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因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身体的本能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沈鹤白的手垂了下去,像是没了力气,他抬头时,眼睛里已不是方才的熟稔,倒是有几分刻意的疏离。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话。
尽管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是花弈装傻的事情早有眉目,为何,你偏偏要为他遮掩?
“小怪物,你确定?”
她有些心虚,但仍坚定地回答:“自然了,我日日与他在一起,若是他是装傻总该有破绽,别人或许看不出,我总察觉得到的。”
沈鹤白朝她躬身行了一礼,“那就请王子妃回去吧。”
绛桃一愣:“阿三你这是做什么?”
“有些话你我都明白,王上要我说,可是我说不出来,明明知道你已经是人家国家的王子妃了,可我总觉得你是那个爱跟我打架爱咬我的小怪物,我真的说不出来。王子妃既然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就请回吧。”
他的声音很抖,手也在微微地抖着,看得出他的极度隐忍。
有如晴天霹雳,绛桃被他的态度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嘴都合不上,她瞪着眼睛看他,他故意不肯与她对视,那神情拒人于千里之外。
“阿三,我不明白,你把话说清楚了!我生活得好?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活得好了?你凭什么说我生活得好!”
沈鹤白不语,只是把头低得更低了,连看都不看他。
“沈鹤白你给我说话!”忍了一年多的委屈终于爆发,绛桃不停地晃着他的胳膊,几乎歇斯底里地喊:“你说明白了!”
沈鹤白将她的手拉开,往后退了半步,“请王子妃回去吧。”
绛桃抹了把眼泪,心里比起委屈,更多的是对未来的迷茫,她以为知道等待就可以,可现在,他的态度却告诉她,她不用等了,以后都不用了。
因为没人会再记得她是漆鹿国的配香师。在他们的眼中,她只是亶木国的王子妃。
☆、六十章 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你
“你跟花弈的事情宫里不知怎的已经传了开,现如今已有人知道你是奸细,王上还在极力帮你掩饰,不过于你而言已经无关紧要了吧,毕竟你是人家的王子妃,还有谁能动你呢。”
他不知道自己的话对绛桃而言究竟是多大的打击,还在继续说:“不过这样的结果也很好,你过得很安稳,这就好了,也不枉我们替你担心一场。”
奸细?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她就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成了公主,现在又成了奸细?
果然是皇家的生活,说你尊贵你就尊贵,说你下贱你就下贱,连还嘴的机会都没有。
绛桃挺直了背,努力平稳了呼吸,道:“好吧,你的话我就当没听过,阿福哦不,王上那里,就请你代为传达一句话:我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他的承诺,我也只当没听过,今后就再不要见了!”
她像个高高在上的女王一般径直往前走,恰好容绣带了人也往这里来,见到她后刷地跪了一排:“见过王子妃!”
绛桃停住脚步,示意容绣她们起来,在众人的簇拥之下离开了这座院子。
她的身后,沈鹤白看到她的每一个动作和每一个神情,都与弗云和云霓再无两样,她已经是个合格的王子妃了吧。
弗云兄,你的话我没有带到,她的话我也无法传达给你,攸关国家的事情,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当她的身份与你的身份对立起来时,更多的,只能考虑到国家立场。小怪物,弗云兄,对不住了。
以后几日绛桃都不再出现,直到使团离开的那天,她才以王子妃的身份去送行。
沈鹤白在人群中悄悄看着她,仪态万千的样子哪里还是曾经张扬跋扈的小丫头?在亶木国的这几日他私下打探过,得知王子妃与花弈的感情非常好,并且民众对于王子妃也是十分喜欢,总说她是上天赐给他们王子的福分。
所有的言论都表明,绛桃在亶木国人的心目中地位非同寻常。
若只是一个漆鹿国的宫女,怎能这样快就得到王子和全国民的信赖?唯一的解释,只有那一个。
使团的车马队渐行渐远,绛桃感觉自己的后背都快要僵直了,见人渐渐散去,他们才往花间殿走。
路上宫女和宫人不时要同他们行礼,绛桃没心思管他们,往日和善的亲切这会子都不见了。
忽地,花弈几步追上她,将一朵小小的粉色花朵插到她的发鬓中。
她回头,看到他笑得很自然,毫无前几日的阴霾。
“不错,我的眼光果然很好,这花儿很衬你。”
绛桃心情不好,一把将那花拔出来扔到地上,甩了个白眼给他。
这人,该不会以为她能轻易就原谅他吧?
可花弈却凑了上来,在她耳边轻声道:“要不要……我帮你把那个欺负你的人给宰了?”
绛桃看着他,笑吟吟的仿佛方才的话不是出自他的口,“除了你之外,没人欺负我,你自裁吧。”
花弈站到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前几日的事情……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强迫了你真是对不住了,但我不后悔,如果时间倒回去,我还会那样做,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你这样做就能不失去我了?要走要留是我自个儿的事情,你们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强大到左右一个人的人生?我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只兔子一只猫!”
绛桃用了大力去推他,却被他握住了手腕,这次他的力气很轻。
这几日他思考了很多,本就是他主动将她掳来的,现在若是冷落她,自己不就成混蛋了?她心情不好也是应该,毕竟起因都是他,再怎样也该同她一起走,不该扔下她一个人。
在亶木国,若是连他都抛弃她,那这朵小桃花就真的孤身一人了。
绛桃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冷哼一声,道:“或许对你而言,那只是一时冲动,可是对我来说,这辈子都不会有比那更大的屈辱了,所以花弈,我不想面对你,我怕自己会忍不住杀了你。”
“杀我?好吧那我等你。”
他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不想绛桃一个箭步走到他跟前,手上握着从头上拔下来的簪子,簪尾的那端抵在他的脖子上。
只要她稍稍用力,就会刺进他的皮肉之中。
花弈认定她不会下手,可当那簪子真的戳进肉里,他才猛地回神。
但他没有动,静静地站着,是死是活都在她手中。
簪子一分一分地戳进去,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一下,绛桃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终于还是放了手,她背对着他,心里面把自己骂了千万遍。为什么这样没用还是下不了手!他不是好人!若不是他,事情何以到今天这个地步!
花弈轻轻把簪子拔了下来,脖子上的血就那样喷了出来,他却连捂都不捂一下。
绛桃急忙跑过去用力捂住出血的地方,朝四周大吼:“来人!快来人!”
那么小的一个口子,却不停地往外喷血,绛桃一时没了主意,只能举着两只手捂着他的伤口。
他还是那种笑,看得人莫名火大。“小桃花啊,我死不了的,我要死了,谁来照顾你呢。”
“你别说话了!我会照顾自个儿,不要你多事儿!”
“那可不行,你是我看上的人,当年在宫里最后一次见面,我同你说了,一定要躲好,千万别再被发现了,可你不躲,反而越来越耀眼,让我如何能放得下你,要说起来,这都是你的错!”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笑容也渐渐支撑不下去,绛桃和他已经一身都是血,可他仍旧是努力睁着眼,看着绛桃着急的样子。
“都是我的错好了吧,你别说话了,快来人!都死哪儿去了!”花间殿平日就没多少人来,现在急缺人手也半天等不来一个,绛桃看他的身子摇晃起来,扶着他慢慢靠着树坐了下去,道:“花弈,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出去叫人来。”
她要起身,却被他拉住了手,“别走,这点血死不了人的,你也太小瞧我了。”
“有多少血也不能这么淌啊!”
他轻笑,也不管那伤口,仍拽着她聊:“你为什么不藏好呢小桃花?”
看到他的嘴唇渐渐发白,绛桃的心里说不出的个什么滋味,他不可以有事,不可以轻易地就出事,不然她连恨他的机会都没了。
绛桃扯开自己的手,站起了身对他道:“我能藏哪儿去?都藏到太子殿去了,还是被你找了出来不是么,花弈你不许有事,否则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原谅你!”
她起身没命地往外跑,边跑边喊人,花弈点了自己的穴道,不多会儿那血就止住了,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得逞的笑容,喃喃道:“活着不原谅我,死了也不原谅我,看来你这辈子都只能记住我了,呵。”
这血真是流得有点多,他头晕。
看到她带了人来,他又在伤口上轻弹一下,那止住了的血居然又汩汩地留了出来,他闭着眼,听到她到身边才虚弱地又睁开,道:“我当你不要我了……”
旁边的人看到这个向来猖狂的王子殿下居然露出了小猫一样可怜兮兮的表情,差点一起摔倒,老太医被这一路拽过来跑得半条命都没了,他搭上花弈的脉,看到他暗中朝自己眨了眨眼,立即心知肚明,神情严肃地说道:“殿下失血过多,要赶紧送回去静养,不然……性命堪忧啊。”
等老太医稍稍做了止血的措施,一群人又手忙脚乱地抬着花弈回去,绛桃始终跟着,因花弈拽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到了寝殿,老太医开了方子交给宫女去熬,对绛桃嘱咐道:“殿下这几日切不可激动,要好生调养补补,殿下的性子您也知道,不许外人在这里转悠,这伺候的事情,是不是能请王子妃代劳?”
绛桃连连点头,道:“放心,我会照顾他的,还有什么注意事项您都交代给我吧。”
老太医要说话,花弈却在里面哼哼唧唧起来,非要绛桃过去,太医只好写在纸上,领着一帮子人都出去了。
☆、六十一章 别走,你就躺这儿吧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花弈躺在大床上,周围纱帏全放了下来,他安静地躺着,像个小孩子。
还不到半刻,这小孩子就又叫唤起来:“小桃花,我脖子疼,你来帮我揉揉呗。”
绛桃不理他,想要去查看他的汤药有没有在熬,谁知刚开了门,就听见屋里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花弈光着脚小跑了过来。
“小桃花,你要去哪儿啊?”
他眼中带着委屈,像个被欺负的快要哭了的小孩,绛桃无力地垂下肩膀,这个人怎么受了伤就变这么多,原先骄傲自大不可一世的样子都到哪儿去了?
“我去看看你的药。”
“让他们熬呗,我脖子疼,你看是不是又流血了。”他昂着脖子让绛桃看,再这么扯一会儿那伤口肯定要流血的,绛桃只好硬推着他回了屋,把他推到床上去。
“你睡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
“我不,你跑了我到哪儿找你去。”
“再跑也是在亶木国,你能找不到我?别闹了,去睡吧。”
花弈手一拉,把她也拽到床上,绛桃正好跌到他胸膛上,听他闷哼一声还以为撞到他的伤口了,忙要起身。
“别走,你就躺这儿吧,我睡觉,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他的眼神太过恳切,让绛桃说不出那个“不”字,只好调整了下姿势,躺到他身边。
二人面对面,花弈盯着她的眼,她却看着别的地方,花弈忽然靠过来,在她的鼻尖上轻吻一下,看她皱眉要起身,他忙道:“我不动了,你别走。”
呼吸平稳,周围又只能听到鸟儿的声音,清风透过窗子徐徐吹来,扇动带着熏香的纱帏,让二人之间多了几分暧昧。
花弈还没睡着,绛桃却先睡着了。这几日因为沈鹤白的事情她都没有睡好,脸色也不如之前好看了。花弈又撑起上身,在她的眉毛、额头上轻轻吻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抱着她睡了。
醒来时绛桃不在身边,花弈叫了两声也没人搭理,便趴在床上哼哼起来:“哎哟疼,伤口肯定又撕开了,小桃花你快来看看。”
没等到绛桃的声音,带着嘲讽的男音却在门后传来:“你也忒能折腾了,她去给你端药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花弈撇嘴爬了起来,左右晃了晃脖子,道:“还不进来啊九曜,你打算在门后安家了么?”
“我倒是想,只是你这宫殿现在太挤,住不下我们这么多人了。”
九曜推了门进来,身子看起来比前段时日还要虚弱,走路都有些轻飘飘的,他的脸色却还算红润,心情看来也不错的样子。
“怎么舍得跑宫里来了?我当你要带着夕河远走高飞了呢。”
他淡淡一笑,“我是想走来着,只是这身体越来越差,不得不回来借你们家太医用用了。”
花弈没说话,走到他身边给他将手搭在他晚上,心里一沉,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哪儿就虚弱了,你是故意来蹭我们家那些珍贵的药材的吧,明明强壮着呢,今儿晚上洞房都没问题。”
九曜故意将讲手搭在他手上,柔柔地问:“今儿晚上你要同我洞房?”
花弈以指勾起他的下巴,将自己的脸凑了过去,“好啊,只是为夫心疼你的小身板儿,若是承受不住太大的激情可怎么办呢?”
“那你就温柔点儿呗。”
他俩早就互相恶心习惯了,不想有人捧着药盅推门进来,看到那亲亲密密的一幕。手一抖,药盅差点摔了下去。
“你,你们……”
花弈听到那声音大惊,回身努力地笑了一下,道:“你别误会啊小桃花,我同他闹着玩的。”
九曜捂着心口,痛苦地说道:“果然那所谓的甜言蜜语都是骗人的,她一来,你就置我于不顾了。”
今时不同往日你别害我啊混蛋!花弈偷偷出手在他后背上拍了一章,顾及他的身体情况没敢太用力,没想到九曜还是重重地咳了一声,眉头也不自觉皱了起来。
“你要谋杀亲夫啊。”
到这种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花弈的脸色也略带沉重,看到他的身体真的已经入朽木败絮一般,很不乐观了。
绛桃小跑过来把药盅塞给花弈,坐到九曜身边关切地问:“你生病了?脸色不太好看啊。夕河姐姐同你一起进宫了么?”
九曜捂着嘴又咳了两声,感觉手心有些粘稠,不着痕迹地将手藏到身后,在里面的衣服上蹭了蹭,笑道:“夕河她还是不肯进宫,在宫外别院住着呢,好久不见,桃姑娘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这周身的气派真不愧是我亶木国的王子妃啊。”
绛桃不喜欢这话题,嘿嘿笑了两声,看花弈捧着药盅瞪着大眼睛看着他俩,像个玉雕的人儿似的。
“你看什么?药喝了没有?”
“没,我打小儿就不喝药,这种苦得要死的东西我才不要喝呢。”
九曜在一旁帮腔:“他从小没生过什么病,偶尔生病了也是硬抗,从来不肯喝药,谁说都没用,桃姑娘你甭担心,他身子骨硬着呢,扛过这段时间就好了。”
“你真不喝?”
“这药闻着就苦,不想喝。”
绛桃赌气一把将药盅抢回来,一扬头,喝了个干净,“不喝拉倒,反正不能浪费了,下回熬的药你再不喝,我还自个儿喝。”她的眉毛也不自觉皱了起来,这药果然太苦,不是一般人能招架的。
花弈急了,连忙倒了杯水给她:“是药三分毒,你不要命了么!快,喝点水漱漱嘴。”
绛桃扭脸,“不喝,打小儿就不爱喝水,你要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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