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梦姨娘缠成一团的楚重阳,也被连累挨了几下,当即尖声哭叫起来,被嬷嬷捂着嘴,赶紧从后面绕着背了回去请大夫。
禾风亭,楚阳娿正玩得高兴,清雨过来,悄声在她耳边说:“姑娘,静水堂打起来了,十四姑娘带着人把梦姨娘打了一顿,打断了腿。”
“大夫怎么说?”
“说是怕治不好了。”
楚阳娿点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
清雨退了下去。
宁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问:“表妹,是不是有事?”
“无事,清雨问我要不要把鱼竿拿来,我想大家是没有心思垂钓的。”
“你这湖里,养的都是锦鲤,钓上来也得还回去,没劲。”
“所以呀,咱们还是等着瞧瞧你的大作吧。”
梦姨娘被打断了腿,大夫说不好移动,又被抬回了流溪阁,而楚阳娿的诗会,除了没有得出几首好诗之外,办的十分成功。
至于楚重阳跟楚佩阳?
她什么也不知道呀。
她只是同意梦姨娘今天从流溪阁搬回频英阁,至于最后没有搬成,这可不是她的问题。
第75章
梦姨娘断了腿,又回了流溪阁,成日卧病在床不能动弹。楚佩阳惹了事,怕被责罚,乖巧得很。楚重阳受了伤,也终于消停了,连从娘家回来的牟氏,也忙着跟丈夫斗气,顾不上找别人的麻烦。安国府内,少有的安稳起来。
王氏那里,有了娘家的帮忙,不到两个月就为楚琴阳相看好了人家。对方是一个六品小官,好在本人上进,家庭简单,而且祖上留下不少家资,虽说身份配不上安国府嫡女的身份,但要真计较起来,却是个十分不错的结婚对象。在楚阳娿没有定下云起之前,,那人的条件,简直就是她的理想型。
由于楚阳娿的定亲日子是早就有数的,楚琴阳又比楚阳娿大一些,便赶在年前,把事情订下了。对于这门亲事,楚琴阳如何作想,没有人知道,现在没有人再关心她的看法和想法。楚琴阳订了亲,王氏算是放心了一半,可订婚容易结婚难,尤其新婚之夜那一关,要过去了才算数。最后桂嬷嬷做了保证,楚琴阳成婚时自己会亲自跟去,直到确保楚琴阳安全度过新婚之夜再回来。王氏这才松了一口气。
把女儿的亲事定下之后,她才重新开始调派人手,加大力度寻找楚天阳。
只是整个安国府,除了王氏之外,所有人都放弃了楚天阳,她的寻找其实十分无力。
她从来没有想过,楚天阳做出那种事,就算被她找回来,老爷子是否还会接受他。她唯一给自己的安慰就是,楚天阳是大房唯一的嫡子,而四房楚域既无嫡子也无庶子,就算老爷子心中不愿,也不得不接受楚天阳。
抱着这个想法,王氏相信自己做的一切都能够挽回从前的错。可惜无论她怎么找,都没有楚天阳的音信。
他就像一下子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根本没有人得到一丝一毫有用的线索。
王氏越来越失望,越来越担心。然而时光不等人,不论她怎么心焦,秋去冬往,新的一年终究如期来临。
楚阳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一吃了早饭,就裹成一个粽子带着几个丫鬟往外跑。
大年三十,楚域也不用去衙门,他少有地睡了个懒觉,刚起来就看见女儿王外跑,忙问她干什么去。
楚阳娿告诉他说:“我正要摘橘子去。”
“现在去摘桔子?这大冬天的哪儿来的橘子?”
“这你就不晓得了吧,爹爹要不你也一起去。”
“我……不去。”
“去吧,反正你闲着没事。”
楚阳娿拉着楚域,一起去了上苑小山坡。
上苑因一直空置着,就没有什么人去打理。楚阳娿不久前才发现那里种了许多橘子树,因无人照管,已经乱七八糟长得很大了。树枝上还挂了许多半青不红的橘子。
管事的说那橘子品种不好,结出来的果子又酸又苦,实在没办法入口。不过因为上苑空置,那些橘子树的果子虽不好吃,但树苗长得还挺好看的,于是就那么留着了。
楚阳娿看了看,那些橘子长得的确没有别的橘子大,吃起来汁水倒是多,但真是又酸又苦,味道还很重。
不过,楚阳娿却不相信这橘子当真这么难吃,她感觉是因为人家还没长熟呢。
管事告诉她说那也没有办法,北方冬天冷的早,第一场霜打下来,橘子就被冻的往下掉了。
要是想保温,也不是想不到办法,但上苑一直空着没人照管,所以这些橘子树,每年冬天一到果子就全部被冻掉了,也没有人上心。
楚阳娿觉得可惜,便叫人找些没用的麦秆和茅草来,将它们扎成小捆把橘子树全部裹起来,算是保温,远远看去,就像一个一个的小房子。
见楚阳娿上心,管事的也分了时间去照管。
前不久他来璎珞轩回话,说橘子都熟了,问她准备怎么处置。
楚阳娿算了算,那橘子树有好几十根,橘子结了不少呢。
正好等到过年,摘回来讨个吉利。
楚域被女儿拉了出去,果然看到橘子树上金晃晃挂了不少果子。
管事的也领着十几个小厮,正忙着把麦秆和茅草拆下来。
那些橘子在这一片惨淡的寒冬之中,显得格外红火可爱,楚域看的喜欢,也不由自主地摘了一个网口里送。
“哟呵,味道还不错。”
他还不知道家里有橘子呢。
楚域袖子一挽,一首抱了楚阳娿,就要上树。好在一看树上那么长的刺,总算打消了这个念头。只站在树下拿着剪子一个一个往下剪。
楚域父女两个玩的开心,王氏那边却忙的团团转。
过年了,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除尘,摆案,各种各样的事情,必须在规定的时刻做好。
她是当家主母,每一件事都要办的妥妥当当。
往年也是这么过的,可以前她从来没有觉得累过,今天却累的让她烦躁。
不就是这些事么?以前老太太在时,还会挑剔她,她心惊胆战生怕哪儿做的不好。那时候就算有生气就算有委屈,也没觉得这么累过。
等看到牟氏带着几个儿子穿着新衣裳到处晃荡的时候,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累了。
安国府,是她丈夫的安国府,也将会是她儿子的安国府。
从前她觉得做什么都是高兴的,都觉得有力气,恨不得事无巨细,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进怀里。因为她知道,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丈夫为了她的儿子。
可是现在呢?大女儿嫁了,小女儿毁了,唯一的儿子不知所终,连丈夫也跟她离了心了。
她这么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二房一家子闹腾的再厉害,大年三十这日也是欢欢喜喜的,三房尽管只有月氏和楚燕阳两人,但人家也和和睦睦母女情深。四房特殊一些,楚素阳跟楚佩阳一向是不得宠爱的,可楚阳娿父女两个高高兴兴跑去摘橘子去了。
只有她,一个人忙里忙外,儿子女儿都不在身边,唯一还在家的楚琴阳,看见她跟老鼠见了猫一样战战兢兢,而且她自己也不想看到她。
这个新年,注定是她心中最为冷清的一个新年。
王氏一边忙碌,一边为自己委屈。不过她不知道,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跟她一样心中伤感。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楚佩阳。
逢年过节,总是一家人团聚之时。以前爹爹不理她,但好歹还有母亲在。现在母亲被关起来了,她看着别人意见快快活活在一起,感觉全世界的孤单寂寞冷都向她袭来。
对于救出母亲,她从未放弃过。楚佩阳百般衡量之后,又找到了楚素阳。
“姐姐,我有事跟你商量。”
楚素阳正在看书,听见楚佩阳说话,抬头看了她一眼,没理她。
楚佩阳走到她身边,将书从她手里抽出来,道:“姐姐,我有话跟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说,因为你注定会失望。”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楚佩阳对楚素阳事不关己的态度,很是不满。“那你说说,我要说什么?”
楚素阳摇摇头:“不管你说什么都是一样,你的目的不会达到,所以说了跟不说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可能没有区别?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你问都不问就这么拒绝,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妹妹?”
“那好,你说,我听着。”楚素阳这才松了口。
楚佩阳对她这态度很不满,不过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她还是没有跟她计较。
“我想求祖父把母亲放出来。”
“……”
“说话。”
“你想让我说什么?”楚素阳问。
“你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需要有什么想法?”
沉默半晌,楚佩阳终于坦白说道:“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求老爷子。姐姐,你现在是缪先生的学生,你的名气这么大,老爷子对你一定很看重,只要我们一起求情,肯定能救母亲出来。”
楚素阳依旧没有表示,只是看着她。
楚佩阳咬了咬牙,说:“现在过年,你看,他们所有人都和和气气团团圆圆,只有我们,无人理睬,母亲也一个人被关在那种地方。”
“如果你想去,你就自己去吧。”
最后,楚素阳这么说。
楚佩阳嚯地站起来,怒道:“楚素阳,我知道你生气母亲打你,可她到底是我们的母亲,你要记多久?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原谅她?”
“母亲?不要说错了,我没有母亲,那是你的母亲。”
“你……”
“其实真的算起来,她可能连你的母亲也不是。我跟你被她生下来,一开始就是错的。妹妹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不管是你也好,我也好,不过都是她攥取父亲心意的手段。只可惜她失败了,仅此而已。她那么厌恶我,不过是因为我的存在让她羞耻罢了,她怕因为我让父亲嫌弃她。我不觉得她像是一个母亲,她从未对我做过什么,我也无需自作多情趣味她做什么。所以妹妹,你想要为她做什么,是你的事,我无权置喙。但我要不要为她做什么,也是我的事,你同样无权置喙。”
“可她十月怀胎生了你。”
“所以她理直气壮地将我打到半死也是应该。”楚素阳笑了笑:“妹妹没有挨过打,可能不知道,身体的记忆,比心和脑子要深刻一些。就算我想原谅,我的身体也原谅不了,毕竟我一看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事,而这些,不是我原谅不原谅能够改变的。所以说,妹妹,要是为了这件事的话,我还是劝你,不要浪费时间,我不会答应跟你一起去求情,而他们不会放她出来的。”
“不试怎么知道!”楚佩阳焦急地转来转去,绞尽脑汁说服楚素阳:“以前的事早就过去了,母亲知道你现在的成就,不知道有多高兴。她不会再打你了,我保证,真的,你要相信我,有我在,以前的事情都不会再发生了。”
“以前的事情当然不会再发生了。”楚素阳说:“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打我。不过我要告诉你,妹妹你死了那条心把,他们不会放她出来的,除非舅舅登基为帝,但这不可能了。皇上老了,没有能力替舅舅翻案,舅舅翻身无望……不,如果舅舅当真有可能东山再起,那么她可能死得更快,妹妹,现在的状态,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我知道你不想帮她。”楚佩阳说:“但你真的就准备这么看着她去死么?”
她说的话,她正是隐隐明白了,才会这么着急呀!
要是她们能尽快把母亲救出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她要是一直这么被关着,新太子的确立之日,就是母亲的身死之时。楚佩阳不知道自己能靠谁,楚素阳的态度实在是让她伤心。
而楚素阳,在听了她的话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她望着窗外开始飘落的雪花,就那么静静地发起呆来。
楚佩阳等待良久,终究没见她有说话的意思,最后红了眼睛,转身离开了。
没关系,楚素阳自己不愿意开口,她替她开口。
楚阳娿跟爹爹摘光了所有的橘子,回去之后又分装,准备第二天拜年时,好带去送礼。
忙完了这些,楚阳娿才去洗澡换衣重新打扮准备去吃年夜饭。
今天的年夜饭,跟往年一样设在清规园,楚阳娿被打扮的一身是红,爹爹楚域也穿上了红底金边的喜庆衣服。他们到了清规园一看,不出意外的,大家差不多都是这个红彤彤的打扮。
于是,当所有人到齐之后,月氏和楚素阳两个人就最为显眼。月氏因为是寡妇,在衣着上比较注意,就算是过年可以穿的喜庆一些,却也比其他人要显得素净。楚素阳是因为蒙着面纱,要是弄得一身红,会像个新娘子,所以她从来不穿红色。
老爷子还没出来,大家只好等着,楚燕阳跟楚重阳还有钱昔灵三个扎着堆,也不晓得在说什么。
王心怡跟楚琴阳站在一起,脸上却没有什么多余表情。
楚琴阳低着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王氏就在她不远处,她的动作,好像在随时准备逃跑。
楚未阳站在角落里,身子颤巍巍一脸惨白,好像马上要晕倒。楚阳娿想过去问她是不是不舒服,却被楚域一把抱了起来。
“父亲来了,都进去吧。”
楚阳娿这才发现,老爷子穿着玄色仙鹤绣袍,被扶着走了出来。
“父亲。”
“父亲。”
“祖父。”
“祖父。”
大家一一上前行礼,老爷子摆摆手:“今天大年三十,阖家团圆,都是自家人,不必拘礼。”
等老爷子现行上座,其他人才陆续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老爷子跟楚垣,楚圻,楚域四人一桌。女人们和小孩子们分坐一桌。
那边人口简单,父子四人一落座就说起话来。楚阳娿跟王氏等人坐在一桌,右手边是三太太月氏,左手边是头垂得快到桌子底下去了的楚琴阳。
楚琴阳不说话,月氏到热情,一上桌就笑呵呵地一会跟王氏说话,一会拉着楚阳娿问东问西。饭菜上了桌,大家正热闹,却被突如其来的哭泣声打断了。
楚阳娿一看,这咬着嘴唇呜呜哭泣的不是别人,正是楚佩阳。
这大过年的,人人都满脸喜庆,结果她一个人坐在年夜饭餐桌上哭起来,所有人都冷了脸。
王氏把茶杯一放,问:“佩姐儿,你这是怎么了?这大好的日子,你哭什么?”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楚佩阳哭得更加厉害了。
隔壁桌显然也听见动静,连老爷子都看了过来。
王氏黑脸,她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把年夜饭摆上来,这个楚佩阳,早不哭玩不哭,偏偏坐上桌子就开始哭,今天是想拆她的台还是怎么的?
本就一肚子委屈闷气的她,这时候看到楚佩阳哭丧的脸,很想一巴掌拍过去。好在她到底知道控制自己的脾气。深深吸一口气,尽量用最温和的口气,问:“你到底怎么了?佩阳,可是哪里不舒服?”
楚佩阳不说话,只是摇头继续哭。
楚阳娿看了看楚佩阳,一下子就猜出她想干什么了。
她下意识回头看了父亲一眼,楚域发现女儿在看她,理解错误,以为楚佩阳哭哭啼啼,扰了女儿吃饭。于是黑着脸说:“来人,送楚佩阳回去,顺便叫大夫来给她瞧瞧社么毛病。”
大过年的请大夫,还真是让人不知道什么好。
楚佩阳们以为大家会追问她为什么哭,想着再被追问一遍,她便可以可怜万分地跟老爷子说出自己看到大家团团圆圆,唯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