没人能反驳不对。
可乔湛不为所动。
“太夫人您的话怕是自相矛盾罢?”乔湛也懒得再做出尊敬的姿态来,他不无讽刺的道:“方才埋怨我们长房带累了三房和四房的时候; 您怎么就忘了祖父和睦的话?”
太夫人方才说的那话原本是拿来压乔湛的; 却没思虑周全; 反而被乔湛冷嘲热讽的又还给了她。
“乔湛,你说些咄咄逼人的气话?”乔三夫人在乔湛面前一贯气弱; 这会儿也不敢吭声; 说话的还是太夫人。“你别忘了; 漪姐儿曾在我身边养了几年!我是短她用度还是短她的教养了?”
沈惜在一旁冷眼瞧着; 这次乔湛不按套路出牌; 实在是让太夫人她们乱了阵脚。要挟不成,反而要被赶出侯府,她们不急疯了才怪。这不太夫人自知理亏,便又想利用乔漪打感情牌。
“您这是要跟我算账?”乔湛从沈惜有孕后便在暗暗筹划分家之事,只得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今应对起来自是从容不迫,“那我也要跟您算一算。”
“文竹,把东西拿来。”
他的话音未落,跟在乔湛身边的文竹便递上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乔湛接过来,信手翻了两页,低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念道:“立卖契人谢正希今有承祖业并买受水田五百亩,坐落西郊李家村,土名——”
太夫人听罢尚且心中“咯噔”一声,只觉得乔湛能抖落出来,必有蹊跷。一旁的乔三夫人却已经白了脸,手指颤抖着绞紧了帕子。
沈惜把她紧张不安的动作收入了眼底。
“三夫人,看您脸色不大好。”乔湛忽然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乔三夫人。他冷峻的面庞上透出一丝笑意,并不显温和,反而透出一抹森然来。“这张卖地的契书,您听着不觉得耳熟?”
乔三夫人已经慌了神。
那块地是她偷偷使人以侯府的名义买下,只是打着永宁侯府的名号去压价而已,也没敢再官中走账。乔湛是如何得知的这样一清二楚?
这是瞒人的事,她连太夫人跟前都没透过风声!
“这里还有些房契、田契,都是以永宁侯府的名义去买的,可我并未见府里的账上多了田产或是房屋。”乔湛不再给她们念下去,神色淡淡的道:“且这些契书全是在三夫人代管侯府时立下的,三夫人可能为我解惑?”
事实已经非常明白了。
现下还没分家,以三房的家底置办这些产业简直是不可能的,显然是乔三夫人中饱私囊,偷偷从哪里弄了银子来,还用打着永宁侯府的名号去买地。
乔湛并非没有察觉,只是他当时尚未娶亲,方家还未进京,乔漪实在无人照看,只要乔三夫人不很离格,他勉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三房还不安分,便别怪他不客气了。
“我、我——”乔三夫人情急之下,已经想不到如何去狡辩了。她安排得那样私密的事,竟被乔湛查的一清二楚。若是否认,把这些产业归到官中,她便白操了这半世的心!
眼见乔三夫人又是窘迫又是羞恼,沈惜在心中摇了摇头。她还是太贪婪了些,此时该断尾自保才是,乔三夫人还贪恋这财产不肯松手。
乔三夫人急得冷汗直冒,眼珠无措的乱转。忽然她看到一脸平静好似看戏的沈惜,不由道:“惜娘,还不快劝劝侯爷!素日三婶待你不薄——”
沈惜失笑,乔三夫人真真是病急乱投医。她故作体贴的道:“三夫人,您急什么?莫非侯爷所说都是真的?看来您也早有分家的打算了,否则早早置办起自家的产业做什么?”
分家自是要分的,太夫人和乔三夫人心里都清楚,可并不是现在!换言之,她们还不满足从永宁侯府里捞到的油水好处。
见夫妻两个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太夫人心中只以为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专等她们上钩。只是这事是乔三夫人办得失了分寸,她也难以帮乔三夫人开脱。
故此太夫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竟然自己将把柄递到了那夫妻两个手里,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乔三夫人被沈惜噎得说不出话来。
沈惜笑了笑,还想再说些什么时,眼角的余光却看到一个纤细瘦弱的身影,她忙给乔湛使了个眼色。
“若是一时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乔湛既是开口提了分家之事,便已打定主意势在必行。他让文竹把册子递给到了太夫人手上,淡淡的道:“一日的功夫,总能让您和三夫人想清楚。”
太夫人脸色难看的拂袖而去,乔三夫人则是讪讪的紧跟其后离开。
只是两人心里俱是有了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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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们离开,窗边那抹纤细的身影也才要从暗处出来,沈惜忙快步走了出去,乔湛也随她一同出门。
正是脸上挂满了泪痕的乔漪。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嫂子和哥哥到底都受了她的牵连。太夫人和三夫人大摇大摆的上门兴师问罪,摆明了是要捏长房的短处。
“阿漪,站住。”见她要跑,沈惜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她的袖子。“跟嫂子进去。”
乔湛看着妹妹又见消瘦的小脸儿,心中又是一阵心疼。可他也只是拍了拍乔漪的肩膀,仍是那个沉默寡言又稳重可靠的兄长形象。
哄人的活儿还得沈惜来。
“阿漪,你也是大姑娘了,嫂子和你哥哥不想瞒你。”沈惜拉着乔漪在软榻上坐下,感觉到她双手冰凉,沈惜忙让人送了手炉上来。“分家是迟早的事,并不是因为你。”
这话沈惜和乔湛从未谈过,可两人不过交换几个眼神,便明白了彼此心里的意思。
“还有太夫人说亲的事——”沈惜脑海中闪过一抹犹豫,还是觉得让乔漪知情。“我和你哥哥都不同意。你且安心,你的亲事必定得你自己点头才行,你不喜欢的话,我和你哥哥都不会勉强你。”
乔漪听罢,先是脸色通红的低下头,很快又透着苍白。
无论嫂子怎样安慰她,她心里也清楚,到底她名声受损——与其讲究着嫁了,她倒情愿留在家中。可是这样会不会给哥嫂添麻烦?
这些日子她一直忐忑着,焦灼难捱。
乔湛走到妹妹面前,声音虽轻,却有不容置疑的笃定,让人安心信服。“阿漪,有哥哥嫂子在,断不会让人欺负你。”
乔漪连日来为了让他们安心装出的强颜欢笑再也撑不住,顿时失声大哭起来。乔湛和沈惜护在她的身边,给她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我、我没事了。”乔漪有些难为情的抬起头,睫毛上沾着晶莹的泪珠,懂事的模样惹人怜惜。
沈惜忙吩咐丫鬟端了水来给她净面,乔湛避到了帘子外头。
只听姑嫂两个低声说着话。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沈惜坦然的笑了笑,“我也曾钻过牛角尖,幸而后来想开了。别人的看法是别人的事,断不能影响到你。”
乔漪抬起头,看着沈惜淡然的笑容,柔弱又坚强。
当初嫂子的日子一定比她还难捱罢!她记得那时去探望嫂子,嫂子的眼底是一片空洞和绝望,似乎毫无求生的**。可嫂子到底都熬过来了,和哥哥和好,恩爱更甚从前,还有了小侄子——
“不嫁人也没什么。”沈惜给乔漪宽心,她想起前世在不少社交媒体上看过,说是此刻奋斗是为了有钱在老了时养小鲜肉,照样过得美滋滋。
如今想起来乔漪也是适用的。唐代风气开放,公主贵妇们养小鲜肉——不,应该叫面首,过得甚是滋润。
若是被那等轻狂人家娶了去,镇日里拿乔漪的遭遇说事,对她百般挑剔的话,与其去看那些人的脸色,倒不如自己守着嫁妆逍遥自在。
故此沈惜小声的在乔漪耳边嘀咕了几句,虽不十分露骨,却把乔漪听得满脸通红。
乔漪忙红着脸借口回屋子匆匆跑了,被沈惜这么插科打诨得一闹,倒也稍稍放下了些心结。
倒是乔湛撩了帘子进来,沈惜才想问他分家的事,却见他似笑非笑的靠近,挥手让丫鬟们都下去。直到把沈惜逼到了床边上,乔湛才挑眉,略显沙哑的声音中透着好大的醋味:“是为夫哪里做得不好,让夫人竟还有别的心思想着旁的男人?”
莫非她说的话被乔湛听了去?
第156章 后悔
温热的气息就环绕在她的脖颈边,沈惜避无可避; 只得干笑着靠在了床柱上。
“侯爷您听错了罢?”沈惜试图蒙混过关; 她正色道:“我同阿漪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没讲。”
乔湛唇边浮起一抹浅笑; 怎么看都像是不怀好意。“什么乱七八糟的?夫人单独说给我听听,嗯?”他看着沈惜,尾音微微上调。
谁知道他的耳力这么好; 早知道就不该一时嘴快; 脱口而出那些话。
“不说您又能拿我怎么样?”沈惜忽然眼珠一转; 计上心来。左右她如今身子不便,乔湛也拿她没办法。她心里有了底,神采飞扬的扬眉道:“那是我和阿漪的秘密; 就不告诉您!”
乔湛双眸不由眯起。
一时半刻他还真不能把她怎么样,见她小狐狸似的促狭笑弯了眉眼; 他那点子吃味早就烟消云散了。他自是知道沈惜是疼爱乔漪,不愿意她受委屈才出言安慰,只是听在他耳中; 总有些别扭……
“侯爷; 我是怕阿漪有压力。”见乔湛只是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沈惜那面有些心虚; 她上前主动攥住乔湛的衣袖; 道:“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会成为负担。等到遇上她喜欢的人也再嫁不迟; 这一两年还不着急。”
乔湛不会生自己的气了罢?
她劝解乔漪的话在这个时代看来确实有那么些叛经离道; 莫非乔湛真的会以为她有旁的想法?
乔湛只是突然想起了看起来对沈惜仍没死心的顾清; 才听说他又回绝了一门亲事。倒不知他如今脑子里再想些什么; 做出这幅款款深情的模样来给谁看。
想到自己视若珍宝的人被人觊觎着,乔湛便觉得有些不舒服。
就当沈惜惴惴不安的偷偷抬眼看乔湛时,乔湛欺身压了上来,惩罚似的在她唇上狠狠攫取了一个深吻才作罢。直到两人气喘吁吁的分开时,看着她潋滟的唇色,乔湛不由眸色渐深。
“我自是知道你为阿漪想着。”乔湛怎么会生她的气,他神色缓了缓,轻声道:“我同你的想法是一致的,断不会为了所谓的名声就胡乱嫁了阿漪。”
沈惜这才放下心来。
她靠在乔湛怀中,不由嘟囔道:“那您还板着个脸,我还以为您真心恼了呢。”
乔湛听罢,并不觉得是抱怨,只觉得她是再撒娇。他在她的额上轻轻啄了一下,嗓子里压着笑声道“是是,我不该那样对你。在这儿给夫人赔不是了。”
沈惜虽是脸色微红,左右没有丫鬟在,她并没有躲开。
“若是这几日有人给阿漪提亲,你直接回绝便是。”乔湛扶她起来,正色道:“旁的不必顾忌。”
乔湛会这么说——沈惜蓦地反应过来,恐怕这几日在乔湛面前妄图卖乖讨好的人不在少数,在旁人眼中,乔漪名声已毁,给乔漪说上一门亲事,简直解决了乔湛的燃眉之急。
殊不知乔湛心疼妹妹,他不管外头谣言是怎么传的,一点儿都不愿意委屈妹妹。
“是,我记下了。”沈惜神色郑重的应了下来。
既是有人能找到乔湛面前说这些,往后也会有人找到她面前。左右她已经在太夫人面前把话说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