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的人都迎了过去，低声劝道：“殿下上轿吧，咱们这就回去，回去就好了。”
花弈笑嘻嘻地推开那些人，跑了开还回头朝他们做鬼脸，“来抓我啊，抓到我有奖励，奖励……恩，就奖励我亲他一下，快来抓我呀！”
他这一跑，正跑到绛桃身边，抓着她的侍卫看到花弈朝这边跑来，一时也不知该继续摁着她，还是放了她去抓他。
“咦，你怎么被抓到啦，真是没用，呐，你就亲他们一下吧，亲了他们就放你走啦。”
胳膊被扭得生疼，绛桃还是努力挣着身子去看他的脸，这笑容，跟以前不一样了。
喂，你可是个坏蛋啊，怎么能笑得这样天真无邪，你脸上蹭了脏东西怎么也不擦干净，往常你不是最讨厌人家脏兮兮的么，喂，你别这样看着我啊，你的表情我一点都不认识了啊。
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绛桃使劲地吸了吸鼻涕，低下头看着地面，不想再看他。
我不认识你，你不是花弈，那个坏蛋才不会这么笨蛋地笑呢。
花弈扭着腰跑到她身边，站住，歪了脸看她，“你怎么哭啦？被抓到就哭啊，好丢脸！羞死了！”他猛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挣扎中差点伤了她的胳膊，那些侍卫看他的力气如此大，只好松了手。
“殿下，当心她是……”
“嘘——”花弈用食指挡在唇前，道：“没看人家都哭了嘛，就让她一回吧。”他用袖子给她擦了眼泪，大力地在她后背拍了拍，“呐，我们重新开始，这次你躲仔细点，不要再被我发现啦，去吧。”
他低了头，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朝那群侍卫笑道：“我替她亲你们就好啦，放了她吧。”
侍卫哪敢不从，齐刷刷抱拳道：“谨遵殿下吩咐。”
围上来的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把花弈又摁回了轿子，一位年纪稍长的大人回身道：“就放过她吧，我们走，起轿！”
跟着轿子的小厮一直挡着不让花弈再冲出来，他便从窗子探出脑袋，嘶喊道：“放了我啊，你们要把我关到什么地方去啊！”
她在原地，看他们越走越远，看他们一步步离开漆鹿国，看他的脸渐渐模糊。
真的……傻了，他真的傻了，再也不认识她了，纵然她的容貌已恢复，他也认不得她了。
后面的侍卫又冲过来，狠狠地推了绛桃一把，幸好映屏在后面挡了一下，不然她非摔到地上去。
“都要流放了还敢捣乱，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之前说要帮她的那侍卫摆摆手，让队伍继续走不要再耽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又轻声斥责她：“如今你死心了吧，也不怪宫里如此重罚你们，不如此的话，如何同亶木国交代。”
绛桃点点头，“多谢小哥。”害他堂堂王子至此，只是流放已算轻罚，没将她们全斩了，已是皇恩浩荡。
噼里啪啦的板子打下来，屋里趴着的宫婢无不哭爹喊娘，一声声叫的真是惨不忍闻，她们都是女儿身，又多生养在宫里，本就比别人更娇贵些，这五十板子若打完，大半条命肯定就没了。
绛桃觉得自己肯定是从小在外面长大，皮肉比别人都厚些，才没有觉得那么疼，听着别人的惨叫，自己心里更加过意不去了。
“住手！”
有人推门进来，举着板子的宫人齐齐回头，见是太子身边的人。
“皇太子有谕，此事与霄阳殿中的宫婢并无关联，况亶木国使臣亲自求情，责一干宫婢从轻发落。”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这本就算轻了的处罚，到皇太子这儿，一句话就给免了？
虽说是免了，十几板子却也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排人想起个身都难，好几人都摔到了地上，哀嚎着爬不起来。
这些人都是从其他宫殿抽调来的，这次又全都发回原先的地方去。绛桃也被遣回了胭水阁。
回到自己熟悉的小院儿，同走的时候相比，竟是感觉物是人非了，还好，还好这院子还没变，她又回到最初的生活中了。
推开门，屋里的人惊讶地看着她，而她也同样惊讶地看着那人。
“蜀水，你怎么来我们屋里了？”
屋里正看书的是蜀水，不是白芷。绛桃仔细看了看屋里的摆设，也换了，这些摆设都不是她们的。
绛桃忙跑了出去，仔细看了看屋子，没走错啊。
蜀水放下书，起身将书放好，淡淡地说道：“现在我住这里了，怎么，你没被流放？”
她还是同以前一样，像块冰一样，薄薄的嘴唇和眼皮，都没半点温度和弧度的样子。
“皇太子特赦，放我们回来了，白芷呢？她同你换屋子了？”
蜀水看她一眼，“白芷不在了，今后我同你住，那边茯苓和冬葵住一间。”
“白芷走了？！她去哪儿了？”
“你真的不知道？”蜀水淡淡的眉毛轻轻拧了起来，道：“她去楠毓殿了，之前她配出的香公主十分喜欢，传了她过去，后来就让她在那边伺候着。”
白芷配的香……白芷何时配出过让人惊艳的香来，不止蜀水，胭水阁上下都为此疑惑不解，但那香确实是她配出的，而且十分清新不同。
蜀水看着她，忽然问道：“你可知道有什么书里记载过，带着水果的味道的香？”
她随口答道：“我没看到过，不过我会配啊，挺简单的，你也喜欢？”
“也？”
“啊，白芷就挺喜欢的，怎么你们都喜欢，我还以为这是难登大雅之堂的，一直没怎么在意呢。”
蜀水恍然大悟，若说那香是绛桃配的，她信，可说是白芷配的，她断然不信。
而那香，也确实就是绛桃的，白芷拿了那香送给云霓，谎言是自个儿新创的。配方绛桃早给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做呢。
过了不久，绛桃也明白了为何蜀水欲言又止，蜀水以为她不会理解不会原谅，知道真相会发火会生气。
可是蜀水不知道，这一遭从霄阳殿回来，她学了太多东西，早就明白，回不去的，再也回不去了。
夕阳西下，满树的花瓣被风吹得飘飘洒洒落了一地，才铺姹紫又添嫣红，宫里的处处角落被花瓣妆点得格外娇秀。
这是胭水阁的宫婢进宫的第三年，春天，楠毓殿。
跪在殿外的宫女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眼睛都肿了，过往的宫女都不禁多看她一眼，却没人敢上前去。
看准时机，趁周围没人了，有人小跑过来，塞给她两块琼花糕，低声道：“快吃吧，今儿阿杳姐姐不在，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让你起来，赶紧填饱肚子。”
若菲接过糕点就塞到嘴里，噎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水……桃姐姐，有没有水……”
“水个鬼啊！我还能随身带着水不成，你凑合点儿赶紧咽下去别噎死就成啦！”绛桃在她后背拍了几下帮她顺顺气，咕哝道：“也不知你是什么本事，居然能再三地惹到公主，你瞧这边儿的石板都让你跪得凹下去啦。”
若菲眨着大眼，委屈地瘪瘪嘴，“我刚进宫哪儿懂那么多规矩啊，再说我怎么那么倒霉，分到哪个殿不成，偏偏被分到这楠毓殿来……”
绛桃不等她说完在她后脑勺狠拍了一巴掌，“你就长点儿心吧！还敢信口胡说，想去烧火啊！好歹跟我学着点儿，守守规矩吧你。”
“可我听说桃姐姐以前也经常挨罚的。”
“胡说，我知书达礼着呢。”绛桃白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分明是带着姐姐般的宠爱。
她话音刚落，月洞门那边就传来淡淡的女声，“知书达礼你还私自给她吃的东西？”
绛桃笑眯眯地跑了过去，唤道：“阿杳姐姐回来得好早啊。”
是啊，她来到宫里已经三年了，从横冲直撞的宫婢，成了偶尔帮助新人的前辈。
如今的她，是胭水阁最为出色的配香师，指尖像是带着仙力，能调配出最为正宗最为珍贵的香。胭水阁再没有成日挨罚顶嘴的绛桃，而是走到哪里，都可以微笑着接受别人行礼的女官了。
☆、第十八章 骂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白痴
“怎么亲自来送香了？”
绛桃挽着她的胳膊，笑道：“好久没来，想姐姐了，正好前两日新调出一款香，我甚为满意，特送来给白芷。”
白芷还是在楠毓殿，可她配不出这世上无双的味道来，绛桃便常将新配的香给她，阿杳是知道这事情的，但绛桃求她不要告诉公主，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阿杳微眯着眼打量着这个长高了许多的少女，看到她脸上连片的红印，又劝道：“怎么还是不见好，再找御医来看看吧。”
想当年，她有着最为细白的皮肤，真真如羊脂美玉一般，而如今大片的的红印子像是吓人的传染病，盖住了她大半个脸，让人不想看第二眼。
绛桃摸了摸脸，笑道：“多麻烦啊，又不影响生活，不想治了。”她笑嘻嘻指着那边可怜兮兮的若菲，求情道：“姐姐快去劝劝公主殿下吧，这丫头不知做了什么又惹了公主生气，跪了一上午了。”
阿杳微微一笑，“估计不是什么大事儿，公主现在觉得罚她挺有意思的，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找点茬，逗逗她。”
“也对，若真是一直做错事儿，怕早就被赶出楠毓殿了。”
阿杳既然已来，她也就放心了，同她们道了别，绛桃便要回胭水阁。
“啊，等一下。”阿杳又叫住她，“再过两个月便是皇太子的成年大典，到时候可能会忙起来，这个丫头莽撞得很，不能留在楠毓殿，到时候你先带回去，等大典过了再送她回来吧。”
若菲不甘地撇撇嘴，小声道：“我没有很莽撞嘛。”
绛桃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在她脑门上使劲一弹，“顶嘴就够莽撞的啦！真是怎么教都教不会，笨死了你。”
“那桃姐姐是怎么学的规矩呀？”
她的问话让绛桃呆住了，是啊，她以前可比若菲粗枝大叶多了，是什么让她学会在主子面前绝不多话，学会尊卑有别需恪守本分，学会除了胭水阁再不乱跑不乱同别人讲话？
记忆里一个精明的笑容时远时近，似乎好久都没出现过了呢。
宫里，说错了话顶多受罚，可是她对那人说错的话，却让那张神采洋溢的脸再也不会出现。
她说你赶紧回去吧别再回来了，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察觉到她的表情越发黯淡，阿杳道：“若是有时间，就再准备一些新的香，殿下大典的时候兴许用得到。”
她又笑了起来，“好啊，我这就回去准备，若是有好的到时候还送过来，让白芷交给公主。”
“你总让给她也不是长久之法。”阿杳使了个眼神，屏退左右，拉着她的手边走边道：“她虽说仍旧是胭水阁的人，如今却主要是伺候在公主身边，你身为胭水阁最出色的配香师，若是总败给白芷，也说不过去，之前公主说王后似乎有意让白芷重回胭水阁，将来接替阁主一职。”
绛桃知道阿杳是为她好，可是她真的不想出头，而白芷却正想得到大家的注意力，既然如此，让白芷领功，其实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再说她也知道，白芷即使当了阁主也不会为难她，那她何必还要同她争呢。
她朝阿杳调皮一笑，眨眼道：“姐姐私自将公主的话传给我听，可是坏了规矩的呀。”
阿杳拿她没办法，在她脑袋上轻轻一拍，“你呀，还是没吃过苦头，天真的要命。”
天真这词，记得以前有人说过她，那是骄傲的半夏，那时她以为半夏只是个坏心眼的大小姐，现在她才知道，半夏从来都知道，她确实是天真，别人一眼就看出白芷想要利用她，而她却以为那是姐妹情。
三年啊，让她学会太多本来她不想学的事情了，真是讨厌呢。
可是怎么办，我还是没办法对你狠心啊白芷，即使知道你拿了我的方子去讨好公主，去获得现在的地位，我还是觉得你没有伤害我，还是觉得你是姐姐。
她慢慢地往胭水阁走，路上见到眼熟宫婢便点头示意，互相寒暄几句。她们还没走远，就开始低声说她脸上的红印，绛桃不禁失笑，这些人都不会走远些再说么，再说这话题都说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说不烦。
宫里从来不缺话题，可是像她那年闹得轰轰烈烈的，或许不多吧。
她边走边观察着一路上的花，仔细看是否有适合做香料的花，一时也没注意对面有人走来。
“绛桃？”
她抬头：“映屏姐姐？”
来人正是曾经在霄阳殿点香的映屏，她们分别被遣回原处后，就再也没见到过。
“姐姐如今在哪个殿了，好久没见到了呢。”
映屏显然也十分开心，拉着她看了半天，皱眉道：“你这脸怎么回事，倒是比以前更重了啊。”
绛桃抿嘴一笑，“不碍事，对身体没影响的。”
“我现在在良妃的殿里点香，平日不太往这边来了，胭水阁送香过去的是个小丫头，叫什么来着我也没问，对了，你现在在胭水阁么？”
她回道：“是啊，回了胭水阁，还在配香。”
映屏平时在那边不怎么出门，又不喜欢跟人家八卦，胭水阁的事情她知道的不多，看着绛桃略显成熟的气质，恍然道：“啊，你就是那个很厉害的配香师是吧？我好像听送香来的丫头提到过什么桃，当时倒没在意，原来是你啊。”
绛桃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姐姐谬赞了，我只是个小宫婢，在阁主和贤婢嬷嬷们面前大话都不敢说的，哪里是最厉害，姐姐取笑我了。”
她点点头，“恩，长大了。”
忽然想起什么，映屏道：“对了，我那儿还有个东西一直没给你呢，回头遣个人给你送去。”
“什么东西？”
“以前那个亶木国的王子留下的，当时说是先放我那儿，等他回了国再给你说，后来事情太多，我一直也都忘了，若不是见到你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想起来呢。”
绛桃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花弈，他送她东西？又是捉弄她的假虫子，还是什么让人痒痒的药粉么。她想起从前被他捉弄过好多回，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那人啊，活活是个小魔王。
可是等回到胭水阁，小宫婢将礼物送到她手上，却让她吃惊不小。
那是个很简单的锦囊，解开袋子，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银香囊，这种银香囊她并不陌生，是专门挂在床上帐中的，只是这个要更小一些，比一个鸡蛋大不了多少，这样精美的银香囊一般的能工巧匠都不见得能做的出。
她看着银香囊出神，花弈他送她这个做什么？为什么非要他走了才让映屏给她？
将银香囊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不见任何标记或刻字，真是奇怪，她想不明白花弈此举究竟为何。
但毕竟是他送的，绛桃心里略微苦涩地将银香囊好生收了起来。
这个银香囊她不想用，就让它与那段回忆一起，被好好地珍藏起来吧，以后都不要再打开了。
蜀水推门进来，看到她呆愣愣的样子，道：“给白芷送香去了？”
绛桃回过神来，看她端了樱桃进来，便去抢，抓了一把笑道：“是啊，送去了。”
蜀水白她一眼，“脑子真是坏掉了。”
这几年的相处让绛桃充分地认识到，蜀水是个标准的面冷心冷嘴冷的姑娘，但没有坏心样儿，顶多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于她总给白芷送香去这件事，蜀水不知奚落她多少回，后来发现此人没一点自觉性，还是上赶着给人家送，便不再多说了。
绛桃吃着酸甜的樱桃笑问：“要不，我也配个香给你，让你去巴结公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