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桃咽了口唾沫,却觉得更加口干舌燥,若是真的花弈受了伤,阿九他必然做得出隐瞒消息这样的事,可是……
“可是我不信你,花弈他活得好好儿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叶乔轻笑:“我为何要骗你?难道我骗了你,你就会离开亶木国么?不会的,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你去前线一问便知。”
他的话让绛桃有些动摇,可是家里那些人没一个肯带她去战场的,她一个人,又不认识路,如何能找到?
“你带我去战场,我要亲眼看看。”
“我不带亶木国的王子妃走。”
这回倒是轮到他摆架子了,绛桃冷笑一声,道:“你休要使这套激将法,我去,是因为花弈,那我自然是王子妃,我若不是王子妃,花弈的死活也就与我无关,为何我还要同你去?此番前往,若是花弈好好儿的,我便当是谢你送我们夫妻团聚了,当然,你若是想使什么坏点子,我想弗云应当告诉过你我的脾气……”
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坚定不移。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会没事的,不用担心。”
阿九握住那只为他披上披风的手,叹道:“我还没死,他怎么敢先死。”
夕河捂住他的嘴,“你们谁都不许死,这亶木国若是少了你们俩祸害,岂不是无趣很多。”
他无奈地摇摇头:“他是祸害,我不是。”
“你是帮凶。”
阿九将她搂在怀里,此刻,夕河才能感觉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昨儿夜里军营大乱,她披上衣服连鞋都来不及穿,一出来,就看到花弈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浑身的窟窿都在往外冒血,她从来不知道人的血可以流得这样让人心惊。
阿九一口气没提上来,几乎晕厥过去,脸色就如透明的白纸,一戳就烂。
慌乱地把花弈扛回屋里,叫来了所有懂医术的人,所有人却除了止血什么都做不了,他浑身都是伤口,刚止住一处,他一动,另一处就又扯了开,他的脸早没了一点血色,体温也在一点点下降。
秋胧说,他身上的伤绝非一把剑刺出来的,至少有三个以上的人,才会让他伤成这样。
好容易把伤口全处理好了,所有人开始焦灼地等待,他们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花弈的气息很微弱,阿九久病成医,他看得出,花弈随时会死,一口气而已。
夕河终是于心不忍,道:“他现在若是还有一丝丝的意识,必然想见到绛桃。”
阿九道:“我又岂会不知道,但此时派人去接她来,花弈受伤的消息便有可能会传出去,这对战况不利,不可。”
“若是你有了意外,他们不告诉我,我会杀了所有隐瞒我的人。”
阿九道:“我也会,大不了等战事结束,用这条命赔给那丫头,但此事现在不宜外泄。”
夕河淡淡一笑:“谁要你拿命赔了,我还没允许呢,再说她也不敢承受。”
小兔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或许是感觉到空气中非比寻常的紧张,它的身子有些微微颤抖,夕河将它抱起来,它却不肯,直到阿九将它抱回去才稍稍安分一些。
“我早晚要把这兔子给炖了。”
阿九大笑,安慰似的抚摸它两下,放它到其他地方玩去了。
五日后,军营传出消息,花弈死了。
阿九站在城墙上,面对下面的万千士兵,要不是夕河站在他身后,他连站都站不稳。
“漆鹿国以议和之名将殿下请去,却背信弃义对他下了毒手,试图瓦解我军士气,众将士可有泄气?”
城下,有如擂鼓一般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疼,看过去,那是一张张激愤的脸,他们尊贵的殿下居然被小人以此奸计毒杀,他们只会更加愤怒,像是一匹匹被惹毛了的狼,凶狠地随时要冲上战场,撕裂那边的每一只猎物!
“我亶木国男儿何在!”
“在此!”
“殿下大仇如何!”
“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再上战场,没有一个人的心里还想着计谋和招数,他们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光这群害死花弈的人,杀光所有漆鹿国的人!
大战告捷,漆鹿国元气大伤。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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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章 胡扯,你根本就没喜欢的人
阿九要披上战袍与众将士一同上战场,花弈不在,他就是最好的士气引导人,夕河万般劝阻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心。
他换了衣服骑上马,矍烁的眼睛如同躲在黑暗里的野狼,行出十米,他的身子便如同失去生命的蝶,飘然落地。
夕河忙让身边的人将他扶起来,交代下去,阿九昏倒的事情决不可外传!
军医给阿九号过脉,引着夕河到外间,道:“九公子的身体怕是……怕是,撑不住了,宫主当早些送他回去疗养才好,再在这里待着,随时……”
不等他的话说完,夕河已一记凌厉的眼刀扔过去,“临阵脱逃,你是要阿九死都落不上好名声么,做你该做的事情去,若是战事未捷阿九出了事,我便要你,和你一家陪葬。”
在她冷冷的目光下,军医冷汗涔涔,忙借着配药的借口离开了。
她回到屋里,看着阿九起伏微弱的胸口,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却被她生生忍了回去。
我会送你所有你想要的,无论活着,还是死了。这场战争,用尽一切法子,我都会帮你打赢的。
屋里有人跌跌撞撞地出来,夕河调整了下呼吸,将那人扶着坐了下来。
“他没事,你就别再乱走了,瞧你这浑身的窟窿。”
花弈嘿嘿一笑,在胳膊上戳了一下,疼得直咧嘴,“你瞧,放出假消息这法子果然管用吧,现在只等天降大雨,只要再有一场雨,我便能让他漆鹿国的人全军覆没。”
夕河不解,“你上次去他们军营做了什么?”
他道:“这个嘛,不能告诉你,要是这法子不管用,阿九这家伙非嘲笑我不可。”
夕河坐到床畔,神情里是再也掩饰不住的疲惫,心里的话像是洪水一样涌来,她觉得再不找个人说一说,她会死的。
“也不知阿九这辈子怎的这么多波折,若是上天怜见,我愿意将剩下的生命与他平分,只愿他能一直活着,活到我死的那一天,他闭眼,我也闭眼,再也不睁开。花弈,我好怕他会离开,只剩下我一个人,辛芽死了,阿九若是……”
花弈微颤颤走到她身边,搂住她瘦弱的肩膀,以无声的支持给她安慰。
“若是那个愿望太难以实现,就让我拿余下生命换他到这场战争结束也好,我不想他死在这里啊花弈,我们有个家的,起码让我们回家,让他在家里安心地离开,不行么……”
花弈什么也说不出,只好在她的后背轻轻地拍着。
“我同你保证,一定会打赢,无论用什么代价。”
窗外的景物不停地向后飞逝,绛桃心里的不安却一丝丝也没有减少,反而日日增多。花弈真的……死了?
不会的!
她使劲摇摇头,心知那家伙才不会轻易死呢,他成天算计别人,不把人家算计死已经算是开恩了,何况他身边还有阿九,还有夕河姐姐,哪个都不是好打发的主儿,怎么会让他死呢。
但是若不亲眼看到他安好,她始终无法放下心。
一路上,叶乔总有意无意提起当年的事,还有这两年她不在漆鹿国宫里发生的事。
她不能说不恨白芷,但如今她生活得这样好,某种意义上也要多亏她的心机和手段,若不是她绞尽脑汁把她赶出宫远嫁,又岂会有她跟花弈的幸福?
当年白芷一念之间,反而成全了她。否则她生活在宫里,生活在身为国君的弗云身边,怕是远不及如今的逍遥快活。
倒是白芷她如今的状况让人唏嘘,成亲当日就被打入冷宫?弗云你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当年的你,必然做不出这样绝情的事情来。
篝火边,叶乔烤着鸡翅膀,火苗舔舐着流油的肉,发出滋滋的响声,香味四溢。
“王上不过来得略晚一些,你就真的这样恨他?一点机会也不给他?”
绛桃接过他递来的鸡翅膀,吃得毫无闺秀风范可言,叶乔不禁被她霸气的吃相镇得一愣一愣。
“你成亲了没有?”
叶乔笑,“还没,不过有喜欢的人了,为了让她生活得更好,我决心要在宫里混出个天地来,再去她家里提亲。”
“我相信她会等我的。”他补充道。
绛桃抹了嘴,用鸡翅指着他道:“胡扯,你根本就没喜欢的人,不然你就会知道,对于互相喜欢的人而言,最大的幸福就是相守,而不是谁给谁更好的生活。”
她又指了指那对篝火,道:“你瞧,对有情人而言,这堆火又温暖,又能照亮黑夜,最重要的是,可以让两个人坐得很近,可你却偏要让人家一个人坐在这里,你跑去盖一座大房子,说要给她遮风避雨,这不是本末倒置么。”
“本末倒置?”
“就是你忘记了,你要守护的,不是你跟她住的房子,而是她这个人,你瞧瞧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撒这么明显的谎,真是太不高明了。”
叶乔呵呵一笑,他从小就是弗云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弗云即位当了国君,他才从侍卫营出来,重新调回去,日日要为弗云的安危高度紧张,哪里有时间去谈情说爱。
看的出绛桃并不是他想的那么容易糊弄,她的天真只是不想掺和,置身事外,但若是要拖她到泥潭里去,她绝非是任人摆弄的羔羊。
叶乔只好收起原先的策略,不再多言。
夜里绛桃要小解,掀了帘子从车上跳下来,睡在外面的叶乔一骨碌也坐了起来。
“我……到那边去一下,你接着睡好了。”
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叶乔大约猜得到,也有些脸红,还是忍不住交代道:“要当心,树丛里可能有蛇。”
绛桃已经快要憋死了,哪里还顾得上蛇,一溜烟跑到了树丛中。
嘘口气,系好了衣服准备往回走时,忽然被人捂住嘴拖到林子里,绛桃吓得手脚并用又捶又踹,那人吃痛地吭了一声,但两手像钳子一样,丝毫不肯松手。
到林子深处,绛桃瞅准一个缝隙,一脚踢了过去,位置嘛,是她最擅长的那里。
“我……唔……娘哎,姑娘你……太,狠,了……”
“熊大哥?”
那日夜谈,绛桃以为他只是嘴上说说,但他确实是下了要去战场的决心,这个人属于一根筋的那种,认准了的事儿就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这条路是去战场最近的路,恰巧他在树林里休息,看到绛桃和那边一直警惕的男子,还以为她是被人给劫持了。
“你……罢了,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把那劫了你的贼子打趴下。”
绛桃忙拉住他的胳膊,道:“你误会了,他是带我去找我相公的。”
具体的事情绛桃不想同他多讲,只是简略地说了一下,熊大哥听后喜上眉梢,道:“那好啊,咱正好顺路了。”
绛桃苦笑,劝道:“你还是早些回去吧,战场上有士兵,你这愣头愣脑地扑过去,人家也不能用你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熊大哥顺手拾起一根跟绛桃胳膊差不多粗的树枝,小手一掰,吧嗒,两截了。
“你瞧,我很有力气的,不用担心,我不会受伤的。”
☆、八十二章 一剑穿心
绛桃还在想要怎么劝他,那边等了许久不见她回去的叶乔已是有些焦急,试探着朝这边走来,在林子外面问道:“女官,还在么?”
她朝外大喊:“啊!你不准进来,我,我快好了,马上就出去。”
又回头小声说道:“你快回去吧,别跟着来,不然,不然以后我都不欢迎你来我家做客了。”
早知道就不该告诉她,他是要去战场的事情。
熊大哥有些不舍,一步三回头地走,刚走出十几米,只听林子外面一声呼啸,叶乔提着剑飞身进来,月光下银亮色的剑直朝熊大哥刺去。
“啊!住手!”
熊大哥下意识用胳膊去挡,厚重的外袍被刺得烂了好大一块,若不是他穿得厚,恐怕胳膊也难保了。
“叶乔,那是我朋友,你误会了!”
叶乔也不敢放松警惕,冷冷地盯着熊大哥,“这么巧他就在我们必经之路等着?”
“不是,他要出远门儿,恰好要走这条路,恰好又遇到我了,是吧,熊大哥?”
她使劲给熊大哥使眼色,但他这会子正在气头上,恨不得把叶乔拎起来暴揍一顿,若不是绛桃在一边,他肯定做得出各种暴力行为。
“你不是还要赶夜路么?快走吧。”绛桃连推带搡地才把熊大哥推走。
叶乔尤不放心,想要跟过去,绛桃直喊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才把他唤回来。
次日起,他们赶路赶得更快了,往常有说有笑悠闲的样子全不见了,叶乔把马鞭抽得格外响亮,那声音让绛桃都有些不忍心听。
到了晚上,叶乔仍旧如往常一般守在外面,绛桃累了一天,很快便睡着了。
忽然一声巨响震得她不得不醒过来,她探出身子问:“怎么了?”
叶乔也十分紧张,道:“东边的林子里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女官请稍后,待我去查看一番。”
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挤进了车里。
“姑娘,他肯定是骗你的,你们这条路走得越来越偏了,你说他是你朋友,我不想揍他,只好想个法子把他引走了,你快同我走吧,若是要去战场,我也能带你去。”
绛桃有些摸不着头脑,然不等她回答,就听得熊大哥闷哼一声,庞大的身躯向后倒去,身子砸到地上,又是重重的一声。
此时绛桃才看到,站在车外的叶乔。
他冷哼一声,提剑走了过来,眼睛里只有杀意。
绛桃跳下车挡在熊大哥身前,“你做什么!”
“小小的调虎离山之计我岂会察觉不出,女官请让开,此人三番五次接近必定心怀不轨,要早些把他处理掉才好。”
绛桃一下蹦了起来,一巴掌扇了过去。
这是这么多年来,她做过的最不加思考的行为。
“他是我亶木国的子民,你凭什么把他给弄晕了!还想杀了他?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想!”
叶乔的眼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阴寒,他扯出一抹笑,拱手道:“女官既然不许我杀他,我不动他便是,何必要大动肝火呢?女官不必担心,暗器上涂了迷药,过几个时辰他就会醒了。”
绛桃回过身摇晃熊大哥的身子,可他就跟冬眠的熊似的,一点也不见清醒,但看他呼吸还算平稳,她才稍稍放下心。
“天色也快要亮了,不如我们先启程吧?”
若是熊大哥的话她会信八成,那这个叶乔的话她只能信三成,另外三成要连蒙带猜。
她道:“不急,等他醒了我们再走,他恰好也要去兵营找他兄弟,我们可以顺路一起走。”
她不动声色地查看叶乔的脸色,见他神色无异,丝毫不在乎多个人同行似的。
“女官已交代,在下定当遵从。”
好奇怪,难道他没有故意带她走错路?听到熊大哥哼了一声,绛桃忙转身,又摇晃他几下。
“熊大哥?你醒了么?你……”
绛桃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不受控制地栽倒在熊大哥的身上。
叶乔缓缓走过来,抱起绛桃扔回车里,回身一剑刺在熊大哥的左胸口。
一剑穿心,任你是熊也好人也好,总活不了的。
扬起马鞭啪地抽下去,马儿吃疼地抬起前蹄,没命地绝尘而去。
绛桃醒来时,是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