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秋与初夏的感情极好,也不忌讳会因此生份了,况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于是笑吟吟地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初夏,张嘴掀了她昨日犯下的糗事:“行宫里的大厨房里有个姑姑家里媳妇儿怀孕了,特地腌了酸梅子要捎回去,可惜媳妇儿没口福,既不喜酸也不喜辣,偏偏就喜欢吃挂在窗头上的咸鱼。姑姑正犹豫着要如何处置那坛酸梅子呢,不过一个转身切菜的功夫,路过的初夏姑娘就主动上前解忧,当成宝贝般一口气儿吃了大半坛,结果喊了一天的牙酸,说话也没了之前的利索劲儿,可不就是酸倒了舌头么。”
话音刚落,挽秋说的趣事儿就惹笑了一众人,兰姑姑稳了稳身子,稀奇道:“初夏姑娘果真不同凡响,奴婢从前可只酸倒过牙齿。”谁都有年轻控制不住嘴巴的时候,可是要酸到舌头也软了,那该是吃了多少梅子啊。
“那可得叫太医来瞧瞧了,毕竟初夏的舌头可是锦瑟居的一宝。”孙芷妍也笑眯眯地打趣起来,不同于面上欢欣的神色,眼底的思念一闪而过,不过一瞬间又被她压在了心底——
从前、从前她也喜欢吃枇杷吃到牙齿酸软,可是如今再没有了敞开肚皮吃的机会,也没有了宠溺地纵容着她任性的亲人,现在的日子,全部都被规矩束缚着,一言一行都有了定数。
“公主,一路上车马劳顿,锦瑟居里已经备好了软榻、茶水,还请公主移步松松筋骨。”当事人的初夏可没有要跟着打趣的心思,瞧准机会行了一礼请孙芷妍到锦瑟居内歇息。若真的让话题继续下去,太医或者医女来看上一眼,整个行宫的人都该偷笑了!即使公主是开玩笑的,她也得防范于未然,说不定,说不定……
哪个地方会没有嘴碎的人呢?三人成虎,一旦传出去了,就不知道要传成什么样子了,届时,她丢人都要丢到外边去啦。
孙芷妍并不纠缠于此事,又笑了一会以后抬手轻轻放过了初夏,转而与兰姑姑道:“乳娘也歇歇脚,一会儿还得到祖奶奶处请安呢。”旁的姑姑孙芷妍可以做主让她们休息半日,但兰姑姑身份不同,规矩上乳娘是要形影不离地伺候着主子的,因此只能让兰姑姑劳累一些了。
虽说是歇歇脚,松松筋骨,可实际上也不过是短短两刻钟的时间,差多刚躺下不久正是最昏昏欲睡的时候就要起来准备去给太后请安了,若是迟了,就少不得累得满屋子的妃嫔帝姬等着,未免使人心生怨怼。
锦瑟居里迎春司妆,初夏司发,挽秋司衣,迟冬司寝,正在几人忙忙碌碌地张罗着分内的事情的时候,本该在长秋殿里伺候的晴姑姑被小宫人引着进了锦瑟居。
“奴婢见过宁安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晴姑姑不慌不忙地行了礼,而后请罪道:“奴婢未经通传就擅自入内,还望公主恕罪。”
“晴姑姑请起,想来姑姑定是有急事禀告,宁安自不会错怪姑姑。”孙芷妍微微一笑,抬手示意晴姑姑起来“可是祖奶奶有事情?”
“回禀公主,前往罗城平叛的军队大胜归来,再过一个时辰就能行至行宫,皇上下令前朝后宫皆要前往迎接,太后娘娘特命奴婢提醒公主。”
要去迎接回朝的军队,就得换上繁琐的冠服,不知比平常的宫装麻烦多少倍。太后疼惜孙芷妍,因此一得了消息就令晴姑姑来通知孙芷妍此事,好让她有充分的时间准备。
第84章 城
孙芷妍垂眸,蓦地就想起了领军的青年,不能自已地问道:“军队可大安?”她竟是一直牵挂着他的……
晴姑姑不疑有他,只当孙芷妍是随口一问,笑容满面地回道:“自然是大安的,全军三十万人不过折损了五百来人,余者或有受伤,皆不危及性命。”
所谓的三十万大军其实不过一个虚数,除去押送粮草、随军的后勤人员、留守后方的援军,真正上战场的人恐不过数万,孙芷妍从未亲身经历过战争,但也知道其中的残酷,刀剑无眼,元帅又是要在最前方的……
“嗯。”没有得到真正关心的消息,孙芷妍藏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然并不一味地询问——若是问得太过,未免令人疑心。总归一会儿就能见到姜陆本人,届时他是否安康乃是一目了然的事情。“更衣。”
孙芷妍的公主朝服是一袭四爪金龙绕身的正红翟服,辅以霞冠披身,花黄贴额,绛唇点珠,端的是华贵优雅,绝色非常,只是这样的美丽于弱女子而言其实是一种负担,一旦加身,便是十多斤的重量。其中头上的霞冠更甚,好似轻轻一个低头就能把细嫩的脖颈压垮。
待到孙芷妍行至太后处,就开始觉出了霞冠朝服的重量来了,僵着身子给太后请了安,迫不及待地叫兰姑姑替自己按肩膀了。
“宁安身子未免弱了些。”端坐在主位上的太后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阻止孙芷妍的动作,心疼道:“赶明日好好补补身子,女儿家身子可不能虚了。”
不是太后站着说话不腰疼,事实上太后的朝服是后宫之中最为华贵的,所以也是最重的,可看太后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轻松的样子就好似她头上的金玉宝石是假的一般。
“多谢祖奶奶关心,宁安自当铭记在心。”孙芷妍低垂了眉眼,作出一副谨然受教的模样,再恭顺不过了“宁安有一疑问,父皇为何要在行宫处草率引回大军?”
大胜归来,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最是应该自城门而入使百姓同喜的。孙芷妍不懂,为何要早早截了归来的军队,在行宫处论功行赏。
孙芷妍皱眉苦思的模样逗笑了太后,轻轻掩了嘴笑了好一会儿,方道:“自是要让蒙国国主看我燕朝之威,令他不敢轻易起敌对的念头。”
至于其中更多的算计,就不是后宫之人能够干涉的了。太后也无意与孙芷妍多说——有时间去了解男人间的阳谋,不如多学两样后宅里的东西,等下嫁之后也能心里常有主意,不至于被欺负了去。
“原来如此……”孙芷妍也只是一时没有转过弯儿来,太后一经提点,她就想到了其中的弯弯绕绕,顿时也不替将士们感到委屈了,暗道父皇必定另有安排。
对于皇帝,孙芷妍可以毫不留情地指责他不是一个好丈夫,甚至是一个辜负了所女人的渣男,但她从来都不敢否认于政事上,他是一个英明的好皇帝。
太后瞧了瞧外边的日头,双眼爆发出一阵亮光,朗声道:“走吧,随哀家一道儿去看看将士们的雄姿!”这般豪情万丈的模样,恍惚间好似年轻了二十多岁一般,那样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孙芷妍不可避免地被带起了心中的激情,笑道:“是!”
千军万马是怎么样的呢——浩浩荡荡,马蹄儿声震天,仿佛远远地就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以及铺面而来的浴血气息,凛冽得仿佛只要一息就能让人窒息在其中——曾经孙芷妍是这样以为的,然而直至今日她才知道,仅仅只是数万个士兵,就能制造出这样的效果,无关人数,而是气势使然,就好像……迎面而来的他们能够摧毁世间的一切。
“臣携先两万遣部队归来,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记忆里的姜陆是一个俊美无双的佳公子,然而此时自高大的战马身上翻身下来的姜陆,却有了些许铁血的气息,面部线条较之往日刚强了许多,也……更让人移不开目光。
孙芷妍一双美目流转,目光专注地落在领头的姜陆身上,眼底闪过些许赞赏。她其实也算看着姜陆长大了的吧?看着他幼时依偎在泰永大长公主身旁的骄傲,看着他年幼失母的黯然,看着他年少时的锋芒毕露以及后来的因为莫须有的理由自我埋没的迷惘,再到现在……这个男子,终于成了可顶天可立地的男人。
复杂的情感在心中膨胀,孙芷妍悄悄捂了心口,有种不知如何是好的茫然。
“六皇姐,你怎么了?”孙颖柒侧头看着身旁神色异常的孙芷妍,眼底闪过几分沉思,不怀好意地悄声问道。
她瞧着,宁安公主仿佛是春心萌动了……顺着孙芷妍的目光看向身姿挺拔的姜陆,孙颖柒轻笑一声,总不能世间所有的好都让孙芷妍捡了去,她的六皇姐还是跟着蒙国国主回蒙国罢,至于旁的,还是不要多想得好。
“无事。”孙芷妍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不动声色地移了移步子,与孙颖柒相隔得远了一些,不紧不慢地道:“翟羽冠服很适合七皇妹呢。”
孙颖柒位处从二品,身上着的冠服乃是绣着五彩孔雀的青衣,比之孙芷妍的冠服要寡淡许多,但非常适合孙颖柒。当然,孙芷妍也不否认,她故意说这话也是有要刺痛孙颖柒的意思。
从孙颖柒一直以来的举动看,她必定是不满足与自己从二品公主的身份的,否则也不会有这样多的小动作了。
不愿和亲是人之常情,但孙颖柒下意识要把孙芷妍推到前面当挡箭牌的行为就着实犯到了孙芷妍的头上。
解决的办法有很多,可孙颖柒偏偏走了要把她扳倒了前行的一条。
“六皇姐过誉了。”孙颖柒嘴角一僵,深切地以为孙芷妍是在拿品阶说事儿,扫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对话的君臣,心知场合不对,咬牙忍住了心中的恼怒,同样皮笑肉不笑地道:“六皇姐才真的是艳冠群芳呢,昌平自愧不如。”
只要等到明日……只要等到明日,孙芷妍的往日拥有的所有,都会变成镜花水月,燕朝最受宠的宁安公主将会成为宗室摒弃的存在。
还有什么能比“□□”更让一个女子身败名裂呢?
孙颖柒握紧了拳头,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看向孙芷妍的目光不自觉地透出些许恶意。
孙芷妍若有所觉,侧脸抬眸戏谑地看了一眼孙颖柒:“七皇妹如此热烈的看着我……是有何事?”她知道孙颖柒的恶意因何而来,也很期待孙颖柒自食恶果。
孙颖柒眸光慌乱了一瞬,收了目光故作镇定地道:“无事。”
孙芷妍还在期待孙颖柒后边的动作呢,自然是不会在现在这个时候拆穿她,和善地对孙颖柒笑了笑,转而与太后说起了话:“祖奶奶,宁安觉着姜大人身上仿佛带着血气呢。”
太后与泰永大长公主的姑嫂关系极好,姜陆幼时常跟着泰永大长公主到永寿宫中请安小坐,因此太后时常会关注姜陆,偶尔也会与孙芷妍提上一两句姜陆的事情。
“想不到过去走的文官的路子竟是埋没了这孩子。”泰永大长公主过去不知道在太后跟前念叨了多少遍姜陆的前途一事,到了后来,太后都开始有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还曾亲自鞭策过姜陆。如今见了姜陆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了别样的感叹“他身上的血气,是上阵杀了敌的缘故,都是他赢回来的勋章。”
“大长公主定然会很欣慰的。”大长公主一生无子,只抱养了姜陆的父亲权当嫡子,尽管与姜陆没有血缘关系,却也是如珠如宝养在膝下的孙儿,比之养子,姜陆才是大长公主投注了全部心血的那个。孙芷妍之所以会一直容忍姜陆之前对她的无礼,除去二人一同长大的情谊以外,也是有大长公主的因素在里头的。
虽说是前朝后宫一同迎接凯旋的军队,然真正有所交谈的不过是前朝中人,后宫的存在与摆设无异;直至皇帝下令军队休整,也依旧是远远地站在最后方,就连最前方的将士的人脸也未能看清。期间孙芷妍倒是关注过蒙国国主,其神情无甚变化,只态度愈发的恭谨了,想来皇帝的威慑还是起了作用的。
“且回吧,晚间可还有宫宴呢。”孙芷妍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眺望着军队离去的方向,直至军队的将士们都上了马,她才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去。
虽未亲自确认姜陆是否安康,只是听他中气十足的声音,想来是无事的。
第85章 城
孙芷妍真正与姜陆说上话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彼时两人皆是盛装打扮要往清凉殿去,只在后院与前庭交汇的走廊处“偶然”碰了面。
“姜大人。”偶遇制造者孙芷妍在姜陆的三步之外站定,嘴角含笑,矜持而有礼地行了一个半礼。“还未恭喜姜大人凯旋呢。”
“宁安多礼了。数月未见,竟是与我生疏起来了么?”姜陆低头看着眼前容色近乎完美孙芷妍,眉眼正是他午夜梦回时脑海浮现的模样,瞬间就有许多话堵在嘴边,不知该从哪句说起。
孙芷妍捂着嘴儿轻轻地笑起来,目光流转,道:“所以姜大人就该说一些战场上的趣事呐。”战场之上残酷无情,然想来也还是会有许多趣事的,孙芷妍之所以会提起这样不严肃的话题,是想要让姜陆从战场上的严酷气氛中脱离出来,同时也让多日未见的二人再次熟悉。
“战场上的趣事啊……”姜陆沉吟,随着回忆的加深,其身上的气息不知不觉间轻松起来,骇人的血气无形间也消散了许多,一件又一件有趣而又令人感概其中的兄弟义气的事情自他的嘴中娓娓“说起来倒是还有有一件事情。自古有言邪不胜正,皇上圣明,罗雄俊等一干反贼也掀不起大风大浪,只小小地扑腾了一下就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正在他们拒不投降闭城自守之时,却发现剩余的粮草诡异地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地被药死的硕鼠,因此不到三日,就有人受不了偷跑出来投降了。一路上听闻了此事的百姓都说,反贼想要与罗城共存活,”
“谁干的?”比起反贼临败前最后的乌龙,孙芷妍显然更关心粮仓里被药死的老鼠。
“自然是我。”即使不再装成纨绔的模样,姜陆的性格中显然还是有着恶劣的因子的,为博美人一笑,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幼稚而又狡诈的一面展露在孙芷妍面前,看向孙芷妍的目光专注而真诚。
孙芷妍猛地回忆起了幼时姜陆在宫闱中偷偷干的调皮事儿,毫不意外又觉得可爱非常:“果真是姜大人的作风。”
“我于战场上得了许多新奇的东西,改日有机会定要给你看看。”罗城靠近边关,因此有许多外域来的物件,此一行姜陆得了许多不值钱却十分有趣的物件儿,又因心里有成算,因此大多都是女孩家欢喜的。“若你满意那匕首的话……”
“自是满意的。”孙芷妍抬眸,远远地瞧见了正往这个方向行来的孙颖柒,遂收了眼底的笑意,转而开始认真地打量姜陆:“姜大人身体可大安?”
“多谢公主关心,手臂曾有小伤,如今已好了大半了。”姜陆经过战场的洗礼后耳力过人,虽背对来人,却能清晰地听见孙颖柒接近的脚步声,跟着也收了笑意,作出最平常的模样,只嘴边的低语依旧带着亲昵。
军师大人曾言,会哭的孩子有奶喝。深得军师大人大人真传的姜陆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一个能让孙芷妍为他心疼的机会。
果不其然,姜陆的话音未落便惹得孙芷妍轻蹙眉头:“战场上的伤最易变成暗伤,即使是小伤姜大人也不能忽略了才是。”
“是,军医也是如此告诫臣的。”若非孙颖柒已经走到了近前,姜陆定然不会是现在的不苟言笑的模样。至少,他会因为孙芷妍的关心而满心愉悦。
“见过六皇姐,见过姜大人。”孙颖柒站定在孙芷妍身侧与二人互相见了礼,问询道:“不知六皇姐在与姜大人在说些什么呢?”
“无意间看见姜大人手腕上的绷带,关心之下便多说了几句。”孙颖柒突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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