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那些是真的,抓住顾清的把柄,把他拉到自己这一边,便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了。
让长随上前叩门,祁恪提缰等在一旁。
等到顾家的小厮急匆匆去通报后,很快顾清那张满是错愕的清俊面庞便出现在门前。
第132章 手帕
好歹打发走了明显还没死心的陈莹; 杨老太君那便边传来信儿; 说是请大奶奶和姑奶奶过去。
两人匆匆赶了过去; 却发现杨老太君的院子里十分热闹。
沈惜蹙了蹙眉,发现竟有几个眼熟的人——仿佛是承恩伯府的人。
早有小丫鬟迎上来道:“承恩伯夫人说是表姑奶奶的舅舅、舅母来了——”
舅舅、舅母?
周氏冷笑一声,道:“国公爷和夫人才是惜妹妹的舅舅、舅母; 哪里又来了什么舅舅、舅母?”
承恩伯府的人在一旁; 本想凑上前套几句近乎; 听了周氏的话不好,便好生没脸的躲到了一旁。
等到沈惜和周氏进去时; 除了杨老太君和卫国公夫人外,刘氏在一旁坐着,另外两个有些面熟的人; 恐怕就是刘氏口中自己的舅舅、舅母了。
见沈惜进来; 两人忙迎上来;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沈惜。
她被卖过去时,不过才七岁; 虽是那会儿已经能依稀看出长大后的美貌; 却没承想能出落的这样漂亮。那个木讷寡言的小姑娘,如今美貌不必多说,神色落落大方; 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子贵气。
再看她身上的衣裳首饰,竟是他们这辈子没有见过的贵重奢华,不由对刘氏曾许诺他们的话,信了多半儿。
“惜姐儿; 你还记得我们吗?”沈惜名义上的舅母曹氏,眼中满是期盼之色的看着沈惜,殷殷的道:“我是你舅母,小时候还曾抱着你玩儿过呢!”
沈惜站定,看着头戴两根赤金簪子,身上穿着发旧的绸缎衣裳的曹氏,记忆里闪过些许画面。
她的目光又落到一旁身穿鸦青色直裰的“舅舅”吴进身上。
原主的这些记忆倒是都留给她了,虽然时日久远已经有些模糊,他舅舅那双透着精明的市侩眼睛,她舅母的贪婪之色,让人难以忘怀。
她自是认识这两个人的。
在刘氏殷切的注视下,在吴进两口子有些紧张的期盼下,沈惜缓缓点了点头。她轻轻开口,叫了声:“舅舅、舅母。”
刘氏这会儿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她虽是极有信心自己没搞错,可只有沈惜点了头,才算是真正的放心了。
“惜娘,你舅舅、舅母得知你在京中日子过得好了,找到我这儿来,特来投奔你。”刘氏笑眯眯的道:“这下可好了,一家子骨肉总算是团聚了!”
吴进和曹氏面上不由露出狂喜的神色来,尤其是曹氏上来就要抓沈惜的手,道:“姑娘大喜了!嫁了个好人家,这会儿子又有了身孕……”
沈惜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
周氏见状,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笑吟吟的道:“伯夫人请慢,先放着惜妹妹正经的娘家人在这边,我这妹妹早就被祖母认了回来,还被圣上封了平宁县君,又何和谁家团聚去?莫非是有了惜妹妹亲生父亲的音讯?”
方才吴进夫妻两个听到周氏说沈惜被卫国公府认了回来,还被封了县君,在他们看来,已经他们无法想象的养尊处优生活。若是沈惜愿意认他们,往后肯接济一二,他们便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再也不用为生计发愁。
可听到周氏后头的话,便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论起来他们确实算不得沈惜的正经亲戚,尤其是在齐馨死后,他们把沈惜卖给了牙婆,也称不上是光明磊落之举。可来之前他们被刘氏那一大篇鼓动的话说活了心思,有只觉得沈惜当时年纪小,好糊弄,说些艰难之处心虚能遮掩过去。
“倒还没我我那妹夫的消息!”曹氏颇有些尴尬的笑了一声,忽然又做了哀戚状:“可怜我那苦命的妹妹,竟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
她本想说些齐馨的事博取杨老太君等人的好感,却不想杨老太君眼中虽是闪过哀伤之色,看向他们夫妇的目光却是并不友善。
“好孩子,如今见你出落的这般好,又许了好人家,你娘也该安心了。”说着,曹氏又要上前去抓沈惜的手,她面上透出几分谄媚之色,道:“也不枉舅舅、舅妈疼你一场!”
这话转得无比生硬,沈惜翘了翘唇角,淡淡的开口道:“您且慢。我看还是先别乱认亲戚的好。”
刘氏和吴进两口子神色不由变了变。
“惜娘,虽说如今你的身份明了,你娘是卫国公府的姑娘。可也不能抹杀吴家的功劳呀,是吴家把你娘养大、又给找了好人家……”刘氏侃侃而谈,试图通过提齐馨,来让杨老太君心软。
“您说的没错。吴家把我娘如女儿般养大到了出嫁,也给许了好人家。可他们当初卖了我,卖身契上明明白白写着,他们得银子,我卖给沈家。”沈惜挑眉,唇边的笑意慢慢隐去,眼底只剩下冷淡和厌恶:“我的身份您再清楚不过,从那会儿开始,已经恩断义绝了罢!”
齐馨的养父养母确实待她极好,可自从他们故去后,这吴进没人约束,愈发的游手好闲起来。缺了银子便往齐馨处要,家里那点不厚的家底,也早就被他挥霍了。
是以在齐馨因病早逝后,吴进和曹氏合计,养着沈惜也是多添嚼用,倒不如卖了省心。
故此在原主的记忆里,对这“舅舅”“舅母”也是一点儿好印象都没有。
刘氏愕然。
她没想到沈惜竟会如此不留情面。
“惜娘,那会儿是家计艰难,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曹氏早就想过这种可能性,她涕泪俱下的忏悔道:“当时我们打量着去京中的富贵人家,对你来说是条好出路,总比跟着我们挨饿受冻强!就是心里再舍不得,也忍痛把你送了出来……”
吴进也在一旁帮腔,不过是说些他们当时为沈惜好云云。
“好了!”杨老太君终于开口了,她对沈惜招了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卫国公夫人会意,对周氏道:“丹娘,送客罢。”
刘氏不甘心还没说完就离开,可卫国公夫人下了逐客令,神色却并不十分冷漠厌恶,忽然又觉得有些希望。
沈惜自是生气回转不过来,但杨老太君一定更想知道齐馨当时的经历,就算此刻为了哄沈惜,往后也是要再见他们的,故此刘氏倒也没有再坚持,带着吴进夫妇出去了。
“外祖母,他们的身份应该没错。”沈惜神色缓和了许多,露出一抹苦笑来:“他就是我娘养父母的儿子,曾经我还叫过他舅舅。”
杨老太君满是心疼的拉着沈惜的手。
她既是难过齐馨母女的遭遇,又是感到庆幸,幸而沈惜好好的长到了现在,嫁给了乔湛,才能从重新在她身边团聚,这才是最重要的。
“好孩子,你正怀着身孕,不宜情绪上大喜大悲。”杨老太君似乎一点儿都不意外两人的到来,反而百般劝慰沈惜道:“一切有外祖母给你做主。”
沈惜这会儿才察觉出有些不对来,杨老太君还有卫国公夫人的反应都太平淡了。似是在看一出拙劣的表演。
是了,既是刘氏能找到吴家夫妇,卫国公府纵然掌握的消息不若刘氏,却未必不能查到那些旧事。
就凭着吴家故去的老两口在当地风评极好,又善心收养孤女,若是骤然闹起来,不知道内情的,反而有人要说齐馨母女忘恩负义。
刘氏既是敢带两人过来,说明她必然也有了安排。最近卫国公府、永宁侯府风头正盛,有心盯着的人也不少,断不能因小失大。
此时不宜轻举妄动。
沈惜乖巧的点了点头,道:“都听祖母的。”
杨老太君看着沈惜,不由欣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
承恩伯府曾经对惜娘做过什么,她私下里已经查到不少。既是刘氏自己送上门来,她自是不会客气。
她要让刘氏为曾经伤害沈惜,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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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见祁恪,心中甚是忐忑。
当日在安阳郡主府上发生的事,让他到现在都后怕。六皇子是个极自律的人,那日便是在他桌上喝了些酒水后,便发生了那样的事,顾清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虽是他没弄懂其中的缘由,可从安阳郡主讳莫如深的几句话里,隐约猜到的一些内情足以让他心惊肉跳。
他甚至不敢多想,只得言行愈发谨慎起来。
“王爷请上座。”顾清把祁恪引到了书房中,命人到了茶来,小心的站在一旁。
比起他的紧张,祁恪倒是神色轻松自在许多。他神色温和如旧,微微颔首,正要坐下时,忽然被书案上的东西吸引了。
他走到顾清的书案前,定睛瞧着书案,目光中飞快的掠过一抹讶然,很快便消失不见。
“顾大人习得一手好字。”祁恪口中称赞着顾清在临的一副字帖,眼神却完全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了。
忽然祁恪话锋一转,唇畔露出一抹挪揄的笑容来。“这条手帕,可是大人的心上人所绣?”
顾清看去时,只见那方绣着翠竹的帕子没来得及收起来,被压在书下的一角。
竹子绣得很好,有被风吹动的感觉,颇有几分灵气。
然而让祁恪动容的不止如此,他曾见过乔湛也有条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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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父亲
祁恪想起前些日子因为公务去见乔湛时; 他便看到乔湛带着一条绣着翠竹的素色帕子; 样式简洁大方。当乔湛的目光落到帕子上时; 似乎连眼神都不自觉的柔了几分。
若是寻常的两人有一模一样的帕子,并不奇怪。哪家绣铺都有和别家类似甚至相同的帕子,买重了也是有的。
但以乔湛的身份; 能被他珍重的带在身上; 只可能是亲近的人或是心爱之人所做。
如今来看; 同乔湛、顾清都有些关系的——那个人只可能是沈惜。
想到这儿,祁恪的神色不由一暗; 原来那些传言竟是真的不成?沈惜果然和顾清有些旧情的,怪不得那日在安阳郡主府上,常玥竟有胆子设下那般恶毒的圈套。
若是顾清那日喝醉时; 占了沈惜的身子——祁恪想起那日昏沉不受控制的自己; 药性之强; 定然会害得沈惜小产,名声尽毁。
“王爷说笑了。”顾清见状; 神色蓦地一慌; 就要把帕子收起来。
祁恪纵然心里有了判断,却非想要他亲口说出个答案。便按住了帕子,笑着看向顾清; 似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一般。“顾大人不说,本王可就觉得你是默认了。”
这竹子是沈惜偶然从他借她看的一本画册上所模仿来的,顾清此时断不会想到,沈惜会再绣一模一样的给乔湛。他便也没有否认; 本就是件小事,安亲王又是随口一问,他若是分辩太多,恐怕会引起怀疑。
见他这般反应,祁恪面上风轻云淡,心中却是五味杂陈,说不清什么滋味。祁恪同顾清又说了几句无关朝政的书画之事,便告辞离去。
顾清被祁恪今日的突然到访有些惴惴不安,却也只能猜测是安亲王想要拉拢自己。
毕竟如今九皇子虽是没被封亲王,可原先由安亲王掌管的事务,却是大半已经落入九皇子手中。六皇子祁恪在众人眼里,实则为明升暗降。
恐怕他也坐不住了罢?
若是没有那件事,安亲王的胜算却是大些。
顾清收回思绪,皇子亲至,他不敢不见。可他在朝中并无根基,如今的一切都是圣上给的,而圣上正在春秋鼎盛之年,哪怕是未来从龙之功的诱惑,他也不会提前站队。
早就已经下定决心,祁恪前来倒没让顾清有太多烦忧,反而是手中的那方帕子,令顾清神色恍惚。
他心里知道沈惜那般的纯真美好的人并非沈家能养出来的,果然沈惜的真实身份竟是卫国公府的姑娘。若是他当初再坚定些,坚持要娶沈惜的话,如今她做自己的妻子,再没有一点儿不般配的。
母亲也会喜欢温柔贤惠的她罢!
顾清凝视着眼前的帕子,专注又温柔,还有一抹痛惜悔恨。
他后来曾经想过反悔——可那时盛传她和永宁侯有染,而他才刚刚被授了官身,自是不敢和沈惜有一点儿牵连。
如今沈惜不仅身份尊贵,还怀了永宁侯的孩子,怕是今生再难有缘分了!
顾清蓦地想起那次在街上见到永宁侯府的马车,从掀起的车帘看到她的半张面孔,似是脸色不大好看,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了。
如果她过得不快活,再尊贵的身份又有何用?顾清只恨自己不能帮她,不能保护她。
而乔湛肯娶她,也不过是为了避嫌罢了。自觉对朝中形势已经有了判断的顾清,愈发心疼起沈惜来。若是自己有永宁侯那样的权势,自是也能把沈惜给重新抢回来……
顾清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
如果他也能权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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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若是知道顾清的想法,只会觉得可笑。
那会儿是她害喜的反应还没好,脸色自然难看,顾探花未免脑补太过。
可眼下从南边来的舅舅和舅母,却让她觉得心里烦闷。当初是两人把原主给卖了,可他们的爹娘,确实又对原主的娘亲有恩。
而且他们是见过原主父亲的人——沈惜想起原主的第二个心愿,便是找到自己的父亲,尽一份孝心。
沈惜叹了口气。
或许能从他们口中得知些线索也不一定。
回到侯府后,沈惜觉得有些疲惫,由兰草和兰香服侍着换了衣裳后,便歪在了软榻上。
原主的记忆对父亲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是个高大英武的男子。可他却是个很温柔的人,每次赶上集市时,都会给她买零嘴和玩具,给娘亲买胭脂和簪环,虽是不甚贵重,娘亲嘴角却总是幸福的笑容。
村里也人人都夸娘亲福气好。
音信全无的情况两种比较大,一是他已经为国捐躯,战死沙场;二则是封侯拜将,便抛弃了她们母女。可沈惜这些日子在京中着意打探,并没有发现哪位武官像是原主的父亲,愈发觉得是第一种可能。
可就如同照顾兰草和兰香一般,这是原主和她交换的条件,沈惜总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万一原主的父亲过得不好,没有能力再找到她们母女呢?
沈惜想到这儿,觉得还是再问一问吴进夫妻的好,便立刻掀了被子起身。
只是她一时想得入神,忘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动作有些大了,惊扰了腹中的胎儿,只觉得不仅腰上难受,孩子也跟着动了起来。
兰香等人见状,忙围了过来,给沈惜垫好腰后的大迎枕,只见沈惜摆了摆手。她虽是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却自觉没有大碍,伸手扶住了高耸的腹部,轻轻安抚着。
乔湛正掀了帘子进来,见丫鬟围着沈惜,沈惜面色似是有些难看,忙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沈惜身边。
“惜惜,哪里不舒服?”乔湛也没顾着有丫鬟在,脱口而出便是沈惜的小名儿。
沈惜忙笑着摇了摇头,微微拧着眉,解释道:“方才动作有些急了,孩子在动。”
见乔湛过来,兰香兰草腊梅忙都让开了位置,让乔湛坐到沈惜身边。乔湛见沈惜的手在腹部轻轻打转,一时也没敢动手,拿过小几上的暖炉先把自己的手给暖和了,才敢把手放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