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伙,来得还挺快,看来也没老实在他那花荫市里呆着,不知跑到市里来搞什么鬼。
事实上,唐飞扬是被叫到市里来谈话的。找他的人,还是那位对况政局死心塌地得让人难免产生某方面暧昧怀疑的省宣传部长,师振露女士。
柳成邦不配合省宣传部门的工作,连带着下面几个区也都无视省委的决定,屁座谈会都没开过。而作为南都市唯一代管的县级市花荫市,唐飞扬同样对师振露很不感冒,阳奉阴违得厉害。
师振露拿柳成邦没法子,压唐飞扬还是够格的,便直接将他召到市里来“做做工作”。
结果她才刚批评了唐飞扬两句,马上就从秘书那里得到了苏国政变的消息,这趟谈话也就无疾而终了。
“那么着急找我出来干嘛?”
柳蔚虹施施然开了车门坐进来,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甚至很放松地伸了个懒腰。
“你早就知道苏国会政变?”
唐飞扬一手撑着方向盘,雪刃般的两道目光却锁在她的身上。柳蔚虹笑嘻嘻地说:“对啊,我不仅知道苏国近期会政变,我还知道具体是哪一天,什么时间呢……”
她这么说。唐飞扬反而无奈地说了句:“说正经的。”
“我这就是正经答案啊。珍珠都没这么真。”
唉,不是她不坦诚,她可是连人生中最大的秘密都告诉他了。他不相信有什么法子呢?
柳蔚虹笑得更舒心了,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座位上,像只餍足的猫儿似的。看在唐飞扬眼里,只觉得这小妖精又可爱又可恶,但还真是没法相信她刚才说的那些事。
怎么可能呢?
唐飞扬是认可柳蔚虹那篇文章的观点的,否则也不会帮她发出来。他为了帮她。几乎是将自己的仕途给压上去了。无论是家族内部还是官场之上,他所需要承受的压力都大得超乎柳蔚虹之前的想象,只是他没有告诉她罢了。
他明知后果,却仍是不管不顾地帮她。连他事后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怎么会被情感冲昏了头脑呢?
他将所谓官场规则抛到了九霄云外,犹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小青年般,为了讨得心上人的欢心而倾尽心力。
尽管他明白这会使自己陷入极度被动的局面,但他并不害怕。
然而当局势越来越恶劣,他所承受的各方质疑、压力越来越大的时候,苏国变天了!
沉稳如他。都呆愣了许久才缓过来。
这简直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离奇,令人难以置信。苏国怎么说变就变了。半点前兆也没有呢?
全国上下都没有人看得准这事,唯独柳大小姐铁口直断说出来了,还闹得这么大。苏国也太给柳大小姐面子了吧?
“唐飞扬,你读过张爱玲吗?”
柳蔚虹突然问。
唐飞扬摇摇头。他知识面很广,但终究人力有限,精神都是放在与政事有关的事情上。文学之类的东西,涉猎较少。
“张爱玲在她的《倾城之恋》里。写了一个乱世中的爱情故事。”
柳蔚虹的语调软软的,透着说不出的妩媚。唐飞扬倒是少见她这般放松的样子。往日在他面前,她总是保持着一分戒备。大概是今天的事情让她太开心了吧!
唐飞扬也能理解。连他自己。都没能沉住气。
柳蔚虹简单几句介绍了《倾城之恋》的故事,最后明眸婉转,柔声笑道:“香港的陷落成全了白流苏的爱情。她在结尾时说,也许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都市颠覆了……”
“所以,这次或许是上天要成全我,就让一个国家都变天了吧。”
她俏皮地竖起右手食指,指了指天上。
“你呀……真是个小女孩。”
唐飞扬更无奈了。好端端的国际大事,到她这儿,却拿爱情小说来打比方。
呐,这人真难伺候,说真话他不信,胡扯一通他又说自己幼稚……懒得理他。
和唐飞扬吃了顿晚饭,柳蔚虹没有在外头耽搁太久,就赶回了柳家别墅。
柳成邦并不在家,只有廖碧莹和柳世晖在家吃饭。廖碧莹见柳蔚虹回来了,忙让做家政的大嫂取碗筷。
柳蔚虹说自己吃过了,廖碧莹却还是让她在餐桌边坐下,叫她喝碗炖汤。
“喝碗海带排骨汤吧,很鲜的,夏天喝去去暑气。外头的饭菜都是用味精调味,哪有家里做的好。”
廖碧莹还年轻,但做妈妈的人,心态自然而然就总以家庭为重了。柳蔚虹笑笑,接受了继母的好意。
廖碧莹知道柳蔚虹一回来,肯定都是要和她爸爸商量事情的。
“你爸爸今儿估计没这么早回来了。刚才秘书打了电话回来,说是省委召开什么紧急会议,要开会开到很晚呢。”
柳蔚虹微微颔首,埋头喝汤,果然鲜甜无比。
也是,北方强大的邻国发生了这般重大变故,国内自然要做好必要的应对准备。省委这个时候召开紧急会议,正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他们是否提到了自己的文章?
她又想到今儿桂启忠离开时那张死人脸,心头一阵畅快。不过她也没得意多久,想想又不是当真出自自己的指挥所得,不过是占了个先知先觉的重生优势,有什么好得意的。
要不是唐飞扬帮她,老爷子护着她,又正好碰上邴义州对桂启忠早有不满,她连个预备党员都未必能保住呢。
她从下午起亢奋不已的心情,随着这碗清凉滋润的汤水下肚,慢慢也平静下来了。
一家人吃了晚饭,她又陪弟弟看了会儿动画片,两人还玩起拼图来。反正还在放暑假,柳世晖这小孩子没什么作业,却是可以放开来玩。
廖碧莹算是个挺开明的妈妈,并没有死逼着儿子学这学那。但柳世晖轻松的日子也没两年了。等他过了十岁,肯定也要像许多世家子们一样,接受家族制定的精英培养计划。
身为柳家家主的独生子,柳世晖是没法像普通的男孩子一样玩玩闹闹地长大的。
正是想到弟弟日后要受的严格教育,柳蔚虹对他更多了几分怜惜。就让他趁着这两年多玩玩吧。
两姐弟正玩得不亦乐乎,柳蔚虹忽然听见别墅门外响起汽车的声音。
她忙将手里的拼图交给弟弟,摸了摸柳世晖的头,朝客厅走去。
“爸爸,您回来了。”
柳成邦刚从门外进来,把手里的公文包递给妻子。看到女儿,他便露出了近来难得的爽朗笑容。柳蔚虹见他面上虽有倦色,神情却颇为兴奋,可见刚才开会时老爹绝对是扬眉吐气到极点了。
“开紧急会议?”
“是呀,发生了这种大事,肯定要开个会,讨论讨论。”
在柳蔚虹面前,柳成邦无需再顾虑什么。
很多话,他不会和廖碧莹讨论,但却可以与柳蔚虹直言。
在这点上,廖碧莹没表现出什么意见,起码表面上没有意见。
世家里的媳妇,很多时候对家族的事务并没有发言权,除非你本身就是很有才干的高级干部,或是像柳老太太那样的层次。否则的话,就乖乖的相夫教子吧。
夫人不干政,说的就是高官夫人。
“会上说什么了?”
柳蔚虹亲自给父亲端了热茶过来,自己也打横坐下。
柳成邦靠在客厅沙发上歇了口气,边喝茶边说:“暂时没提出什么具体的做法,就是提高警惕,静观其变吧。”
柳蔚虹挑了挑眉毛,笑道:“桂书记和师部长没说什么吗?”
柳成邦瞥了她一眼,微笑摇头,没有说话。但柳蔚虹心想,这两人肯定没有好脸色,不知道心里怎么乱呢。
再联想到他们背后的况家,这回故意想把事情闹大,沸沸扬扬地抨击她那篇文章,非要不停地说苏国不会出事。
这下子吃了闷亏吧?起码暴露出况家的短见嘛,明显没有柳家的敏锐啊。往后况家人在柳家面前,可不敢张狂了吧。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廖碧莹接起电话,片刻后忙递给柳成邦。
“老爷子的电话。”她捂着话筒轻声道。
柳蔚虹对于爷爷打电话来并不意外。但当柳成邦挂了电话,回头面向她的时候,说出的话还是让她大吃一惊。
“薇薇,你必须坐明早的班机回京。”他停顿半秒,才郑重地说:“最高首长要见你!”
什么!?
☆、204:再做惊人预言
这趟回京,柳蔚虹的心情与之前已是截然不同。
然而想到马上要去面见最高首长,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虽然她见惯大人物,和最高首长也不是头一回见面,可是这次见面的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短短的两小时航程,她在心里不知打了多少腹稿,将最高首长可能问到的情况都想了一遍,又细细考虑自己该如何回答。
想来想去,心反而更乱了。她不由得苦笑起来,自己这心理素质还是不过硬啊,尚待继续修炼。
来接她的却不是易青锋,而是柳家的另一名警卫员。
她才来得及在青松园停留片刻,和柳老爷子说了几句话、吃了顿午饭,首长那边派来接她过去的工作人员就来了。
“那,爷爷我先过去了。”
柳蔚虹起身和柳老爷子交代了一声。
“嗯,去吧。”
本来今天这样的场合,柳老爷子该叮嘱她注意很多事情才是。但柳老爷子却只是慈祥地看着她,没有多话。
他感觉,柳蔚虹已经不需要自己再提点什么了。
……
最高首长没有到北河避暑,而是住在京郊的甘泉山别墅群里度夏。
天气炎热,最高首长穿着一件短袖白衬衫,坐在木沙发上轻轻摇动着蒲扇。乍看起来,和寻常人家里的老人家相差也不大。但是那种雍容淡然的气度,却让人一见心折。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领袖魅力了。
“首长好!”
柳蔚虹上前两步,微微弯腰,向老人家行礼问好。
最高首长很随和地朝她点点头,手中的蒲扇朝下首沙发座上指了指,示意她坐下说话。
一位工作人员给她端来茶水,柳蔚虹忙双手接过道了谢,才不偏不倚地坐了下来,腰身挺得很直。
“薇薇啊。我和你爷爷是老战友,你就别一口一个首长的了。也叫我爷爷吧。”
首长轻摇蒲扇,呵呵笑了两声。
柳蔚虹从善如流,脆生生应道:“好的,首长爷爷!”却还是把“首长”两字摆进去了。
“哈哈哈……你这个小丫头。也罢,随你吧。”
首长深邃的双眼在柳蔚虹面上一扫,忽然问道:“这两天,苏国首都很热闹。你怎么看?”
柳蔚虹没想到首长几乎没有和她扯什么闲篇。马上就开始问起苏国的事情来。
也对,到了最高首长这个万人之上的层级,确实在很多时候是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无需再绕什么弯子了。
“首长爷爷,这个问题,我说不好啊……”
“是吗?”首长笑容不减,淡淡地说:“你能写出研究苏国局势的文章,料想心里也是有些想法的。随便说说就好。在我这里,不需要拘束。”
您说得真轻巧!
柳蔚虹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如果她今天仅仅是作为一个老战友的孙女儿,来拜访长辈说说家常。那确实不必过分拘谨,礼数到了就行。
可是。今天的谈话,却是必需慎之又慎的。胡乱开口,立刻就会被人误读,为自己与家族引来祸水。
“首长爷爷,我也只是推断而已,同样没想到苏国局势居然这么快就有了变化。后面的事,干系重大。我可不敢信口雌黄。”
首长摆摆手,将蒲扇搁到一边,温言道:“无妨的。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让你陪我这老头子聊聊天。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好了。年轻人,不要暮气沉沉的,像个老官僚啊。”
最后说这句的时候,首长的笑容更灿烂些,显然是在调侃柳蔚虹。
谁都知道,工作之外的最高首长,其实是很和气的一个人,而且相当喜欢和年轻人在一起相处。首长的爱好也很广泛,比如他现在还喜欢闲来打打桥牌,换换脑子,可不是那种严肃的老古板。
“那,我就姑且说说我不成熟的想法吧。”
柳蔚虹推阻了一会儿,心知肯定得拿点干货出来了。她沉吟片刻,说道:“我就照自己的推测说两句,请首长爷爷指点。苏国总统的改革,导致今天这个结果,应该是在意料之中。除了我在那篇文章中写过的,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他忽视了国内不同利益群体的需要,过于理想化了。”
“他在自己的书《新思维》里,就强调了‘新思维的核心是承认全人类的利益和价值高于一切’。我个人觉得,这个就是太过理想化的表现。忽视了任何异常社会变革运动,都是建立在良好秩序上的。没有了这个基础,很容易导致混乱……”
她斟酌着字眼,小心翼翼地说道。
最高首长听得很专注,不住颔首。
她所说的这些,已经被铁铮铮的事实所证明了。
“而现在,紧急状态委员会也犯了同样的错误,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了。”
首长讶然地扬起了双眉,问道:“此话怎讲?”
柳蔚虹笑道:“苏国的总统,想在一个不稳定的政权基础上进行改革,出了问题。这个毛病,同样发生在紧急状态委员会身上。”
“……紧急状态委员会,依靠的同样是一个不稳定的政权体系。事实上,眼下他们那边不但党内一片混乱,管理体系一片混乱,就是军队也很混乱。”
“原先的思想体系被破坏,新的思想体系又还没有建立起来。没有了信仰坚定的军队,是没有战斗力的。”
“更何况,从昨天到今天,紧急状态委员会出了发布几个公告外,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动作,说句不好听的,和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柳蔚虹说着说着竟咯咯轻笑起来,看得不远处的工作人员都呆怔了一下。
以前那些到最高首长面前来汇报的年轻人,要么是束手束脚,说话口吃或是语速很快,总没法保持平常的状态。要么就是激动过度,很想做些出格的表现,说什么惊人之论,反而显得轻浮。
这位柳家的大小姐心态教养都很好,在首长面前守礼而不拘谨,真是难得。
最高首长双眼眯了起来,才缓缓问道:“依你的意思,他们不能成事?”
“嗯,我认为不能!”
柳蔚虹不介意再做一次“神棍”,反正有前面的文章做铺垫,再做些后续预言又何妨。
最高首长陷入了沉思。不过,他也没有思索太久。
“你这个小姑娘,是很有想法的……”
最高首长像是有感而发,感慨道:“现在像你这样肯认真钻研的年轻人也少了!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能得到首长这样高的赞誉,柳蔚虹也是始料未及。首长对人虽然和气,但想来像这般夸奖别人,次数并不会太多。
她忙笑道:“说到英雄出少年,我哪能和首长爷爷您比呢。您远渡重洋到法国留学的时候,比我现在还小着几岁吧。”
“呵呵,我们那个年代,不一样不一样……”
首长谦逊的笑着,表情很是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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