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我……”
他想试着挽回,但罗衣根本不给他机会。
“你不要说话了。”她一脸失望地道,“我毕竟曾经那么喜欢你,你不要破坏了你在我心中最后的好感。”
沈云毅气得险些没栽倒!
她喜欢他?呸!
他再信她的鬼话,他就是个傻子!
从来没见过这么喜欢人的!
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他小看了她!她就是装的!她根本不傻!她一次次迷惑他,每次他怀疑她不傻,她就迷惑他,害得他到如今才认清她的真面目!
沈云毅从来没这样恨过一个人,张口就道:“公主,虽然你不要我说,可我……”
“我不听我不听!”罗衣忽然大叫起来,她捂住耳朵,用力摇头,把泪珠都摇了出来,带着哭腔道:“求求你了!不要说了!就让你在我心中留有一丝好印象吧!”
这具身体生得美,又有罗衣无懈可击的演技,一下子就让围观的人群沸腾起来。
“姓沈的!你别说了!没见公主都哭了吗!”
“还说什么心疼公主,哪有这样心疼的?我家婆娘一哭,我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她,只求她不要哭。你倒好,公主越哭,你越要说,这不是往公主心头扎刀子吗?”
“公主怎么看上这么个人渣?呸!”
“定然是他哄骗公主在先,否则公主才不会喜欢他,公主这么单纯善良!”
唾沫星子喷溅到沈云毅的身上,几乎把他淹没。
他脸上阴沉,几次张口想辩解,但人群激愤,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
很快,林氏到了。
御医和民间大夫也到了。
“你们干什么?要干什么?公主欺压民妇啦!”林氏挣扎着,不让御医碰她。
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着跪在地上,神色不佳的沈云毅,她立刻猜到当下情势不妙。
如意上前,对她道:“林氏,你莫要挣扎。方才沈云毅说,他跟你没有私情。是真是假,御医和大夫分别为你把脉,看你肚子里的孩子多大月份了,一辨便知。”
“如果孩子是你和沈云毅和离之前所怀,你和孩子都无罪。如果是你和沈云毅和离之后所怀,就要请你说出孩子的来处。”
林氏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孩子是跟沈云毅和离之前所怀,她不怕被审。
但心中几分不安,右眼皮也跳个不停,让她犹犹豫豫,不肯伸手。
“得罪了。”御医得到如意的暗示,直接抓过林氏的手,诊起脉象。
他诊完脉象,就放开林氏的手臂,让民间大夫看。
民间大夫诊完,两人眼神一对,异口同声说道:“乃是和离之前所怀。”
这下人群中一片哗然。
“他不是说自己‘不行’吗?”
“御医,大夫,给姓沈的看看,他究竟行不行?”
人群中一片纷乱。
沈云毅的脑子里乱轰轰的,他想要解释,却发现破绽越来越多,堵得上这个,堵不上那个。
再解释下去,只怕他哄骗钱财才找上公主的事,就要被揭发出来。
现在好歹还有一条命,如果他不小心露了马脚,命都要没了。想到这里,他不敢再多留,用黯然的眼神看了罗衣一眼,说道:“事已至此,我如何解释,公主也不信的了。只愿公主千岁,草民告退。”
他慢慢站起身,携了林氏,就要退去。
这就要走了?他当她这么好撩拨的?罗衣挑了挑眉,张口就道:“且慢!”
没想到,一个更大的声音响起,将她的声音盖了下去:“站住!”
人群被分开,蒋嵘一脸怒气地走了过来。
他走得飞快,气势冲冲,直直冲着沈云毅行去,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掰了过来,而后举起拳头就捶了上去!
“啊——”沈云毅发出一声惨叫。
蒋嵘的拳头又快又狠,一下下朝沈云毅的脸上打下去:“杀人害命的贼子!我今日就打死你,替真正的沈云毅报仇!”
本来人们都很好奇,这是谁,怎么忽然冲出来打人?难道是为公主出头?
等到听清他的话,全都一片哗然。
“什么意思?”
“他不是真正的沈探花?”
“考场被买通了吗?是谁放他进去的?真正的沈探花呢?”
人群中一片义愤之声。
蒋嵘本来打算痛揍沈云毅一顿,就说出真相。可是他看着沈云毅的脸,再想想当年那个救他的少年书生,心中大恸,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冲得他的眼眶都红了,这一打便没收住手。
最后还是赶来的官兵制止了他。
“你是沈云毅?是渝州沈家的沈云毅?”从官兵中走出一名穿着三品官袍的中年人,他走到沈云毅的身前,一双鹰目锐利逼人。
第69章 你尚主啊
罗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惊讶地挑起眉头。只见蒋嵘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此刻被愤怒填满,嘴唇抿得紧紧的,正仇恨地瞪着沈云毅。而沈云毅呢?他被大人问话,惊得面色发白,难掩惊恐之色。
她若有所思。
在窦盈盈的记忆中;蒋嵘跟沈云毅有过一段不快。具体为什么;记忆中并不清晰。只记得窦盈盈护着沈云毅;打了蒋嵘;然后蒋嵘不甘心;搬出来东乡侯府,跟公主府对上了。这件事闹得很大,最后还惊动了皇上,才压了下去。
当初罗衣还觉得奇怪;蒋嵘到底是多么了不起的厨子,以至于东乡侯府为了他跟公主府对上?现在看着情况,真相马上就要水落石出了。
“是大理寺的徐大人。”身后传来一句低声介绍;罗衣回头见是公主府的管家;对他点点头。
又将目光投向当场。
居然把大理寺都惊动了,想起蒋嵘刚才说的“杀人害命”、“替真正的沈云毅报仇”的话;罗衣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
只听徐大人问道:“本官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回答。你可是沈云毅?渝州沈家的沈云毅?”
沈云毅的瞳仁缩了一下,才道:“回大人,正是草民。”
“你当真是?没有欺瞒本官?”徐大人又问道。
他声音既沉且稳;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威严,叫人不敢不敬。
沈云毅点点头,答道:“回大人,草民当真是沈云毅。”
“那你说说,你家中都有何人啊?”徐大人又问。
这次,沈云毅顿了一下,才答道:“自从渝州水患过后,草民的母亲去世了,草民家中便再无旁人了。”
“家中再无旁人了?你确定?”徐大人问道。
沈云毅道:“是,发生水患那年,草民家中死的死,亡的亡,只剩草民和老母亲。老母亲死后,沈家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也就是说,你只是认为沈家‘死的死,亡的亡’,并没有切实求证过?”徐大人又道。
听到这句,沈云毅的脸色微微发白,额头上甚至渗出汗珠。他的嘴唇颤动着,目光有些发直,透着几分掩不住的恐惧。
过了一会儿,他猛地跪下去,磕了个头:“回大人的话,草民其实……其实在水患那年,磕到了头,家中好些事情记不清楚了!”
好离奇!
怎么会这么巧?!
人群中哗然。
徐大人没说话。
他沉默地看着沈云毅,良久,忽然喝道:“你是在渝州百姓逃难的路上,杀害的沈云毅?!”
他刚才一直不温不火地问话,忽然喝问出这一句,顿如惊天霹雳。
霎时间,沈云毅如同被雷击中,浑身剧烈颤抖了一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人人都能看得出他的不对劲。
“抬头!回话!”徐大人又喝道。
沈云毅颤着身子,慢慢直起身,他脸上肌肉僵硬,没有什么血色,眼神飘忽,不敢直视徐大人的眼睛:“大人在说什么?什么杀害?草民听不明白,草民就是沈云毅。”
“你是沈云毅?那你抖什么?”这时,人群中有个百姓问道。
沈云毅的异常,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再有蒋嵘打他、指证他杀人害命的话在前,现在人人都怀疑他。
沈云毅朝人群中看过去,但他分辨不出是谁在问他,他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了抽,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位大人威严甚重,我被大人的威严所摄,才忍不住如此。”
“胡扯!”人群中有人说道,“我们都觉得这位大人很有威严,但我们怎么不害怕?分明是你做了坏事,心虚才会如此!”
“就是!你心虚罢?”
“本来以为他只是骗了我们公主,没想到他还做过杀人害命的事!”
“大人,快把他抓起来,好好审问!”
“不能放过他!”
沈云毅还想辩解,但是人声如潮,他的话根本掀不起丝毫水花。
最后,在人群激愤中,徐大人挥了下手:“把他带回去,本官要仔细审问!”
话落,官兵上前来。
“大人!”这时,罗衣出声道,她对身后的如意吩咐,“将此妇交给大人。”
林氏挣扎道:“你们抓我干什么!我没罪!你们放开我!”
“刚才大人审问嫌犯时,他的妻子林氏试图逃走,我觉得有些奇怪,大人不如一起带回去。”罗衣对徐大人说道。
徐大人看了看她,对她行了一礼,然后道:“多谢公主相助。”然后对官兵们一挥手,“将嫌犯的妻子一同带上!”
百姓们自觉分开道路,让徐大人通过。
蒋嵘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沈云毅,此时也跟在后头,随着离开了。
“真没想到,堂堂探花郎竟然是杀人嫌犯!”
“他还骗了公主!”
“真是作恶多端!”
“希望早点审出结果!”
人群中传来各种议论声。
罗衣没有再听,转身回了公主府。
她很快从贺明玉的口中得知了此事的经过。
“蒋嵘从前去过渝州,他运气不好,正赶上渝州闹水患。他生了病,身边没人照顾,差点饿死。是沈云毅给了他一口吃的,沈云毅的母亲细心照料他,他才活下来。”
“他本来没怀疑那个败类,只以为是巧合同名。但有次我无意中提起那个败类是渝州的,他就起了疑,去户部调档案。”
当年渝州闹水患,死了很多人,尸骨无存者无数,后来户籍都是重新记录入档的。沈云毅的户籍档案非常简单,只有他和他的妻子,再没有别人了。蒋嵘查到这里,就知道有问题。
他写了状纸,上诉。但是因为那个败类曾经是驸马、探花,这件事就有点棘手,后来递交到了大理寺,还给皇上过了目。
经由大理寺的手,很快水落石出。
那个败类原名叫孙志达,是个孤儿,因为容貌端正,人又机灵,后来由一家富户收养,供他读书,把他当亲儿子养。但他本性奸猾,品行十分不好,做出一些令人不齿的事,把富户气急了,将他赶出家门。
他四下游荡,来到了渝州。恰逢渝州闹水患,吃没得吃,喝没得喝,眼看就要挨饿,他就四下打劫老弱妇孺。就在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跟她一起打劫的林氏。两人一见如故,一拍即合,当下联起手来四下打劫,不惜杀人害命。
有一次,两人打劫时被沈云毅撞破,指责他二人,就被他二人杀了。一不做二不休,又杀了沈云毅的老母亲。两人翻沈云毅的包裹,发现里面居然有一张青山书院的推荐信,当即计上心头,胆大包天地顶了沈云毅的名字,去读书了!
孙志达从小就机灵,读书居然也不错,还考中了探花,也是令人惊奇了。本来官路就在前头,偏偏孙志达和林氏手头紧,又萌生了合伙敛财的主意。
两人一路以来,数次骗取钱财,甚至夺人贞洁,最后都没有被发现,养出了肥胆,这才在天子脚下做出哄骗单纯少女的行径。只不曾想,这回哄骗的是一国公主。
一时间,这桩案子轰动了京城。
“千刀万剐!”
“这等恶贼,恶贯满盈,该千刀万剐!”
民情激愤。
鉴于孙志达手中沾有多条人命,又哄骗过良家女子的贞洁,还曾经对公主意图不轨,此等行径若不惩治,难免助涨了犯罪的气焰。因此,皇上亲口御批,将恶犯孙志达千刀万剐,当众行刑!
行刑那日,无数人涌去观看,各种骂声、石头朝孙志达扔去,一度影响了行刑。
最终,孙志达挨足了一千刀,才给了他一个了断。
百姓们纷纷感到解气。又问起林氏:“林氏虽是一介妇人,可她乃孙志达的从犯,多次帮助孙志达杀人害命,也该千刀万剐!”
但林氏在狱中接受审讯时,不小心流产了,在惊吓中失了神志,人已经疯了。因此,没有跟孙志达一样行刑,而是被仗责之后,流放三千里。
在流放那日,百姓们一路相随,手里的石子、烂菜叶、阿堵之物都朝她丢过去,一直送她到城外。没出一百里,林氏忽然发狂,挣脱了官兵的看管,跑到河边,纵身跳了下去。等到打捞上来时,人已经死透了。
终于,尘埃落定。
罗衣算着时间,还有半年的时间,可以做一个安静的美公主。她很高兴。
贺明玉和小姐妹们常常邀她玩,她每次都去。一开始仍然装出几分黯然,但没过多久,她就彻底不演了,做一个快快活活的美公主。由此,小姐妹们都觉得她很坚强,虽然看起来单纯傻气,但其实心性坚韧,更喜欢跟她玩了。
美中不足的是,蒋嵘来求亲了。
作为一个厨子,他没有资格向公主求亲。但他不仅仅是一个厨子,他还是西南王的幼子,东乡侯的外甥。他从小就喜欢厨房,觉得这是天底下最美妙的地方,各种美味的食物都由这里出产,因此立志做一个厨子。
西南王不肯,他就偷跑出来。先是经历了渝州水患,差点丢了命,后来跑到京城,住在外祖家中,一心一意地钻研厨艺。
罗衣想了想,对他说:“你回去吧,问问你娘给你准备好聘礼没有?如果准备好了,就把单子送到宫里。如果我父皇和母后点头,我没有意见。”
她算着时间,等到蒋嵘回到西南,她差不多也要走了。不等他准备好聘礼,就会接到她去世的消息。她不必拒绝他,时间会给他答复。
蒋嵘听了她的话,非常开心,拿出一只包裹得精致的油纸包:“我新炒的栗子,又香又甜。”
他是个非常活泼的少年,一直围着她转,不时扯一下她的头发,摸一把她的珠花,还笑着说:“你哭啊?你怎么不哭了?你举着袖子遮面的样子特别逼真。”
罗衣看着他充满笑意的眼睛,心里划过淡淡的伤感。
(本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是原主公主死后,孙志达和林氏的下场:
原主公主生前一直护着渣男,所以渣男一直平安无事。等公主死后,谁也按不住蒋嵘,他又把这件事捅出来了。他被渣男借公主的手打过一顿,记恨在心,把渣男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桩案子仍然水落石出了,渣男和贱女也没什么好下场。
第五卷 :亲,私奔吗
第70章 亲,私奔吗
罗衣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婉约秀致的园子里。
青竹丛丛;流水声声,伴随着鸟儿的活泼鸣叫,这是一处很叫人宁静欢喜的地方。
而她的面前,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
他的容貌说不出多俊美,但是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袍;立在翠绿竹丛之下;园子里的风将他的白袍荡起;衬得他剑眉星目;很有一番俊逸潇洒的味道。
此刻;他正深情款款地看着她,对她说:“这一世,你未嫁,我不娶。”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听得人耳朵都酥了。
罗衣一边打量他,一边飞快接收这具身体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