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吭道。
“原来是你。”夫人笑得温和,问:“你爹娘呢?”
少年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爹死了,娘跟人跑了。”
妇人脸上的笑容一僵,久久没再启口。少年却主动说起他家的事,说起他从哪里流落到这里,他说的简单,却全戳中妇人的心。
“你……你是瑾儿……你是我的瑾儿……”妇人身子摇晃,脸色煞白如纸,眼里的泪水如雨而下,她脚步沉重,走上前,伸手想要触碰少年的脸颊,熟料少年退后躲开了,冲着他嘶声喊道:“夫人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什么瑾儿!”
少年跑远,妇人捂嘴哭得泣不成声。
她没想到多年后能遇到自个的大儿子,更没想到还是以那样的方式相遇。
那孩子恨她,从他的目光里,她看到强烈的恨意。
他眼眶红红的,必是在认出她后流泪所致。
天色暗了下来,这座大宅中的两大两小四个主子坐在一个屋里。
“我不同意!”作为一家之主,这府宅的男主人此刻一脸怒色,定定地凝向与他隔桌而坐的女人:“那个野。种不是我的责任,我没有义务养他。”
女人眼里泪水滚落,满目痛楚:“可他是我的儿子啊,建安,你就当行行好,让我留下那孩子好不好,当年是我对不起他,是我抛下他,现在他流浪在外,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我看着心里难受啊!”
“难受?你心里难受,为何要选择当年和我走?”男人笑得讽刺:“你以为你现在对他好,留他在身边,那野。种就能记住你的好,忘记从前的一切?我说你还是清醒些吧,在你抛下他们父子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且从那一刻起,他对你只有恨,不再有其他的感情。”
“不,不是的,瑾儿还是要我这个娘的,他还是想我的,只要我以后好好对他,弥补他,他会……”
“他会怎样?会唤你娘,会唤我爹,会善待我的儿女,视他们为亲弟。弟妹妹?你没做梦吧?木吟秋,我告诉你,你就是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答应你,要是你非留那野。种在身边,就给我滚出家门!”
女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建安,你……”
“娘,我不要那个小乞丐做我的哥哥,我有哥哥,我有自己的哥哥,我讨厌那个小乞丐,你现在就把他赶走!”
☆、443:狠,有因就有果(三更)
443:狠,有因就有果(三更) 长得玉雪可爱的小女孩,这一刻眉目间全是骄纵之气,她扯着嗓子喊道:“这是我家,是爹爹和我,还有哥哥的家,我讨厌不相干的人住在我家!”
“岚儿……瑾儿,瑾儿也是你的哥哥啊,你怎能讨厌他?”妇人看向女儿哽声道。
“他不是,他只是个小乞丐,是个野孩子!”
“娘,你就听爹爹的吧,将他从我们府中赶走。”小男孩板着个脸儿,皱着眉头看向妇人:“你既然跟了爹爹,和爹爹生下了我和妹妹,那么你只能是我和妹妹的娘,要是你不愿再要我和妹妹,不要再做这府里的女主人,你就和他一起走,我想爹爹是不会拦着你的。”
这……这是她拼着命生下的一对孩儿,他们竟然如此伤她,而她,真能放下这里的一切,和那个孩子离开吗?不,她做不到,当年之所以抛下那一对父子,她就是因为穷怕了,想要过好日子,才会和人私。奔,多年过去,她要的,期盼的皆已实现,放着这么好的生活不过,让她再去过朝不保夕的生活,那还不如让她死了的好。
“想好了吗?”
“建安,我想好了,我不离开你和孩子,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儿才是一家人。”
“那就尽快打发那野。种滚远,还有,这府里的一针一线你都不能让他带出府!”
坐在屋里的一家人不知道的是,他们口中的小乞丐,野孩子此时正站在窗外,将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字不差全有听入耳里。
他是鬼使神差地到了这间屋外,却不成想,本就被亲娘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再次被伤得血淋淋。
她不要他,原以为她已生出悔意,殊不知,在富贵面前,她还是选在抛弃他。
她有儿女,不稀罕他,且任由她的儿女和男人一口一个野孩子,野。种,小乞丐地称呼他。
恨意如潮水般涌入心头,少年双目赤红,转身跑回他住的厢房。
月寂寥,夜清冷。
少年换回尚未被这府里丫头丢掉的旧衣物,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门。他要报复,报复那个心狠的女人,报复那个害得他没了家的男人……
寒冷的夜风吹得呼呼作响,冲天火光照亮了半边天际。
“这……这是哪里……”妇人揉着还隐隐作痛的头部,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周围遍布蛛网,还有自己只着里衣躺在一件破败的屋子里。“你对爹爹和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少年嘶哑的声音响起。
“瑾儿!”
妇人坐起身,顾不得冷风从破窗灌入,吹得她瑟瑟发抖,而是直接循声望向少年。
“爹爹那么在乎你,为了能让你过得好些,放下尊严,放下他喜欢的书卷,外出没日没夜的做工,你倒好,说背叛就背叛,说离开就离开,说和男人跑就和男人跑,你可知道你这么做对爹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爹爹在你离开后,病情突然加重,不到半月就含恨离世。”
少年眼里的恨意毫不掩饰:“那一刻,我恨你,我恨你无情无义,不顾廉耻抛夫弃子,与人私。奔,我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要问问你的心是拿什么做的,要问问你当时怎就能狠下心抛下我和爹爹?”
“没成想,老天终于善待我一次,让我终于遇到了你,让我彻底认清了你的真面目。”
“瑾儿……娘,娘当年也是没法子啊,娘不能被你爹爹拖累死,娘也想活下去啊!”妇人眼里的泪簌簌地往下掉落。
“爹爹拖累你?我们父子拖累你?你怎不说是你贪图富贵,不知廉耻,才抛下我和爹爹和人远走呢?是不敢承认,还是没脸承认?祖父祖母对你不好吗?爹爹对你不好吗?我当时虽年幼,可我是记事的,有看到祖父祖母死前对你有多好,有看到爹爹有多疼惜你。没心的女人!”少年走近她,嘴角牵起抹邪笑,目中的恨意如火焰燃烧:“知道么?你的家被我一把火烧了,在放火之前,我先用药粉迷晕了你的男人和孩子,再然后从门外上了锁,这样等火烧起来后,他们万一醒转也脱不了身。”
“不,你不骗我的,瑾儿,你骗娘的是不是,你说的都是在骗娘,瑾儿,你说话,你快些说话好不好!”
妇人抓住他的胳膊,眼里泪水横流,语声好不凄厉。
“从这间破庙望过去,你应该还能看到火光。”少年说着,扯住她的胳膊将人带到破窗前,勾唇道:“看到了吧,火烧得很旺呢!”
“啪!”妇人身子颤抖,发了疯似的扬手甩他一巴掌。
少年舔了下嘴角沁出的血渍,笑得邪恶:“是你和那个男人造的孽,不是你们当年做出苟。且之事,不是你们背叛我爹爹,我爹爹就不会含恨而死,我也就不会在外流浪,多年吃不上一顿饱饭!”语落,他目中狠色闪过,在妇人惊愕的眼神中,将不知何时攥在手心里的匕首,蓦地刺入妇人胸口:“你的野男。人死了,你们生的野。种也死了,你去找他们吧,顺便好好向我爹爹忏悔!”
拔出匕首,他转身走出破庙。
身后的火光照亮了他前行的路,回过头,他眼神冷漠,面无表情地望了眼破庙里燃起的大火,无声道:“有因就有果,别怪我狠!”
“可我不想那样的啊!我只是想着凭自己的能力帮表哥一把,以便他能得到贵人举荐,步入仕途施展自己的才华。”苏梅泣声说着,表情甚是悲苦:“是夫人着人找上我,许以重诺,将我从红袖楼赎出为她所用……”
男人的思绪被她的声音来回,他冷哼一声,道:“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能放过你?那你就大错特错,今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送你上路。”
☆、444:作为棋子的宿命(四更)
444:作为棋子的宿命(四更) 苏梅从他目中流露出的狠意看出,男人之言绝非在吓唬她,登时,她嘴里发出“呜呜”的哭声:“大哥,我的斐儿尚不满三周岁啊,还有我肚里这个也快要生了,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们母子一条生路吧!我可以向你发誓,会远离京城,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多言,不,我做哑巴,大哥,从今往后我做哑巴,你看总成了吧?放过我们母子吧,我求求您了!”抱着儿子,她流着泪连连磕头。
“只有死人才不会多言。”男人冷冷道。
苏梅眼里的泪止住,双眼红肿,身子抖动得厉害,嘴上却一字一句道:“那你就快动手,对,你说的对,路是我自己选的,我该死,我的孩子也该死,谁让他们有我这样不知廉耻的娘。”她眸中的恨意和冷意几乎能溢出来:“你那个主子只是个妾室,我诅咒她这一辈子难以达成心愿,还有你,你和我一样都是她的帮手,帮她对付大驸马,所以,过不了多久,你必步我的后尘,被人杀死!”
“娘……”梁斐入睡没多长时间,许是苏梅的声音突然拔高,惊得他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苏梅垂眸爱怜地看着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而后凑到他额前轻轻亲了下,柔声道:“斐儿,娘带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咱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你不要怕,也不要恨娘好吗?”
幼小的孩童哪里听得懂她在说什么,看着儿子澄澈晶亮的大眼睛,她别过头,一脸决然,抬手狠狠地捂住梁斐口鼻。
孩子的双腿不停地蹬着,双手抓住她胸前的衣襟,晶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害怕,恐惧,然,不到片刻,那双眸子便失去了光彩,孩子的手脚不动了,苏梅知道……她知道儿子是被她活活捂死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落,她将脸贴到儿子的脸儿上,喃喃道:“来世别再做我的孩儿,因为我不配,要牢记哦!”
男人的冷漠的目光一直锁在她的身上,在看到她决然捂住怀中孩子的口鼻时,男人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就那么冷冷地,漠然地注视着她亲手结束了自个孩儿的生命。
“是你动手,还是我自个来?”抱着儿子的尸体缓慢站起,苏梅把他放到牀上,然后转身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就算我死了,也改变不了那些事实。”大驸马若是知道她的死讯,不说为她报仇,但肯定会将她写的东西送回京城,有那份证据在,梁侯还会再寵那个女人吗?
只要他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都不会让自己的妾室那般祸害嫡子,且是嫡长子,是长公主驸马。
她等着呢,在那个黑漆漆的地方,等着和害她的人重聚。
男人没有说话,但他手中挥出的剑,已替他做出回答。
剑风自苏梅脖颈一闪而过,立时,她雪白的脖颈上血流如注。
嘴角动了动,她憋着最后一口气躺倒在儿子的尸体旁,终阖上双目,未道出一语。
“你我皆是他人手中的棋子,棋子没用了,只能被主人舍弃,这就是宿命。”男人收起剑,朝牀上深望一眼,提气飘出窗户,融入黑夜之中。杜黑怎么也没想到,他不过是去趟茅房,那被他锁在客房中的母子就全已惨死。
懊恼,自责无用,他眼下得即刻赶回营地,向主子做禀报。
“主子,属下有急事禀报!”
“主子,是黑子回来了。”秦五听到帐篷外传来的声音,与云汉卿道。“进来。”整理好书案上的军务,云汉卿刚准备让秦五回他自个帐篷休息,这下好了,闻秦五之言,不由皱了皱眉。
他自然也有听出是杜黑的声音,问题是不该此时出现在营地中的人却乍然出现,其中必是有事发生。
杜黑挑开厚实的棉门帘而入:“主子,梁驸马养在城中的外室死了。”
“什么?”云汉卿和秦五皆是一怔。
“是属下失职,就去了趟茅房的工夫,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杜黑单膝跪地,低着头一脸颓然:“小孩是被捂死得的,大人脖颈上有剑伤,刺客由窗户而入,屋里不见丝毫凌乱,想来那刺客与梁驸马的外室怕是有些瓜葛。”
云汉卿闻言,思索片刻,与秦五道:“你去唤梁驸马过来。”秦五应声,很快离去。
待梁渊来到云汉卿帐篷里,从杜黑口中知晓苏梅母子的死讯后,神色间只是微微一怔,随之便恢复常态,看着云汉卿挑眉问:“云候该不会怀疑是我安排人杀了他们母子吧?”
“梁驸马的为人本侯还是了解一些的,倘若真想要那女人和她的孩子死,梁驸马就不会让他们多活一个来时辰。”云汉卿语声轻浅,眼神略显复杂,凝向梁渊道:“本侯觉得刺客应该是京城来的,至于谁是幕后之人,本侯即便不说,想来梁驸马不难想到。”
梁渊抿了抿唇,沉声道:“梁某什么都不知道,云候若是没旁的话要说,梁某就此告辞。”云汉卿的眼神变得幽邃深沉,他静静地注视着他,半晌,启口:“在本侯看来,梁驸马是难得的人才,所以本侯不希望,也不愿看到梁驸马一条道走到黑。”梁府的私事他不会管,但涉及皇上威严,及皇家颜面之事,他会视眼前这小子的态度,向皇上写折子禀报,但要问他此时最真实的想法,其实还是希望这小子反水,助皇上一举击毁宁王的野心。
然而,这位梁驸马的表现让他尤为失望,饶是他想拉上一把,人家不上道,他也只是白费力气。
“承蒙云候夸奖,不过梁某有几斤几两重,自个心里还是知道的,至于云候后面说的话,请恕梁某愚钝,理解不了,告辞!”语落,梁渊拱手一礼,没再多做逗留,转身离去。
前脚刚走出云汉卿的帐篷,他的脸色就豁然间泛白,眼底溢上痛色:“死了么?我没有杀你,你却还是死了,悔么?后悔当年跨出的第一步么?”
☆、445:杀,心中男儿梦(一更)
445:杀,心中男儿梦(一更) 呵呵!悔又有何用?再后悔也不能回到一切未发生之前。
“设局接近我,为的就是毁掉我,要是我的母亲和兄弟没有离开梁府,没有和梁府脱离关系,是不是到最后因我之过,害得他们也不得善终?苏梅,我恨你,可恨你的同时我却还是忘不掉你……”眼眶渐显湿润,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和衣躺到牀上,任泪水涌出眼角,沿着俊朗的脸庞滑落,融入两侧的鬓发之中:“也好,也好……蠢女人,你们一家四口日后就安稳过日子吧!”
泪不知何时止住,他不知为何,竟想到了远在京中的妻子,想到了那个一眼就相中他,求旨嫁给他,被他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到驸马府,有着尊贵身份,容貌秀丽的女子:“你还好么?”新婚之夜,受他冷言冷语相待,没有圆房,更是在数日后请旨远赴边关驻守,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京,她是否有怨他,恨他?
寒月悬于高空,突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与此同时,男子虚弱中却透着坚强的悲怆声音响起:“大都督……报……”沉寂的大地,静谧的夜被这乍然传来的马蹄声和急报声撕裂,立时,军营里的气氛变得凝滞,紧张起来。
夜半时分,除过巡逻的将士,旁的将士皆已歇下,然,这一刻驻北军中所有的将士却以最快的速度,在营地中心的空地上列队集结在一起。
看着从马背上滚落下来的士兵,看着他凌乱的发丝,看着他浑身被鲜血染透的兵服,听着他时断时续的禀报,云汉卿的脸色冷沉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