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沉重的话题,使得他们谁也没有心情再继续下去。楚阳娿找了块木板,躺着躺着就睡着了。云起坐在对面,看着她的睡颜好一会,也闭上了眼睛。
他失踪了,有些人没有找到他的尸体,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不过也好,他一直没有机会做的事,现在正好可以进行下一步。
想到这里,他又睁开眼看了看楚阳娿,要不是她闹着要和离,有了安国府的协助,他要做什么就容易得多。
再然后,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往下看去,最后停留在了楚阳娿的脚上。
之前发生了太多事情,楚阳娿身上又有伤,好不容易睡着,这一睡却也睡得很死。
睡梦中不舒服,她居然不知不觉地将被血浸湿了的鞋子蹬掉了,露出一双白生生的脚丫子来。
男人看了一会,觉得那脚丫的确惹人怜爱。
以前他厌恶皮肤的触感,从没有准备去摸一下。这会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很是坦然地坐了过去,然后将那两只脚丫捧到了手里。
恩,手感真是不错。
然后他闭上眼睛一边揉着走了一天路沾了不少血和汗的臭脚丫子,安然地睡着了。
第120章
山里的一夜并不好过,尽管靠着火堆,第二天楚阳娿跟云起两人还是都发起了热。
云起伤得比她重,发烧也发得猛一些。
可惜这里缺医少药,连个保暖的被子都没有,屋子也四面透风,实在不是养病之所。
楚阳娿挣扎着爬起来,好不容易找了个葫芦做的破瓢舀了一瓢水来。
她喝了一口,又掰开云起的嘴喂了一口,然后就动弹不得了。
楚阳娿昏昏沉沉,这么舀了一趟水,就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差点走不回来,这会更是连坐都坐不稳了。
在木板上躺了一会,终于才蓄了一点力,楚阳娿好不容易抓了一把竹子添到火堆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着起来。
“就这样吧。”最后,楚阳娿忍不住想,她实在不行了,能撑过去就撑,撑不过去就死。
这么想着,楚阳娿很快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中途她也曾迷迷糊糊醒来过几次,有时是半夜有时是白天,但每次都是很快又昏睡了过去。
之中楚阳娿有好几次是被冷醒的,有几次是被热醒的,还有几次是醒来吐了又继续昏睡。
就这么反反复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清醒了一些。
她想她这算是抗过来了。
云起见她醒了,也松了一口气,他出去了一会,又提了一只烧鸡回来给她。
“没有粮食,只能找到这些野物,你将就吃一点。”
虽然云起伤的比她重,烧得也比她厉害,但他好歹常年练武,也是战场上闯过来的,身体比她结实的多,恢复的速度也比她快一些。
楚阳娿昏睡了好几天,根本没有感觉到饿,这一下看到吃的东西,肚子里突然就饿的掏心挖肺起来。
于是她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接抓过来就往口里塞。
明明连佐料都少得可怜,但这一刻,楚阳娿却觉得,自己吃到了天地下最美味的东西。
她狼吞虎咽,很快就将烧鸡啃去一半,这都还没有满足她。正当她想继续解决另一半时,那半烧鸡突然被云起夺走了:“饿了这么久,不要突然吃太多。”
楚阳娿这才发觉自己的确太不小心了。
她点点头,然后就流着口水看着男人将另一半烧鸡给解决了。
抗过了最严重的发烧,伤口也没有感染,真是老天眷顾。
两人的伤虽还没好,但都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他们就像个深山老农一样躲在山里头,白天兜网捉野鸡兔子,晚上围着火堆发呆斗嘴。
说是斗嘴,实际上是楚阳娿一个人絮絮叨叨问东问西。
因为夜里总是有狼叫,她害怕,一害怕就想找人说话壮胆。
可是云起呢,他到不是不理人,只是这人很不是个聊天对象,无论说什么,他都能给你一句话冷场。
楚阳娿简直服了他了,也不知道这人没被排挤,到底是怎么混出来的。
“总是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我们明天下山去看看,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朝廷不会没有动作。要是找我们的人找不到,那该怎么办?”
楚阳娿很担心爹爹,她恨不得快点回去,然后立刻派人出去寻找父亲的下落。
云起的计划,是窝在这不见人烟山里头,把伤养好之前,绝不轻举妄动。但看到楚阳娿眼巴巴的小模样,他到底没忍心拒绝。点了点头,说:“下山看看也可以,不过说好,一切听我指挥。”
“好。”
两人商量好,准备照小路下山去打听消息。
然而事与愿违,没有等他们靠近大路,就发现有人在山上搜索着什么。
楚阳娿一喜,因为她看到了藏风,那个为了保护云起,连自己的命都不顾的人。此时楚阳娿看得出来他身上也受了重伤,但为了找到云起,显然没有安心养伤。
而且这个人很了解云起,知道他一旦受伤就会隐匿躲避,所以才专门往没有人烟的地方寻找。
楚阳娿正想着他们终于得救了,谁知云起却当机立断,抓了楚阳娿往回走。
楚阳娿对云起的行为很不理解。
“我们为什么要躲,那是你的人,他们在找你。”
楚阳娿虽然在云府没有待多久,但云起身边最忠心的几个人,她还是认识的。
藏风还有猎鹰,他们都是云起最得力的属下。
可是现在他们分明已经带人来找云起了,他们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可云起一点要出去的意思都没有。
等回到山上,楚阳娿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怀疑他们对你不忠心?”
“并不。”
“那为什么?”
男人没说话。
楚阳娿只能沉默。
然后慢慢的,她总算明白了一点。云起并不是怀疑藏风跟猎鹰对他不忠诚,他只是根本不相信任何人。
对他来说,自己才是唯一可靠的。所以在养好伤,身体完全恢复之前,他不会让任何有可能的危险靠近自己。
就连对他忠心耿耿,陪他出生入死的手下,也不例外。
甚至楚阳娿自己,也因为一旦离开,就有可能暴露他的行踪,所以在伤好之前,云起也不准她离开。
不仅如此,楚阳娿发现,云起从来不会告诉她任何有关下一步的打算,哪怕他出去打猎,也不会告诉她他的方向。
这种防备,似乎深入他的骨髓。几乎是本能地,他将所有人划入敌人的行列。
这个了悟,让楚阳娿有些难以面对。
她因为他对自己这个共患难的人,都没有哪怕最基本的信任而生气,但同时她也知道,一个人的性格与他的经历密不可分。如果不是经历过什么,一个人怎么会对身边的一切都充满了防备?
实际上楚阳娿并不知道,云起并不是个对一切都充满了防备的人。
很多时候他实际上都很大胆,大胆到天怒人怨。
只有在身体受伤时,他才像一个野兽一样,对一切有可能的危险过分敏感。
不论如何,云起不愿意暴露行踪,也不准楚阳娿兀自离开。楚阳娿自己,在离开了云起之后,在这深山里连方向都找不到,于是他们只能继续窝在山里,等着身体痊愈。
与此同时,庆元县被粟狼人一夜之间屠杀几万人的消息,也终于送到了京城。
皇帝看完奏报,气得一下子扫光了案上的奏章。
“反了,反了!这些野蛮小民,朕早就说过,应当将他们全部诛杀殆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上,早日决断吧!”辅政大臣道。
皇帝有心杀贼,却也满是顾虑,一时半会下不了圣旨。
要知道现在平南军正在万江与肃王的反军打得如火如荼。两边本就不分胜负,新征的兵丁也都紧着万江前线,朝廷现在,哪里还拿得出来军队去平徐州的乱子。
而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世家却都龟缩在自己的底盘上,还一味地招兵买马,跟朝廷抢壮丁不说,还一点都不关心战事。
这让皇帝很是恼火。
“父皇当日,常说世家是祸害,如今看来果然如此!”
皇帝咬牙切齿,说得辅政大臣脸上也很不好看。
要知道世家把持着官员引荐和书生仕途,朝中不少大臣,都是世家出身,尤其几位辅政大臣,更是出自名门望族。
他们虽不满皇帝对世家的猜忌,但又不得不承认,很多时候,世家的确很不厚道。
皇帝暴怒,可是现在该如何是好?
即便再厌恶世家贪婪不重国事,现在也只能敬着他们捧着他们。
萧翰德咬了一会牙,终于深吸一口气,吩咐道:“下朕旨意,令英国府,永安伯父,以及文山云府,各出一万人马前往西北平乱。庆元就在徐州边界,楚侍郎也在乱中失去踪迹,遂特命安国府楚家出兵两万,总领大军,代君灭寇。”
“臣遵旨。”
这一道圣旨下去,就代表了皇帝对世家的妥协,等平定了粟狼之乱,朝廷少不得大肆封赏。这几个世家,彼时权势更盛,恐怕更加嚣张了。
皇帝此时心在滴血,经过这几年战乱,肃王之乱迟迟不能平定,国库早就空虚,连内库都快见底了。
而这些世家,现在各个比朝廷还有钱,要不是现在不是时候,他真想手起刀落,杀几个肥的劫富济贫。
不过不管他心里怎么想,现如今圣旨下了,世家也知道皇帝这是在求助了。
心中虽有得意,却也要端着不表现的太明显。
安国府内,却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老爷子得知儿子失踪,当天晚上就急得派人出去寻找。
楚垣跟楚圻跑到父亲面前自告奋勇要去找弟弟,被老爷子制止了,两兄弟转头回了家就搂着娇妾寻欢作乐去了。
楚垣这几年被这嫡亲弟弟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听说楚域遇险失踪,想表现悲戚,心里却高兴得恨不能拍手相庆。
楚圻等着大房跟四房翻脸,自己好坐收渔翁之利。牟氏想的却比他还远,她日日求神拜佛,只愿菩萨保佑,这回楚熠阳被从万州调回来总领世家军去西北平乱,最好被那粟狼人杀死,然后整个安国府就只能是她儿子的了。
求了菩萨保佑之后,牟氏又要感谢,想到楚阳娿也失了踪,这回怕是凶多吉少,再也回不来了。这消息让她连饭都能多吃几碗。
可惜她没能高兴太久,就听说自己的娘家也遭了难。一家三百七十多口人,一夜之间被杀了个干干净净,牟氏当场就昏死过去。
第121章
粟狼人作乱,皇帝下旨,令世家集私兵平乱。
又因粟狼人叛乱之地,实在离徐州太近,因此皇帝诏中,命令楚家选出子弟为主帅。
此举原本是想要避免世家之中为争夺主帅之位再生纠葛。哪里知道楚域失踪,楚家能够带兵打仗的子弟,只剩楚熠阳一人。然而楚熠阳正在滨州前线与肃王麾下猛将对持,哪里能分身回京主持兵马平定粟狼人之乱。
对世家来说,此次诛杀粟狼人,可要比上战场与肃王对持要简单多了,正是建功立业谋得功名的好去出。世家之中有才能的子弟,要么早已入朝为官,要么便同楚熠阳一般,早就上了南北是之乱主战场,哪里还能分派出什么有才能的子弟。此次送出的,多是些眼高手低,甚至好吃懒做的纨绔出来。他们所带领的自家兵马,第一要务是护好自家主子,帮助自家主子建功立业,第三才是听凭调令诛杀乱贼。
楚家选出的主帅,人在徐州,暂时管不到从京中出发的世家军。而京城楚家,安国府世子楚垣,因已年介五十,又要主持后勤事宜,不能出面。楚圻乃是文弱书生,又是庶子,活了四五十岁,连刀剑都不能碰过,哪里敢任主帅一职。可他又舍不得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自然而然,楚圻争取着便派了两个儿子出去。
临走之时,牟氏对着两子反复叮咛,又要他们保住自身,又要他们建功立业。一个没见识的女人,因老爷子将两个孙子叫去指点几句,还满心不快。
楚朝阳跟楚冬阳一直以为自己乃是时运不济,这才一直被埋没,未能建功立业扬名天下。自然是信誓旦旦,要建立一番功绩,让世人瞧瞧。待凯旋归来,说不定连这安国府的爵位,也能争上一争的。
兄弟两人自信满满,可惜刚刚离京,就被现实打了个措手不及。
世家手上的私兵,拿出来各个战斗力非凡,然后私兵之所以是私兵,是他们的听从的,永远是自家主人。
而这些世家公子,对战争的见识,可就只有凯旋归来时的夹道欢迎鲜花满地。除此之外,真是一无所知,再加上十几二十年养出的公子哥儿脾气,哪怕到了外面,也不晓得收敛。
若光是一个公子哥儿也就罢了,偏偏世家之中,每一家都派了子弟出来蹭资历,这些公子哥儿齐聚一头,还没见着敌人,自己就开始攀比敌对上了。
楚朝阳跟楚冬阳根本压不住,而且这些公子哥儿里头,也有几个从来不将他们兄弟瞧在眼里的。两人好不容易得了机会,索性起头带人跟从前不顺眼的几个公子哥儿处处作对。
这些人手下都带着人马,一有摩擦,立即走火。半月过去,路没走上几里,却已然是打死了人。
从头一次死了人之后,这情形便立刻没法收拾了。从单打变成群殴,到后来世家之间拉帮结派对打起来。兵荒马乱中,两个高门贵族出来的公子哥儿,竟然被马踩死了。这一死,态势更加严重,消息传回京城,那两个死了儿子的家里,很快联手参到了皇帝面前。
这一参,又开始新一轮争夺,世家们也不灭粟狼人了,自己之间先开始阳谋攻歼阴谋陷害。
晋国高祖皇帝实在勇猛,用了三十年,灭了不少小国,原本中原势大,还镇得住。加上晋人虽然杀了小国皇帝贵族,但到底没有滥杀百姓,灭国之后,除了不能有自己的军队之外,日子跟从前也没有什么两样。后来更是与晋人通商,反而比从前好过了了一些,日子久了,也就渐渐放下了复国的心思了。
然而此次粟狼族作乱,一路烧杀抢掠,得了不好好处,不少小族瞧着眼热,但都担忧朝廷镇压,还不敢轻举妄动。
谁知等来等去,没等到朝廷镇压,朝廷自己分不出手来,世家自己也先乱了起来。
这一下,粟狼人气焰更高,其他小族也忍不住了,都开始蠢蠢欲动。天下彻底大乱了,除了有重兵把手的城市以及有世家驻守的州县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安稳。
躲在深山的楚阳娿,还等着朝廷派兵来平乱,好找到父亲,然后回家。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等待,将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
好在正因为不知外面的事,此时她还很有信心,以为大军已经上路,自己帮不上忙,只需好好养伤。
再说经过半个月的时间,楚阳娿肩膀和手臂上的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了。她的伤口不小,就算伤好之后,恐怕也会留疤。不过楚阳娿没有放在心上,能保住小命,她已经很幸运了。
云起从外面回来,将一捧野栗子扔给她,说:“这个烧了,可以吃。”
楚阳娿默默地将灰刨开,把野栗子放了进去,就用火灰埋住。
云起看着她做完,才说:“过几天我们就下山,我会派猎鹰去找岳父,岳父大人洪福齐天,身边又有林生等人保护,一定不会出事。”
楚阳娿点点头,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提醒他:“我们已经离婚了,你不能再管我爹爹叫岳父了。”
“和离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