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她的事情,阿九一夜之间病得简直是眼都睁不开,过了三天又强挣着起来,再不提夕河的名字。
而没过半年辛芽又出了事,放出消息后本来以为夕河会回来,可是她没有,守在灵堂外面的人说压根儿没见到她,连辛芽的死都不能让她再出现。
绛桃想起她看似平淡的眼睛里,似乎带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感情,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她不得不来到亶木国时,那种无奈和无助。
她有种直觉,夕河她的背后一定有更多的故事。
“婢女犯错当如何?”
“小错就说说,大错就罚。”
“错。”
又错?绛桃捧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那如幽兰一般的女子,哀求道:“夕河姐姐,让我喝口水行么?”
“您是王子妃,为何做事要询问我呢?说到这个,看来之前说的都白费了,王子妃并没记住,我就再说一遍吧……”
救命……花弈你这是给我请了什么样一尊大神啊!虽说不打不罚,可是一站起来想去喝水就会被按回去,偏偏她生得娇弱,要是使劲推她又怕给她推伤了,所以只能坐着听她说教,这一说就是三天啊!
花弈!你给老娘死出来啊!
“王子妃?”
绛桃猛一扭头,笑眯眯状:“姐姐我在听的,你看我多认真。”
“我想说,你手里的毛笔已经快掰断了。”
绛桃像被拉住尾巴的猫,垂头丧气地趴到了桌子上,“姐姐啊,我们平时又不去宫里,干嘛要学这么多东西呢?”
夕河坐到她对面,看着她,好半晌不说话。
绛桃觉得自己头皮发麻,随时会被拆了似的,“呃……我的意思是,学学总是好的,姐姐你想的太周到了。”
“别总叫我姐姐,你是王子妃,至贵无上的桃王妃,除了殿下和国君,没人能让你低头。既然你觉得那些无趣,那我问你些有意思的,若是殿下娶了妾室该如何?”
这个话题好新鲜,她还从来没想过呢。他娶妾室?没关系啊,阿福肯定已经来把她接走了,那他爱娶多少娶多少,她才懒得管呢。
可是在这姐姐的面前,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的。
“那我应该高兴啊,开枝散叶什么的,也要姐妹相称不嫉不妒,不让花……咳,不让殿下为难。”
“错。”
又?错?这么标准的答案怎么可能错?
夕河轻笑一声,表情自然得像是在说天气:“他娶一个,你就杀一个,决不能让人同你分享,不仅分享殿下,也分享了你的地位,懂不懂?”
“姐姐你……”绛桃看她的表情丝毫不带杀意,可怎么语气中透露着那么浓的寒意呢,让人后背都冷。
夕河站起身,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永远不要相信什么友好相处的话,更不要相信那些女人真的安心当一个妾室,你规规矩矩,不代表人家不会搞鬼,就好比方才问你的问题,奴婢做错事当如何?你听好,别人的奴婢要死要活你甭搭理,要是你的奴婢,那就看你心情,你说她有错就有错,你说她没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定她的罪,记住了?”
绛桃连连点头,一个反驳的字也说不出来,果然气场这东西是学不来的,她在夕河跟前儿只能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话都不敢说。
忽然,夕河拽着她的头发,让她的脸对着自己。
“姐……姐姐?”
“姐什么姐,谁是你姐姐,你以为我是真的想帮你?不过是借你来接近殿下罢了,小丫头,就你这样儿的,死在我手上都没人会为你怜惜的。”
头皮被拽得生疼,绛桃忍不住要动,谁知夕河却用手掐住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什么狗屁王子妃,连我提鞋的丫头的本事都没有,废物!”
☆、五十二章 原来他有这么风骚的本质
“喂!你够了!”
夕河松了手,坐回到位子里去,看到她暴躁地站了起来,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而坐在位子上的她却如同置身事外一般的清闲。
“怎么,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
绛桃一步跨到她面前,看着她犀利的目光,扬起的手却打不下去。好久,她将手放下,轻声道:“纵然你有错,毕竟我还是王子妃,打你也不用我出手。”
“倒是装得有几分吓人呢王子妃。”
“你若是想抢花弈,尽管去,我绝不拦着。”
“那我若抢过来了呢?他若是真娶了我呢?”
“那我便杀了你。”
夕河咯咯笑了起来,拍了拍手,道:“很好,这才是王子妃该有的气魄。”
绛桃愕然,她是疯了还是傻了?难不成方才只是为了考验她有没有记住那些话?这人有病啊!下手这么狠!
“你方才,是故意的?”
夕河点点头,“对啊,不然呢?就算真要弄死你,也不用我出手,你这句话倒是对的。”她忽然变了脸色,很是认真的样子,“不过你记住,我也不是什么该让你十分信任的人,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对任何人都不要有信任和感情,尤其是你这样傻兮兮的姑娘。”
傻怎么了,傻人有傻福!起码她活到现在这么多年了还没被谁使过坏呢。
“你们在聊什么?这都好几天不见你踪影了。”花弈推了门进来。
他今天穿了一套青色的衣衫,绣着浅银色的花纹,笑得跟向日葵似的,绛桃瞪他几眼,觉得这人今天无比风骚,肯定是为了穿给夕河看的!
以前倒是没发现,原来他有这么风骚的本质。
他走近了,凑到绛桃耳边问:“你眼睛都看直了,我知道自个儿绝对好看,可是你都看了这么久了,还是很热情啊。”
绛桃把他的脸推到一边去,“少不要脸了,走你风骚的路去吧!”
“风骚?”花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这件穿了好多次啊,怎么今天撞枪口了,她吃火药了么?
夕河起来倒了杯茶给他,凉凉地说道:“她是在迁怒呢。”
“原来如此啊。”花弈笑着接过茶,恰好与夕河二人并排站着,那架势怎么看都是天生一对的王者风范。
绛桃看着心里越发堵得慌,便回嘴道:“也不知刚才谁说要嫁给花弈呢,还扯我头发。”
花弈看她是真的不高兴了,捏了她的脸一把,“夕河可是到处都找不到的好老师,你要跟她学着才是,别置气了。”
我置气?合着拽的不是你的头发啊!再说是谁把我无缘无故拉来这里啊!
绛桃在他脚上踹了一脚,转身就跑了。
“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拿她没辙。”花弈朝夕河耸耸肩,做了个很无奈的表情。
夕河懒得看他,还不都是你自找的。
“对了,你派出的那些人在城里都做了什么,怎么成天鬼哭狼嚎的。”
“这些事怎么都瞒不过你呀。”
城里的事情也是要尽快解决的,他派人查了,最开始弄出这什么清年教的似乎不是本地人,顺着方向一查,直指漆鹿国,看来是有人不安分了,跑来亶木国散步邪教,影响了城内正常的生活。绮兰作为最富饶的属国,若真的出了大事,亶木国的整个经济都要跟着受影响。
好一个不宣战的法子,想要利用一角来在亶木国撕开个口子么。
之前国主只是一味地堵,哪里出现异端就逮捕起来,时间一长不仅民心更加散乱,连牢房都快挤满了,城中到处流传谣言,说绮兰国主的逆天的妖魔,他才是最该被逮起来烧死的人,于是城中更加动荡不堪,处处可见要暴乱的人。
花弈派出了很多能言会道之人,他们在城里慢慢跟民众混在一起,但是潜在地宣扬生命的可贵,无论如何还是要先安定地活着才行,不然哪里有精力去宣扬自己的信仰呢。
说白了,他就是要引导这洪水,而不是一味地堵截。同时城里暗中在逮捕那些最为闹腾的人,和看起来不像本地的人,把这些死结给梳理开,民心也就安稳了。
这三天他跟着到处走,说得口干舌燥,好歹算是见到了成效,这才有时间来看绛桃。
“她那丫头,或许会比辛芽好些,起码她还是会保护自己的。”
花弈点了下头,提起辛芽,心情难免沉重了起来,“当年……你为何不肯回来见她一面,本以为她出了事,好歹你会来送她一程。”
夕河不想提起这段过去,她何尝不想去送她,可是太多事情让她不能脱身,明明知道大诰天下的死讯就是为了告知她,可是还是不能赶过去。
“人都死了,提这个做什么,有这时间你不如去想想怎么让那丫头长点心眼儿吧。”
提起绛桃,花弈的表情就轻松了许多,“这个你自不必担心,我费了这么大劲把她接回来,可不是让她来受罪的。”
“是啊,那丫头好福气,可惜辛芽……”
再控制也无法掩饰声音的颤抖,夕河忙起了身,道:“我出去走走,帮你打探一下城里的形势。”
她换了套更简单的衣服出了门,这几年下来她变化的太多,如今穿了粗布的衣服站到市集中,怕是再没人能认出她是宫里的人。
街上神神叨叨的人少了许多,好多商铺也重新开门做生意了,往日热闹的样子似乎在慢慢恢复,偶尔还能见到围了一圈人的神算子,在宣扬以人为本的说法,看来也是花弈派出来的人。
这座她那么熟悉的小城,对她而言,无半分感情。
她所有的感情早在离开都城的那年,就都消失了。
不知不觉走得远离了热闹,渐渐到了野外,有湖,镜面似的,周围绕着一圈垂柳,风轻轻一吹就撩拨起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她席地而坐,折了只小花,花瓣微黄,浅浅的,花蕊是妖艳的紫色,她看了半晌,抬起手将花插到自己的发髻中,想到了什么,苦笑一下,又将花拿了下来。
一只手从后面伸了过来,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将花取下。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回头,也不说话。
不用看她也知道身后的人是谁,能碰她的人不多,碰过她的更是少,所以这手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清晰可见的血管,干净修长的手指,这些她闭着眼也看得到。
那人俯下身,用另一只手将花稳稳地插了回去,似乎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下来。
二人并肩而坐,晒着夏日毒辣的太阳,吹着潮热的风,然他们的心里就如同那湖面,静得不能再静。
每一日都在害怕中度过,生怕明天会醒不过来,此生就再见不到你。
每一日醒来都恨不得再睡去,起码梦里还能见到你。
每一日都想如果有一天见到你,一定要转头就走,绝不多看你一眼,绝不原谅你一切的借口。
每一日都幻想转个弯就能遇见你,哪怕是你的背影,也要用尽力气不眨眼,要记住你所有的改变。
这一日,就这样相遇了,可是谁都不肯先说话,或许什么都不说,才是最真实的存在。
好久好久,久到夕河以为她已经白发苍苍了,她转过脸去,看着他苍白隐忍的脸,嘴角轻轻勾起,低声唤道:“阿九。”
☆、五十三章 你说说你,干嘛非要同我挤啊
阿九猛地站起身,太过激动让他咳个不停,脸庞变得充血一样得红。
夕河静静地看着他咳嗽,等他稍缓时递了帕子给他,道:“你莫急,我这就走了。”
“你站住!”
谁准你走了?你说走就走,如今又是说走就走,你当我真的没有办法留住你么!
他上前拽住她的手,用的力气像要捏碎她的每一根骨头,他毫不留情地看着她的眉毛蹙起,看她终于忍不住疼痛嘤咛一声。
“不许你走!”
“我已嫁人,阿九,放手。”
她越是平静,他就越是生气,越是想要狠狠地捏碎她。
“没我的允许,你能嫁谁?嫁了也是白嫁!”
夕河忍着痛,笑道:“你真是一点都没变啊,可是我变了,我怕忽然有一天会失去你,这样的感情我要不起,也不敢要,阿九,放手吧,别让我再害怕了好不好?”
他的脸白的让人不忍心看,“那个什么剑客已经死了,同我回宫。”
“他死了,我就是他家的寡妇,为什么要跟你回宫?宫里已经没了我的地方,你所做的都是徒劳而已。”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是真的爱他?夕河你骗不了我,这世间除了我,没任何人能让你看得上爱得起,你所做的才都是徒劳而已。”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什么波澜都没有,但是阿九知道,她的心里早就狂风暴雨了,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一定感觉得到,也唯有他,才能看清这个八面玲珑的女子的真心。
他查过好几年,那剑客的来历仍旧是什么都查不出,仿佛他就是凭空出现的,这样的背景反而越发让人怀疑,他的一片空白,只能说明有人刻意隐藏了。
但是他相信夕河,无论何时都相信她,所以才等到至今。
他的身体一年比一年差,再等下去不是办法,所以他只好亲自下山,来这里寻找她。
“你再这样,只会让我躲得更远而已。”
“你从来就不曾躲过,何来的再?夕河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我也在等你,既然你不肯过去,那只好换我过来了,如何?”
她的眼泪几乎涌出来,硬生生是憋着,嘴角的弧度看似没什么不同,但那一丝丝的颤抖丝毫不落地被阿九看在眼里。
“同我回去,我们把时间调回五年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不好?”
他的声音近乎哀求。
好半晌,夕河点了头,这一下,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他是她永世无法抗拒的劫,五年前是,五年后也是。
晚饭时候夕河还没回来,绛桃忍不住担心,差人去寻她却是遍寻不着,得知此事后,花弈很是无所谓地劝道:“甭担心,她好着呢。”
“你怎知道?”
“有人来回,说是在城里见到阿九了,有那小子在,她就不会有事的。”
绛桃差点摔倒,阿九?那人一巴掌过去就半条命没了的人?“我说你也够不靠谱的,要真是出了事,你是指望阿九能挡几下啊?”
“那小子身上有个特别能救命的令牌,我遇到了都要让他三分,亶木国上下无人不知,只要他亮出令牌就相当于把我哥给搬出来了,想活命的都不会动他的。”
“那要是亡命之徒呢?”
花弈很认真地想了想,“恩……应该没那么倒霉吧?算了不管他们,甜点要送来了,趁热吃才是正经。”
这个人这辈子是不会正经了……绛桃抚额,叫来了容绣,交代她赶紧带人去找那两个祖宗。
容绣嗤嗤一笑,“王子妃您多虑了,殿下早就派人暗中保护他们了,不会有事的。”
原来是被耍了。
绛桃一把抢走花弈手里的碗,恶狠狠地朝他呲牙,“不耍我你会死么?”
“会闷得慌。”
看他二人又要斗嘴,容绣赶紧先离开了,出了院子遇到天澈,他像个柱子似的站得笔直。
“容,容绣姑娘好!”
容绣拧眉,他吃错药了不成?难不成是装傻子装太久,真的傻了?思及此,看他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天澈却觉得她的眼神柔情万种,仿佛飘散着淡淡清冽香味的莲花,被风一吹来回摇摆,惹得人心痒难耐,很想去触碰一下,又怕亵渎了她的高贵,只好远远观望。
容绣已走远了,他忽地想起怀里的东西,大吼一声:“容绣姑娘且慢!站那儿别动等我一下。”
被他吓得一哆嗦,容绣略带责备地看着他,“在府里岂可大吼大叫,成何体统了,要是被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