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她不明白花弈为何要这样做,后来同阿杳说过此事,她们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花弈一开始就见过白芷并且知道她对绛桃的态度,这样做,无非是保护绛桃不受白芷的伤害。
他离得十万八千里,却为她做了这样多的事情。
这曾经让弗云很是不安,但想他如今的状况是那副痴傻的样子,也很是让人唏嘘。
如今两国之间再无曾经的平和,属国之争也已经历过几次,本来两国实力相当谈不上谁强谁弱,可花弈的事情让许多人觉得漆鹿国无容人之量,连人家一个王子都照顾不好,言语间多有倾倒之意,很是让王上无奈和着急。
弗云同父皇说过多次,这事情说不定另有蹊跷,即使没有,也要想办法让他变成有,不然何以从舆论上夺回上风。
偏偏王上是心软之人,即位至今推行和贵之策,不肯用阴谋论来与人争锋。
他学习之余,听太傅及其他老师多有谈论此事,亶木国,不能轻视啊。
沈鹤白走在前面,忽然回头问弗云:“你说白芷会不会其实是喜欢我的,只是以前不表现出来,害羞啊。”
孺子不可教也。
弗云叹了口气,用“你没救了死定了”的眼神看看他,摇了摇头走了开。
皇太子的成年大典是举国庆祝的大事,日子一天天临近,宫里这几日到处都明显忙碌了许多,走哪儿都看到匆匆而过的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也都犹为紧张,似乎有忙不完的事情等着去做。
后林的某棵大树下是一圈的果子皮,若有人此刻来这里肯定要大为吃惊:怎的没人来打扫!
但若那人抬头看看树上,大概会活活吓得死过去吧。
绛桃跟若菲二人正坐在树枝上晃着腿吃着甜甜的小颗果子,表情很是满足。
“桃姐姐,我偷懒就罢了,你偷懒也没关系么?”
绛桃自己的果子吃完了,便去抢她的,边吃边纠正她:“首先,你这不是偷懒,你不跟着添乱就算是帮忙了。其次,我也不是偷懒,我……”
“不是添乱也是帮忙了?”
绛桃扭头瞪她一眼:“瞎讲,我可重要着呢,现在这是休息,为了更好地工作而短暂地休息,跟你是不一样哒。”她斜着眼坏坏地捂嘴笑了笑,“不过你这个没忙过的人肯定不能理解的啦。”
好贱的表情……若菲真心想掐她一把。
“桃姐姐,你见过皇太子么?”若菲进宫不过几个月,成日除了犯错就是挨罚,公主之外的皇族更是不曾见到。
绛桃道:“不曾,只听闻他为人和气,再善良不过。”
若菲显然是失望了,“听闻他勤苦好学不怎么游乐,宫里好些人都没见过他一面,我还以为桃姐姐这样厉害肯定见过的。”
绛桃被她激起了好胜感,“过几日去送香,我总能想办法见到的嘛。”
话虽这样说,可绛桃自个儿也没把握,送香过去必然会有点香的女官来接,她哪儿机会去见到皇太子本人呢。
新调配的香已经准备好了,她提前配了两份,其中是一份是给白芷的,由她去献给公主。
她将两个香囊给白芷让她选的时候,果然,她选了味道更为特别的紫色香囊,而那稍显淡一些的白色香囊被排除了。
这两个香囊里的香虽说都是她几个月的心血,但私心来说,她更喜欢白色的香,那味道相比较平日闻多了的名贵香料,更为清淡一些,可是要燃过之后,这白色香囊中的香会变得渐渐强烈起来,就好像在角落努力绽放的小野花,只要给她更多的照顾,便可散发出倾倒世界的浓烈味道。
白芷她学再多,心思也不在香上,自然不懂。
那白色的香会送到太子的殿里去,对于那太子是否会喜欢,绛桃也说不准儿,只是阁主闻过之后,也对白色的香更为印象深刻,连连赞叹几十年都没有遇见过这样非凡的香。
大典前一日,绛桃在若菲的怂恿之下亲自送香去太子殿,走在路上的她想了无数个借口,能进屋去见太子一面,也好回去跟若菲显摆。
为了大典之事,沈鹤白这几日是忙得焦头烂额,弗云不喜欢不熟的宫婢跟在身边,所有安排就由他这个近侍担当了。
弗云同他开玩笑:“干脆你净了身到我身边当差算了。”
吓得沈鹤白捂着裆连退三大步,眼里净是惊恐。
送礼服来的宫婢来请示,沈鹤白烦躁地摆摆手示意她们进去,“他在里头了,不用敲门直接进,要是他恰好没穿衣服那更好,给他套上就行,若是身上那身还没褪下,你们就给他扒了赶紧换,让他快选!”
当个皇太子真是辛苦,典礼的衣服也要一套套地换,提前备好了十几套衣服,都为了那天以防意外。
他热得拿手当扇子扇了一会儿,猛地瞧见老远有个熟悉的身影,这身影让他心惊,连忙眯了眼仔细瞧……哎妈呀,她怎么来这儿了?!
“弗云兄,快,快躲起来!”
屋里正给太子“扒衣服”的宫女齐刷刷地红了脸退到一边,本来再平常不过的试衣因为他的闯进来,变得几分尴尬。
弗云不慌不忙地从宫女手里拿了袍子裹上,轻声道:“先出去吧,这人疯疯癫癫的,别把你们也带坏了。”
宫女们心想还是皇太子温柔啊,这声音真是能让人醉死了,临走还再瞄一眼他紧实的胸膛……鼻,鼻血要出来了……
“你还穿什么衣服啊!快躲起来,小怪物来了!”
弗云也没想到她会亲自来送香,微微一愣,“她?”
“对!她!我说弗云兄你还傻站着干嘛啊,万一她一会儿进来了看你怎么同她解释!”
我又没杀人放火又没寻花问柳解释个什么劲啊。弗云淡淡叹了口气,“点香的女官何在,迎出去问是什么事情不就好了,她怎么会轻易进这屋子,你以为都跟你似的?”
沈鹤白被他一眼白得怪别扭,挠挠头想是啊,皇太子的宫殿也不是一般人儿能进的。
可转念一想,又问:“你打算瞒她到什么时候啊,大典的时候她必然会瞧见的,就算你找了借口让她没机会去观礼,今后的日子怎么办,一直藏着?”
弗云未来及开口,就听到外面女官不耐烦的声音。
“都跟你说了不行!这殿是你能进的么?还不快把香给我!”到底是皇太子殿里的女官,声音中自带着一股骄傲的气势。
他摇摇头,该来的总归还是会来,“罢了,让她在外面稍等,我穿了衣服就出去。”
沈鹤白正要出去,他又叫住了他:“等一下,还是让人送些茶点去后面凉亭,带她去那里等,这里人多口杂,传出去对她不好。”
他换了套平时穿的衣服,将头发随意一拢,去了殿后的院子。
绛桃还在跟那点香的女官纠缠,求她让她进去只看一眼,就一眼。
忽地,殿里的宫女一齐朝她身后行了礼,她回了头,看到垂头丧气的沈鹤白。
“阿……”
沈鹤白抢先一步上前捂住她的嘴,笑道:“呵呵,又见面了啊小,绛桃。”第一次叫她名字真是别扭,还是小怪物顺口一些。
绛桃被他捂得直哼哼,心想你名字虽然不咋地好听但是你也不能杀我灭口吧?再说人家肯定也知道你名字你还能一个个儿捂过去不成。
不对啊……绛桃突然察觉到她把问题的重点搞错了,重点是,这哥们儿为啥在太子殿,为啥满屋子的本来跟孔雀似的宫女在他面前就变成小猫咪了?
好啊,阿三你勾搭了满殿的宫女啊!
☆、二十二章 记得别打脸啊!
沈鹤白要是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大概会活活呕死,那群平时被他烦死了的宫女也会齐齐给她无数白眼——就这个折腾二缺的爷,给谁谁都不要!
沈鹤白不放手,拖着她就往后面走,腾出一只手朝那群宫女挥了一挥,“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啊不对,太子殿下说他这会儿不试衣了,你们先退下。”
宫女们悄悄撇嘴往外走,心想花弈王子的事情才过去几年,这丫头好大的本事居然就勾搭到太子近侍沈家公子了,真是本领通天啊。
“阿三你再不……唔……放手……憋死了……”
沈鹤白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只是像拖死狗似的死命拖着她往后走,等到后面凉亭的时候,绛桃脸上的红印子几乎都青了。
他一放手,绛桃就使劲地吸气,像是再晚一会儿就会窒息。
“你谋杀啊!我是招你还是惹你了,就算勾搭了太子殿的宫女你要不要这么骄傲啊!”
沈鹤白指指自己,“我?勾搭谁?”
“我从心眼儿里鄙视你!”绛桃啐他一口,“勾搭一个也就罢了,一屋子小姑娘都被你给糟蹋了,真是不知道那些小姑娘长得什么眼睛……”
“行啦行啦!”沈鹤白怀疑再不阻止她,她会控诉得他恨不能自杀以赎罪孽,“谁勾搭她们啊,我吃饱了撑的!”他懒得解释,决定将这烂摊子交给弗云,“喏,你在这里坐会儿,一会儿有人来找你……呃,坦白,呐先说好啊,你可不能打他,就算打不能打脸,不然大典的时候会很麻烦的。”
绛桃不解,“你胡扯什么呢,我打谁啊?”
眼尖地看到弗云已经在往这边来,沈鹤白一下就蹿了出去,还回头朝她喊:“记得别打脸啊!”
绛桃的一对眉毛都快拧成麻花了,等她回身,看到那个衣着华丽得不像话的人,眼珠子都快掉了。
好吧,你们一个个儿都很厉害,把我当猴儿耍得挺有意思,这几年玩的开心吧。
再傻的人看到他如今这套衣服和方才那群宫女的态度也该明白了,绛桃又不傻,只是偶尔有些呆,怎么会想不明白,她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在心里把自个儿从上到下地骂了一遍:你说说你长的那是什么眼睛,人家好好的皇太子居然被你硬生生给降至小厮,这么勾肩搭背地过了好几年。
她转身就想走,可这太子殿她还是第一次来,除了原路返回实在不知该朝哪边走。
愣头愣脑地直往前走,前面有人挡住,她便往左,再挡,她就往右,那人似乎很有耐心,就是不让她走,也不说话。
绛桃憋得脸通红,那些红印子变得更加明显吓人。
“你有病啊!”
弗云握住她的肩膀,不出意外地被挥开了,他十分无力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不该瞒你,虽然一开始是你猜错,可没有同你讲清楚是我的不对,呐,我是皇太子,别打脸就行。”他拉住她的手闭上了眼,意思是要打就打吧。
绛桃吐出一口气,“殿下拉着我的手,让我怎么打?”
他睁开一只眼,试探着问:“能不打么?毕竟快大典了,要是有个淤青之类的我倒是没事,身边那些宫女可就都惨了。”
她忽然就烦躁起来,像是被戳了马蜂窝一般,“殿下快松手吧,奴婢还要回去,再说您那些宫女也等着您呢。”
大家都是宫女,凭啥你们天天跟他腻在一起,我就要被蒙在鼓里。什么狗屁陪读的公子狗屁小厮,骗人都不带打草稿的。
她一直以为这宫里能有几个知己特别不容易,将他二人当作童年最为珍贵的宝物,比那些配出的香都更宝贝,结果呢?
弗云不擅长同别人辩解,如今她的反应也全在意料之中,以为她会大闹一场,起码挨揍是肯定的,可是她现在就静静地站着,让他心里不安起来。
“我也有顾虑,怕告诉你身份之后,就再不能以‘阿福’的身份去找你了,太子很忙,特别忙,太子要以国事为重要以学习为重,太子不能不管不顾,太子不能同你打闹,太子也不能……不能收你偷出来的香。”
绛桃抬头,问:“那次我偷香送你被罚,是你告的状?”
弗云无语,“怎么可能,是我暗中帮你求了情才没有重罚。”
她拖长了音,“还真是多谢太子殿下的恩典了!”
弗云拖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将桌子上的点心都推到她面前,讨好地笑笑,“就当赔罪了,别生气了。”
绛桃一心的委屈,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你凭啥委屈啊,你以为自个儿是谁啊,人家堂堂太子拿御膳房的点心给你吃,百忙之中同你玩,你还想如何了?
眼里一热,眼泪没下来,鼻涕倒是先流了出来,绛桃抬袖子抹了抹,却不想那眼泪越抹越多。
“怎,怎么了?”弗云手足无措,只能轻声问她,怕一个不小心会让她哭得更厉害。
她抬头,样子真是丑毙了,“白芷喜欢你,你也喜欢她,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她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总之就是想到什么就吼什么。
弗云拿开她的手,用自个儿的衣服给她擦了脸,慢慢解释道:“我不喜欢白芷,你一点儿都不倒霉,你是最幸运的人。”
看着她红红的眼睛跟兔子似的,弗云一咬牙,道:“你觉得天底下能有几个人得到太子的喜欢?”
“一个。”
“那不就结了。”
“可那是白芷啊。”
白痴!弗云气得真心不想理她,这人如何能笨到这种程度,掉井里爬不上来了么。
“我都说了不喜欢白芷!”大家都不小了,怎么还是纠缠得跟黄口小儿一般,弗云捧着她的脸,急道:“那幸运的人是你啊!得到太子欢心的人是你,是绛桃!”
她的眼泪嗖得就缩了回去,听到他一句句的话,眼前的人却模糊起来,一张得意的脸斜睨她说着“能当本王的宫女是你三生有幸还不快谢恩”。
下意识地伸手去碰碰他的脸,“你回来了?”
☆、二十三章 上述想法不要脸加一
发丝微扬,飘到脸前,弗云抬手将她的头发拢到后面,握住她的手,轻声唤道:“绛桃。”
她猛地回神,眼前分明是柔和如水的眉眼,恰如初次相见摔到他怀里时所见,仿佛能融化世上所有冰川和雪山,但此时这对眸子里,却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我……我看错了……”
弗云笑着摇了摇头,道:“怎么这副为难的样子,我欺负你了?”
她也摇摇头,想了一下,又点点头,“你骗人,戏弄我。”
他冤枉得皱眉,“我何时欺负你了?还为之前瞒你的事情生气?”
“不是,你说喜欢我,肯定是骗人的,如果不是骗人的,那就是花心大萝卜,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一下将手抽回去,让弗云觉得手里空落落的。
“定罪也要让我知道原因吧,虽说身为太子,但我自认行为检点不曾有半点偏差,何来的花心一说?”
她怒视相向,“你收了人家白芷的帕子,现在还说喜欢我,不是花心是什么!我算是看透了,王子太子没一个好东西!都不是省心的货!”
这话……也太重了吧……
弗云不明白她为何如此误会,但方才那一眼那一句,让他清楚得认识到,让她望眼欲穿得另有其人。
也罢,不是早就知道人家的心意了么,你偏偏还要表个白,自讨苦吃了吧。
他苦涩地笑了笑,仍旧不甘心,起码想将她的误解给消除了。
“收她的帕子不过是当做朋友收一份礼物,那日我的话十分清楚,只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是你自个儿误会了,现在还要冤枉我。”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眨了眨眼睛。
绛桃认真地再三确认:“你确定自个儿喜欢的不是白芷?而是我这个……这个冒冒失失成天闯祸又什么都不会的人?”
这话题到底还要继续多久……他鼓起勇气说出心意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啊,可是摊上面前这个人,似乎更困难了。
“对,就是你!没别人儿。”
绛桃呆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