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父不禁又生起了气!
女儿总是向着外人!不过是个男子,女儿怎么如此向着他?
他忍不住打量起方尽,明明长得很一般啊!还那么高!脾气又倔!又没有眼色,几次三番搅得家里不得安宁!女儿看上他什么了?
他深觉女儿没见过太多男子,才会如此。
“方氏,你要我道歉吗?”于父微抬下巴,看着方尽,神情轻慢。
他才不会向他道歉!要不然,他长辈的架子往哪放?以后更治不了他了!
“不,不用的。”方尽慌忙摆手,又低下头扯罗衣的袖子,“妻主,我不委屈的,父亲教导我两句而已,没关系的。”
他如此的怂,罗衣也不生气。站在他的立场上,明哲保身是很聪明的。
于是她道:“你不在意,我在意。”抬起眼睛,看向于父,眼里没有一点晚辈对长辈的顺从,而是据理力争,“说得难听点,打狗还看主人呢。你欺负我的夫郎,就是不把我放眼里。我即便是你的女儿,可我也是一个人,你要尊重我!”
她再三强调尊重两个字,终于让于父不得不正视起来。
虽然很想以孝道压她,但于父到底舍不得,这是他的宝贝女儿,他就这么一个孩子,而且傻了那么多年,好容易醒了,他跟她亲近还来不及,怎么糊涂得总跟她争吵?
“好,好,是我错了。”于父干脆地认了错,又看向方尽,面露慈爱地道:“好孩子,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吧?”
方尽哪里受得住这个,忙道:“没,没,我没怪过父亲。”
“真是个好孩子。”于父笑着说道,把手上的一只金戒指摘了下来,拉过方尽的手,往他手上套:“这是父亲给你的赔罪礼物,你收着啊。”
方尽很局促,又很受宠若惊,红着脸道:“多谢父亲疼爱。”
罗衣这才满意了。她哼了一声,睁开眼睛,直直坐起来,把手往于父的面前一伸:“我也要。”
于父好气又好笑:“还说疼自己夫郎呢,这就跟人争宠起来了?”
方尽很不好意思,低头要摘戒指:“妻主,我这个也给你。”
罗衣推开他的手:“你自己戴着。我找父亲再要一个,咱俩戴一样的。”又问于父,“父亲,还有没有了,我要跟方尽戴一样的。”
这边没有结婚戒指的说法。但是她那句“我要跟方尽戴一样的”,还是让方尽心里甜了一下。
他偷偷抬头看她,就见她微挑着眉头,跟于父讨价还价,脸上有两分笑,两分玩,两分漫不经心,余下的全是不显山不露水的霸道。
他不由得心中砰砰直跳,压也压不住。
一场风波就这样压下去。
于父仍然不喜欢方尽,但他至少不在明面上为难方尽了。
罗衣也不指望他喜欢方尽。她喜欢方尽就行了,于父只要喜欢于母就好了。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做到互相尊重就好了。
因为要逃难,众人急着赶路,便没有按正常的出行脚步,到了晚上宿在了荒野。
好在人多,倒也不惧。马车在四周围成一圈,众人在里面升起火堆休息。
这些有马车的都是娇养的富贵人家,不论男子还是女子,都吃不住一路的奔波,脸上露出浓浓的疲惫来。
女子尚好,因为是一家之主,便坐在火堆前歇息。男子强撑着疲惫,忙碌着弄吃食,又给妻主捏肩捶背,讨好妻主。
于家这边,因为方尽细心,带了一只瓦罐,因此就起了个灶,给家人煮饭吃。
于父一开始想说:“瞧不出来,你还有这份心。”但他话到嘴边,想起女儿对方尽的维护,就变作了笑容,夸赞起来:“瞧我们方尽,可真是聪慧,想得长远。这有锅和没锅啊,可是不一样。”
方尽红着脸,小声说道:“不值得父亲夸赞。”
他当时想着,妻主这些年娇生惯养的,别说干粗活了,就连粗布衣裳都没穿过,这一时逃难,也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他也做不到别的,给她烧口热汤喝,叫她去去乏,还是能做到的。便拿了一只瓦罐,打算路上煮汤喝。
像他这样细心的不多。大部分逃难的人家,带的最多的是金银细软,再不然就是一些糕点、干粮等物,被火烤一烤,勉强裹腹。自然,跟瓦罐里煮的热汤就差了一个档次。
方尽煮了粥,用碗盛了,先端给于母,又端给于父,再端给罗衣,最后才是自己的。
他坐在罗衣身边,稍稍挨得有些近,脸上微红,似是被火烤的。
“妻主,喝口汤吧。”他柔声道。
罗衣心里麻酥酥的,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好。”余光不经意落在他端着的碗里,就见那碗里几乎都是汤水,只有少许米粒,不禁顿了顿。
她也没说什么。低着头,喝着自己碗里的粥。
方尽给于母、于父、罗衣盛的都很稠,他自己吃的就很稀。但他心甘情愿。
到周城还要四五日,路上还不知道要碰上什么事,粮食还是要省着吃。
能靠着妻主,偎着她坐下,喝着热乎乎的汤,他已经很知足了。
这样想着,他悄悄往罗衣的方向又挪动半分,让自己的衣袂挨着她的。
就这样喝了半碗汤,忽然听身边响起一声:“咱俩换换。”
方尽一愣,看向罗衣:“妻主?”
“换换。”罗衣把手里的碗递到他面前。
方尽呆了一下,随即他意识到什么,心里烫了一下,忙道:“不用的,妻主,我吃不多的。”
“不听妻主的话了?”罗衣朝他挑了挑眉,见他犹犹豫豫,很是好笑,直接夺过他手里的碗,又把自己的碗塞到他手里。
方尽端着半碗稠的,心里一时暖融融的。
他忽然发现,妻主真的很好。她肯为了他跟于父据理力争,还细心观察他吃的饭。妻主真是太好了。
他低头喝着粥,嘴唇碰到碗沿,忽然想到,刚才妻主就是这么吃的。他,他是不是跟妻主……想到什么,忽然羞得满面通红,睫毛剧烈颤抖着,根本不敢抬头。
粥吃到嘴里,他品不出什么味道,心里甜得却似是要炸开。
第244章 女尊世界
休憩区并不平静。
多数人吃完饭;开始休息后;低低的哭泣声;哀求声,以及不留情面的斥骂声,便清晰地传入耳中。
于父跟于母说话:“瞧那些人;有几个钱就飘起来了;纳那么多侍君;有什么用?现在带上了路,终于知道苦头了?”
他的口吻带着幸灾乐祸,还有着清晰可见的自得。因为那些哭泣声;是许多富家女子带在身边的侍君们所发出来的。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被疲惫之极的妻主呵责了。
于母没有侍君,只有于父一个夫郎;所以于父很自得。又看向方尽说道:“我们家是不兴那些乱七八糟的,你能嫁入我们家;真是上辈子积了德。”
方尽低着头道:“是,我会用心照顾妻主的。”
他自从听到那些哭声;就心里一颤。之前因着罗衣的维护而产生的感动和暖意;渐渐也散开了。这时胸腔里凉飕飕的,尽是悲哀。
在女子不留情面的呵责声中,那些哭泣声渐渐低了下去,终于归于平静。但是时不时的,还是能听到几声抽泣。
众人只做未闻。
大家虽然是从一处逃出来的,但是互相不认识的也有许多。掺和别人的家事;是最不明智的。
方尽坐在篝火旁,垂下眼睛,抱着膝盖,静默不语。
他没有被骂,他的妻主待他很好,他很高兴,也很感激。然而,他心头萦绕着彷徨,久久不散。这种好,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是个男子,靠着妻主过活,如果妻主肯养活他,肯带着他,他就有好日子过。如果妻主不喜欢他了,他就完了。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能靠着自己,过上稳定的生活?什么时候,他才能不靠着别人,仅仅靠着自己就能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
他心底无比渴望,却又无比绝望,因为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他抱着膝盖,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都泛白了。他努力控制着呼吸,让自己不要发出异样的动静,免得被人瞧出来。
妻主对他这样好,他若是还难过,于父不知道又要说他什么了。
就在他努力消化负面的情绪时,忽然腰间揽住了一只手。他浑身一僵,忙坐起来几分。
“妻主?”他偏头看向身侧,小声叫道。
“休息吧。”罗衣说道,脑袋偎在了他的肩头,蹭了两下,找了个舒适的角度不动了。
方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他抿着唇,借着身前的火光,看着偎在他肩头的脑袋。
她与他这样亲昵,让他彷徨不安的心中,注入了一点暖意。
看着她黑漆漆的头顶,半晌,伸手将她额前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她生得很漂亮,皮肤白净,此刻神态安详,好似靠在他身上很舒适。慢慢的,方尽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
他环顾四周,只见没有人注意他,便伸出一只手臂,悄悄揽住妻主的肩头。
心里像是闯进了一头小鹿,因为进入了陌生的环境,兴奋又紧张,冲来撞去。
妻主被他搂住后,并没有挣动。他嘴角弯了弯,歪下头,与她脑袋相抵,也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方尽睁开眼睛,就看到一片湛蓝的天空。
他呆了呆,才想起来自己在逃难的路上。记忆迅速翻动,想起自己昨晚与妻主脑袋相抵,一起睡了过去。那他现在躺在哪里?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察觉到脑袋下方是一片绵软。
“你醒啦?”这时,视线上方出现一张熟悉的脸,带着浅浅的笑意。
方尽脑中“轰”的一下,终于知道自己躺在哪里了。
“妻主……”他忙要起来,却被她按住。
“嘘。”罗衣对他比出一个悄声的手势,低声道:“他们还没醒。”
方尽呆了一下,才点点头。这一动,脑袋下方枕着的柔软更明显了。
他不好意思枕在妻主的腿上,小声道:“妻主,我起来啦。”
罗衣没说话。她微笑着,俯下去。
双手捧住他的脑袋,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一瞬间,方尽的脸上飞起一片红霞:“妻,妻,妻主……”他眼睛里涌起水光,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整个人僵成了一块铁板。
罗衣看着他害羞的样子,心里更痒了。
她一早就醒了,或者说根本没睡,等他睡着后就悄悄扶着他躺在自己腿上。看着星星,等待日出。
终于等到天亮,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那么精致,那么可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邪恶。等到他醒来,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更是忍不住了。
既然忍不住,那就不忍了,她从来也不是克制隐忍的人。
“你生气啦?”她低着头,小声说道。
方尽还没回过神来,呆呆地摇头。
“那我再亲一下?”她问道。这回不等他回答,就低头亲在他的眼睛上。
方尽根本没来得及回答,就见她低头下来,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蜻蜓点水一般,她亲在了他的眼睛上。他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一时间什么念头都没有了。直到唇上触到柔软,他脑子里又是“轰”的一声。
一片空白的大脑,浮现出一个念头——妻主亲我了。
罗衣见他呆呆的,便没有狠欺负他。
直起身来,把玩着他的头发,等他回过神。
方尽花了很久的时间,才回过神。
他看着头顶上湛蓝的天空,看着偶尔飘过的几丝云彩,感受着胸腔里激烈跳动的心,止不住想笑。
妻主亲他了。虽然没有圆房,但他觉得比圆房了还高兴。他说不好这是为什么,只是心里朦朦胧胧有种喜悦。
他有些不敢看她,却又极想看她。只见她没有再按着他,他便撑着地坐了起来。
整了整头发和衣衫,跪坐在她身边,低头给她捏起了双腿。
才捏一下,就被罗衣抓住了手腕。
“妻主?”他惊讶地看着她,抿了抿唇,说道:“我给你捏一捏。”他在她腿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她一定腿麻了。
罗衣很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狰狞,说道:“我腿麻了,不要捏。”
方尽呆了一下,然后说道:“妻主,捏一捏,好得快。”他当然知道她腿麻了。
挣着手,要给她捏。
罗衣抓着他不放,拉扯中,双腿不免颤了颤,犹如万蚁啃噬般的麻痒,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别动。”
别动它,它一会儿就好了。
说着,她头一回冲他露出凶色:“你敢不听话,我叫你好看!”
方尽呆了一下,随即居然笑起来:“好,我不动妻主。”
罗衣这才松开他。
他依然跪坐在她旁边,浅笑着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
良久,罗衣才觉得那股难受劲儿好些了。方尽率先站起来,扶她:“我扶妻主走一走罢。”
这时,其他人也开始陆续醒来了,两人走一走也不吵人。
走了一圈,两人回来,就见马车大部分整顿好了,又要上路了。
两人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颠簸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尤其众人是逃难,心理上蒙着一层阴影,就更不好受了。
除了两个人。
罗衣是经历得多,死了也不知道多少回了,这点小事对她来讲,并不能叫她情绪波动一分。
对方尽来讲,只要跟着妻主,他就很知足。因此,一路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不舒服的模样,就连抱怨也没出过一句。
不是给罗衣捏捏腿,就是给她揉揉头。路上歇息时,只要碰到有水的地方,必定跑去打水,用手帕浸湿了,给罗衣擦手、擦脸、擦脖子。
到了晚上,整体修整时,他还会把存的水用瓦罐烧热,用手帕一点一点给罗衣擦洗头发。
他把罗衣照顾得无微不至,看得于父也服气了,他都不曾如此照顾过于母呢。虽然仍然对他不是很喜欢,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一转眼,过去了三天。
众人都不是吃苦耐劳的人,赶路的速度并不快,也才走了一半的路程。即便这样,也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掉了队。
这一日,马车正前行着,忽然前面传来了嘈杂声。
马车停下来后,罗衣探身向前,问道:“母亲,前面怎么了?”
于母没回答。
过了一会儿,前面有人喊道:“桥断了!我们绕路!”
通往周城的路上,有一座桥,但是这座桥不知何时断了,众人不得不绕路。
“我总觉着不好。”于母皱着眉头说道。好好的桥,怎么说断就断了?
但是除了绕路,也没有别的办法。
“绕到哪里去?要耽搁多久?”罗衣不太熟悉地理位置,便问于母。
于母道:“要绕过这条河,至少要耽搁一日半。”
罗衣沉默片刻,说道:“不会有事的!”
于母点点头:“但愿吧。”
一行人掉了头,开始绕路。
走了没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哭喊声:“妻主!妻主不要丢下我!”声音嘶哑,虚弱无力。
罗衣愣了下,掀开车帘往回看。就见一名男子踉踉跄跄地追着。
他面有病容,目光绝望,很吃力地追赶着。却由于身体无力,很快就落在了后面。
于父说道:“是谁家的侍君吧?生病了,妻主不要他了。”
众人仓惶逃难,准备都不充分,有些人的粮食都见了底,以十倍的价格向其他人购买。除此之外,车里的人越多,行驶起来就越慢。
罗衣放下帘子,没说什么。
无独有偶,很快又有侍君被丢下。
这次不是生病的男子,而是身体健康,但是年纪略大的男子。
“哎哟……”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