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穿心,任你是熊也好人也好,总活不了的。
扬起马鞭啪地抽下去,马儿吃疼地抬起前蹄,没命地绝尘而去。
绛桃醒来时,是在床上,朝周围看了看,这屋子不大,但很齐全,床铺也很软,带着淡淡的暖香。
窗边的案上燃着一只香炉,里面飘散出清新的味道,混合着天香水和苏合香的味道。
这些是她曾经很喜欢的味道,在漆鹿国的时候。
掀了被子,看到身上已经换了一套以前在漆鹿国穿的衣服,床下绣着桃花花瓣的绣鞋也是她曾在宫里穿的。
她讨厌这里,一切的一切。
光着脚跑到窗子边,一推窗户,把那香炉给扔了出去,门外登时有人吓得撞到门上,忙轻咳一声,问道:“桃女官可是起来了?奴婢可以进去么?”
“滚!你让弗云过来!”
“回女官,王上不在这里。”
绛桃冲过去一把拉开门,朝外面有些拘谨的小丫鬟冷笑一声,道:“你同弗云说,他若是真敢囚禁我在此,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自杀,绝不会让他拿我威胁花弈的。”
“那么这些奴婢、侍卫,还有他们的家人,会全部请死的。”
清清淡淡的声音尚如当年,说出的话语却让人心寒,这是弗云?这是当年那个从来不发脾气不摆架子的弗云?
他站在隔着小池塘的游廊上,与她相隔万千时光。
终于,让你回来了。
弗云挥了下手,那惊魂未定的小丫鬟行了个礼便匆匆退下了。
“你瞧你,不过去亶木国游玩了一段日子,就变得野了许多,怎的连鞋都不穿了,也不知是谁成天念叨要遵守礼仪,要给若菲做出好榜样呢。”
他慢慢地走近,绛桃愣在门边动也没法动,她的身体早就不受她的控制了。
他的眉目,他的王者霸气,他变得更加刚毅的鼻子和嘴巴,全部都在提醒她,这个人已经不是原先的那个阿福了,他是弗云,云国君。
“怎么了?怪我没有去接你?是该怪我,忙得走不开,说好亲自去接你却没兑现誓言。”
他淡淡地笑,让绛桃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叹息,投降似的讨好她:“绛桃啊……”
她手忙脚乱地抹掉眼泪,把他推了开。
“我是桃王妃,花弈的妻子,也是花芸公主,你的妹妹。”
他仍旧笑得云淡风轻,“母后说当年太喜欢你,一时糊涂了,如今你回来会是我的桃后,不再是花芸公主。”
“那又如何呢?”她下意识地脱口问道。
“我把时间停止在你离开的那一日,如今你回来了,我才能够重新活起来,绛桃,同我回家吧,我曾经说的那个以你为尊的国家,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你也玩得够久了,怎能总在别人家呢。”
他一下靠近,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绛桃,你看着我,我是你的阿福,从来都没变过。”
绛桃因为叶乔的迷药下多了,睡了两天多,这会子还有些晕晕乎乎,她想要再把他推开,却觉得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抱住她,看起来像以前一样,但她感觉不到他狂乱的心跳,当年那个少年离她近一些就会脸红,偶尔的拥抱更是让他的心随时会跳出来一样。
“放手吧,你明明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弗云将她楼得更紧,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八十三章 这次不是演戏,而是真心
“我知道你必然不喜欢战争,等我们一回去,我便让人结束它,从此太平再无纷乱,你觉得可好?”
绛桃叹口气,道:“花弈说过,若真如此,他会踏平你的城池,会把你大卸八块。”
“可是他已经死了。”
她的身子一下僵住,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把他推得生生退了一步。
“他活着,活得好好儿的,你休要骗我,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一个字,你的表情,你的语气,都在告诉我,你在撒谎。”
弗云耸了下肩,展开手臂又朝她走去,绛桃是十足地抵抗姿势,但他并不在乎,一手将她的手钳制在后面,另一手搂住她的腰,温柔地吻上她的唇。她想要咬他,但他却总能躲避开,反而将她逗弄得几乎喘不过气。
恶心。
这是绛桃心里唯一的想法,她用尽力气想要咬他、踹他,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这几年过去,他已经从当年的儒雅少年,变成不容拒绝的君主。
弗云在她的唇上恶意一咬,让她吃痛地皱起眉,他便吻上她的眉,道:“好了,以后都不会让你难过了,再也不会让你皱眉了。”
绛桃的眼泪哗哗地流,弗云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帮她擦掉,但她哭个不停。
“你怎么就听不懂话呢?我说我们回不去了你懂不懂?我不是以前的绛桃了,老早老早以前,我就不再等你了!”
他道:“没关系,我在等你就好了,今后的日子,我会让你回来的。”
忽地,弗云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似乎不敢相信。
绛桃握着刀后退一步,道:“放我走。”
她知道他向来会在腰间别一把短刀防身。
弗云冷下脸,“把刀扔掉,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她一时为难,不知该做什么,杀了他?不,她没有那个勇气,自杀?不,她要去见花弈,活着。
可是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的。
趁她慌乱,弗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刀,手握刀刃,汩汩鲜血流到地上。他将刀扔到池子里去,笑道:“我方才说的话还有效,包括你若有闪失,这屋里上下要为你陪葬。”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里包含的只有霸气。
晚上有人送饭来,绛桃一口也没吃,吃喝了几口水,第二天仍旧如此,到第三天,送饭来的小丫鬟怯生生地说:“王上交代过,若是女官还不肯吃饭,我们就要陪着,都不能吃。”
绛桃轻轻一笑,让她把饭菜撤了下去。
自杀是不能的,否则岂不是便宜了他,但若她在他眼皮底底下自虐,那就不一样了,比如不吃饭,这一招不管什么时候都好用。
果然晚上弗云就来了,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逼得退到墙边。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么快就没耐心了?弗云,你以前可没这么浮躁啊。”
是,他浮躁,他急切,他恨不能杀光这世上所有阻碍过他的人,把时间调回到她离开的那一天,他们相拥而泣互表心意。
她不知道该做什么,事实上,他也不知道,除了关着她,让她留在身边,他不知还能再做什么,才能挽回她的心意。
该说的话叶乔想必都已经替她说了,但她的态度太过决绝,否则叶乔也不会给她用迷药。
“弗云,既然回不去了,何苦还死死抓着不放手呢,你可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只能让我越来越恨你,我不否认见到你的那一刻有些欣喜,起码我们的约定还有一个人遵守了,可是我也很愧疚,为一切的一切。”
“我在遇见花弈之后才知道,感情真的不等人的,走了,就是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花弈捏着她的脸,眼睛里是明显的警告,但绛桃并不害怕,她就是要把这些他不敢承认的事实说出来,那对二人而言都是个伤,只不过她很幸运,遇见了能帮她疗伤的花弈,而弗云的身边却只有心机重重的白芷。
“你仔细看看我,我已经不是你喜欢的那个人了,早就不是了,你喜欢的那个人在离开漆鹿国的那一天就死了,桃女官早就死了。”
他眼底受伤的情绪一闪而过,转瞬,他就像个发了疯的野兽一般将她扔到床上,扯下她的衣服。
可是她却不为所动,既不迎合,也不抵抗,像个死气沉沉的娃娃。
无论他如何抚摸,如何亲吻,如何挑逗她最敏感的地方,她都不给于任何反应。
弗云的手伸到她的裙内,触碰到她最为敏感的地方,她的心里简直想要立马拿刀砍断那只手,可是她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反抗,不然会更刺激他,让他想要征服她。
这还是从花弈那里学到的。
终于,他停下了所有动作,撑着身子俯视着她毫无表情的脸。
“你赢了。”
绛桃暗暗松了一口气,仍故作冷静地说:“我早就输了,我们都输给了时间。”
她闭上眼,眼泪再次滑落,这次不是演戏,而是真心的。
弗云俯身在她的泪上一吻,“我答应你,不会再碰你了,就当是我最后的请求,陪我住几天好么,只几天,我就放你回去。”
“那花弈他……”
“可你也要答应我,这几天不提亶木国的任何人,否则……”他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笑道:“否则我怕是也要毁约了呢。”
绛桃想了一会儿,看着他道:“好,三天,三天后你放我回去。”
“七天。”
“三天。”
“十天。”
“好吧,七天。”
弗云在她唇上轻轻一吻,看她又皱起眉头,以指在她眉间抚平,道:“最后一吻。”
对于花弈那里,战况却是捷报频传,看得出漆鹿国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逃,攻溃他们,指日可待。
阿九却一直醒不过来,少了花弈当主心骨,阿九又不在,军里缺了指点之人,若不是先前阿九的一番刺激话语,让上下一心要为花弈报仇,怕是军心早就涣散了。
这日傍晚,阿九忽然醒了来,不仅醒了过来,连身体也比之前好了一些,别人连连道好的时候,夕河却不敢怠慢,花弈也是,他们心里那个词太刺眼,让人无法直视,又无法忽视。
回光返照。
好在接下来几天他的身体状况也还好,他们才稍稍放下心来,心道苍天有眼,总算是听见他们的祈求了。
这日晚上,花弈与阿九正在部署兵力,盘算着怎样将漆鹿国那群人尽快拿下,忽然传来两个消息。
一是弗云派人送来了个礼物给阿九,是绛桃的珠钗。
二是看天象,这几日怕是要有雨。
花弈捏着那珠钗,眼里的杀气越来越重。
阿九咳了一声,问道:“听夕河说你要人严密观测天象,若是有雨立即进攻,如今可能做准备了?”
花弈道:“不可!小桃花在他手上!弗云那个混蛋,居然敢打劫我老婆?!”
☆、八十四章 你挺厉害,比染墨毫不逊色
阿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兴许是你多想了,有这样珠钗的多着呢,怎么就知道这是桃姑娘的,况且战机一瞬即转耽误不得,若有差池你如何向众将领交代?染墨也没办法袒护你的。”
花弈推开他,朝门边喊道:“夕河你回来,今儿个你俩说破天我也不能动手,小桃花虽说没有生命危险,但那个禽兽会对她做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夕河显然心情不好,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只要赢了关键的一仗,她就可以同阿九回家了,他这时候却为了一个女子说停?
“他送这东西来,明显是对你的生死抱以怀疑,你这么明显地放弃进攻,他必然猜到你还活着。”
花弈道:“可若是继续进攻,他便可以将小桃花端出来,到时候阿九便要顶着不顾王子妃死活的名声,你确定没关系?”
夕河犹豫起来,这位云国君太狠,看起来不轻不重的一支珠花却让人进退维谷。
良久,花弈道:“我知道他要什么……”
“不可!你拿战争换绛桃,我不许。”
花弈笑道:“这战争由我说了算,我说换便要换!”
半晌没说话的阿九道:“可是你已经死了,这里我说了算,传我命令,密切关注漆鹿国的大军局势,一有风吹草动立即进攻!”
花弈一拳便要打过去,停在阿九面前又猛地停住,他担心这一拳下去,阿九打半条命就没了。
夕河在一边冷冷道:“你若真是打下那一拳,我便要大军立即踏平漆鹿国的军营,所有活的都碾死!”
她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清楚花弈不过是下意识的动作,不会真的朝阿九动手。
花弈恨恨地看着这二人,甩手而去。
夜里他换了衣服偷溜出军营,刚走出不过一里地,就在林子里见到久候的阿九,他负手而立,显得格外单薄。
花弈仍旧是笑嘻嘻的样子,抱着胳膊道:“你打不过我,也拦不住我的。”
“我知道,我只是晚上吃多了,散散步而已。”
你们家大半夜散步么。
花弈笑道:“同你说实话,这战争本来就是看弗云不顺眼,想要给他点教训,但他现在已经不要脸到以一介弱质女流威胁别人,这次我不想同他纠缠了,就让他赢了又如何,况且夕河想要你赶紧离开,胜利并不是唯一的法子,输了,你也一样可以走,所有罪责我担着。”
听完他的话,阿九竟一句话都不多拦着,反而转身朝回去的路走。
“你担着啊,别拉我下水。”
走了许久,他又轻轻说道:“当心点儿,别被狗咬了。”
花弈笑道:“放心,就算被咬死了,好歹还有小桃花陪着我,不吃亏。”
“闭上你的乌鸦嘴。”
轻车熟路地到弗云住着的帐子外,一个拦着他的人也没有,花弈也懒得防备,大喇喇掀了帘子就进去,屋里美姬在怀的弗云正举杯畅饮,酒水沿着他的下巴流到领子上。
“甭装了,知道你等我呢。”
弗云一边嘴角扬起,朝那美姬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可怜的美人儿还没刚被抱到怀里,已经被赶出去,临走还偷偷看了花弈一眼,意味不明。
“这场战事的输赢换我家小桃花,换不换?”
弗云显然没料想到花弈会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来,而这话,本是他想要说的。
他指了指对面的位子让花弈坐下,给他倒了杯酒。
“不换,我好容易才接她回来,岂会又让你夺走。”
花弈举杯便饮,丝毫犹豫也没有。
“甭说的这样好听,这件事儿咱都说了八百遍了,当初是你自己放手,现在又反悔?我说你这人还有没有信用可言了?”
“当初我说的是,迟早一天,我会接她回来。”
花弈掏掏耳朵,“是么?没听见。”他笑得一点也不像个王子,倒像个街头巷尾打劫的地痞,“我先把丑话说前头,亶木国的国君不是我,我是不会在乎用一个国家跟你死磕的,云国君,你可想好了。”
不是“像”,有时候他就是个地痞。
弗云身后是一个锦绣山河的屏风,而屏风后,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的绛桃。
他布置这出戏就是想要绛桃亲耳听到花弈的讨价还价,战争、国事,这些与她的交换,让她心里的期待慢慢减少。
谁曾想花弈一上来便将所有的戏码都打乱了,眼里没有重如山的天下,猖狂的像是世上没任何事情能束缚他,弗云到底还是低估了他乱来的本事。
她翻了个白眼,心想弗云你要是演戏之前同我说一下多好,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什么战争在他那里都跟儿戏一般,也免得你把我困在这里了。
这几日,弗云待她不曾逾矩,当然这是指搂搂抱抱排除在外,屋里的摆设似乎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就连燃的香都是她曾经留下的,如今,香燃尽了,他们也如那香一般,再也不会复燃。
我会将你当作曾经年少最美的梦,梦醒了,我便要走了。
“其实你不该拒绝地这般痛快,你可知,你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如今都在我手上。”
弗云自斟自饮,道:“那又如何。”
花弈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赞道:“你这酒真是不错,比染墨那家伙珍藏的困仙酿好多了,要不你送我几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