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无论在怎样做出镇定的模样,还是被祁慎瞧出端倪来。
“那位惜娘,恐怕就是如今的永宁侯夫人沈惜罢?”祁慎唇角微挑,不紧不慢的道:“满京中怕是再找不出这么一位人物,勾得堂堂探花为她神魂颠倒。”
祁慎每说一句话,顾清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殿下!”顾清打断了祁慎,极力镇定道:“事关永宁侯夫人的清誉,您不能仅仅凭着一纸书信就下断言。”
顾清想要否认,却发现着实有些无力。信上的自己是他习小楷颇有心得时所写,颇有几分自己独特的□□在,圣上还曾亲口夸赞过他。若是同他的自己比对,一定会露馅!
只要他咬紧牙关,说是有人诬陷他,字迹还可以临摹……
顾清一时间犹豫不决。
祁慎脸上不见丝毫急躁之色,他神色悠然道:“顾大人不必急着否认,当然,你护着心上人的心思我能理解。顾大人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怪不得这两年来并未娶妻!”
只要祁慎去调查,就会发现沈德满一家曾经就在顾清曾赁的宅子附近,他和沈惜绝对有认识的可能!就在一年前,祁恪也曾到他府中,问了些似是而非的问题,难道也是发现了什么?
顾清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当时祁恪盯着沈惜绣的帕子看了许久,还特意问了几句——
可那时祁恪什么都没说,已经过了一年,他几乎把这件事给忘了!
“婚姻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微臣自会遵从母命。”顾清咬紧了牙关,不肯承认。“还请殿下不要多想。”
祁慎唇角翘了翘,不理顾清蹩脚的辩解,自顾自的道:“如今她不再是伯府下人之女,而是正经卫国公府的表姑娘、圣上亲封的县君——若是她能再等大人些时日,没嫁给永宁侯的话,嫁给顾大人亦是成就一段佳话,想来父皇也很愿意指婚的。前些日子还听父皇感叹,没有适龄的公主可以嫁给顾大人,真真是可惜了。”
是啊,如果沈惜当初没跟了乔湛,有朝一日她的身份大白天下,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嫁给他!
明知道祁慎所言不过是引他入套,可顾清还是不由心中一热。
“当初在安阳表姐府上的事,我也略知一二。”祁慎挑了挑眉,端起了茶杯,轻轻的啜饮了一口。“你没给我六皇兄送些谢礼过去?若不是他替你喝了——”
原本心怀侥幸的顾清在听到祁慎说到此处,终于脸色大变。
顾清不由心中悚然,这等隐秘的事,祁慎是如何得知的?他知道的事还有多少!
“顾大人,当初既是能斩断情丝,足以说明你是聪明人。”祁慎晃了晃手里的信笺,微微笑道:“如今需得你再做一次选择了。”
当初顾清能为了功名利禄放弃了沈惜,如今他平步青云后,又怎么舍得身败名裂?
“听说卫国公府给沈氏的嫁妆极厚,她又有县君的名号在身,即便是和离了,亦是不愁嫁的。”祁恪用了诱惑的语气,看着顾清道:“便是平宁县君嫁给顾探花,亦是一双璧人。”
沈惜和离?怎么可能!
顾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如今她已经替永宁侯生下嫡长子,愈发坐稳了侯夫人的位置,正是安享富贵之时,怎么会和离嫁给他!
“殿下莫要取笑微臣,要怎样处置,微臣悉听尊便。”
祁慎心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他运筹帷幄的笑了笑,“前些日子永宁侯带进府的一女子和幼儿,想必顾大人也有所耳闻罢?”祁慎刻意多观察了片刻顾清的脸色,方才慢悠悠的道:“顾大人别忘了,当初沈氏嫁给永宁侯时,可并不是什么世家贵女、县君,不过是个丫鬟罢了。”
“永宁侯当初能力排众议娶个身份低微的丫鬟,又有何不能另娶他人为侯夫人?”
“顾大人忍心看她受苦么?”
******
祁慎口中的主角还不知自己又被编排了一通,沈惜把儿子哄睡后,便去了乔漪的房中。
“阿漪,这是在绣什么?”她进去时没有让人通报,进门便见到乔漪那张绣绷子低着头在绣东西。
见沈惜来,乔漪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微笑道“嫂子,您来了。我想给小葡萄绣一件肚兜,嫂子可别嫌我活计粗糙。”
看到肚兜沈惜就想到了前些日子苏姨娘的行为,不免有些头疼。然而乔漪兴致勃勃的把肚兜举到沈惜面前时,沈惜也只得笑着夸奖了一声。
乔漪亦是心灵手巧,比她自是强上许多。
这般俏丽的模样、显赫的家世、丰厚陪嫁,又能打理家事,琴棋书画和女红都是出挑的,却受到无妄之灾的带累,看起来似是平白矮了人一等。
“嫂子。”乔漪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忽然对沈惜道:“能让哥哥代我同齐三公子道谢吗?他救了我,当时我吓懵了,还受了伤,我本该亲自道谢的——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不知感恩的人。”
沈惜闻言,面上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心中却是大喜。
见沈惜没说话,乔漪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她正是面红耳赤之际,沈惜突然开口了:“阿漪,我觉得这样不够有诚意,你哥哥已经谢过他了。你愿意亲自去向齐三公子道谢么?”
要和齐三公子见面?
乔漪俏脸有些发白,却没有立即拒绝。
“阿漪你的绣活做得这样好,齐三公子于财物上是不短的,不如亲手做些什么。”沈惜看着乔漪,柔声问道:“他是情愿收的。阿漪,你可愿意?”
沈惜虽未把话说透,乔漪却已经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顿时脸色更白了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难过。“嫂子,我害怕。”
身边服侍的人早在姑嫂二人说话时,便都悄悄退了出去,眼下房中只有她们两个。乔漪睁着眼,泪珠大颗大颗的往下落,无声的划过她愈发瘦下去的脸颊。“齐三公子他是好人,我不怕他看不起我,我害怕他可怜我才——”
她忘不了那日在危险中紧握她的那双手,温暖干燥,令人心安。她躲在他并不算宽厚的胸膛中,仿佛兵器声和惨叫声,都隔到了另一个世界。
他是哥哥的至交好友,他庇护了最狼狈的她,她不想再因为自己麻烦了别人。
“阿漪,别哭。”沈惜见她这般伤心,心里也觉得难受,忙拿帕子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嫂子知道了。”
乔漪伏在沈惜的怀中无声的哭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第178章 察觉
待到乔漪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 沈惜才放了她; 拉着她在软榻上仍旧坐好。
“阿漪; 此时就断定齐珏的心思,是不是太武断了些?好歹也给他个机会。”沈惜神色认真的看着乔漪; 声音轻柔的道:“若果真你们两个有缘,错过岂不可惜?此时就把他推开,焉知他不委屈伤心?”
想到乔湛的话,沈惜看到乔漪此时的神色,越来越觉得两人还是有缘的。
乔漪此时话里话外; 倒没有抗拒齐珏的意思,只是不想因为齐珏因为同情她、可怜她,才要娶她。
“也不必此时就做出决定。”沈惜拍了拍乔漪的手; 见她咬紧了下唇; 不由温声道。
乔漪有些恍惚的点了点头,脸色微微发白; 轻声道:“嫂子,我脑子里很乱; 想静一静。”
她不过还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遇上这样的大事慌乱也是有的。沈惜又低声嘱咐了她两句; 便起身出去了。
“好生照看着四姑娘。”沈惜吩咐乔漪身边的奶娘和丫鬟,“若是四姑娘有什么不妥; 立刻来找我。”
待到她们齐声应下后; 虽是有些不放心; 沈惜也只得离开了。
******
安亲王府。正院。
陈莹这几日心情很好; 一切都按照她所愿发展,除了祁恪对她有些冷淡之外,常玥的事已经达到她想要的目的。
彻底铲除常玥还是有难度的,无论如何她都出身庆国公府,总不能像打发个普通妾室般随意。只是她愚蠢的行为祁恪心中早就厌恶极了,只是碍于太后才勉强接受了是身边丫鬟所为的说辞。
常玥彻底失了宠,又不可能再怀上祁恪的子嗣,自己着实没什么可担心的。
不知是否因为失了那一双儿女,这些日子祁恪脸色着实不好看,只有在看到烺哥儿时,才会见一丝笑意。
毕竟如今九皇子祁慎无论是圣上的恩宠还是手中的权势,都有渐渐压过祁恪的趋势,祁恪心中畅快才怪。更可况,九皇子膝下有一双活泼伶俐的儿女,对比失了儿女的祁恪,更是显得他气弱。
祁恪膝下只有一个被视为傻子的烺哥儿,怎么看都不如祁慎。
“把烺哥儿抱过来,只说我这里做了新式的点心,让哥儿来尝尝。”陈莹靠在软榻上歪了一会儿,慢悠悠的道:“该怎么做,不必我再教你们了罢?”
听到陈莹说这话,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忙连声应了下来。
王妃的言外之意便是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务必把哥儿个带过来,无论烺哥儿自己是否愿意。
这些日子祁恪竟像是恼了她一样,冷落了她好些日子,有空也只陪着烺哥儿。为今之计也只能把烺哥儿抱到正房中,才能让祁恪过来。
汀兰苑。
“哥儿,还请您随着奴婢过去。”来请烺哥儿的丫鬟不免有些焦急了。“王妃等着您过去呢!”
烺哥儿这日没在自己院子里待着,而是跑到了汀兰苑玩耍。丫鬟们又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汀兰苑,果然是个痴傻的,一个人只拿着几根破草,也不用人陪着,奶娘和丫鬟也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可烺哥儿似乎完全没听到她说的话,反而一心一意的玩着自己手中的草叶。
那丫鬟急了,怕被陈莹斥责连个孩子都哄不住,见烺哥儿又是一副痴傻的模样,劈手就要去夺烺哥儿手中的草。“哥儿,正房好玩的多着呢,快跟奴婢走罢!”
殊不知烺哥儿却攥得紧紧的不肯松手,甚至扭过了身子,不看她们。反而是她们两个,一个踉跄没站稳,险些跌倒,十分狼狈。
眼看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被王妃责备,那丫鬟仗着烺哥儿不会学舌,竟用了大力气去夺烺哥儿手中的草,又要强行去抱他。
烺哥儿垂着眼,手中的草叶攥得愈发紧了。
“哥儿!”
只听“咚”的一声,院子里忽然响起了烺哥儿奶娘的尖叫。
原来是方才推搡间烺哥儿挣扎时没站稳被推倒了,正好跌倒在了草丛上。嫩草的汁液把烺哥儿月白色的小袍子弄脏了,且草丛里有小石子、小枝桠,烺哥儿的手掌也被割破了。
而烺哥儿也只是攥紧拳头,没有说话。
“哥儿怎么样?可曾摔坏了?”
被陈莹派来的两个丫鬟见奶娘快步跑过来抱住烺哥儿,心中都有些挥之不去的怪异感,却忙帮着扶起烺哥儿,帮他拍打干净身上的袍子,沾着的草叶可以弄掉,可被弄脏的痕迹却消不掉。
此时已经没有多余功夫能回去换衣裳了。
小孩子们玩耍怎么可能没有磕磕碰碰?那两个丫鬟已经想好了说辞,又对奶娘半是威胁的道:“你是哥儿的奶娘,没有看护好哥儿,王妃若是知道了一定饶不了你。如今见你可怜,若你是个识趣的,我们倒可以替你向王妃求求情!”
烺哥儿不哭也不说话,神色呆呆的,倒是奶娘被吓得噤若寒蝉,忙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两个丫鬟立刻便松了口气,指使着奶娘抱起来烺哥儿,把烺哥儿送到了正院。
幸而这回没再出岔子。
“烺哥儿来了?快到母妃这边来。”陈莹听到动静,摆出一副慈母的姿态,朝着烺哥儿招手。
而烺哥儿只是怯怯的躲在一旁,不肯过去。有人碰他时,他就拼命挣扎,瘪瘪嘴就要哭。
陈莹好不容易有点子耐心,也被他磨没了。她没好气的问身边的丫鬟道:“王爷可曾回府了?”
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陈莹皱了皱眉,看着呆头呆脑的烺哥儿也实在是厌烦,便只让人带着烺哥儿先去碧纱橱中玩会儿,等到祁恪回来时再把烺哥儿给叫出来。
“你去给烺哥儿拿件干净的衣裳过来,脏兮兮的成何体统。”陈莹上下打量了烺哥儿一番,想要给祁恪个好印象,便要把烺哥儿照顾好了。她吩咐奶娘去取,自己命小丫鬟看着烺哥儿。
奶娘顺从的离开后,烺哥儿也没有再闹,乖乖的跟着人走了。
“真真是不让我省心!”陈莹不满的抱怨道:“这个痴傻的,白花我多少心血!只是浪费了!”
她身边的大丫鬟翠珠忙道:“王妃您别着急,你往好处想一想。虽然烺哥儿是原配所出的嫡长子,可他这样子,又如何能做王府的继承人?如今只有您肚子里出来的,才有这资格呢!”
这也是陈莹能容忍烺哥儿的缘故,烺哥儿永远都不可能被立为世子,除非祁恪疯了。
“这倒也罢了,幸而常玥那贱人的孩子没了,否则终究是隐患。”陈莹长长的舒了口气,神色微松。
翠珠忙奉承道:“可不是呢,亏得您足智多谋!事到如今,恐怕那常侍妾还觉得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呢!前些日子她作天作地的闹,这两日还不像个鹌鹑似得!”
陈莹听罢,脸上更露出几分得色来。
翠玉见状愈发奉承起来,两人都没把碧纱橱中的烺哥儿放在心上。
烺哥儿看似仍旧神色木然的攥着手中的草叶,眼见垂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耳朵却暗中竖了起来,用心的听着。
而当陈莹终于想起烺哥儿的时候,进来看时,只见烺哥儿已经在床上睡着了。看着他的丫鬟忙压低了声音道:“哥儿原本在墙角自己玩儿,奴婢看他一动不动觉得不对,去看时发现原是哥儿睡着了,便抱到了床上。”
看到烺哥儿身上狼狈的衣裳,陈莹只当他是疯跑了半日累了,所以才睡着了。
陈莹嫌弃的皱了皱眉,道:“等他起来后把这套被褥都扔了,还有枕头——脏死了。”
看守的丫鬟忙应了下来,陈莹命她仍旧看着烺哥儿,自己则是撩了帘子出去,专心等祁恪回来。
******
当常玥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时,她张口便想唤“珊瑚”的名字,听到动静过来的却是个笑容爽朗、模样俏丽的丫鬟,话到了嘴边便又咽了回去。
“您醒了?”那丫鬟笑语盈盈的道:“您又出了不少冷汗呢,奴婢帮您去投个帕子擦擦身上罢?”
常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她却似乎浑然未觉,曲了曲膝,便自行撩了帘子出去了。
见她离开,常玥才仿若脱力的靠在了大迎枕上,身上早就被冷汗浸透。珊瑚早就被当成替罪羊交了出去,勉强保全了她。
常玥时常还梦到珊瑚哭着喊着哀求她就自己,那模样极为凄惨。
虽是如今她没了珊瑚的消息,可她知道背上如此重罪名的珊瑚定然没有好下场。纵然为了保全皇家颜面会将此事平息压下去,可珊瑚能否被保住一条命都未可知。
经过此事,她彻底落入了陈莹的摆布中。
陈莹趁机将她院子里好不容易安插进的几个庆国公的人全换了,眼下贴身在她身边服侍的那个大丫鬟,便是陈莹身边的人,名唤“蕙兰”的。
眼下她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陈莹的控制,都在陈莹的监视之中,压根儿没有半点自由可言。
常玥神色木然的呆坐着,蕙兰已经手脚麻利的拧了帕子进来,果真帮常玥擦拭了一番,才恭恭敬敬的退下,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而她也失去了斗志,心中只有悔恨和愤怒。
那一双儿女是她心中最深的痛,是她的贪婪才让这对孩子丧命。若是没有这意外,她此时应该享受着侧妃的尊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