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帝凝视她,良久,启口:“好。”他有些想不明白,皇后既然能想到这一点,为何不自个着人到太师府送话?再怎么说,那所谓的‘云公子’可是她的侄儿,难道她一句话,会起不了作用?
呵呵!要说真的,皇后的脸面未必能请得动某女。
然,文帝哪知其中的缘由。
“谢谢……谢谢皇上,臣妾谢谢皇上……”
皇后泪如雨下,连声谢个不停。
“起来吧,朕这就让人往太师府送道口谕。”文帝沉稳的语气中带着丝温和,道:“皇后回寝宫好生歇息,等老四那边有什么消息,朕会安排人传话给你。”皇后从地上站起,应声是,而后行礼告退。
“庸医,全都是庸医!”走出宣露殿,皇后往太医院方向看了眼,眼底全是冷意。她觉得如果不是太医院那些无能之辈,她就不用迫不得已请求皇上下旨,让那卑贱的草民给皇儿诊病。就在她满心愤恨,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准备下台阶之际,脚下忽地一软,好在玉檀和玉青扶她扶得稳,要不然,准一头栽倒在台阶下。
“娘娘,您没事吧?”
玉檀玉青异口同声,关心地问。
“本宫……本宫无碍……”皇后心有余悸,摇摇头,道:“太医院里都是群庸医,多日过去都诊治不出四殿下患了何病,白白耽误四殿下的治疗时间,本宫心里实在是气愤难耐。”玉檀道:“娘娘为那些人气恼不值当。”
皇后没有做声,她又道:“太师府的轻狂公子既有神医之名,想来医术绝对精湛,四殿下有他医治,必会用不了多久就能苏醒。”
“但愿他能医治好本宫的皇儿,否则,本宫清算那些庸医的同时,会让他也知道欺瞒世人是何等罪过!”皇后冷着脸,一字一句道。
玉檀抿唇不语,玉青本就少言,自不会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免得惹皇后大动肝火。
“太师府近来可有传什么话到宫里?”
回到寝宫,皇后坐到榻上,神色难辨,朝玉檀看了眼问道。
“没有。”玉檀刚启口作答,熟料,殿外传来宫婢禀报,说太师府的老夫人递牌子进宫求见。
一想到母亲上了年岁,却还到宫里来看望自己,皇后心里酸涩不已,忙对玉青道:“去,速去宫门口接老夫人。”玉青应声是,快步离去。
大约过去有两刻钟,孟氏在玉青搀扶下,走进丽宛殿。
“母亲……”看到母亲,不等其行礼,皇后立时眼圈通红,从榻上站起,扑倒孟氏怀中,没再隐忍终失声痛哭起来:“我该怎么办啊?母亲,澈儿都已昏迷五日,眼看着他一天比一天消瘦,我却无能为力,母亲,我心里好难受,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昏迷不醒,也不愿看到我好好的皇儿受那份罪……”
孟氏轻拍着她的背,连声安慰:“皇后娘娘……素儿……,你……你别伤心……母亲和你父亲会帮你想法子,不就是昏迷不醒么,天下这么大,咱们肯定能找到神医医治四殿下的。”
“神医?”皇后从她怀里退出,扶其坐到软榻上,边拿起绢帕拭泪,边道:“咱们太师府就有神医呢!”言语到这,她的目光从玉檀玉青身上掠过:“你们到内殿外候着,有需要本宫会传唤你们进来。”
“是。”
玉檀玉青行礼告退。
“素儿,你……”
握住皇后的手,孟氏嘴角噏动,嗫嚅道:“你打算让云轻狂那小子给四殿下诊病?”
“母亲,我实在是没办法了。”皇后声音嘶哑,眼里的伤痛丝毫不遮掩:“澈儿已经昏迷五日,就连崔院首都无法诊出病症,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云轻狂身上。”孟氏语带迟疑,道:“可他是太子的人,与咱太师府根本就不是一条心,你就不怕……”
她自然知道那野小子近日来被传为神医,也知道神医的名头因何而来,可越是这样,她越想要那野小子死。
“我怕,母亲,我怕他会对澈儿不利,但相比较我心里的不安和害怕,我宁愿冒这个险。”
“素儿,云轻狂那小子灭了整个血幻宫,他的心全在太子身上,否则,就不会以身涉险出现在吕宋村,帮助太子度过足可以改变命运的难关。而且,我觉得他的身份很不简单,要是他在医治四殿下时做些什么手脚,届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有皇上的口谕在,我想他若是聪明,应该不会玩什么花招。”
皇后这话说得有些心里没底,但她只能这么说,也只能这么想,要不然,她担心自己会后悔,后悔请求皇帝命少年为自个皇儿诊病。
“你去求了皇上?”孟氏一怔,随即问。
“我不能看着澈儿一直昏迷下去,虽说对云轻狂有些不放心,但他能医治疫病,想来医术必是了得的,所以,我请求皇上命其为澈儿诊治,如果他敢耍花样,皇上第一个会治他的罪!”皇后说着,神色骤然一冷,目中聚满恨意,咬着牙道:“母亲,你知道么?是太子……是太子害得澈儿吐血昏迷的……”
“……”孟氏呆怔,半晌,她才回过神:“你确定?”
“是陈安那奴才亲口告诉我的,说太子夜潜王府……”皇后将陈安告知她的,压低声音与孟氏说了遍,终了狠声道:“我一手养大他,对他和对自己的孩儿无丝毫差别,换来的却是他恩将仇报,母亲,经此一事,您别怪我心狠。”
孟氏的脸色变了变,道:“你的意思是太子知道了四殿下的心思?”
“如若不知,他怎会不管不顾与澈儿撕破脸?”
“四殿下也真是糊涂,怎能纵着下面的人做出那样的事!”
“母亲,太子的声望如日中升,澈儿一时心态不稳,做出些冒失之举情有可原。”
“他……他是馨儿唯一的孩儿,你不能……”
“我不能怎样?”皇后语气冷然:“是,太子是姐姐的孩儿,可我自问到目前为止,尚未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倒好,一出手就令澈儿吐血昏迷,母亲,你觉得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孟氏看着她,一脸认真道:“你姐姐生前可是很疼你的,你不能对太子太过分。”
皇后嗤笑:“姐姐是疼我,可她是否知道,这么多年来,在皇上眼里我只是个替身?还有,当年我根本就不想进宫,是父亲,是您,迫我不得不踏入深宫……”说到这,她眸光惆怅,满心悲凉:“我原想着此生能遇到个知心人,一辈子平和安稳地过日子……”
孟氏松开她的手,脸色一沉,出声打断她之言:“素儿,你觉得可能吗?就你的身份而言,你即便不进宫伴驾,嫁入王侯权贵之家也是必然的事,如此一来,你的平和安稳,哪样不需要你用心谋算?”她没想到小女儿到如今都还在怨父母亲人,后宫之主,多么尊贵的地位,这孩子难道就一点都没在意过?
“我为何非得嫁往后权贵之家?我为何就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皇后这一刻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似未出阁的娇女一般,在自己母亲面前耍着性子。
“因为你是你爹的女儿,因为你是依附男人生存的女人!”孟氏表情严肃,道:“主宰自己的命运?我怎就不知我的小女儿还有如此大的志向?”
皇后眼睑微垂,久久不语。
“你最好收起你那不切实际的心思,否则,即便澈儿有日登上高位,也会疏远你这个母后。”孟氏这话一出,皇后心里“咯噔”一下,嗫嚅道:“那……那只是我未入宫前的想法……”
孟氏没有因她之言就此作罢,她续道:“你大姐温婉慧敏,二姐少言却颇为稳重,你呢?看似娇俏可爱,却是个机灵有主意的。你父亲时常说,你若是个男儿,日后必有一番作为,但你是女儿身,如果将你的机灵用到对的地方,这一辈子你自然会尊荣无比,要不然,你只会苦了你自个。”
皇后喃喃:“父亲是这么说我的么?”孟氏看她一眼,端起几上的茶盏轻啜一口,没有做声。
“云轻狂可在府里?”收起心中的烦乱思绪,皇后话锋倏然一转,孟氏对此并未觉得奇怪,道:“听说回京了,人倒没出现在府里。”
“宫里也没见他的身影,那他能在哪里?”皇后拧眉道。
“还能在哪?”孟氏嘴一撇,道:“除过太师府,他还有侯府可去。”
“三房那位真是了不得呢,在外随随便便收个义子,就令这天下为之惊叹。”皇后的语气嘲讽中带着难掩的酸意,冷哼一声,似施舍般道:“他若能医治好澈儿,我不介意终了留他一命。”
孟氏却道:“不为别的,单为我血幻宫的血仇,那野小子也必须得死!”
皇后怔了怔,抿唇道;“母亲真能致云轻狂于死地,我不会多说什么。”稍顿片刻,她勾起唇角,有意无意地道:“咱们太子。妃的病大好了,这几日每天都被太子带着到宣露殿向皇上问安,据说样貌绝色得很。”
“绝色又能怎样?不过是个傻女罢了,再说,雪儿没必要与她争夺什么。”
“母亲还真打算让澈儿日后娶雪儿?”
“怎么?你后悔了?”孟氏放下手中的茶盏,定定地看着她道:“你有答应过你大哥什么,又答应过我什么,你难道都忘了不成?”
皇后脸上浮起抹浅笑,遮掩住自己真正的情绪,道:“我什么都可以忘,唯独答应过你和大哥的事,却是怎么也不会忘的。”孟氏瞥她一眼:“素儿,做人不能忘本,虽说四殿下与太子可以一较高下,但你最好记住,太子也是我云府的嫡亲外孙。”
“母亲这话何意?是威胁本宫吗?”皇后一时气不顺,脱口便抬出了自己的身份。
孟氏坐在榻上的身子一震,刹那间觉得这个女儿好陌生:“是啊,你是皇后,臣妇刚才若在言语上有所冒犯,还望皇后娘娘多多见谅!”说着,她从榻上起身,木着脸朝皇后恭敬一礼:“娘娘歇息吧,臣妇就不在这叨扰了。”
语罢,她后退三步,转身出了内殿。
“母亲……”
皇后怔愣片刻,见她看都不看自己,直接离去,忙起身欲追上,却最终没挪出一步。
数日时间,京中,乃至这天下,皆已传开文武双全的少年天才,乃神医再世,这样的盛名不是云轻舞要的,但她也清楚,那神医之名恐怕就此背在她身上了,哦,不对,是背在她的另一个身份上,前提是,她的真实身份未曝光之前。然,她也不担心那了不得的盛名,即便她是所谓的神医,治病救人还得看她本身的意愿,不是说谁找上门,她都得出诊。
神医嘛,牛掰一点,无可厚非。
令她没想到的是,今日天亮之前,她刚换回男装偷溜出皇宫,回到侯府,下午便收到皇帝的口谕,着她出诊宁王府。侯府正堂,黑泽,轩辕瑾,以及上官云烟,聂文等全聚集在此,上官云烟皱着眉头,问云轻舞:“公子,您要去吗?”
“不去成吗?”
云轻舞嘴角微弯,似笑非笑道:“我估摸着刚才那道口谕,是皇后求来的。”
“你可要想好了。”
轩辕瑾静默半晌,目光轻淡无波,落在她身上,语声低沉道:“宁王可是太子的劲敌。”
“在我心里,任何人都不是衍的对手,再者,我没理由违抗皇上的旨意。”云轻舞说着,顿了顿,又道:“明面上宁王在百姓心目中的声望一点都不差,如果我抗旨,无疑会引起他人猜疑,认为我是有意不为其医病,从而矛头将指向东宫。皇上要是因此误会衍,可就不美了。”
“我陪公子一起去宁王府。”上官云烟道。
聂文在她语落后,亦道:“我也一起。”
云轻舞从椅上站起,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往正堂外走。
“公子,宁王好端端的吐血昏迷,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人一直不见醒转,我看他那病悬。”上官云烟走在她身侧,低声道。“看过后才能下定论。”
坐上马车,云轻舞闭目养神,上官云烟在她对面坐着,听着街上的叫卖声,皱起的眉头长时间没有舒展。
“不用多想。”
“我……”云轻舞清越的嗓音突然扬起,瞬间拉回上官云烟的思绪,她嘴角动了动,道:“我就是觉得公子不该帮宁王医病。”云轻舞掀开眼帘,浅声道:“你心里想什么我知道,但我还是那句话,诸位皇子中,没有人能够真正成为殿下的对手。”
上官云烟思索了一会,道:“可是殿下会遇到不少麻烦。”
“有麻烦解决就是,无须担心什么。”
聂文骑马而行,只觉这次回京,心境与以前大不同。
而让他心境,让他整个人发生改变的,是他的师父,是披着傻女的外衣,实则修为高深,才华满腹,医术高绝,容颜绝美出尘的太子。妃。
父亲若知他有这么大的改变,应该会老怀大慰吧?
宁王府,前院正屋。
“你们都下去吧,我在这陪王爷一会。”刘氏被皇后训斥,心中的委屈自不必提,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她又不能呆坐在自个院里自怨自艾,完全置宁王于不顾,这不,她调整好心情,还是到了宫澈屋里。
秋蝉秋彤闻她之言,互看彼此一眼,迟迟不见退离。
“忘记自己的身份了吗?”刘氏是没什么脾气,但也不是个软柿子,任奴婢欺在头上而忍气吞声。
只见她神色陡然一变,冷凝向两婢:“出去!”
“王妃,你莫后悔。”秋蝉冷瞥她一眼,拽着秋彤的衣袖,转身出了屋门。
她们不仅是王爷屋里的大丫头,更是受皇后娘娘的命令,伺候自家主子爷,却在此刻被个木头王妃训斥,真以为这王府是她说了算?
刘氏有留意到秋蝉挑衅的眼神,也知其话中之意,要说心里不气,不难受那是假的,然眼下的情况,由不得她立时惩治对方。
“王爷,您看到了么?在这王府,妾身快要变成笑话了,不……妾身已经是笑话,在下人们眼里,妾身已经是笑话了,您知道?”
☆、264:笑话,再无瓜葛
264:笑话,再无瓜葛 “醒过来吧,王爷,妾身求您醒过来!”
清凉的泪沿着秀丽的脸庞滴滴滚落,她伸出手,轻轻地描绘着宫澈的眉眼:“只要您醒过来,要妾身做什么妾身都愿意。王爷,您是做噩梦了吗?既然是噩梦,为何您还不愿醒转?”
“王妃,云公子奉皇上口谕,来给王爷诊治病症来了。”
管家领着云轻舞三人来到前院,此刻站在正屋外,出声禀道。
“云公子?”刘氏连忙拭去脸上的泪,起身往门口走:“快,快请云公子进屋。”那俊秀绝伦的少年懂医,她不是不知道,令她没想到的是,少年竟然就是这几日传得广为人知的神医。云轻舞着上官云烟和聂文在院里候着,独自行至正屋门口,揖手朝刘氏一礼:“草民云轻狂见过王妃。”
“云公子快快免礼,你能过来给我家王爷诊病,这……这实在太好了!”
刘氏情绪激动,说话难免有些不利索。
云轻舞表情淡然,眸光从她泛红的双眼上掠过,浅声道:“草民现在就给王爷诊治,劳烦王妃移步在屋外稍候片刻。”刘氏一怔,转瞬点点头,道:“好。”云轻舞提步进屋,与她擦肩而过,跟着反手关上门,走向牀边。
光线不甚明亮的屋里,静得诡异至极,窗外的枝桠随风摇曳着,影子凌乱地在地上摆出各种形态,云轻舞在牀榻前站定,眼里不见丝毫情绪。
宫澈双目闭阖,额上虚汗滚落,薄唇噏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呓语声。
“我怎会那样对你?我怎会那样对你?你是我的小舞,你是我的小舞啊!”
“你说……你说我为何会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