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衍低“嗯”一声,道:“不知李大总管找孤所谓何事?”他眉头微蹙,仔细观察着对方脸上的表情变化,好从中看出些什么。李福是人精,自是感知得到眼前的储君正在定定地盯着自个,想到此行的目的,他倒也不藏着掖着,索性跪地直言:“殿下,皇上病了!”
“皇上病了?”宫衍微愕,但片刻后,他的神色便恢复常态:“你细细道来。”李福应声是,开始如实相告,等他道完,宫衍目光如炬,犀利地盯着他,声音冷冽,道:“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父皇的身体状况?”
李福身子一颤,眼眶泛红:“殿下,皇上担心他的身体状况一旦传出,会在朝野引起动荡,还有,皇上不想殿下您担心,所以严命老奴不得向殿下吐出一个字。”
“服用汤药不起作用吗?”宫衍问。
“效果不大,最近皇上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醒后精神不振,头痛之症愈发严重,且特别健忘。”李福语声哽咽,道:“殿下,皇上每日承受病痛折磨,老奴实在看不下去,还望殿下能劝劝皇上,寻求名医入宫为皇上诊治龙体。”
“你起来吧。”宫衍在书房里走了两步,道:“我这就过去见父皇。”李福起身,抬袖抹了抹眼角:“殿下,皇上……皇上咳血有段时日了。”
宫衍走向书房门口的脚步一顿,沉声道:“你不该替皇上瞒着我。”时至今日,他身边所发生的事,几乎偏离了前世的轨迹。
但,无论随后会发生何事,他都会将局面完全掌控在手中!
宣露殿的密室中,文帝脸色苍白,靠坐在软榻上,目中神光诧异至极。
“衍儿……你……你怎么过来了?”攥紧手中沾着血渍的明黄绢帕,他忍着头痛,强大起精神,启口道:“是遇到棘手的政事了吗?”为免朝堂上出现乱子,他每日都有着李福禀报政事,他的太子做得很好,要是真就此倒下,他想他可以闭上眼了。
“为什么瞒着我?”这是他的父皇,虽说不愿与其亲近,虽说对其有怨,但说到底,他们始终是父子。
或许……或许这人前世也病得不轻,只不过他一直身在边关,被急召回京后,尚未等他前往宣露殿叩见,就被一碗羹汤改变了命运。
文帝摁了摁抽痛的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神态放松,朝他的太子,朝他疼爱的皇儿露出个极尽温和的笑容:“父皇只是闭关修炼,旁的一切都好。”李福将一切都告诉他了吧?要不然,他怎会突然来到这里。可饶是如此,作为父亲,他依然不想自己的孩子担心。
“我什么都知道了。”宫衍唇角颤了颤,淡漠清冷的眸中染上一丝不明情绪:“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是为我好?觉得这样可以弥补你多年来对我的疏忽照顾?”
“衍儿,父皇……”
文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迟迟道不出后话。
“你知道么?一个五岁大孩子,有天被关在一破败不堪的大殿里,没吃的没喝的,被一群老鼠围攻,好不容易有人从窗户里丢进来一个馒头,还被那些恶心的老鼠蜂拥而上抢食……”他原以为忘记了这段记忆,谁知,前不久的某个夜里,他一时睡不着,站在窗前望向地上的月影,蓦地一只老鼠从一边的花圃窜出,正好跃入他的眼帘,那一刻,他只觉特别的恶心,随之,脑中就出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寒冷的风吹进殿中,那个孩子又冷又饿,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恶心那些老鼠,于是,不可抑制地吐个不停……”
他缓声说着,文帝听得心里一阵阵抽痛,截断他的话,问:“告诉父皇,是谁将你关起来的?是谁……是谁那么对你的?”
宫衍似是没听到他之言,续道:“孩子在心里唤着父皇,一声声地唤着父皇,他好想父皇能出现,能将他救出去,可是他等啊等啊,等到昏睡过去,都没有等到父皇前来搭救。”
“是皇后……是皇后将你关起来的吗?”文帝问。
在他看来,宫衍从小养在皇后身边,旁的妃嫔想要加害,可能性极小。然,皇后是宫衍的嫡亲姨母,又怎会那般心狠地对待一个孩子?
“现在知道是谁,重要吗?”宫衍的目光恢复淡漠疏离,他道:“舞儿医术不错,她应该能医治好你的病症。”
文帝咳嗽了两声,压下心中的苦涩,以及对皇后的猜疑,注视着他道:“市面上出的廉价纸张,还有那个活字印刷术,以及各州府开办的免费学院和图书馆,都与舞儿有关吧?”宫衍并不诧异他知道这些:“是舞儿琢磨出的,也是她出银钱出力,兴办免费学院和图书馆。”
“舞儿是我大晋的福星,你要好好待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待她好。”
“父皇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也知道你已有足够能力治理这个国家,但父皇还是希望你多磨砺一阵子。”
“你放心,我不会逼宫。”
“父皇不是那个意思。”他的衍儿若想逼宫,还用等到现在?文帝心中苦笑,在臭小子眼里,恐怕并不看重那把椅子。
宫衍与他四目相对,淡淡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会渴求,更不会去奢望。”
文帝沉默良久,终道:“你去忙吧,父皇有点累,想睡会。”宫衍见他摁着太阳穴,脸上表情略显扭曲,心知他多半头痛症发,也就没再说什么,准备提步离去,可不知怎地,他忽地转身走到不远处的香炉旁,闻着自香炉中弥漫出的淡淡龙涎香,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而后,挪目至侍立在一旁的李福身上,道:“密室空气流通本就不是通畅,加之父皇身体有痒,就别再点这香料了。”
☆、244:不是她想阴谋论
244:不是她想阴谋论 “是。”李福恭谨应声,心中禁不住暗道:“难道香料有什么问题?否则,殿下不会有刚才的举动。”恭送宫衍离开密室,李福服侍文帝躺倒软榻上,跪地道:“皇上,老奴罪该万死,老奴不该不经您允许……”
文帝抬手,示意他起身,叹道:“朕知道你是为朕好,又岂会责怪你!”
李福从地上爬起,垂目琢磨片刻,继而抬头想与主子说说自个心中的猜测,却在抬头看向文帝时,发现主子已然入睡,于是,只好咽回嘴边之语,上前为文帝掖好被角,然后目中神光一闪,脚步轻浅,走出密室。
“香料有无问题,暗里查查就能知道。”他如是想着,因此,把这件事交代干儿子李然去办。
“可都记住了?”宣露殿内殿门口,李福对一样貌清秀,年约十五六岁的小太监低语好一会,见对方只是听着,不见吭声,李福不由瞪其一眼:“这件事很重要,你必须小心谨慎地办好,否则,就别再认我这干爹了。”
小太监正是他收的那个干儿子,五岁进宫,李福偶然一次碰到,瞧小家伙不光模样长得周正,且聪明伶俐,便收在了自己膝下,也好老得走不动时有个儿子在身边孝敬。对于这个干儿子,他可是自认下那日起,就用心调教着,闲暇时,不光教其认字、如何在宫廷间行走,更是打小就传授其功法。
有他费心教导,李然现如今别看年岁还小,但各方面的能力却已不俗。
“干爹,孩儿都记住了,您放心便是。”
李然抬起头,与自家干爹视线相对,眼里写满认真。
“一定要谨慎行事,不可走漏半点风声!”李福一脸郑重,叮嘱道。
“孩儿知道。”
李然低应。
李福不知的是,宫衍离开宣露殿,回到东宫办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静影立刻、马上秘密查文帝所用的香料。
龙涎香,整个皇宫只有皇帝在用,若说查起来,是件很容易的事,但在香料上动手脚之人,如果行事太过周密,要查的话只怕很难找到蛛丝马迹。
其实,宫衍心里有怀疑对象,可说到底,也仅是怀疑。
毕竟像这样的事,没有证据的话,无疑会被对方反咬一口。
转眼又过去数日。
无论是李福,亦或是宫衍,查到最后,未发现一个可疑之人,就是内务府封存的龙涎香,经过太医院院首秘密检验,也没发现这香料存在对人体有害的毒素。这个结果,宫衍是不信的,不管他信与不信,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暂时只能放下此事,不过,他有叮咛李福,没他的允许,不得再在宣露殿燃龙涎香。
……
宫学这边,云轻舞收到宫衍传来的信儿,简直是心花怒放,整个人从里到外无不透着愉悦。
她没有立刻动身返京,而是与平日里一样,该做什么继续做什么,直至距离收到那封飞信过去五日,她才简单收拾了下行囊,打算明天就动身回京。
“师父,你近来几天看着心情很愉悦,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经过刻苦用心修炼,聂文的修为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确实提升了两个小阶,想着明天之后师徒两人就要分离,再见还不知什么时候,云轻舞决定给这二货徒弟做顿火锅吃,算是对其修为大幅度提高的奖励。
“我呢,是有喜事,但是呢,却不能和你分享,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明天你就自由了。”
云轻舞在厨房忙活着,聂文靠在门框上,一听她这话,登时神色一变,一脸紧张道:“师父,您这是要赶徒儿走吗?是不是徒儿做错了什么,只要您说,徒儿一定改。”
“修炼功法我已经传授给你,你往后只需要向这一个月来一样用心修炼,修为再次提升不是问题,嗯,我两日前不是还传了你一套剑法吗,自此后,于你来说,只存在修炼时间问题,旁的就算我在你身边,也起不到什么帮助。”云轻舞说着,顿了顿,瞥他一眼,又道:“最关键的是,我要离开这里了,总不能我走到哪就带你到哪吧?”语罢,她挑了挑眉。
聂文苦着脸道:“徒儿不想和师父分开。”
“你不想回家吗?”
云轻舞端着准备好的食材,前往厨房旁边的饭厅。
火炉燃的很旺,小锅里调制好的汤料,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
绿油油的蔬菜,嫩白的豆腐,鲜嫩的羊肉,还有香菇、木耳等,一盘盘摆在桌子上,看得聂文一愣一愣的。
“不想。”嘴上回着自家师父的问话,心里却在想这什么火锅要怎么吃?
“我明个准备回京,你既然不想回家,就留在宫学继续修炼吧,反正这里山清水秀,灵气弥漫,最适合修炼了。”云轻舞笑容轻浅,往桌上摆好所有的食材,抬头往饭厅门口看去,就见上官云烟和月明泽皆脸色清冷,一前一后,正缓步而来。
“你们俩还真是有缘分。”瞅着两人的面部表情,她禁不住笑着出言打趣。
上官云烟撇嘴:“谁和他有缘分来着?”
月明泽神色未变,看向云轻舞,笑容温雅,道:“你也不嫌麻烦。”他似是没听到某女的打趣,也没将上官云烟之言放在心上,而是看到加上自己,共有三人来这竹韵轩蹭吃蹭喝,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云轻舞笑容明媚,大喇喇地摆摆手:“有什么麻烦的,我就是个吃货,最喜欢琢磨吃食了,快进来坐。”
“这怎么吃啊?”上官云烟落座后,瞅着桌上的食材,再瞅瞅眼前汩汩冒泡的汤锅,眼里有惊奇,有疑惑。月明泽见云轻舞忙着往几个小瓷碗中添加蘸料,伸出手道:“我来帮你。”
“不用,这蘸料我都调配好了,你们即刻开吃就好。”分别将三份蘸料递到月明泽、上官云烟,聂文手中,她眉眼弯弯,仿若月牙儿,微笑着解释道:“这叫火锅,只要把想吃的菜放进锅里,煮熟后捞起来吃就好了。”
上官云烟两眼放光:“边煮边吃?”
云轻舞点头:“对,就是边煮边吃,做法很简单。”
“不烹饪,只是这样煮出来,你确定好吃吗?”月明泽执箸,夹起一片蔬菜,迟迟没有往汤锅里放。云轻舞白他一眼:“你这是不相信我么?”
聂文抢话道:“我相信师父,师父做的饭菜不仅花样多,而且都美味得很。”说着,他就往锅里放切好的羊肉片。
“羊肉很嫩,在里面烫一烫,就可以捞出来吃。”云轻舞眉眼含笑,对自家二货徒弟道了句。
月明泽这时讪讪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就是觉得比较惊奇,随口那么一问,你可别放在心上。”
“瞧你这不自在样,我不过是和你玩笑,你才不要当真的好。”从锅里捞起自己前一刻丢进去的香菇,放入月明泽碗里,云轻舞道:“给,尝尝,你会发现这火锅吃起来有多么的可口!”
“哇,好烫好烫……”聂文边吃边喊汤,还不忘大赞:“师父,这……这火锅太好吃了,又辣又香,吃起来好过瘾!”
夹起碗里的香菇,月明泽送进嘴里咀嚼,片刻后,他点头附和:“确实好吃。”跟着,不再言语,不顾君子风度,下箸如风,快而优雅地享受起这美食来。
云轻舞看着三人吃的乐呵,不时往锅里丢入食材。
吃着香喷喷的火锅,喝着飘着清香,由某女自酿的果子酒,四人由夕阳余晖渐笼,一直吃到夜幕落下,月华升起。
“我明天就要回京城了。”吃饱喝足,不等云轻舞动手,聂文和上官云烟已手脚麻利地收拾饭厅,云轻舞慵懒地靠坐在椅上,端起桌上的茶水轻啜一口,与月明泽道:“京中的局势怕是会慢慢变得复杂,明泽,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任何人都不可以!”
月明泽沉默片刻,抬眼定定地看着她:“我和你一起回去。”
云轻舞屈指轻叩椅子扶手,道:“瑾是因为家里有事才返京的,你这样回去太过仓促,而且咱们要是同一时间回到京城,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我的身份。”
“你难道要一直让人误以为……”不待月明泽道出后话,就被她浅声截断:“一旦我的身份被人知晓,要想再出宫做些什么,显然不是很方便。”顿了顿,她嘴角弯起,微微一笑,道:“我一点都不介意被人认为是傻女,他也不在乎,要不然,就不会在当日我还是那般样子的时候,便向皇上求旨娶我为妻。”
“师父,你……”
聂文站在饭厅门口,表情呆怔,张着嘴不知该往下说什么好。少年天才云轻狂和师父是不是同一个人,他有猜测,师父则没否认,但也没直接承认,此刻,师父之言,让他想到这修为高深,心思聪慧敏锐的女子,难道就是云府的傻女九小姐,就是当今太子求娶,倍加爱护的太子。妃?
“二货,你很讶异?”
云轻舞勾起唇,挑眉望向门口。
“嗯。”聂文重重地点点头,跟着又摇摇头,启口确认:“师父,您……您真是太子。妃?”
“没错,我就是人人皆知的痴傻太子。妃。”云轻舞眼珠子一转,微笑着承认。
“师父若痴傻,这世上只怕就没聪明人了。”聂文脑袋反应的倒挺快,只见调整好脸上的表情,笑嘻嘻地走到云轻舞一旁的椅上落座,道:“徒儿太佩服师父了,竟骗了天下人。”言语到这,他目光奇怪地从上官云烟、月明泽两人身上掠过:“对于我师父的身份,你们就一点都不讶异?”
上官云烟走进饭厅,淡扫他一眼:“我很早就知道了。”月明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很严肃地道:“没有你师父的允许,你最好别将今日听到的往外道出一字半句。”
聂文又是一怔,眸光挪至自家师父身上,见其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不自已地便道:“师父,您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徒儿在此发誓,就算是我爹娘,徒儿也绝不会告诉他们。”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