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暝动作轻柔,帮云轻雪擦拭着脸庞,默默地想着心事。
待他起身欲把布巾放回盆中的一刹那,云轻雪伸出手,突然抱住他的腰身,头贴着他的背,轻唤:“阎暝!”这是她第一次叫他,也是第一次用这样柔和的语气唤他的名字,曾经不多的几次见面,她喊他,对他说什么话,开头都是喂,偶尔,她会疏离地唤他暝世子。
“我去放布巾。”转过头,他对上她水光闪烁的双眸,表情仍显得有些怔然。
云轻雪一脸伤痛道:“我不会杀她,再说我也杀不了她,你放心,我的打算和你说的一样,就是给她添些麻烦,让她吃些苦头。”是这样才怪呢!她要云轻舞死,要那个人心痛,唯有这样,她在他那受的伤害,才能得到有效缓解。
——阡陌哥哥,你别怪我心狠,是你逼我的,全是你逼我的!
阎暝抬手,轻抚着她脑后的发:“我信你。”迟疑片刻,他挑起她的下颚,让她和自己视线相对,狠了狠心,低声道:“不管是曾经的擎天,还是今日的大晋皇上宫衍,他都深爱着蝶舞公主,所以,你必须要记住刚刚说的话,否则,他绝对不可能放过你,那时,就算我想帮你避祸,恐怕也无能为力。”言语到这,他着重强调:“小雪,如果你已动了杀心,最好现在就断了这个念头!”
“我知道擎天厉害,我不仅知道他厉害,还知道我嫡亲的伯父也站在云轻舞身边。”云轻雪陡然拔高声音,连她自个都吓了一跳,而后没再忍住,将心中的不甘全盘道出:“她哪里好了,擎天喜欢她,爱她;阡陌哥哥喜欢她,爱他;就是我嫡亲的伯父,也向着她,不愿意帮我疗伤,你告诉我,她究竟是哪里好?曾经,我也唤过擎天哥哥,可是他从不理睬我,更不会对我露出笑脸,而阡陌哥哥是我的青梅竹马,我是那么喜欢他,爱他,他却一次又一次地狠心伤我,而我的伯父,他可是我最亲的亲人,为何心里也没有我?”
她紧抱着他,泪珠滑落,语声艰涩而悲凉。
“我心里有你,无人可以取代。”阎暝握住她的手,语声轻缓而柔软。
在他看来,擎天、阡陌,及蝶舞三人间的感情,本就牵牵绊绊,要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而妖族的黑羽皇出现在云轻舞身边,并甘心为其所用,则必有他人不知的缘由,心里如是想着,他禁不住道:“他们之间有着天定之缘,你其实不该参与其中。”说这话的时候,他心中传来阵阵刺痛,因为他料定只要他这话一出,必引起她情绪大的反弹,果不其然,云轻雪神色骤然一冷,却没有即刻开口,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阎暝的声音很轻,似乎是说给她听,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每个人都没有每个人的缘法,命中注定的人和事,他人又如何能强求得来……”
“什么缘法?什么命中注定?”截断他之言,云轻雪嘶声道:“是他们对不起我,我不甘心,凭什么一样是公主,我就得不到自己所爱,就得被心爱之人一次次狠心伤害!”
“我恨她,恨她抢了阡陌哥哥的心,恨她抢了本属于我的感情!恨她明明已嫁做人妇,为何还要迷惑阡陌哥哥!恨她好命地和自己所爱相守在一起!”
听着她一句句歇斯底里之言,阎暝脸色生变,直视着她,沉声道:“够了!你不觉得你这样有些无理取闹了吗?”云轻雪身子一颤,这是她记忆中头回看到他对她露出冷脸,慢慢的,她眼里泪水止住,眸光呆滞地与他四目相对。
阎暝这时却缄默不语,目中神光微微闪烁,仿若为自己刚才情绪失控感到抱歉,许久,他挪开目光,凝望着桌上摇曳的灯火,缓声道:“擎天喜欢她,爱她,你应该是知道的;阡陌喜欢她,爱她,你也应该比谁都要清楚;至于……羽皇到她身边,其中必有什么缘由。”
☆、648:我说的都是实话
“当初若不是阡陌暗中联手你妖族,亲率大军对神族发起攻击,他就不会失去蝶舞公主,就不会有后面的悲剧发生。你仔细想想,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以及你们前面几世转世轮回,她可有一开始就主动往阡陌身边凑?她没有,是阡陌出现在她身边,和她纠缠不清,至于擎天,他能放下神品,放下一切不要到人界寻找她,足以说明她在擎天心目中的地位。这样的她,需要去抢什么吗?小雪,你在迁怒,你把阡陌对你的冷漠、残忍,全迁怒到她身上,从而对她心生恨意,你说我说的可对?”
云轻雪松开手,木然地躺回枕上。
他说的,她或许早就知道,却始终不愿承认,不愿承认自己是因为爱而不得,迁怒他人。
泪光闪烁,她转头凝向阎暝的背影,良久,略作迟疑,哑声问:“无理取闹的我,你还喜欢,还爱么?”阎暝唇角紧抿,轻点点头。她虽有很多缺点,却抵不过他喜欢她,爱他。
“可你为何要喜欢这样的我呢?我是这么的不可理喻,我心思阴毒,还喜欢着别人,甚至有可能永远都喜欢那个人,这样的我,你为何要喜欢呢?”云轻雪陷入痛苦中,眼里写满悲凉,宛若梦呓般道:“你若是阡陌哥哥该有多好啊,那样我做梦都会笑醒……”
阎暝心中泛酸,却没有回头:“我不是他,也不想做他。”
“是啊,你是暝世子,是独立的个体,怎可能做另外一个人。”云轻雪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阎暝,我……我怕是给不了你想要的,就是到死,怕是也接受不了你的感情,这样的我,你还打算喜欢吗?”
“你就做自己就好,我喜欢你,爱你是我的事。”话一出口,阎暝的心猛地一阵抽搐,虽知付出的感情难以得到回应,但听她亲口说出,他还是禁不住心伤。
这一夜发生在宁王府里的事,没有往外传出一丝消息,日子看似宁和平淡地一天天过去,实则暗潮汹涌。
“还要继续在这边逗留吗?”
“不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动身。”
“其实你若打算再在这停留几日,我想我未必不会同意。”
“好啦,我知道你对我好,事事顺着我的心意,既然你都做到这地步了,我又岂是那种不知道好歹的?再说了,西北战事结束已有段时日,你这一国之君若还流落在外,难保父皇不会担心。”
吹着夜风,宫衍牵着云轻舞的手慢步在草原上,闻言,他笑了笑,道:“要我说,父皇最担心的应该是小陌,至于我,他才没闲心管呢!”微顿了下,他敛起脸上的笑意,神色略显凝重:“舞儿,宁王以养伤为由请旨回京,父皇应允了,而他数日前便已抵京。”
云轻舞身子一震,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你担心……”后面的话她没有道出,但从宫衍的眼神里,她看出他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事实上,宫衍也确实点了点头:“你生小陌那日,咱们是有做过大清除,但太后在宫里毕竟经营多年,有漏网之鱼也说不定。”
“你说的我自然知道,都怨你,那日明明说好第二天启程回京,却突然变卦,要陪我在这多呆几日。”嗔他一句,云轻舞浅声道:“走,回大营,我这就与爹爹说说,明日无论如何都得动身。”音落,她拽着他的手就朝亮着堆堆篝火的营地走。
宫衍由他拽着,璀璨星眸中写满寵溺:“我与岳父说过了,不过,你要再去说一遍,我会陪着你的。”
“你说过是你说过,我是爹爹的心肝宝贝,自然得亲口与他再说一声,嗯,还有我得让他再和小陌玩玩,免得咱们回京后,爹爹想小陌想得吃不好,睡不好。”云轻舞瞥他一眼,表情甚是傲娇。
“等西北这边的军务和政事全理顺,岳父就会回京休养。”
“有你这么做女婿的吗?就知道劳役自家岳丈大人。”
“是岳父想为咱们分忧,我可没主动给他老人家分派差事。”
“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叫为咱们分忧?是替你分忧更为准确些吧,我呢,只是一个小女人,只是一个小奶娃的娘,可不像你,是堂堂一国之君。”
“我是你的,那我所拥有的自然也是你的。”
“呵呵!你是想说你征服了世界,而我征服了你,就等同于拥有了这个世界。”
“在我心里,这世界并不算什么,我最稀罕的只有你。”
云轻舞嘴角抽了抽,道:“就你会说话。”
宫衍笑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西北的春天来得比较晚。”云轻舞没来由地转移话题,宫衍并不见怪,温声附和:“西北的春天确实来得晚。”
云轻舞对空翻个白眼,丫的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怎她说什么他就附和什么,这世上寵媳妇儿寵成这样,除过这大尾巴狼,也没谁了!不过啊,她心里却挺美美哒!
“舞儿……”宫衍自然不知某女的心理活动,看着再有不到十丈距离就要进入大营,他抿了抿唇,道:“你的身份是时候大白天下了!”
“……”云轻舞眨眨眼,再眨眨眼,半晌,她瞅着他的侧颜,点头“嗯”了声,宫衍见状,脸上立时浮起笑容:“我很高兴。”云轻舞心里一酸,喃喃:“傻样!”随之,她眸光神光歉然,又道:“这几年是我任性了,让你无端端地背着娶个傻女的名声,被人在暗地里说三道四。”
宫衍紧了紧她的手儿,星眸中熠熠生辉,语声低沉而柔软:“我一点都不在乎别人说我什么。”任性?她再任性都是他媳妇儿,都是他寵若至宝的媳妇儿,再说,他不觉得她这几年所行之事是任性,从来不曾觉得。
“傻!”云轻舞唇齿轻启,眸中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宫衍弯起抹好看的弧度,足可见心情有多么的愉悦。
“你不会就这样和我走进大营吧?”
☆、649:宫大给舞儿的惊喜
云轻舞眸光恢复清明,心里却甜腻腻的,但表情却再正经不过,见她朝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看,宫衍反应过来,极其不舍地松开:“我倒不介意,就怕你脸皮薄。”他心里已有计划,很快她的身份就能大白天下,就能歇下那难看的面具,就能让天下人知晓神医云公子,足智多谋的钦差云大人,便是他寵爱至深的皇后。
傻女?呵呵!他的小丫头若是傻女,这世上还能有几个聪明人?
想到那些非议自家媳妇儿的人,想到那些曾经看自家媳妇笑话的人,宫衍心里禁不住冷笑,等着吧,等着闪瞎你们的钛合金狗眼!不是他幼稚,而是那些人的嘴脸实在可恶,尤其是朝中某些官员,竟然在明知他专寵皇后,不想扩充后宫的情况下,还不知死活地上折子,请他多为江山社稷稳固考虑,广纳莺莺燕燕进宫,好延绵子嗣。
即便他家丫头都生下了小包子,即便他有精心布置,让那个本不该出生的孩子顺利来到这世上,也没能让那一个个抱有幻想的官员打消心思。
——送女入宫,母凭子贵,家族荣耀。
妄想!
“是呢,你的脸皮比城墙还厚,我可比不了。”
在男人脚面上狠踩一脚,云轻舞傲娇地一甩袖,从容而潇洒地往大营门口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宫衍扯了扯唇,寵溺的眸中染上一丝无奈:下脚可真够狠!
翌日,清晨。
“爹爹,我这就要回京了,你有话让我转给祖父么?”
“帮我向你祖父问声好,嗯,还有这封信,你顺便带给他。”
云汉卿说着,从书案上拿起昨晚写好的信,递向自家闺女。
云轻舞接过信收好,晶亮澄澈的眸子眨了眨,笑问:“再没啦?”
“顽皮,爹爹要对你祖父说的话都在信中写着。”突然多出两个亲人,且是他的父亲和妹妹,要说心里没丝毫触动,那是假的,可那种类似他和闺女之间的这种浓郁亲情,他目前很难给予他们,或许……或许见面相处些时日,属于亲人间的厚重情感就会有的吧。
“爹爹,我昨晚给你留的丹药你可一定要服用哦,要不然,等你见到祖父,一定会感到很不自在的。”云轻舞笑眯眯地说着,见美人爹爹只是慈爱而寵溺地看着他微笑,不由又道:“我可没骗你,祖父真得好年轻,样貌也长得极其俊美,爹爹要是就这个样子出现在祖父面前……”
云汉卿没等她道完,笑着截断:“爹爹知道了,爹爹会服下你给的丹药。”调皮的丫头,为了让他这一头白发变黑,竟说些让他哭笑不得之语。
闻言,云轻舞挽住他的胳膊用脑袋蹭了蹭,而后仰起头,道:“爹爹还想着娘,对吗?”云汉卿嘴角的笑容一僵,眸中染上一抹怅然,半晌,他叹道:“你娘是个好女人,爹爹忘不了,也从没想过要忘记。”
“那爹爹有没有想过我娘当年或许并没有死?”这种可能在她没有忆起往世种种前,肯定不会去想的,但问题是她脑中现如今有往世记忆,而记忆中,神界的王,嗯,也就是她曾经的父王,与现在的美人爹爹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容貌,如此一来,她是不是可以脑洞大开,想些不可能中的可能?
加之在修炼师尊给的那几幅意念图期间,她有看到神界的王后,当然,那气韵出尘,举止娴雅庄重的女子也是她曾经的母后,虽然那时母后仅是一缕神识,可她说过的那些话,她都有记在心里,这么一来,她忍不住生出抹奇异之感,那就是美人爹爹的妻子,她这一世的娘,是否与那尊贵的神界王后有着什么关联?
要是有的话,云轻舞觉得那个不可能中的可能,某天会真真切切成为现实,让人也不是没有期待。
云汉卿怔怔地看着她,低喃:“当年我赶回京,你娘已经入棺。”
“爹爹就没有开棺验尸吗?”云轻舞问。
“我是日夜兼程赶回府的,一看到棺木,喉中当即一热,喷出一口血,随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起早逝的妻子,云汉卿的心不由一阵抽痛,跟着眼角湿濡,哑声道:“你娘若还活着,不会藏起来不见我,不会看着你被他们送到庄子上糟践,更不会这么多年不和咱们父女相认。”仰起头,逼退眼里的湿意,他嘴角重新漾出抹温和慈爱的笑容:“别担心爹爹,这么多年都已经熬过来,爹爹就算再想你娘,也不会再由着自己的性子做傻事。”
云轻舞被这个男人的痴情真心感动,神色间禁不住流露出一抹伤感:“爹爹。”
“傻丫头,爹爹不伤心,爹爹现在不是有你,有小陌,还有你祖父,姑姑这么多亲人吗,有你们在,爹爹觉得很幸福!”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发,云汉卿的表情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快出去看看,有惊喜等着你呢!”
“惊喜?”云轻舞狐疑,能有什么惊喜等着她?
云汉卿提醒:“你就没发现身边少个人吗?”
帐篷里就她和美人爹爹在……她家忠犬相公呢?他去了哪里?不是总喜欢黏着她么,今个一早怎就没看到人?太奇怪鸟!
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云汉卿笑着道:“出去看看吧!”
“哦!”敛起思绪,云轻舞跟在美人爹身后走出帐篷,就在这时,震天撼地,直冲云霄,喊着参见皇后娘娘的激昂声音,一波又一波响起。云轻舞瞬间惊愕,却没忘记第一时间扶起给自己下跪行礼的美人爹爹。
“皇后娘娘威武!皇后娘娘威武!皇后娘娘威武!”
眸光掠过身着盔甲,神色恭敬,单膝跪地的数万将士,云轻舞饶是再想淡定也无法继续淡定下去,没于袖中的粉拳慢慢握紧,心里腾起难以抑制的激动,这是男人给他的惊喜,丫的能和她商量下行吗?惊喜毛线啊,有这么让人出风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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