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您的发质可真好,光滑柔亮,和倾泻而下的飞瀑一样漂亮呢!”跪坐在师尊大大身后,云轻舞拿着梳子,轻轻地为逸尘梳理着长长的发丝:“我爹爹是因为我娘过世,突然间一夜白头的,师尊,您该不会也是因情所伤,才白了头吧?”姐儿眨巴着澄澈透亮的眸子,八卦心思骤然而起。
逸尘手握书卷在案牍后坐着,闻她之言,嘴角动了动,半晌,才缓缓启口:“从未动情,何来情伤?”
☆、124:我说错什么了吗
124:我说错什么了吗 自有记忆起,他就拥有一头如银白发,千年来,一直都是这样。
情?情是何物?
伴心中自问,逸尘只觉千百年来静若止水的心湖,好似不平静了!登时,他放下书卷,默诵起“清心决”,好以此静下心。
两遍“清心诀”过后,他心下暗舒口气,却听到身后的小丫头娇声问道:“师尊就不曾喜欢过一个女子吗?”也不等他作答,某女又道:“喜欢一个人,爱慕一个人,其中滋味酸甜苦辣皆有……被爱是愉悦的,被伤是痛苦的,可人生在世,倘若从未体验过这种情感,也蛮悲哀的。”
觉察到自己说着说着,竟在走文艺强调,还特么的带了丝伤感,云轻舞不由干咳两声,嘻嘻一笑:“当然,世间最多的还是两情相悦,甜甜蜜蜜与相爱之人共度一生。”逸尘皱了皱眉,道:“不曾体会过情爱,活着也是种悲哀?”他的声音不大,甚至还有点儿飘渺,可里面所蕴含的不认同,云轻舞还是能听得出的,但她嘴角翘起,笑容依旧:“没错,不曾体会过情爱,活着就是种悲哀。”
逸尘的眉愈发皱得紧了,哼了声,道:“我活着很悲哀,是否?”
“呃……”云轻舞一怔,旋即“嘿嘿”一笑,为自己辩解道:“师尊莫生气,舞儿说的是凡人,对,舞儿说的是我们这些凡人,师尊您是谁呀,您可是九天之上的神,神都是六根清净的,又岂会谈什么情爱?所以啊,师尊就当舞儿刚才所言,是阵风儿吹过,别放在心上了哈!”
神仙若都六根清净,那玉皇大帝的女儿又是从哪里来的?
心里吐槽一句,云轻舞拿过一条白色丝带,为师尊大大束好发,而后,跪坐到案牍之侧,很狗腿地笑道:“师尊,你不会是真生气啦?”
“神亦婚配,只不过不和人族……”
“只不过不和我们凡人,还有妖族,魔族……”
云轻舞撇嘴打断逸尘之言,熟料,不等她继续说下去,逸尘又截断她的话:“好了,你出去吧,我要静修!”他的脸色冰冰冷冷,银眸中无半点情绪。闻言,云轻舞睁大眼,愕然半晌,方站起身:“师尊变脸可真够快,是舞儿说错什么了吗?”
逸尘阖上眼,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好似全然未听到她之言。
“神仙清高者居多,人和妖魔重情重义者却不在少数。”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电视剧,想起那里面的魔尊重楼,想起他对紫萱的感情,云轻舞转身往门口走时,嘴里禁不住嘟囔一句。逸尘闻言,睁开双眸,望着她即将消失在门外的身影,眼神尤为复杂。
难道,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谁也改变不了?
若真是这样,那小子当年所做的一切,岂不都是徒劳?
还有他,还有他的徒儿,他们……
野花香沁人心脾,阳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云轻舞坐在飞瀑旁的大石上,手里把玩着一根野草,百无聊赖地看着澄澈如明镜般的湖水。
“至于么,至于么?姐儿又没说错什么话,至于发辣么大的火吗?”对于师尊无缘无故突然发脾气,某女心里相当不好受,以前吧,师尊对她是蛮毒舌,且没少丢给她鄙夷的眼神,但她清楚知道,那是师尊激励她的一种方式,可是,今日这莫名其妙地给她甩冷脸,还赶人走,实在是太伤人了有木有?
“姐儿说什么了?”眉儿微蹙,云轻舞扔掉手中的野草,右腿屈起,手拄下巴搭在膝上,自语:“凡人,妖族,魔族……妖族,魔族?我好像说到这,师尊就变脸了!”想不通,姐儿就是想不通,自个不过提到很简单的三个词眼,还没说出完整之语,咋就触怒了师尊大大?
罢了!师尊最近不正常,要生气便生气吧,姐儿还是练功要紧。
京城,云府。
“姐,你把我叫过来到底想说什么?”云轻韵蹙眉问。
云轻薇摆摆手,挥退身边伺候的丫头去门外候着,而后,起身往内室走。云轻韵眸光闪动,迟疑片刻,才移步跟上。“你得帮我。”在床边坐下,云轻薇开口便到。云轻韵当即停下脚步, 站在内室中央,静静地盯着她,问:“姐,你让我帮你什么?”其实,她心里已猜出些什么,但理智告诉她,不能顺着长姐的心思接话,否则,父亲和母亲还不定怎么着恼呢!
“你不知道?”云轻薇挑眉:“别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没什么事,我就先回院里了。”
既然不想淌浑水,她还是即刻离开为妙。
“云轻韵,我要嫁给太子,哪怕是做庶妃也愿意,你替我去跟娘说。”瞪了准备转身离开的胞妹一眼,云轻薇直接将话挑明:“雪姐姐都能进东宫做侧妃,我退而求其次,做个庶妃总没什么问题吧?再说了,今日京里都传开了,有好几家府上的贵女,都被皇上下旨,赐婚给太子表哥了呢!”东宫未来两个月,将会陆续抬进两侧妃,三庶妃,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姐,你脑袋没发热吧?”
云轻韵眼神怪异,凝向胞姐道:“皇后是咱们的姑母,太子妃是三房那个废物,雪姐姐又马上成为太子侧妃,你觉得你的想法不荒唐吗?”
“荒唐?我的想法怎就荒唐了?那废物可以,雪姐姐也可以,为什么我就不可以?我爱慕太子表兄,想做她的女人,你告诉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云轻薇越说越气,这样的她,落在云轻韵眼里,只觉家姐好没脑子。
“我不想和你多说,想要达成所愿,你自己找娘说去。”说完,云轻韵转身就走,不料,云轻薇又岂会让她就这么离开?
只见其刷地站起身,快走两步,挡在她身前:“你不帮也得帮,要不然,别怪我抖出你和阿宽的丑事!”这两日到苍松居请安,母亲的心情看着明显不怎么好,她要是亲口说出自己的想法,还不定被母亲怎么责罚呢,毕竟就身份而言,她与雪姐姐同是太师府的嫡出小姐,而母亲又是个争强好胜的,多年来,与大伯母明里看似和和气气,暗地里可没少较劲,倘若自己的嫡长女、在婚嫁上不如长房次女,还不得直接掐灭她的心思?
侧妃是妾,庶妃亦是妾,可这妾与妾还是有区别的。
尤其是皇宫那种地方,最讲究尊卑和礼仪规矩。
以母亲所处的立场,又怎会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压上一头?
三房那个废物完全不足为虑,但雪姐姐自幼聪慧,是个有心思的,而她,自小到大,与其相处时,没少心存顾忌。
就目前而言,她们两姐妹没什么利益冲突,相处得倒也和谐,但一旦她也进入东宫,成为太子表兄的女人,所谓的姐妹亲情,只怕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烟消云散。
“你威胁我?每每你我之间出现矛盾,你就拿他来威胁我,姐,你还是我的亲姐姐吗?”
云轻韵眼里有怒,有不甘,还有丝难掩的痛楚:“我有做错什么?阿宽又做错了什么?让你揪住我们两人一直不放!”前些时日,听母亲和祖母说,要给她们姐妹议亲,那时,她心里就慌乱不已,想对长辈说自己年岁还小,不用急着寻亲事,但作为晚辈,她不能多嘴,况且即便她撒娇延缓议亲,最终又能改变什么?
一个是太师府嫡出小姐,一个是府里的护卫,这样的两个人注定不会有未来。
基于此,他们明知心有对方,却从未启口表露心迹。
他没有,她亦没有。
日复一日,自己循规蹈矩地过活,从不敢越雷池一步,阿宽更是尽职尽责地守着他一个护卫的职责,就这,都能惹来胞姐的威胁,这是要逼死他们么?云轻韵的脸色乍青乍白,云轻薇却笑得一脸轻松:“帮我和娘亲提提,至于娘愿不愿想法子成全我的心思,就不是你的事了,怎样?”有这个把柄在手,还真是好办事!
“云轻薇,你别以为你威胁到了我,现在我就告诉你,你想怎样随便,我不在乎。”
被威胁,特别是被自己的亲人威胁,这个中滋味令人心痛又难以忍受,与其长期以往被动,她索性由着云轻薇便是,大不了被赶出府……
云轻韵目光决然,云轻薇看在眼里,禁不住勾起嘴角,娇声笑道:“哎呦,你这是豁出去啦!”眼珠子转了转,她凑上前,贴在云轻韵耳畔,语气轻缓而低柔又道:“一旦你们的丑事被捅破,作为府上的小姐,你顶多被母亲责罚,禁足,可是你有想过阿宽,想过你的情郎会怎样?”
“你……”云轻韵脸色煞白,嘴角哆嗦,半晌连一句完整的话都道不出。
云轻薇笑得更为得意:“他啊,会死得很惨,比之雪姐姐身边那个绝,要死的更惨!”云轻韵怔住了,刚才她只想到了自己,只想到一旦事发,自己大不了被赶出府,却没想到阿宽会怎样,此刻经云轻薇这么一说,她额上顿时冷汗涔涔,后心也随之发凉。
“想到其中利害,就去娘院里吧!”
坐回床边,云轻薇垂目,看着自己的葱葱玉指,嘴角轻轻弯起,悠悠道:“说话巧妙些,可别惹娘动怒了哦!”
云轻韵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胞姐院里的,只知此刻,她已站在苍松居外。
逼退眼里的湿意,她深吸口气,暗忖:“阿宽不能有事,我不能让他有事。”
小孟氏在矮塌上歪着,静寂的屋里只有她一人。
当听到丫头在门外通禀,说云轻韵过来了,她只是“嗯”了声,没有多言。
“娘……”
云轻韵进屋,先是朝母亲一礼,跟着低声轻唤。“怎么了?”女儿声音不对,小孟氏抬眼,就对上云轻薇略显发红的眼眸:“哪个不长眼的给你气受了?”坐起身,她招手唤女儿到身旁坐下,目中神光甚是关切。
“没,没人给我气受。”云轻韵臻首低垂,轻语道。
“那你这是怎么了?”
小孟氏脸色微冷,皱眉问。
“是姐姐,姐姐心里难受,经我仔细询问缘由后,就不自已地心疼姐姐,”说着,云轻韵眼里的泪珠子就落了下来,没等小孟氏出声,她又道:“娘,今个我才知道,原来姐姐早已对太子表兄动了情,可碍于女儿家的矜持,还有咱们府眼下的情况,她只得按捺住自个的心思,却不成想,这两日不仅雪姐姐如愿成为太子表兄的女人,就是……”
“你不必多说了。”小孟氏截断她的话,面上浮出悲苦之色:“这都是命,你告诉你姐姐,娘帮不了她,让她将那心思收起,往后想都不要想。”傻丫头,竟和她这做娘的一样,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男人。
云轻韵嘴角动了动,看着母亲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娘,我姐进入东宫真没半点可能吗?”
“东宫有什么好的,就你姐那脑子,即便进去,用不了多少时日,就会将命丢在里面。”小孟氏脸色阴沉,想都没想,张嘴就说了这么一句。云轻韵愕然地睁大眼:“娘,姐姐的性子是冲动了些,可她……”在她看来,胞姐确实脑子不够用,但这话从母亲嘴里说出,怎如此让人难以置信?
“你不用惊讶,就将为娘的原话说给你姐姐听,她要是想自掘坟墓,便让她去寿安堂,为娘是没能耐帮她达成所愿。”
小孟氏心里很累,不想再与女儿多言,只见她看了云轻韵一眼,声音疲惫道:“没什么事,你们姐俩就别过来了,娘近来身子不适,只想好好静静。”云轻韵应声是,起身行礼告退。
距离云轻舞被师尊甩脸子已过去五日,期间,无论她如何耍宝,讨好师尊大大,回应她的都是一张没有丝毫感情的冷脸。
“师尊,你这是厌烦我了吗?”竹林中,逸尘坐在琴案后,轻抚琴弦,云轻舞跪坐在一旁的锦垫上,眨巴着澄澈的眼眸,可怜兮兮地道:“五日了,师尊你已经有五日没和我说话了,也不吃我做的膳食,你这样,我很受伤哒!”
半晌,不见逸尘启口,她又道:“看来师尊是真的厌烦我了!”
跪坐实在难受,她禁不住盘膝而坐,嘴里念念有词道:“我感觉我很快就会冲破大圆满,到时,我会下山回京,就不在这碍师尊的眼了!”叹了口气,她眼里写满自责:“对不起,师尊!我不该惹您生气,不该张嘴就乱说话,等我离开后,您可要好好保重自己。”
仍然没反应。
五日不吃不喝,五日没和她,还有丘宝说一句话,耐力和定力可真够惊人的!
云轻舞心里的小人儿叹了句,而后,她闭目养神,抿着嘴儿没再言语。“舞儿,你心里可有执念?”琴音袅袅,逸尘坐在琴案后身形未动,口中也没发出声音,但他的一缕神识已进入云轻舞的意念中。
“执念?我有执念吗?”
与师尊大大面对面,某女眼神茫然,喃喃自问。
“记住,执念会害了你!”
“执念会害了我?为什么?又是怎样的执念会害了我?”
“你会知道的。”
“我会知道?”师尊的身影逐渐在变淡,云轻舞忙出声喊:“师尊,师尊,你要去哪里?你不要舞儿了吗?”四周围白茫茫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目光往下挪转,她禁不住倒吸口冷气:“脚下空空,我这是在哪里?师尊又去了哪里?师尊,师尊……”
“师尊……”嘴角动了动,她喊出声,同时蓦地睁开眼。
怎么回事?刚刚是怎么回事?我还在竹林中坐着,耳边除过沙沙作响的竹叶声,就剩下一片漫漫月色。
白茫茫,哪里有?
脚下空空,这不是在这做得好好的么?
师尊,师尊不在,琴案后已没人影,而我明明只是阖眼静思,怎就一下子过去半日时间?
揉了揉额头,云轻舞站起身,往竹林外走。
“执念会害了我?莫名其妙啊,师尊怎会出现在我的意识中,还说出那么一句意味不明之语?”回到屋里,她和衣躺在床上,脑中涌出一个又一个问号……
清凉的月色洒满一地,树影婆娑,钱塘城外的一片林木中,静立着数道高大健壮的身影。
“都听明白了吗?”
女子凝视着眼前这几道身影,阴寒的嗓音在静夜中响起。
“明白了。”
那几道身影异口同声道。
“很好。”女子满意点头,眸光冷然如冰:“记住,动作要快,一个不留。”
“是!”伴那几道身影应声,女子抬手:“行动。”
夜风习习,不多会,偌大的林中已再无人影。
“浩哥,你有心事?”林敏睁开眼,疑惑地看向翻来覆去,久久没有入眠的相公,柔声问道。林浩坐起身,眉头紧皱,道:“从今个用晚膳那会,我就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事发生,这会子那种感觉愈发变得强烈,不行,我得去和家里的护院打声招呼,让他们夜里多留点神,免得出个什么事来不及应对。”说着,他就下床穿衣。
“你又七想八想了?”
林敏坐起身,笑容轻柔,摇了摇头:“还记得你去年生那场大病期间说过的话吗?”也不等自家相公作答,她微笑着柔声续道:“那时你就说会有什么大事发生,结果呢?咱们一家人这近两年来不都好好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