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她根本想错了。
楚域根本就没有问她为什么提出和离,而是当场砸了杯子,怒道:“楚阳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知道,我想的很清楚了爹爹,我跟云起根本……”
“你闭嘴!”楚域被她气得不轻:“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是你想离就离?到底是谁给你的这种想法!”
楚阳娿想解释,楚域却自顾自地一顿喝骂。
“你的母亲温良贤淑,你即便是没有长在她的身边,也该自警自省,安守妇道。你怎么能学萧氏那个贱妇,如此的不知廉耻!”
楚域是真的被气急了,萧氏生了两个女儿,就没有一个好货。楚素阳跟楚佩阳两个野种,他本是不放在心上的。但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也受其影响,居然这么大逆不道,连和离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楚阳娿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得眼泪止都止不住。
她早就知道父亲的思想跟定跟自己不一样,但她没有想到在婚姻这件事上,他连一点道理都不讲。
楚阳娿道:“你要我怎么样?云家是你选的,好,我自己也因为见了那张脸就同意了。但因为这样,我就活该守一辈子活寡?凭什么!”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父女两人争锋相对,对吼了起来:“男儿志在四方,云起在外征战,你作为妻子,持长立家,乃是本分!”楚域气个够呛,他没有想到自己引以为豪的女儿,居然只因为丈夫不能在家陪伴就要和离,实在是教养无妨,愧对女婿。
楚阳娿咬牙切齿:“他征战四方,那是他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父亲,云起根本就不喜欢我,既然如此,我都何必留在云家惹人厌恶。”
“你这是什么话!”楚域惊怒:“你跟云起成婚虽已五年,但之后你一直身患重病,自然没有机会培养感情。再者,男儿丈夫哪能像你们一般儿女情长,只要他不曾宠妾灭妻……”
“就算她宠妾灭妻又如何?”楚阳娿道:“人家的妻可不一定是我楚阳娿。”
此话一出,楚域怒火灼灼的眼睛,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这才记起,女儿痴傻之后,由他做主,将楚燕阳嫁给了云起做平妻。
想到此处,楚域终于松了一口气,暗想官官今天闹这么一出,是因为楚燕阳的身份心里不高兴,并不是真的想要和离。
于是,他叹口气,道:“官官,你要是不满燕阳的身份,大不了,让她回家便是。”
楚阳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在父亲的心中,自己的感情根本无足轻重。云起是否喜欢自己,也没有任何关系,只要自己这个嫡妻的身份不被动摇,云起这个丈夫兼女婿,就是合格甚至完美的。
当然,楚阳娿也看出来了,父亲还是顾念自己的,所以他居然准备让云起休弃楚燕阳。
天啦!这是对她好吗?
云起跟楚燕阳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跟楚燕阳算是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虽然说不上和睦,但到底是姐妹。而且楚燕阳,毕竟是父亲的侄女,他为什么可以这样轻易决定她的婚配,甚至是否被休弃。
楚阳娿心中发冷。
这是自己的父亲,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他们之间的代沟,不只是几年几十年的为题。
楚阳娿话都不想说了,她感觉自己再怎么说,父亲都不会理解。她失魂落魄地转了身,自顾自地往自己房间里走去。
她跟父亲吵架,近身的下人们当然听到了动静,不过都躲得远远的。见她回屋了,这才小心翼翼上前伺候。
可是楚阳娿一点都不想说话,她扑在床上,抱着枕头气得呜呜直哭。
其实最让她伤心的,不是父亲不站在自己一边,而是他一点都不理解自己,甚至不愿意尝试着理解。
但要说他错了吗?当然没有,作为一个父亲,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在这个社会,像他这样的父亲已经凤毛菱角。他的思想才是正统,自己的想法,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合规矩。所以她不能够怪他的。
所以她伤心生气,却连记恨的方向都没有,只好自己呜呜大哭,自己折腾自己。
不过好在,楚阳娿很会调节自己的情绪。
哭过了,就好了。
哭泣只是调节情绪的一种方法,它并不能解决事情本身。
所以哭完之后,楚阳娿抹了眼泪,吩咐嬷嬷准备一大桌子菜,而后一个人躲在躲在屋子里,一边吃喝一边想办法。
父亲不同意自己离婚,那她就只能靠自己了。
但这个时代,和离不是那么容易的,在没有双方长辈点头的情况下和离?那基本上是天方夜谭。
楚阳娿想到云起,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她不清楚。她发现她一点也不了解他,不过好在,她已经做了决定,就不用去了解他了。
楚阳娿掰着手指算,天地君亲师,长辈这里走通,那就只能在皇帝那里想办法了。
但是皇帝会管你一个女人要不要离婚?
尤其在另一方还在为自己打仗的情况下!
请皇帝帮忙的难度,可比说服父亲要大多了。
不过,虽然难度大,但办法么,总是人想出来的。
要知道,老爷子和父亲这里不能讲条件讲道理,但皇帝那里,却可以将条件做交易的。
一桌子菜吃完,楚阳娿撑个半死,也做了决定。心情好了不少,然后一抹嘴,准备去花园逛逛好消食。
楚熠阳门里进来,正看到楚阳娿肿着眼睛打饱嗝。
他动了动嘴,终于没再出言呵斥,他语气少有的和蔼温柔:“去拿些冰来敷一敷,眼睛都哭肿了。”
楚阳娿对自己的形象,根本不放在心上,她摆摆手,说:“不用了,眼睛一会就好了,我吃太多,得走一走。”
这会楚阳娿的心情好多了,但还是不怎么想说话。
楚熠阳却是专门来找她说话的,见她往花园走,也跟了上来。
丫鬟们都是有眼色的,知道楚熠阳跟楚阳娿有话要说,便没有跟来。
姐弟两人走了一会,楚熠阳才问她:“你跟父亲吵架了?”
楚阳娿点点头,承认。
“为什么事?”
家里的事楚域一向不瞒着儿子,但今天,他问父亲为什么跟姐姐吵架,他却让他不要管。
楚熠阳不放心,这才追来问楚阳娿。
楚阳娿知道爹爹跟弟弟是一条心,今天她跟她说任何一句话,保准转眼就到爹爹耳朵里了。但她心意已决,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了,还不如直接告诉他,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因为我想跟云起和离,但是爹爹不同意。”
她的话显然让楚熠阳也愣了一愣,接着疑问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不喜欢我,我也没有必要赖着他不放。”楚熠阳的反应比父亲要平和多了,因此楚阳娿才有机会跟他说实话。“他不喜欢与人接触,便是不小心碰到我的手,就恨不得把自己手上的皮揭一层下来。我又不是什么脏东西,何必惹人嫌?”
这下楚熠阳也沉默了,他实在没有想到还有这这种内情。
如果楚阳娿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么两家的联姻就有待考察了。说白了,楚阳娿嫁给云起,多多少少是有家族利益的考量的。但云起既然这么厌恶楚阳娿,那就是对楚家没有好感。这么一来,他娶楚阳娿,必然是另有所图。就算不是另有所图,他这么嫌弃楚阳娿,那他肯定不会跟自己的姐姐生下孩子。没有血脉的维系,这个联姻的效果,就经不起推敲了。
何况,他也不忍心当真让姐姐这样守寡一辈子。
楚熠阳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才下定决心一般,对楚阳娿道:“你说的事情,我会去调查,如果属实,我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云起。至于父亲那里,我会去跟他说,你不要担心了。”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楚熠阳不会把话说死。
楚阳娿明白他的意思,但她并不觉得弟弟能够说服得了父亲。再说,就算说服了父亲又如何,上头还有老爷子呢。
以她对楚家的了解,要是查出来云起跟她成亲是另有所图,那最后的结果,肯定不是帮她离婚,而是乘机打压云家甚至割下一块肥肉。如果查出来云起并不是另有所图,那么楚熠阳今天说的话就没有意义。他一定会站在父亲一边,劝说自己乖乖当个贤妻良母甚至以后帮云起养别人的孩子。
一切,还是要靠自己。
楚阳娿想通了之后,跟老爷子和父亲告了别,当天下午就回了云府。
首先她得把自己的嫁妆财产全部整理出来。在离婚这件事上,没有娘家的帮助,自己将要单打独斗,钱是很重要的。
当然,还有他最重要的财产,也就是出嫁时陪嫁的私兵。这些人的身契全部在她手里,安国府没有理由收回去。
但是她拿来名单一看,云起居然调了超过两千人到自己手上,陪着他打仗去了。
楚阳娿咬牙,这男人,好不要脸。
好在剩下这些人也足够用了。
至于财产,她的嫁妆跟云家份例是分开的。自己一出事,父亲就把琼嬷嬷送了过来,琼嬷嬷手紧,将她的嫁妆守得好好的。不过自从楚燕阳来了云家之后,就被霍霍了不少。
楚燕阳到底是主人,而且她出嫁时根本就没有嫁妆,所以她要送个礼之类的,只能跟琼嬷嬷要钥匙。琼嬷嬷也不能不给开门,顶多是跟着她别让库房被搬空。
好在楚燕阳来云府的时间才两年,而且刚开始时总要做做样子表现出自己的才能和考考。所以楚阳娿的嫁妆,到没有损失得太过离谱。
楚阳娿临走时吩咐清风整理账册和下人名单,等她一回来,便立刻呈了上来。
花了半天时间看完,楚阳娿便心中有数了。
楚燕阳虽然动不动就拿她的东西,但到底不敢直接搬库房或者换钥匙。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搬库房或者换钥匙。
现在自己好了,明月阁上下,当然不用她插手了。楚阳娿只需将库房钥匙一换,让长房把账本一交,就万事大吉。其中就算有亏空,也没有什么,楚燕阳是她父亲点头才进了云家门的,她自己连嫁妆都没有,就算查出亏空,也填补不上来。
而且现在对她来说,还是想办法离婚比较重要,她不想在这种小事上面浪费精神。
所以理清了财产之后,楚阳娿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云起写信,将自己已经好了,然后将和离的事情提上议程。
云起在万州,离京城很远,再加上兵荒马乱的,信使一来一回要走好些天。这期间,楚阳娿只能等待。
而云家众人,在得知她不傻了,没有一个人理会。据说自从大房跟二房离心之后,云家内部就越来越乱。而七房却随着云起的步步高升,越加得势。这种得势,因为有皇上的支持,连老爷子都不能说什么。
也因此,云家其他几房,尽管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却跟七房早已水火不容了。
她们巴不得楚阳娿痴傻一辈子,甚至恨不得整个七房全部死光光,哪里还会好心来贺喜。
他们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楚阳娿也懒得自作多情。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婚,当然没有必要跑去给人家当什么孝子孝女。
云家人不理她,她也就乐得清闲。外面送上门的请帖,她一概不理会,整日在屋子里写写画画。
所有人都以为她在整顿家务,实际上楚阳娿在计算拿什么条件去跟皇帝交换,好让他做主允许自己跟云起和离。
海棠园内,小许氏绣着花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儿子,好不清闲。
丫鬟来报,说一个老道士在守在门口,硬说府里有妖魔作乱,想见家里主人,好替咱们除去祸患。
小许氏听完嗤笑:“明月阁这位新夫人,可真是天真的紧。想拿我们当枪使,以为没人看的出来她那点伎俩?”
“太太说的是,明月阁那边怎么闹腾,也跟咱们没关系。那外面这道士……”
“不用理会,有人来问,就说我病重,不便见客。”小许氏亲了请熟睡的儿子,又专心绣花去了。
自从楚阳娿醒过来之后,外面立刻传起了流言,说云家七太太被恶鬼俯身,早已不是本人。
小许氏听了消息,立刻称病不出门了。而云家上下,从小许氏小何氏,到大许氏甚至远在文山的大何氏的,都接二连三病倒了。为了坐实楚阳娿这个吸人精气的而恶鬼名声,居然连三四岁的小孩子也舍得拿出来,硬生生给泡在冷水里面冻病了。
她们如此,是推波助澜,帮着放出流言的人坐实云府被恶鬼纠缠的消息。但,她们愿意推波助澜,却并不打算亲自上阵给人当刀使。
大房二房自从许铭书给云霄做妾之后就有了隔阂,两年前因云中的死,更是使得两房离了心。到现在,云起的势力越来越大,大房根本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现在天下大乱,皇上要用云起,云家即便不满云起,也要给皇上面子。所以至少在肃王之乱平定之前,云家不会给云起拖后腿。
当然,并不是她们不想给云起后宅找麻烦,而是楚阳娿那人,到底是出身安国府。她父亲兄弟健在,云家要是趁云起不在,当真把楚阳娿如何了,肯定会被报复。但要是不能把楚阳娿收拾得永远不能翻身,对她们来说,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不过,要是七房后宅自己闹开,那就不关她们的事了。
能看好戏,还能顺便捡便宜,这么好的事情哪里等,谁还傻乎乎撞上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楚燕阳那边,又是添柴又是烧火,本以为小许氏跟小何氏会乘机对楚阳娿下手,谁知道两遍都一味地装病,可除此之外,却再没见有其他动作了。
要是再等几天,让这些事传到楚熠阳的耳朵里,自己就什么都做不成了。
楚燕阳等不下去,终于决定自己动手。
这日一早,楚阳娿刚起来,就看到楚燕阳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了明月阁。
“何方妖孽,快快现形!”跟楚燕阳一起进门的,一个身穿道袍的老道一看见楚阳娿,就冲了上来,对着她一边比划一边念念有词。
楚阳娿挑了挑眉,看向被丫鬟婆子簇拥而来的楚燕阳,道:“妹妹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呀?”
在楚家,楚燕阳比楚阳娿年纪大,是她的姐姐。但是在云家,楚阳娿是先嫁进门的正室嫡妻,楚燕阳虽做平妻,可在楚阳娿面前,还得行妾礼,所以不能叫她做妹妹,反而是楚阳娿,可以叫她妹妹。
楚燕阳当然听出她话中含义,脸色立时发青。
“你是哪里的孤魂野鬼,占了我妹妹的身,今日就教你魂飞魄散。”
“嗤。”楚阳娿笑着摇摇头,“妹妹这戏演的逼真。”
清水挪了椅子过来,楚阳娿慢条斯理地坐下,随手接过丁嬷嬷奉上的清茶,轻轻吹动茶叶,好不清闲。
明月阁时楚阳娿的地方,这两年虽有楚燕阳到处挖角插钉子,但想要动摇她,却还没那本事。
楚燕阳大张旗鼓地来找她麻烦,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舍不得自己在云家的地位,更加舍不得四叔对她的看重。现在楚阳娿醒了,自己就没有了用处,四叔不会再看重她,甚至还会像以前一样,看都不看她一眼。
唯独这件事,她是无法忍受的。
一想到四叔将宠爱自己的目光转向楚阳娿,她就恨得撕心裂肺。
她虽然知道如果楚阳娿出了事,四叔一定不会饶恕她,楚熠阳同样不会让她好过。但这两年楚域给予她的宠爱,让她幻想着自己在他心中的,多少还是有一点地位的。毕竟,她虽然不是四叔的亲生女儿,但也是亲侄女呀,他们血脉相连。
而且,她也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