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弈急了,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是药三分毒,你不要命了么!快,喝点水漱漱嘴。”
绛桃扭脸,“不喝,打小儿就不爱喝水,你要是想喝自个儿喝去。”
花弈竟也真的将那杯水喝下,忽地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脸,将自个儿的嘴对了上去,嘴里的水就这么流到她的嘴里。
绛桃险些被呛死,想要把他推开,他却不肯松手,直到把那杯水全喂完,才得意一笑,“若是你用着法子让我喝药,我一定会喝。”
旁边九曜一直捂着脸,这个人也太乱来了,丝毫不故意旁边还有别人么。
绛桃气得脸通红,抱着药盅跑了出去,该死的花弈!真不该闲的没事儿做给你端了药来。
她把药盅送回御膳房,有小宫婢给她行了礼,问道:“王子妃要尝尝刚做好的糕点么?正要给您那边送去呢。”
那糕点如雪团一般,筷子一戳下去,却软绵绵的,煞是可爱。绛桃夹了一个丢进嘴里,立即一股子花香在口中溢满,方才的苦药味再尝不出来。甜而不腻,清而不淡,不愧是皇家的糕点师做出的味道。
“王子妃喜欢么?”小丫头看起来很忐忑的样子。
绛桃夸赞道:“这糕点做的真好,是哪位老师傅做的?让他受累回头多做些送来,真是好吃极了。”
那小丫头红了脸,低下头道:“这,这是奴婢做的,王子妃喜欢就好。”
糕点房的老师傅见到绛桃来这边,忙来行了礼,把那小丫头推到身后,道:“王子妃赎罪,这丫头进宫不久失礼了吧?”
绛桃笑道:“哪里的话,她挺可爱的,做的东西也好吃,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探出半个脑袋,道:“叫雪团糕。”
绛桃笑,“我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团。”
☆、六十二章 听说花弈那死小子让你戳死了
老师傅把她又往身后推了推,道:“这是我家最小的丫头,从小跟我学做糕点,宫里见她很有天分就特许我带她进来,跟着学学看看,学艺不精之处还请王子妃海涵。”
那小丫头挺老实的,偶尔探出头看看她,对上视线又害羞得紧,连忙缩回老师傅的身后。
绛桃的眼前仿佛出现一群小姑娘,与雪团相似的年纪,朝气蓬勃如同清晨沾着露珠的花儿,而今,那些花儿败的败摘的摘,好好一座院子已经只剩花枝。
所以说这宫里,不适合太天真的孩子呢。
“小姑娘手真巧,好好栽培将来必定会是糕点房数一数二的糕点师。”
那老师傅不好意思地拍了拍雪团的发髻,道:“她这样的孩子哪儿能适应宫里的生活,就让她来学习一段时日,等我年纪大了就带她出宫,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宫里,我不放心。”
如此慈父,偏偏她不曾有,不然当年她也不会留在宫里了,她的性子不适合宫里的生活,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还要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思及此,她很是羡慕地俯下身,在雪团头上揉了揉,道:“好姑娘,我很爱吃你做的糕点,有空多往我那儿走走,送些来,好不好?”
雪团既是兴奋又是吃惊地点了点头,躲到老师傅身后直拽他的衣服,像是在炫耀自己得到的赞赏。
老师傅的脸上是无限的宠溺,或许这就是普通人家老来得女的珍贵吧。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从小不见得生活得大富大贵,但爹疼娘爱,又有众多哥哥姐姐照顾,这样的幸福,简直是天下最为难得的。
也不知她当年是不是家里的老小,若是没被抛弃,会不会也有这样令人羡慕的疼爱。
“王子妃?”
绛桃愣了会儿,听到老师傅叫她才反应过来,她拔下头上一支十分喜爱的玉凤簪,中间的头发散落下来垂到两侧,“这个小玩意儿就送你吧,虽然现在还用不上,将来或许能用到的。”
老师傅大惊失色,“岂敢收这样贵重的赏赐,妞儿还小,王子妃请收回吧!”
绛桃亲自将那簪子给她戴上,虽说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但那玉很趁她的小脸,还是有几分好看。
“你瞧,挺好看的,就送她吧。”她忍不住又在雪团的头上揉了一会儿,才笑嘻嘻地离开糕点房。
在园子里走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来给她行礼问安,那人年岁稍长似乎已过花甲,眼神矍烁如同上了年纪的老虎,身子骨虽说是软了下来,那股子气派却是谁都无法忽视的。
“没想到在这儿见到王子妃,老臣真是荣幸啊。”
绛桃对宫里的大臣不熟,只有夕河以前同她稍微介绍过,这人的脸她还有些印象,似乎是三朝元老了。
“千木将军,有礼了。”
这还是二人第一次面对面,以往虽有几次宴庆二人都有参加,但绛桃不喜欢那政治中心的漩涡,总是以花弈为借口早早地散了,所以同这些老臣还从未说过话。虽然心里还紧张,但她表面上不动声色,看起来稳重有加。
千木暗中将她打量了一番,看得出这姑娘的气质一天比一天更像是王子妃的派头了,果然人在一个环境下是会渐渐改变的,听说她以前只是个配香师,现在哪里还有宫女的感觉。
“老臣进宫面圣来商讨清原战乱之事,不知王子妃可有听说?”
清原在漆鹿国与亶木国的交界处,可她从未听说与漆鹿国又起纷争之事。她略微一笑,道:“我平日多与王子在一起,不怎么听说过这些政事千木将军一把年纪还尽心尽力地辅佐王上,真是令人感叹啊。”
“王子妃没有听说这事?我还以为您会对自己的国家带着几分眷恋呢。”
老头儿的话真是让人不好招架,绛桃收起笑容,道:“虽说是漆鹿国的公主,但既然嫁到亶木国来成了王子妃,自然当以大局为重,若是能以和议事那是再好不过,但若能,也只希望两国的百姓能少受些战乱之苦,天下苍生的面前何以顾虑故土?”
这段话可真拗口,说完之后连绛桃自己都咗舌,没想到她的嘴里能说出这样完整的话来。
千木老头儿慢慢踱步,走到一株海棠花前,手一伸,把一朵花给拧下来,道:“您看今年这花开得多好,只是可惜,再美的花,也是要掐下来的,花儿越美,掐得,也就越早。”
他的眸子里似乎盛着笑意,但绛桃不傻,什么的真心什么的假意还是分辨得出的,一直听说这老头挺难缠,但想着不会有什么交集,也就没上过心,不想今天却撞到了。
“对了,殿下的身体可还好么?”
绛桃道:“劳将军惦记,殿下身子挺好,只是小孩子脾气,总不喜欢在宫里住。”
千木不无可惜地叹道:“自古多少白骨铺就一条进宫的路,偏偏殿下生在帝王家,反而不懂得把握机会。”
绛桃遮嘴一笑:“殿下他啊,现在是把握住一切机会,不想吃茄子。”
“茄子?”老头显然懵了,不知道她唱的哪一出。
“是啊,殿下挑食得厉害,一见到茄子就发脾气。”
千木略微皱了下眉,说了半天话还以为她挺明事理,原来这个王子妃也是个草包,宫女就是宫女,飞上枝头也只能是个麻雀,这辈子当不了凤凰。
告别态度明显改变带了写蔑视的千木大人,绛桃转出园子背靠在强上,抚着胸脯大口喘气,这边的皇宫好可怕,人人都把她当活靶子一样,看来还是要早些出宫才好。
她的小动作全落入高楼一个男子的眼中,那人冷哼一声笑了出来,旁边有宫人上来问:“王上有什么吩咐?”
他挥挥手,让那宫人退下,自个儿坐到窗子上,自从当了国君他好久都没尝试过坐窗户上往下看了,记得从前花弈那小子总喜欢恶作剧,猛地一推把他从三层楼高的窗子上推下去,若是他摔了哪里,那小子就更得意了。
他捏了花瓶中一朵小花,捏成一个小球砸了下去。
绛桃走得好好儿的,忽然脑门儿上被什么弹了一下,她仰起头,看到那个看起来很危险表情却很淡然的染墨国君。
“参,参见王上!”她急急忙忙行礼,谁想头上又被砸了一下,她昂起头,表情里是很明显的不耐烦。
“听说花弈那死小子让你戳死了?”
绛桃连连摆手:“没有啊!他活得好好儿的,不信你去花间殿看啊。”
染墨忽然提气跳了下来,正落到绛桃面前,吓得她目瞪口呆。
你们兄弟俩能不这么吓人么,要是你也摔断胳膊摔断腿儿了,整个亶木国还不要拆了我啊!
“方才千木将军找你麻烦了?”
“没,就说了说清原的事情,我没搭理他。”
“干得好。”
“咦?”
染墨面如表情地看着她,说道:“我是说,不搭理他是明智的,等再过几日花弈身体好些你们就出宫吧,死小子总问我要兰汀那块地,看来是打算带着你私奔了。”
人人都以为他俩的感情很好,绛桃总是脸憋得通红,偏生又不能解释。
“怎么,看来你不喜欢那小子啊。”
这人的眼真毒!绛桃猛然想起此人可是谁都捉摸不透的染墨国君,在他跟前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否则很容易会被他看穿的。
染墨轻笑一下,慢慢走了起来,示意绛桃同他随便散散步。
☆、六十三章 九曜那小子又来咱家蹭药了
“也不怪你对他心有芥蒂,那个小子看起来不可一世,其实好多话必然没有同你说,你定是只当他是个掳人的强盗吧?”
绛桃没说话,不是她说不出,而是在默认。
可不是么,那人向来眼睛长到头顶上,任性妄为,想要做的事情直接就做,谁都拦不住。
染墨看了她一眼,道:“你虽然不怎么认识我,我可是早就知道你了呢,当年他从漆鹿国回来,把他殿里的宫女全给赶走了,一个都不许留,说什么没一个看着顺眼的,说话也不顺耳,做事也不顺心,总之就是不顺他的意,那段时候宫里让他折腾的鸡飞狗跳,好在借着痴傻的理由,也就随他去了。”
回想当年,染墨不禁轻轻笑了起来,他这个弟弟最为骄傲自大,把谁都不放到眼里,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漆鹿国的宫女甩都不甩他,大大地挫伤了他的自尊心,为此一记仇就是好多年,直到把人家弄到自个儿身边来,才算是老实了。
“其实我当感谢你的。”
绛桃指指自己,“我?为何?”
“若不是你,那小子可能还让我很头疼呢,他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山里有熊也敢只身一人闯进去,像个不要命的小子,自从你来到宫里,他明显是老实多了,也更加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了,我自然要谢你。”
绛桃摇摇头,“这都是他自己的变化,与我并我关系,说到底他还是只顾及自己,谁都管不到他。”
染墨忽然站住脚步,紧紧地盯着她的脸,看得她浑身不自在,“怎么了?”
他笑笑,嘴角是同花弈相似的自大的感觉,“瞧你小丫头挺聪明一个人,怎么这时候偏偏傻得让人无奈,我问你,你是不是不喜欢花弈?”
“不是,但……”
“那不就好了,既然不是不喜欢他,为何还总是违逆自己的心情,偏要死抓着过去不放呢。”
我不是不喜欢他,我是恨他,恨他的自大,也恨自己的无能,在他面前,我总无法与他平视,总是他自作主张地引导一切让我接受。
可这些话她无法告诉染墨,只能微微一笑。
染墨的眼角一挑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忽然他捏了一片花瓣放到绛桃手中,让她把拳头握紧。
“你手里是什么?”
“花瓣啊。”
“两个月以后呢?”
“呃,还是花瓣吧。”
“你错了。”他把她的手又张开,将那花瓣捏得只剩一点点,道:“两个月以后,两年以后,你的手中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是你以为自己还紧抓着那花瓣罢了。你的心也是一样的,你以为那里还有过往,事实上那儿早就被我们亶木国占据了。”
绛桃扑哧一笑:“想不到王上如此善言,若是不当国君,王上定然是个最好的说客。”
他笑了一下,放眼远方,道:“我,必然是国君,亶木国的国君。”
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带着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霸气,那股自然流露的王者骄傲,让人不禁心生畏惧。
“其实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若是有不方便告诉他们的事情,不妨试着来找我聊聊天儿呢。”
他朝绛桃眨眨眼,俨然是个调皮的少年的样子。
绛桃随他静静地走着,身边的景致与从前虽然不同,但似乎并不陌生,仿佛她从来就是在这座宫殿里生活,呼吸着亶木国的空气听着这里的音调,而不曾当过小宫女。
花弈这两个人在她的心头萦绕,原本下意识的排斥也渐渐变得淡了,她试着去回想那个人坏兮兮的笑容,不自觉的,嘴角就上扬了。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是恨,还是不恨?
不知何时就走到了花间殿,花弈从窗子跳了出来,一下挡到染墨身前,锤了他一下道:“你这家伙怎么跟我媳妇儿一起来了。”
染墨冷哼一声,边朝屋里走边道:“整座皇宫都是我的,包括你脚下的那块地,我要去哪儿不行?”
花弈偷偷“呸”了他一口,上前搂住他的脖子,“我说啊,九曜那小子又来咱家蹭药了,你说是给他还是不给?”
“当然不给,要调理就住宫里,不然就滚蛋。”
屋里九曜也不起身,仍旧不慌不忙地喝着茶,道:“你们兄弟俩吵架能不捎带着我么,夕河还在宫外等着,赶紧把你家那些珍贵的药材送过来,省得我去抢了。”
花弈很是不屑地将他上下打量一圈,“就你这身板儿,能让厨房的那胖子剁成三块儿,还抢,你除了能从我家抢走夕河,啥都抢不走的。”
“首先,夕河是我家的不是你家的,其次,我这不叫抢,叫掳,参考去年你的行为。”
花弈不安地看了绛桃一样,给他扔了个凶狠的眼神过去。
绛桃看着他们互相的吐槽,禁不住也笑了,进屋去给他们各自添了茶坐到了一边。
“千木那老头方才同绛桃说了清原的事情,这事我想你们俩都该知道,本来顾及绛桃的身份不想拿这事烦她,但毕竟有关国家,也不该瞒她,花小子,有空你同她说吧。”
花弈抓了一把瓜子,边嗑边道:“什么国家大事那是你家的事,跟我们无关,甭看我,我可不想拿你这破事儿来烦她,你就赶紧把兰汀那地儿给我吧,你留着干嘛,要修建陵寝啊。”
绛桃倒吸一口气,他这话也太大逆不道了吧?
染墨却丝毫不见生气的样子,转头问九曜道:“你说我这弟弟是不是该从族谱提踢出去了?看来他是已经不把自己当家里的人了。”
九曜点头:“对,把他贬为平民,以后要是他再犯了大逆不道的事儿,你就能正大光明地诛他九族了。”
“别啊,我媳妇儿可没什么错啊,凭什么要把我媳妇儿牵扯进来啊。”
“你要是能闭嘴我就不会被牵扯进去了。”绛桃忍不住插嘴道。
那边几人听到她说话似乎都略微诧异了一下,尤其是花弈,没想到她会这样快就开始融入他的其他生活圈子了,高兴地跑到她旁边坐了,把剥好的瓜子献宝似的都给了她。
“我不吃瓜子,你,你自个儿吃吧。”她的脸又要烧起来了。
染墨和九曜很有默契地一同起身出屋了,在天下一般的花弈面前,任是谁也没法入他法眼吧,要是不想长针眼,就只能自己滚蛋。
兰汀之事绛桃本以为染墨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