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姨娘爱怜地抚着他的脸儿,微笑道:“姨娘不能走,姨娘就算是死,也是你爹的妾室,怎能随便离开这府邸?可是姨娘不能看着你也死在这府里啊,姨娘要你活着,要你好好地活着,好好地长大,姨娘不求你有出息,只要你健康长大,娶妻生子过上安稳日子就好。”
“不,我不会离开的。”云鸿珂摇头,咬着牙道:“我陪姨娘呆在这府里,他们要咱们死,把命给他们就是。”
“什么死不死的,要我说云老太师还没老糊涂,未必不会给你们娘俩做主,再者,不是还有我这个人证吗?旁的先不说,就今日发生在你们娘俩身上的事,我可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如此一来,你们为何不拼上一把?”
云轻舞语气轻缓随和,道:“走吧,我随你们前往寿安堂一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今日就去寿安堂瞧瞧,看那老妇人可藏有什么猫腻,因为爹爹之前的猜测,她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呢!
闻她之言,青姨娘母子皆是一怔,他们没想到一个外人竟愿为他们出头,以至于久久都没有回过神。
“怎么?是担心我在诓你们?”
云轻舞笑容玩味,清透明亮的眸眨了眨,注视着青姨娘道:“这么说吧,你这个儿子挺入我的眼,我不介意帮他一把,嗯,还有,你大可不必怀疑我的能力。”她的声音轻轻浅浅,落在青姨娘耳里,却令她不由自主地深信不疑。
终于,青姨娘嘴角动了动,道:“恩公,婢妾谢谢你了!”音落,她不顾云轻舞阻止,攥住儿子的手,母子俩齐郑重地朝其磕了个头,而后,她爱怜地看了儿子一样,又与云轻舞道:日后若是方便的话,还请恩公费些心照看我这可怜的孩儿一二。”
这话听在云轻舞耳中怪怪的,但她一时间也没多想,颔首道:“我和这小子也算有缘,你放心,只要我能帮上忙,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青姨娘感动地抬手直抹泪,片刻后,她与儿子道:“珂儿,你和恩公先到楼下等姨娘,姨娘稍作收拾就下楼找你们。”她不可以让儿子因他受辱,所以,她只能先行一步。云公子一看就是个守信之人,有他照顾她的珂儿,她走得放心!
“嗯。”云鸿珂点头,搀扶青姨娘在行至床边坐好,便与云轻舞走向阁楼门口。
院中,云轻舞在等青姨娘的空隙,对云鸿戬那俩仍站在原地做木头桩子的小厮,使用了催眠术,用意念暗示二人,一会到寿安堂指证云鸿戬之前的禽。兽行径。
忽然,阁楼上传来凳子倒地的声音。
云轻舞心念一转,暗道:“糟糕!”跟着,她对云鸿珂道:“快,快上楼,你姨娘可能出事了!”
顿时,云鸿珂脸色煞白,不顾一切地就往阁楼上冲,许是因为太过紧张害怕,人还没跑出两步,腿上一软,便跌倒在地。云轻舞拎起他,脚尖在地上一点,就带着他飘上了阁楼。
“姨娘……”呆站在阁楼门口,云鸿珂看着身子悬空,已经上吊的姨娘,眼里的泪夺眶而出,嘶声喊道。云轻舞看着眼前的情景,没做多想,提步进入,素手轻扬,勒在青姨娘脖子上的绳子就断了,伸手接住其身体,她将人平放到床上,看着那还血流不止的手腕,心中禁不住唏嘘。
如此做,仅是为护自个的儿子,可用这种方式是不是太自虐了些?
染血的剪刀落在地上,割腕不够,还外加上吊,不给自个留一点后路。
云轻舞有叹青姨娘的鼻息,先不说腕部的血能不能止住,就是鼻息已经很难探到,但就这么看着一个可怜的母亲身死,而且是死在自己孩子面前,她又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她还是做了简单的紧急救助,却一点作用都没有。
本温热的身子逐渐在变凉,云轻舞拿起放在床头用血写下的遗书,看向仍站在门口,似是失了魂魄的熊孩子,道:“你姨娘已经去了,这是她留给你的,你过来看看吧!”云鸿珂机械地挪动着步子,嘴角颤抖,发出一个音节。
当他在床边站定时,云轻舞道:“你姨娘是个好母亲。”不想因为自己成为儿子人生的污点,不想儿子再受兄弟姐妹欺辱,她选择以死证清白,从而让这府中的主子们知道,他们母子的日子过得有多苦,有多委屈。
白布为纸,鲜血为墨,字字含屈,字字含泪。
“姨娘,姨娘你只是睡着了对不对?你不会不要珂儿的对不对?”“噗通”一声,云鸿珂跪倒地上,伸出手握住青姨娘的手,哽声道:“可是,可是我知道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没有人给我做饭食了,没有人给我缝补衣物,没有人教我读书识字,姨娘,你说我要不要陪你一起去啊?”
云轻舞皱眉,斜睨他一眼,道:“说什么混账话,你是想让你姨娘的心思都白费吗?”云鸿珂没有看她,也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和青姨娘的尸身叨唠着。瞅着他,云轻舞轻叹口气,又道:“你是个聪明的,不用深想,就能知道你姨娘这一去于她来说,或许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被云鸿戬那个死bt那般羞辱,一个妾室,还是不受寵的妾室,即便占住理儿,又能怎样?
再说了,像这种把脸面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世家名门,肯定会料理掉受辱的妾室,保住嫡亲子嗣的名声。
嘈杂的脚步声自院外传了过来,云轻舞淡淡道:“擦干你的眼泪,找麻烦的来了。”
“我要杀了他!”
云鸿珂用袖子抹干泪,咬着牙道。
“你能吗?”云轻舞嗤笑,道:“你现在要做的是在老太师面前为你娘讨回公道,要做的是保住你自个,别让你娘的苦心白费。”云鸿珂眼里聚满恨意:“不杀他难解我心头之恨!”云轻舞轻轻一笑,道:“听过‘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么?像云鸿戬那样的人渣,有的是人收拾他,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孽子,你给为父滚出来!”听到嫡子被庶子打成重伤,很有可能会废了一条胳膊,云汉修气急败坏地就往青姨娘母子住的院子赶,这一到院里,除过看到两个傻愣愣的奴才站在院里,再没看到旁的人影,禁不住怒声喝道。
在他身后跟着数个护卫,还有小孟氏身边的一个大丫头。
攥着手中姨娘用血写的遗书,云鸿珂神色背上从阁楼里走出。
“滚下来!”云汉修抬眼望着阁楼二楼门口,看着他瘦小的身影,再度冷喝道:“孽子,为父让你滚下来,你没听到吗?”云鸿珂没有看向他,木然地就往楼下走,也就在这时,云汉修脸上的盛怒倏地凝滞,一双眼盯着云鸿珂身后,盯着那一抹白色身影。
云轻狂?
他怎会在阁楼中?
难道,难道和这少年有染?
思量到这,云汉修脸上的脸色立刻如猪肝色,要多难看又多难看。
虽说他已厌弃青姨娘,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女人,岂能任一个半大小子染指?气愤之下,他冲着云鸿珂吼道:“让你姨娘也滚下来!”云鸿珂依旧没有看他,从阁楼上下来,他径直往院门口走。
云汉修见状,挡在他身前,扬手就甩出一巴掌:“为父还活着呢,你就眼睁睁地看着你姨娘不守妇德?孽子,为父这些年白养你了,也白寵着你姨娘了,竟不甘寂寞……”云鸿珂没有躲避,重重地挨了他一巴掌,以至于脚下一个不稳,趔趄着向后倒去,好在云轻舞就在他身后走着,见状,忙伸手将人扶住。
“轻狂见过四爷。”待云鸿珂站稳,她上前一步,朝云汉修揖手一礼,道:“四爷想要见青姨娘恐怕要上楼亲自去看了,哦,对了,有件事在下得向你解释解释,我呢,之所以出现在这方小院,全是无意中看到一出嫡子欺辱庶弟、庶母的戏码,想着看过后就走人,却没成想,那嫡子简直就不是人,欲只自己的庶母和庶弟于死地,这么一来,我只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你,你所言是何意?”云汉修凝向她,眼神尤为复杂。
云轻舞嘴角勾起,笑得云淡风清,道:“四爷问在下所言何意?这听起来让人不想笑都难。”云汉修脸上一真难堪,道:“念在你是我太师府的客,我不会将你那些话放在心上,但是你若再污蔑我儿的德行,就尽早从我太师府离开。”嫡子欺辱庶母和庶弟?他口中的那个嫡子无疑是指戬儿,可就他对自己的嫡子了解,那混小子再不长进,也不会做出欺辱自家人的蠢事!更别说置庶母和庶子于死地。
瞧云汉修的神色,云轻舞知道这只播种,不负责教养子女,长得还算不错的男人,多半不信她所言。心中“呵呵”一笑,她也懒得多说,回头看着云鸿珂道:“别再这耽搁时间了。”
“嗯。”
云鸿珂木木地点点头,绕过云汉修,继续往院门口走。
“是你废了我儿一只胳膊?”望着云轻舞擦肩而过的背影,云汉修冷声质问。云轻舞脚步一顿,片刻后,接着前行,道:“就是将他的子孙根给废了,也不足以抵他的恶行。”
“小子,你未免也太狂点了吧?”废了他嫡子的一只胳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此刻还张狂地说废掉戬儿的子孙根,这小子真以为他这太师府的四爷是软柿子吗?云汉修越想越恼怒,出掌就击向云轻舞的后心:“今日不教训不教训你这个黄口小儿……”后话尚未道出,他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道朝他扑面袭来,跟着,他被自己击出的掌力反噬,生生地往后倒退出数步,张嘴就吐出一口鲜血。
云轻舞根本就没有什么动作,仅仅只是催发出两成的内力,就当着院中侍卫和奴仆的面,挫了云汉修的威风。
“云鸿戬的伤是我打的。”云鸿珂不知何时也止住了脚步,且转过身,赤红着双目,瞪向自己的父亲:“如果我有能力,会毫不迟疑地杀了他。”云汉修平复好气息,还没顾得上擦拭嘴角的血渍,就听到自己庶子道出如此狠话,顿时气得怒目而视:“孽子,你说什么?你哥哥的伤是你造成的,你还想杀了他?孽子,你再说一遍,看为父不立马废掉你!”
“别说一遍,就是十遍百遍我说了便说了!”
云鸿珂说着,呆滞的眼里的染上痛色和失望,嘴角逐渐泛起一丝浅淡的嘲讽:“没想到父亲还真是看中那卑鄙之徒。”音落,他收回目光,继续往院门口前行。“四爷要是想知道这院里都发生了何事,不妨随咱们前往寿安堂一趟。”云轻舞意味深长地看云汉修一眼,亦没在这院中多留。
寿安堂?
那孽子去寿安堂作甚?
云汉修目中神光晦暗不明,暗自思索着。他没看到的是与护卫们站在一旁的那位婢女,在听到云轻舞说到‘寿安堂’三字后,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想要快速离开将这边的情况禀主子,却又担心自己匆忙离开,会显得太过突兀,一时间不免显得神色不安起来。半晌,云汉修启口:“你们都散了吧,我去阁楼上看看青姨娘。”
“是。”
随着院中诸人应声,他已走向楼梯口。
有云轻舞的催眠术作用,那俩小厮见她行往院门口,不假思索地就跟了上。
阁楼上,云汉修看着地板上的点点血迹,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青姨娘,心里蓦地“咯噔”一下,提步就往床边走,结果就看到青姨娘身下的床褥已被鲜血浸透,脸色苍白如纸,脖间有一条红红的勒痕。
身子一震,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死了,青姨娘死了!
割腕,上吊,这一看就是她自己而为,是什么事让她走投无路,要选择这样做?曾经,曾经她是多么美好,而他,又是多么寵她,现如今怎变成了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云汉修心中自问,忽然想起自己为何厌弃青姨娘,想起刚才在院中庶子鸿珂和那白衣少年说的话。
戬儿?青姨娘的死难的真与戬儿有关?
转身,他没做多停,疾步下阁楼,往寿安堂行去。他要知道实情,要知道嫡子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害得青姨娘走上绝路,引得庶弟恨不得下杀手。然,越是接近寿安堂,他脚下步子越是觉得沉重。
云汉修心中五味杂陈,暗忖:“我不是已经猜到事情的原委了么?再说就是没猜到,听那少年和珂儿之言,再到看到青姨娘的尸体,我还有什么想不到的?”没想到,他是真没想到,自己的嫡子会……会对庶母生出不轨之心。
负在身后,交叠在一起的双手,紧了又紧。
“戬儿,你说为父该拿你如何是好?”嘴角微启,他无声吐出一句。
寿安堂,书房。
“你所言属实?”云老太师坐在书案后,定定地看着云鸿珂,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沉声问道。云鸿珂跪在地上,迎上他深沉而犀利的眼眸,道:“孙儿不敢欺瞒祖父,确实嫡兄诱哄孙儿去的珍品阁,路线也是嫡兄早就看好的。”
云老太师静默片刻,朝站在一旁的云轻舞看了眼,与云鸿珂道:“你起来回话吧。”
“孙儿还有事请祖父做主。”云鸿珂没有站起,眼里染上水光,却强逼在眼底,不让泪滚落出眼眶,痛声道:“母亲因为珍品阁一事,命护卫将孙儿关进幽居,并下令两天不许吃喝,对此,孙儿无怨言,可是,可是让孙儿没想到的是,孙儿的姨娘就在这期间,被嫡兄绑住双手高吊在阁楼里……”说着说着,他眼里的痛苦和愤怒怎么也遮掩不住:“自从孙儿记事,多年来没少受嫡兄欺辱,但孙儿在父亲面前,却不曾说过嫡兄一句不是。然而,嫡兄却始终不放过孙儿,不放过孙儿的姨娘,他说因为孙儿的姨娘,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为了帮母亲出气,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害得姨娘脸上布满红斑,父亲见状,便没再来姨娘院里。”
云鸿珂的声音渐变哽咽:“姨娘没有怨父亲,每日还是静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抬手在眼角抹了一把,他方接着道:“再怎么说姨娘也是父亲的妾室,孙儿也是父亲的妾室,奈何我和姨娘过得日子却连咱们府里的寻常下人都不如,看着姨娘被脸色的红斑折磨,看着姨娘一天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我没得法子便拿着父亲曾给我的一粒珠子上了街,想着用那珠子给姨娘换点药,换点吃食,却不料在街上被嫡兄撞见……”
将在酒楼里发生的事,他一五一十地叙说了遍,云老太师听着听着脸上变得愈来愈沉。
“孙儿和姨娘被赶至松梅苑最偏僻的院落居住,身边没有奴仆丫头伺候,孙儿和姨娘觉得没什么,可是人总不能顿顿吃不饱饭,或者吃了上顿没下顿吧?生怕再招来祸事,姨娘便没日没夜的做绣品,做好后,让孙儿带出城,走远些卖了,好换些小钱,供我们母子俩度日。祖父,姨娘虽出身青。楼,但她从未做过有损咱们府邸之事,否则,也不会让孙儿抱着几件换不了多少银钱的绣品,天不亮从后门偷偷出府,到城外那些村落去问询可有人买。”
“就是今日,孙儿为了护住姨娘的绣品,为了护住能给孙儿和姨娘换来购买口粮的绣品,在城外被两个地痞狠揍了一顿。祖父,孙儿挨揍,身上再痛,却始终记着自己是太师府的子孙,绝对不能让人知道太师府的少爷,沦落到要靠卖几件绣品度日。”
“用卖绣品换来的的银钱,孙儿在城郊的一家小粮铺里买了点糙米,谁知,还被嫡兄给发现了,问我偷摸出府做什么去了,并以此事和之前孙儿拿珠子到街上给姨娘换药,换两道小菜一事要挟,让孙儿和他到珍品阁取出五色夜光杯观赏……”
言语到这,他眼里噙泪,朝云老太师就猛磕响头:“祖父,嫡兄……嫡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