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他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孙女,但自云轻舞一个月前回府,就他听到的,看到的来说,那小丫头与傻子好像并不怎么搭边。
一踏进府门,就了结掉两名护卫,接着又让自己的兄妹吃了不小的亏,再往后,不动声色地反击皇子和公主,这是一个傻子能做出的事吗?
答案已经很明显。
奈何无法得到验证。
唉!儿孙自有儿孙福,九丫头是否在装傻,总会有明了的一天,他还是莫多想了,省得越想越越深,越深就越阴谋化,终了搞得整个府邸都乌烟瘴气。
如银月色洒满一地,云轻舞从侯府回来,打算躺床上眯会,然后再拾掇拾掇自个,好给太子殿下一个“惊喜”。
熟料,这刚一推开房门,就看到爹爹坐在外间榻上,朝她望了过来。
“回来了。”云汉卿眼里有疼惜,有无奈,俊脸上却无任何表情。
吐了吐舌头,云轻舞笑嘻嘻地上前,紧挨他坐下:“哦,回来了。”挽住爹爹的胳膊,脑袋在上面蹭了蹭:“我就是不想扰了爹爹休息,才让他们瞒着您的。”还是让爹爹担心了,真不该!
云汉卿挑眉:“瞒过去了?”傻孩子,难道不知她越是乖巧,他就越是心疼,越是放不下她,越是难以安然离去么?
“嘿嘿!能瞒多久是多久。”云轻舞语声娇憨,笑米米地道。
“说吧,出府做什么去了?”大半夜的出府,还乔装打扮,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去办,说什么他也不信。云轻舞收起脸上的笑容,认真道:“爹爹不问,我也会说的。”道出救下绝,以及在街上遇到刺客突袭,她神色倏然一变,冷冷道:“看来,这大宅里有人怀疑我在装傻了!”
“既然已被怀疑,那就索性去掉伪装,这样可好?”披着伪装是有好处,但同时也很是受委屈。想到女儿在街上被百姓丢烂菜叶,臭鸡蛋等污物,及在宫里被皇子,公主欺负,云汉卿觉得若再发生类似事件,他绝对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给女儿讨回公道。
而这个公道,不排除手上沾血。
“不急。”云轻舞摇头,翘起嘴角道:“是不是装傻,旁人说了不算。”
“爹爹也是考虑到你明日就要进宫了,要是继续装傻下去,难保不会被人可劲欺压。”“可劲”两字,云汉卿咬音较重。云轻舞长睫微颤,歪着脑袋,看向他道:“爹爹是担心皇后……”后话她没道出,就见爹爹点头,一脸凝重道:“长平公主被皇上降罪,送到近千里外的洛阳行宫去住,而且一切用度减半,这于十岁的长平公主来说,是相当重的惩罚,在皇后看来,多半认为皇上是厌弃长平公主了,任其在外自生自灭。作为母亲,她会把对皇上生出的怨,一股脑地转嫁到你身上,这么一来,你在宫中的日子势必不好过。”
说到这,他握住女儿的手:“所以,爹爹就想着咱要么就去掉伪装,这样无疑会让皇后收敛一些,加上有太子护着你,皇后那就更难找你的不是了。”
云轻舞将头枕在爹爹肩膀上,道:“不怕,我不怕皇后找茬,只要她敢,我就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
云汉卿眸光宠溺,言语却无奈至极。
伸手轻戳戳宝贝闺女的额头,他眼神逐渐转冷:“雪雅轩那边闹得那一出,说白了是给爹爹看的,从而好遮掩他们丑恶的嘴脸。”
“爹爹无需动怒,收拾她我有的是法子,但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就让他们多蹦跶段时日,等腾出空,我再好好和他们算总账。”云轻雪,大房,有手段尽管使出来,她接招就是。“哦,对了,爹爹,今晚从我手上逃脱的那个黑衣人,有唤她同伴的名,好像叫青红,你有在府里听到过这个名字吗?”
仔细想了想,云汉卿摇头。
“那爹爹猜测她们是这府中谁的人?”云轻舞边琢磨边问爹爹。
“与大房和四房应该脱不开干系。”云汉卿说着,微顿了下,补充道:“还有寿安堂那边,也不得不怀疑。”
云轻舞提出质疑:“爹爹怎么不怀疑二房和五房?”
“你二伯和五叔和咱们三房没什么利益冲突,再说大家都是庶出,而我又有侯爵在身,他们就更不会和咱们过不去。而大房和四房就不同了,他们两兄弟是嫡出,早些年因为你祖父对我和你祖母的态度,致使那俩兄弟没少对我丢冷眼……”云汉卿缓声说着几兄弟间的关系,云轻舞听着听着,不由道:“利益冲突?照爹爹的话,那大房是最有可能和咱们过不去了!”
从云轻雪对绝的狠厉处置态度来看,那俩黑衣人不可能是她派出的,也就是说,她不是那二人的主子。
而作为她的双亲,他们为了利益,为了女儿的小心思,派出刺客在街上突袭她,完全说得过去。
“大房比四房的可能性是要大些。”云汉卿颔首道:“爹爹其实最为怀疑的是寿安堂那位。”
云轻舞脱口就问:“是老头,还是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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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汉卿没有直接答她,只是轻缓道 :“她脸上的情绪一直淡淡的,看起来对谁都一样,可我却能感觉得到,她非常不待见我们母子二人,虽说从未在吃穿用度,亦或是言语上恶待我和母亲,然,不喜就是不喜,不待见就是不待见。”
宠溺的眸光渐变怅惘,他似是一下子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母亲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她不爱笑,但她在面对我时,眼里的温柔和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却毫不遮掩流露出。她没出过悠月阁,到临去时都未踏出过。”
“她特别喜欢独处,独处时整个人看着好孤单,好凄伤,就像有满腹心事却无人可诉。我有问过她为什么感伤,我有说若是不喜欢呆在这大宅中,就和她一起偷偷离开,但她回回都是摇头,抱紧我露出抹柔和而幸福的笑容,摇头说自己很好,让我别担心。”
“其实你娘和她很像,都是一样的与世无争,都是一样的温柔良善,熟料,她们这么好的女人,却都早早去了。”眼里不知何时已染上湿意,他仰起头,扯唇露出一丝微笑,自我打趣:“瞧瞧爹爹这是这么了?竟在你面前这么没出息的落泪,你可不许笑爹爹哦!”
逼退眸中的湿意,他抚着女儿发,眸光重新染上宠溺:“好了,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看看这个。”拿起身旁矮几上放着的一本厚厚的红色册子,递到云轻舞手中,他笑容温和:“爹爹为你准备了一百二十抬嫁妆,太子前几日着宫人送来的聘礼,仅装箱的就有六十抬,爹爹把它们全都给你当嫁妆,这算起来就有一百八十抬。临近傍晚时,你祖父过来,说府里也给你准备了嫁妆,有六十抬。我原是不打算要的,毕竟这满府的人没几个待见咱们父女,与其和他们有所牵扯,倒不如干脆不来往的好。”
“后来我想着,在这大喜的日子若闹出不痛快,很是不吉利,便收下啦。”
云轻舞笑嘻嘻地说:“不收白不收,反正是白给的。”
“嗯,再有就是各房有着身边的人过来添妆……”云汉卿在这缓声说,云轻舞则随意地翻看着手中的嫁妆单子,越看她越是吃惊,讷讷道:“爹爹,你该不会是抢当铺和钱庄了吧?这,这物件也忒多了,而且每件都好珍贵。”
……翡翠屏风,嵌象牙拣妆台等大件各个精雕细刻,看得人闪瞎钛金眼也不为过,小件样样更多,有蓝釉、黑釉瓷……玉器,金银首饰……
“有皇上早些年赏赐给爹爹的,有爹爹近来给你置办的。”云汉卿唇角漾出好看的弧度,宠溺的眸中染满了笑意,很是无奈道:“别用那种不信的眼神看着爹爹。你娘尚在世时,爹爹暗中有给咱们这一房置办产业,吩咐专人打理着呢!”
“爹爹老谋深算啊,哦,不对,应该说爹爹眼光长远才对。”歪着脑袋笑米米地赞爹爹一句,云轻舞嘟囔道:“但这未免也太多了,爹爹该不会把侯府的库房都搬空了吧?再说啦,宫里要什么没有,爹爹做什么如此破费,这拿出去可就回不来了,咱们多不划算啊!”
云汉卿笑道:“搬空库房倒不至于。”闺女后面的话,他只当没听见。
他是知道的,就目前而言,小舞儿还未喜欢上太子,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亲厚的感情。
因而才开口闭口把太子当做外人。
“……珍珠翡翠,白玉玛瑙,珊瑚绫罗……”边小声念出口,云轻舞边嘴角抽搐,太阳穴也随之一抽一抽的疼,麻痹,那腹黑货手笔也不小啊!件件成双成对不说,且特么的全是珍品。“你现在看到的这些是太子着宫人送来的。舞儿,爹爹希望你过得幸福,太子人品贵重,对你爱护有加,答应爹爹别太任性,好不好?”清润的眸光落在女儿手中的嫁妆单子上,云汉卿语重心长道:“爹爹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但把你托付给太子,爹爹放心。”
云轻舞故作没听到爹爹说什么,砸吧着嘴道:“太招摇了,这粗略估计就有二百六十抬,要说十里红妆翻倍都绰绰有余……”
“十里红妆算什么,爹爹就你这一个宝贝女儿,要的就是你风风光光的出嫁。”女儿顾左右而言他,无非是不愿意听到他那些带有悲凉之意的话语,心里虽清楚明白,可他不能不说啊!“舞儿,爹爹终归有离开你的一天,若是知道你过得不幸福,爹爹……爹爹怕是死都不瞑目!”
将手中的嫁妆单子随手丢到矮几上,云轻舞抱住爹爹的腰身,将头埋在他胸口,眼眶红红的,带着点鼻音道:“爹爹说的我都记着呢,爹爹也会好好的,会看到我幸福!”爹爹,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武林水,就算到武林水边的山上找不到老神仙,我也会想出法子帮你制出解药,医治好你的身体。
感受到胸前的湿润,云汉卿眼里溢满了怜惜,轻抚闺女脑后的长发,喃喃道:“爹爹好舍不得你呢,只要能活着,爹爹绝对会好好的活下去,看着你生儿育女。”
“会的,爹爹会看到的!”
云轻舞重重地点着脑袋。
“好了,爹爹的舞儿都要嫁人了,再哭鼻子可就不美了。”从袖中掏出绢帕,垂眸,帮女儿轻拭去脸上的泪,云汉卿满目怜爱道:“这是易容术么?”云轻舞吐吐舌头:“很粗糙是不是?我就是随便画了个妆,好遮住真容,方便出去办事。”易容术?要是能学会真正的易容术,那可就太美妙了!“爹爹,你懂易容术吗?”她问。
云汉卿道:“爹爹只懂些皮毛,你想学,爹爹现在就告诉你。”
“我学我学,爹爹快说。”云轻舞水眸弯弯,催促道。
“爹爹这就说……记住了?”
“嗯,全记住了,爹爹好厉害!”
点点她的额头,云汉卿望了眼更漏,道:“再有不到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等会整个府里就会忙碌起来,你可要好好的知道么?”云轻舞点点脑袋,瘪着嘴儿道:“知道啦,我就乖乖地坐在屋里等着太子来迎娶。”
“为准备你们的大婚事宜,太子可是忙了好些时日呢!”云汉卿神色柔和,语气温和而无奈。
云轻舞撇嘴:“他忙是他自个愿意,与我又没什么关系。”
“两日前,皇后有从宫里拨过来四个老嬷嬷到府里,说是教你规矩,结果太子不知怎么就晓得了,还未等那四个嬷嬷与你见面,就被他派来的小公公给领回宫了。太子有让那小公公捎话给爹爹,说规矩什么的你不用学,想怎样全随你自个。”云汉卿听到小公公捎的话,半晌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太子对他的小舞儿实在是上心,曾经,就是此时此刻,他甚至都怀疑太子的用心,与他有着脱不开的干系,然,接触到太子看向小舞儿的眼神时,他看得出对方眼里的神光是真诚的。
——柔和,笑意,宠溺,这些情感丝毫不作假。
“我本来就不打算学什么规矩。”云轻舞傲娇了,心下连翻白眼,暗道:“小砸,算你识相,没让姐儿学什么狗屁规矩。”
云汉卿宠溺地摇摇头:“去躺会,免得白日里没精神。”
音落,他转身出了房门。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浅淡的月色中,云轻舞揉揉脸儿,然后进了内室,简单洗漱了下,就歪在了床上。
松梅苑住着四房一大家子,而苍松居则是小孟氏的院落,也是松梅苑的主院。
“表哥,你说咱们就这么看着三房那废物嫁给太子么?”府中今个有女儿出嫁,加之夜里雪雅轩闹得哪一出,小孟氏后半夜和云汉修滚了回床单,就再没怎么睡,这会儿,她躺在夫君怀里,玩着云汉修胸前搭着的一缕黑发,状似无意地问道。
云汉卿的手也没闲着,此时,他的大手探。进她的衣襟内,半眯着眼道:“不看着,你难不成能阻止住?”
“戬儿的身体可还没恢复好呢,表哥该不会忘了吧?”小孟氏哼了哼,道:“还有薇儿和韵儿,她们心里也憋着气呢,尤其是薇儿,前几日在宫里因那废物都得罪了长平公主,当时皇后虽没说她什么,但心里怕是已不待见了。”
“之前他们兄妹仨受的气,你不是已经帮他们出了么!”云汉修道。
小孟氏不失美艳的脸上浮起冷意:“那算得了什么?与戬儿他们兄妹仨受到欺辱相比,那简直不值一提。”
“我当时可是在附近的酒楼上看着呢,那丫头当时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后来也不知是哪个出得手,差点闹出人命。”
“不外乎是这府里的人。”
云汉修没有出声,半晌,方道:“该起了,前院怕是已经忙活开了。”说着,他松开怀中的温香软玉,起身唤丫头进来服侍穿戴,洗漱。小孟氏跟着坐起,嘀咕道:“一个废物出嫁罢了,搞得整府人都不得安宁。”
“少说两句。”云汉修回过头斜瞥她一眼,脸上微有不悦。
小孟氏道:“你这是向着那废物说话吗?”
“不可理喻。”云汉卿丢下一句,走向屏风后洗漱。
“不行,我今儿必须得给三房天天晦气!”在丫头服侍下,小孟氏穿戴好,到妆台前坐了下来。
云汉修低沉微冷的嗓音从屏风后传出:“有长平公主那档子事在,你着急个什么劲。”
小孟氏先是一怔,转瞬便恍然大悟:“瞧我这脑子,怎就忘了那档子事。”语罢,她眼底暗芒闪过,心里一阵发狠:贱种,你的好运不是时时都有!
东方渐显鱼白,由于昨晚下了一场雨,清晨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云轻舞院里很热闹,丫头妈子手脚利索,忙活个不停,而某个即将做新嫁娘的妞儿,却脸上挂着懵懂,任爹爹请来的十全婆婆和巧香几个丫头在脸上涂粉描眉,好一番摆弄。
吉利话,从一个个十全嬷嬷口中道出,绝逼没有重复。
披着懵懂外衣的某女,听得好不咋舌。
回想到歪到床上还未阖上眼,就被巧香拽着胳膊拉起,然后就是顺从地按着十全嬷嬷的意,泡什么“早生贵子,百年好合”汤,明明就是洗个澡好不好,却往里面放那么些物什,说是泡那毛线烫,真特么的折腾人啊!
好吧,汤咱也跑了,总可以歇会了吧,谁知,又被拽到梳妆前涂粉描眉,我滴个神啊,姐好累有木有!姐好头大有木有!
“舞儿,爹爹来给你梳头。”女儿出嫁,本是娘亲给梳头的,奈何妻子早逝,就由他这个爹爹来吧!云汉卿从巧香手里接过梳子,边梳边温声道:“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
十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