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弈就扶着她的腰,小心翼翼地抬起脚,她也跟着抬脚,等他落下她就跟着踩上去,两人走得很慢,倒是一点差错都没有,默契得仿佛是一个人。
绛桃洗好了菜,看到厨房有备好的高汤,就更省事儿了,高汤里放进小山菇,再撒上一些肉片儿,等汤滚了就放入面皮儿,煮到全飘起来的时候把青菜放进去,再小煮一会儿,香飘四溢的面皮儿汤就做好了。
绛桃盛了一小碗汤尝了尝,烫得她直吐舌头,用汤勺盛了一点儿吹凉了透过肩头喂给身后那个馋兮兮的人,看他也被烫了一下,她得意地笑了起来。
“怎么样,被我的厨艺迷倒了吧。”
“勉强能吃罢了,跟我相比你还远着呢。”
“你会做饭?”
汤太烫,唯恐一不小心会洒出来烫到两人,花弈便将她抱到桌子前,自己盛了两碗面皮汤过来,看她心急地就吃了起来,吸得吱吱乱响,让人更有食欲了。
“我会的可多着呢,做饭算什么,改日你若是表现良好我就大发慈悲做给你尝尝,让你见识见识。”
☆、六十六章 你真的那么喜欢那窝囊太子?
“拉到吧,又吹牛。”她吃饭吃得都没工夫搭理他,等一碗汤都喝完了,才抚摸着肚皮打了个饱嗝,心满意足地往后一靠。“有本事明天你就做,不然就是吹牛皮。”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的。”他才刚喝了半碗,看到她饿狼一样的眼神扫射过来,连忙把碗往里一掩,道:“锅里没了,不许同我抢。”
“可我还没吃饱。”
“咱家余粮不多,吃一点儿意思一下就行了啊乖。”倒不是不给她饭吃,只是怕她半夜吃太多回头睡不着又难受。
绛桃很是鄙视地瞥了他一眼,“什么破王子,家里连点口粮都没有。”她晃着两只小脚丫,直勾勾地看着他把最后一口汤都喝干净了。
“好吃吧?我的手艺很棒的,轻易可不会做给别人吃的。”
这饭菜倒是不能用好吃和不好吃来评论,只是吃着让人特别满足,还没来及品评,一碗饭就已见了底。
看到她期待的眼神,花弈还故作不满意的样子,勉强地点了下头,“也就,马马虎虎吧,反正吃不死也吃不吐。”
口是心非,明明都快把碗底儿都啃了。
吃饱了饭绛桃想走走,不想直接回去睡觉,花弈便让她又站在自己脚上,二人在走廊上慢慢地走,不时她失去重心,笑嘻嘻地被他捞了回去,便耍赖说是他推的。
花弈搂紧她的腰,看她低头很紧张的注意自己的脚步,就跟着她一起笑了起来,要是有人看到他俩现在的样子,一定会为穷得买不起鞋的王子府鞠一把辛酸泪。
到了先前的院子里,远远见到假山下环绕着一个小池塘,绛桃指挥着他往那边走,道:“走,咱去捞捞看有没有鱼,明儿个煮鱼汤。”
池子里竟然还真的有鱼,天太黑虽看不太清楚,但偶尔有游动的黑影,还是看得出的。
绛桃心急,不肯再踩着他的脚,一溜烟小跑过去蹲到池子边,折了跟长长的草去搅和那一池子平静的水,把里面的鱼吓得来回游窜,她淘气得想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花弈就守在她身后,好久不曾听到她这样的笑声,果然迁居到这里是对的。皇宫的环境不适合她,她也不喜欢,何苦要让她去试着学习压根儿就不喜欢的事情呢。虽然以资质来说花弈相信她定然不出半年就能够学得有模有样,就如同曾经在霄阳殿,她一个入宫不久的丫头都能够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可是那样的生活过得再久她也不会喜欢。
人有的时候到了新的环境就会努力去适应,以为自己能够适应得很好,能够完全融进去,可是血液里有股子反抗,是不容易轻易发觉的。
他不想等将来他们年岁大了,看到她无比怀念简单生活的样子,而他无可奈何。
索性就不要逼自己,怎么都是一辈子,何苦要为了别人活着呢,是吧媳妇儿。
“来来来,坐这边。”她早坐到池塘边,一双小脚在池子里聊着水,玩得不亦乐乎,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他也坐过来。
花弈就褪去鞋袜坐了过去,池子里的水有些凉,在这样的夜晚显得特别舒服,这地儿处在山谷中间,即使是夏天也不会太热,但空气中的草木味道,还是浓浓的夏季风情。
安静了一会儿,不时就有鱼从她的脚边游了过去,吓得她猛一把脚抬起来往旁边一靠,抬头看到花弈笑嘻嘻的样子,她又坐了开,结巴道:“刚,刚才是被鱼吓着了。”
“没事儿,我知道你想扑我已经很久了。”
听着院子里的虫子窸窸窣窣的声音,这样的生活一下惬意得让人受宠若惊,绛桃记得以前也有这样的时候,那时候她跟阿福在院子里看星星,可是却不会如此无顾忌,因为他是太子,总怕耽误了他的休息会伤身子,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再往前,童年时候好像就没特别轻松的日子了,唯有第五个娘帮她扇扇子的情形还略微记得,夏天太热,她就睡到院子中央,可是有蚊虫叮咬,小小的她总会皱着一张脸指着满身的红疙瘩跟娘亲抱怨,恨不得把那些虫子全捉起来油炸了。于是第五个娘就会让她枕在她腿上,拿着扇子轻轻地扇,还唱童谣给她听。
“谢谢你花弈。”
不明白她忽然谢什么,而且这“谢”字总让他心里别扭,像是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似的。
“甭谢,我欠你太多,就当是还你了。”
她低下头,道:“那我们就两清了吧,你伤害过我,可是我总不知道该怎么恨你,努力了很长时间也没办到,如今你又给了我这样的生活,让我想起曾经好多开心的事情,还有我娘亲,以后我们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他哼了一声,“没门儿,若是我不欠你那你就欠我,总归不会两清。”
她皱眉瞪眼:“我怎么还欠你的了?你要不要脸啊。”
他嘴角一挑,看着她的眸子认真道:“你就是我的,自然一辈子都欠我。”
绛桃气呼呼地转过头去不再理他,这人实在是无赖得厉害。
“我……我已经记不起娘亲的样子了。”
他忽然开口,让绛桃十分意外,这还是头一回听他谈论自己的事情吧。
他看着他,笑意盈盈,但眸子里分明带着几分遗憾。
“娘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印象中的娘亲形象……好像是染墨那小子,他比我大的多,父王又总是忙,所以是他陪着我长大的。”他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听你说到娘亲的事情,觉得有点儿羡慕你。”
他的声音里带着小孩子的真诚,倒是让绛桃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别看我是王子,其实染墨本来想让我当国君的,所以他虽是太子却不经常出现,总是让我出现在各种重要的场合。可是随着渐渐长大,我发现当国君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又束缚又无奈,挺烦,就把这事儿又丢还给他了。”
人家为了王位总闹得兄弟相残,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帝王的脚下更是白骨累累,怎么他们家兄弟倒是不把王位当回事儿呢。
“你哥他真疼你。”
“是啊,打心眼儿里把自个儿当我娘了吧。”
——你小子有种回来在我跟前儿说这话,老子非把你的地收回来让你喝西北风!(此为染墨内心的咆哮)
“不过事实上,他确实比我更适合当国君,他的脑海中有很大的一张图,他会为了这张图不惜一切的,或许包括他自己,可是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所以这国家要是到了我的手里,大概会被我玩儿死吧。”
绛桃点了下头,“恩,肯定会的。”
他扭脸,“不要这么直接吧,我还以为你会安慰我的。”
“有什么好安慰的,谁的生活能十全十美,总归是得到一些失去一些的,你已经算是不错了,没有流离失所过,没在江湖上讨过生活,没在宫里受过气挨过打,还想要怎样?”
“我想要我娘亲帮我做顿饭,哄我睡觉。”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从没想过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我还想要天天早晨我媳妇儿亲我一下再起床,帮我做好饭端到屋里来吃。”
……这样的话确实只能出自他的嘴。
“可以问你一件事么?”
“问吧。”
他想了很久,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你真的那么喜欢窝囊太子?”
☆、六十七章 我送你一支曲子伴你入眠
她也想了想,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只是有个约定在那里,她想要遵守把那约定实现,至于对他的感情……或许从他怀疑她的那天起,从他让沈鹤白来戳碎她所有希望的那天起,就慢慢淡了吧。
说到底,还只是心底的执念无法放下。
“喜欢啊,他人很好。”
“可是他放了手,让你嫁给我了。”
她正色解释道:“那是你们逼的,国家为重,他自然要先把儿女情长放一边啦。”
“可如果我是国君,就算是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到别的男人身边去。”
她笑了一下,“所以说你们是不同的嘛,你有个哥哥可以帮你撑着天下,而你在他的天下中任意妄为都无所谓,可是阿福他要自己撑住那个皇宫,和他的国家。”
他一昂脸,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所以这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少了哪个都讨不到媳妇儿,要不怎么说天下人缘分难定呢,要真是那么容易就在一起,干脆一对一拉郎配算了。”
绛桃噗嗤一声笑了,以前总是不敢提的话题这会子让他说得真是简单,不过话说了出来,心里也就舒服了许多,不用总是藏着掖着。
“阿福他……他曾经许诺,会接我回去的,我等啊等啊,等得人都老了,可他还没来,花弈,若是有一天你喜欢的人走了,你也会这样等她么?”
他忽然将她捞过去狠狠亲了一口,“走哪儿去?你上天我就凿了这天,你下地我就劈了这地,你去别的国家我就踏平他们的城池,还想去哪儿?”
她扭扭捏捏地把他推开,“跟你不熟,不不不,你跟我们不是一个国家的,思维都不一样,我不想同你说话了。”
她小跑着回了屋,靠在门后面半天都没办法平复心跳。
他的回答真是好大胆啊,怎么就敢说出这样的话呢,那人的一句“回家”都让人等得心力憔悴,可他却敢说出几乎逆天的话来。
院子里,花弈不急着起身,拽了一片叶子放在唇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我送你一支曲子伴你入眠,愿你的梦中再无烦恼。
我送你一轮明月照着窗外,让你停留在此不会离开。
她靠在门上静静地听,也不知听到的究竟是她的心跳,还是他的曲子,亦或者是包含在曲子中的,他的一句句真心。
她从不会让心里存在两个人,一旦出现第二个人,就说明已经不能够喜欢第一个了,不然对一个人慢慢的喜欢,怎么会有空隙再容下多余的人呢。
所以她搞不懂自己的心,或者是不敢去看那里,她不想当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可是我的心,为何想到曾经已然不能让你开心,只是重重忧虑,而生活在当下,却让你轻松无比呢?
明月当头,流萤绕廊,静悄悄的夜晚轻轻揭下她的面纱,这亶木国的美,就连夜晚都不放过。
天还未亮,东方只露出一丝曙光时,宅子的另一边,好多人就已经穿戴整齐出门了。
秋胧走在最前面,带着一群刚来不久的护卫去练武,不时给人指点,或者直接以剑演示给他们看,一群年纪不大的小子看得啧啧惊叹,秋胧将军果真是身手不凡啊。
等天亮起来,他们也练完了,满头大汗的小子们跑在前面去冲凉,秋胧收好了剑慢慢走着后面。
王上要他随着前来保护花弈时他本不愿意,但染墨一句话将他打了回去。
“上战场不是为了杀人,是为了保护苍生,花弈也是苍生之一,怎么就不值得你去呢?”
他确实更想要上战场,但是王上下了旨意,他只能够服从。
身后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为着清晨更添几分生机和活力。
猛地,他转过身从腋下扔了颗石子出去,只听树后“哎哟”一声,有人倒在地上。
秋胧一听那声音就心想不妙,他只顾得想事情,感觉周围有人鬼鬼祟祟就将石子扔出,却忘记有个人打小儿就喜欢在他练武的地方偷看。
他连忙跑到树后,果然见到纳锦四仰八叉地躺地上,脑袋上好大一个包。
好在她也习过武,微微一侧挡了一挡,不然以他的力道,会将她伤成什么样儿简直不敢想象。
“你……怎么在这儿。”他蹲到她身边,明明脸上担心的要死一直在打量她红肿的地方,却不扶她起来,也不用手去触碰。
纳锦“哇”一声就哭了:“本来长得就丑,这回更嫁不出去了!啊!我要找桃王妃给我做主啊!秋胧哥你太坏了!”
秋胧让她哭得手足无措,而且是她只哭也不起来,看样子大有要在地上撒泼打滚儿的趋势。
“你,你先起来,地上脏。”
“我!不!起!我手疼!方才摔着了,好像骨头都断了,呜呜,好疼啊,完了完了,我残废了。”
她挤挤眼,又努力挤出来几滴眼泪来。
秋胧轻叹一声,把她扶了起来,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道:“回去涂点药就没事儿了,殿下他们也该起来了快过去吧。”
“你!我都伤成这样儿了你还只想着殿下!”
他扶着她慢慢地走,终于她闭了嘴不再撒泼。
阳光透过树叶之间的缝隙泼洒到二人身上,她娇俏玲珑,他高大英俊,她心如小鹿直跳,他,其实也一样。
可是她还小,在他眼中好像仍旧是当年那个偷穿男仆的衣服溜出去玩的小丫头,不止是他,就连花弈也拿她没办法,索性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他已有婚约在身,岂能人家姑娘还没进家门,他就先做出不义之举。
进了院子有少年跑过来同秋胧行礼,一见旁边纳锦双眼红肿脑门儿还顶着一大块淤青,忍不住惊讶道:“将军你把纳锦姑娘怎么了?!”
周围的侍卫也跟着起哄:“将军啊,怎能对一个姑娘家动粗啊,谁都知道她肯定打不过你的啊!”
纳锦心里把这群小兔崽子全问候了一遍,心想你们就不能往才子佳人的桥段上想想么,有空看我不收拾你们。
她脚下一软身子歪了一下,秋胧忙揽住她,这一下成功让周围的人全“哟喂”了起来,她偷偷笑了起来,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现在也不能把她推出去,秋胧只好任她靠着,朝那群小子说道:“都吃饱了?吃饱了就去练武吧,晚饭前不准回来。”
“不要啊将军!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啊!”
呼天喊地的哀嚎中,绛桃推开小院儿的门笑盈盈走了进来,“看见什么?”
秋胧有些拘谨起来,道:“桃王妃怎来了这里?殿下也来了么?”
“他刷碗呢,我想看看你们这边儿是什么样的,就来了,咦?纳锦的脸怎么了?”
不等他俩解释,绛桃就大惊小怪起来:“哎呀,这可破了相了,今后怎么找婆家啊?人家要是娶了你又嫌弃,找了小老婆给你气受可怎么办啊?想想那下堂妻的下场,啧啧,多可怜啊。”
纳锦差点笑了出来,秋胧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只是淤青,不会留疤痕的。”
“哟,你安慰纳锦呢?”绛桃故意用很夸张的语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