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厢,裴少嵇望着他的身影,沉叹一声,扬鞭催马,直奔鲁昌侯府。
“我靠,你真把那玉牌给他了?”佟钦隽蹭地从圈椅上站起来,一脸痛心疾首,“裴少嵇,你……你也太疯狂了!”
裴少嵇没吭声,面无表情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佟钦隽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来回回地转,“你想好了?这事你跟孟采薇说过没有啊?万一她后悔了呢?你有没有想过,要是她根本不是喜欢你,只是看中了这惠安侯夫人的位置,你怎么办?”
“她现在就是惠安侯夫人。”裴少嵇淡淡开口,“我意已决,钦隽,这事我与你说过不下十次,你该知道……我是势在必得。”
佟钦隽盯着裴少嵇,没说话,半晌才胡乱摆了摆手,“滚滚滚,你在容我考虑个一年半载的……我脑子慢,转不快,你等着去吧。”
裴少嵇也没多话,看了他一眼,干脆利索地起身告辞。
…
宫|内。
税法改革在整个河北道都推行得差不多了,随着皇帝决心将新税法推行全国,孟然栋的官位也更进一步,做上了户部尚书。
君臣二人正讨论着如何按州郡划分税钱,便有一个内侍缓步上前,悄声道:“皇上,惠安侯求见。”
皇帝话音一断,立时想起了那本被他搁置已久的奏章,再侧头,看到身边站得刚好是忠贞夫人的父亲,不由心念一动,“叫他进来,孟卿,你也别走。”
他命人取来了那本奏章,一边递给孟然栋,示意他看一看,一边迎上裴少嵇,寒暄起来。
然而,君臣两人没说上几句话,孟然栋就忽然膝头一软,跪了下来,“皇上……臣、臣有罪……”
孟然栋脸色非常难看,女儿的事情他一直管得很少,看到这样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羞愤,但毕竟愧对女儿,他倒没一味把罪责往女儿头上扣,只希望自己认罪,能叫皇帝从轻处罚……就算不能从轻,最好也息怒……
毕竟,第二春这种事情其实不是大错,错就错在,孟采薇辜负了皇帝赐下的封号,给了皇帝没脸。
裴少嵇看孟然栋的神态,就猜到他手里的奏章是什么了,偏他故作不知,还问道:“皇上,出什么事了?”
皇帝从孟然栋手里抽回那本奏章,又递给了裴少嵇,“你也看看。”
裴少嵇从容打开,看了一会儿,却是笑了。
他的反应与孟然栋相差太大,以至于皇帝不得不侧首,认真问道:“怎么了?”
裴少嵇抬头,双手一并递上奏章,“皇上,这是个误会。”
“嗯?”
“这位御史不是说见到家母私会外男吗?其实……是个误会。那个外男,乃是一位商人,行走西域与我大宁,臣与他略有几次逢面之机。所谓共进午膳,乃是臣陪家母去给家父上香归途用膳,凑巧遇到此人,他知臣身份,因此上来寒暄,与家母并无干系……”
皇帝点点头,这个正常,裴少嵇好歹也是个侯爷,又曾在安西都护府呆过,这种商人上赶着结交他,那是人之常情,无意间冲撞了忠贞夫人,那只能说是凑巧……商人嘛,能懂什么规矩。
裴少嵇见皇帝和孟然栋都有几分霁颜,继续解释:“至于后面什么共乘一骑,那是牵强附会了。用完午膳,臣驾马车,带家母去了庆徽班的戏园,想请两个角儿到府上唱曲,为家母怡情。奈何家母认为,尚在孝期,不宜有此举,将臣教训一顿以后就回府了,这点,皇上可以派人去庆徽班问,臣确实是无功而返,还挨了一顿奚落。”
皇帝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你啊,也太糊涂了……朕赐了你母亲封号,她自然行|事慎之又慎,怎么可能肯听戏呢?”
原本棘手的问题迎刃而解,皇帝甚至无心去考究裴少嵇话里真假,就把这奏章丢到了一侧,“好了,朕知道了,这事,朕会替你答复御史台的。”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愉快。
第81章
【避人耳目】
赵煊此人;虽然身上还带着那么点文人的天真浪漫美好和少年情怀的45度角;但毕竟官场浸~淫多年,有手段,懂得看人眼色,但也分得清私欲与前程。
当初发妻过逝,他是真真正正难过了很多年;也动过就此只身一人的念头。实在是长姐如母;催了又催,最后把人选都递到了他的案桌上;赵煊才重新考虑起了续弦的事情。
毕竟,他自己传续香火是一码事,趁这个关节,与身为中书令的姐夫结成同盟又是另外一码事。因此;几家可选的对象挑了又挑,赵煊宁可自己委屈一点,娶个二婚女,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孟采薇。她是惠安侯的继母,就算改嫁,惠安侯也免不得多承她几年面子情,裴、顾、赵三家,当然是绑得越紧密越好。再观孟采薇的父亲,毋庸置疑的政坛黑马,赵煊是从郡守起家,当然明白这税制改革为朝廷带来的变化……他看中孟采薇,委实是三思之后的结果。
但赵煊断然没有想到,原以为只需要他点头就可以操办起来的婚事,竟然还遇了阻力。
煮熟的老婆,飞了。
…
“什么?误会?”御史把话传到赵煊耳中的时候,他正在整理这几年鸿胪寺的卷宗,手上动作一顿,他微微肃容,“怎么会是误会?”
御史如此这般的把皇帝那边来的消息传给了赵煊。
赵煊越听脸越黑,最后只差没直接破口大骂了,一贯的好素养迫使他挤出一个笑容,朝来人拱了拱手,憾然道:“既然是误会,那就先暂且作罢。”
而心里想得却是,好一个不要脸的惠安侯,是非曲直黑白颠倒,早晚要落个欺君之罪不可!
哪知,说曹操曹操到。
惠安侯的身影就立在门边上,日光从他身后投射过来,给人的周遭映出与他气场全然不符的温和光芒。
赵煊冷笑一声,“惠安侯,久违。”
“显之兄,久违。”裴少嵇大踏步迈进来,也不置理一旁的御史,从容道:“在下替皇上传个口谕,九月份龟兹王子与公主前来朝贡,烦劳显之兄费心了。”
他措辞客气得很,但眼神里的敌意,却是昭然。
赵煊心里咯噔一下,先是支开御史,继尔方蹙紧眉头,带了几分不屑,“侯爷真是孝子,令堂不知守贞,侯爷当真是竭力回护包庇啊。”
文人嘴酸,裴少嵇根本没往心里去,只是淡漠地叮嘱他,“龟兹来使,只怕要在颢京过年了,这是大章程,显之兄最好多上点心,别闹出笑话来,让我大宁没脸。”
明明比自己年轻的人,却端出这么大的架子,赵煊气得拳头都在抖,面上神采越发不屑,“不敢劳侯爷担心,此乃显之分内之事,自会用心做好。”
裴少嵇嘴角勾出一记嘲弄的笑容,没再多话,转身便走。
这种不知天高地厚之人,本就不值得他多费口舌。
…
八月的颢京,暑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早晚天开始变凉,中午的热浪也缓解了许多。
孟采薇一边挑拣衣服,一边听秋黛在耳边唧唧歪歪,“太夫人,您真的要去斋戒么……这马上就是您的生辰了。”
挑了两件儿天青的,再添一件宝蓝的……秋黛征询的话传到耳朵里,孟采薇腹诽,不是生辰她还不去呢,抬起头,微微一笑,“最近做梦总梦到老侯爷,心里不踏实,我去宣化寺里住几日,不碍的。”
秋黛闻言,眼眶就有点红,“死了都死了,还来缠着您做什么……您也太委屈自个儿了。”
孟采薇拍了拍她手背,“别这么说,再叫人听见。”
话音刚落,兰汀就进来了,孟采薇仰头朝她也是一笑,“兰汀啊,我出去这几日,你千万看好了珍娘,别叫她担心我。”
兰汀皱皱眉,总觉得最近哪里不正常,却又想不出来。当初皇后派她来,一半的原因是为了探看惠安侯与忠贞夫人的关系,可惠安侯一去安西五个月,她就彻底成了个教养姑姑……如今惠安侯虽然回来了,但来绘丰堂的机会少之又少,除了一早一晚定省,并不更多亲近忠贞夫人。晚上么,虽然留得时间有长有短,还每每都把人遣散出来……想怀疑,可又不敢太草木皆兵。毕竟这府上如今只此二人做主,避着人商量点事情,也是情理之中。更关键的是……时日久了,她眼看着忠贞夫人小小年纪支撑偌大侯府,也是不易,总往皇后那边说她坏话,兰汀心里也过意不去。
就这么纠结着,便听说忠贞夫人要去宣化寺斋戒几日,源头是梦到了老侯爷,想去虔诚念几卷经,让他安息。
这事情来得突然,之前全无计划似的,不得不前来刺探两句。
“太夫人放心,奴婢自当照顾好珍娘……不知您去宣化寺,叫谁来服侍呢?”
孟采薇弯眉,“去寺里,还要什么人服侍?我读两三天的经,心平了,也就回来了,动辄再带几个人过去,没得招住持烦。”
秋黛这时忍不住插嘴,“太夫人,您好歹带上奴婢呀,奴婢保管不多事,照顾您起居而已,住持还能多说什么呢?”
“不必了,我自力更生也没什么难的,一个人静静才好,你踏实待在府上……过个三日,随着侯爷一起去宣化寺接我回来便是。”
兰汀听到这里才又问:“太夫人为老侯爷诵经,侯爷不随侍在侧吗?”
孟采薇一脸古怪地盯了她一眼,“关侯爷什么事?况且他朝上事情那么多,哪有功夫去庙里呆着。”
兰汀见她情态,总算放心,关切两句之后便重新退了下去。孟采薇暗地里松了口气,伸手翻到那一堆纱衣里,心思几乎是瞬间就跑偏了……她对外说是斋戒,实则是生辰将至,裴少嵇说要带她出去玩两天。这生辰礼物比什么都贴孟采薇的心,圈在惠安侯府时日这样久,她出门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就算明知道古代的旅途肯定没有在现代那么滋润,她也按捺不住一颗兴奋的心。
况且,裴少嵇虽然始终没说带她去哪,但有一点毋庸置疑,他们将享受一段难得的二人世界……咳,没准可以住到一起呢?
孟采薇盯着自己的睡衣,嘴角勾出一点笑意。外面的衣服倒无所谓了,反正越低调越不起眼最好……睡衣要挑好看鲜艳性~感点的吧?主腰挑了件儿大红的,纱裤纱衣却是选得梨白的,孟采薇还没穿上就开始脑补敏感的裴少嵇如何鼻血直流了,嘴上沁出一点几不可见的笑意,孟采薇把衣裳规整规整,小手一挥,吩咐秋黛,“就这几件吧。”
八月十一,孟采薇生辰的前一天,她出发去了宣化寺。
为了避人耳目,裴少嵇和珍娘一起,只把孟采薇送出了府邸,唯有秋黛一人,亲自陪着孟采薇去了宣化寺。
住持客客气气地领着孟采薇进了个禅房里,基本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茶叶也特地准备了大红袍,秋黛替孟采薇把一切都铺排好了,才恋恋不舍地握着孟采薇,叮嘱道:“那您在这边一定多加小心,别叫人冲撞了,有什么事情,打发人来府上寻奴婢。”
孟采薇点头,“你放心吧,有泓玉法师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立在门外的泓玉法师也是双手合十,煞有介事道:“这位姑娘放心,贫僧定会确保忠贞夫人安全的。”
秋黛依依不舍地走了,孟采薇却是忙不迭把她摊开的衣服重新叠起来装好,果然,没多久,她禅房的门就被人敲开,立在门口的是许留,“忠贞夫人,侯爷派我来接您了。”
裴少嵇掩人耳目的工夫做得滴水不漏,她出京,他却进了宫,任谁都想不到他们二人还会再见面。许留如今被裴少嵇视作亲信,他又与孟采薇见过面,这个接人的工作,自然就由他来负责了。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许留反射弧长,根本猜不到这其中意味着什么……端看他现在一本正经,还把孟采薇当作长辈的面孔就知道,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裴少嵇把自己的继母单独接出来意味着什么。裴少嵇随口说是“尽孝”,许留就真认为惠安侯是二十四孝新模范了。
许留近乎恭敬地奉上了一个包袱,“夫人,侯爷让您换上这个再走。”
“唔,好。”孟采薇没多想,接了衣裳就关门,窸窸窣窣抖开包袱,才发现里面居然是个胡服。穿惯了广袖长裙,猛地换上干净利索的一身胡服,孟采薇忽然有点不适应,窄袖束腰,对襟翻领,干净利索的剪裁衬得人精神奕奕。
胡服的颜色虽然是米色,但上面的绣纹却是用鲜艳的朱红色所钩织……作为女人,孟采薇对这身新衣裳保持了高度的热情,然而,裴少嵇见到她这副打扮的时候,却忽然后悔了。
在龙武军大营西侧的一边林地里,裴少嵇望着被人掀开的马车帘子,少女轻~盈地跃下来,然后小步跑到他的面前。
裴少嵇原本只想着她穿这身,定然比她自己那些素净衣服更显气色,却没想到,也……更显身材。不盈一握的纤腰,鼓鼓满满的胸口,孟采薇步姿潇洒却也动人,笑容正像这个季节的阳光,温暖而不灼目。
他头皮一麻,但觉浑身的血液都不听他的指挥,兀自沸腾起来,良久,他只听见自己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许留,你可以滚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以为这一章就可以写到犒劳小烧鸡,结果没写到。
看世界杯看到早上七点才睡,醒来效率有点低下,大家见谅QAQ
我知道族长在加更……可是我喜欢梅西QAQ,阿根廷别为我哭泣QAQ。
心塞塞。
第82章
裴少嵇按着太阳穴在帐子里坐下的时候,已经忘记自己是怎么保持理智地把孟采薇带过来的了……孟采薇自己还没察觉;眼看裴少嵇一屁~股坐下来;只扫了他一眼,然后犹自观察起这个大帐子。她原本以为裴少嵇是带她出来旅游的;结果没想到是野营,这地方距离龙武军的大营不算太远,但因为对士兵的管理严格,他们等闲不会外出,因此这地方就显得清静又安全了。
他们住的营帐很大,裴少嵇大概为此准备了有一段时间,帐子里的东西齐全得有些吓人。有妆台妆镜不说;居然还用屏风隔开了一个沐浴间。孟采薇抿着唇笑;没说什么;等她转了一圈回过头去看裴少嵇的时候,男人已经平息了情绪,眼神变得清明起来。
“时辰还早,我带你去山里面走走。”裴少嵇站起来,“这边有个小瀑布,风景不错,顺便猎点野食回来吃。”
孟采薇眼中划过短暂的惊讶,“你还会打猎?”
裴少嵇极不屑地睨了孟采薇一眼,然后伸手,大掌包住她,“走吧,会不会你看见不就知道了吗?”
孟采薇仰着脸笑,整个身子顺着裴少嵇这一拉,倾倒过去,紧紧靠住他的手臂,“我家少嵇最能干了!”
谄媚的语气,眼神里却确实藏了点小骄傲。裴少嵇的目光从孟采薇脸上转过,片刻,也跟着融出一点零星的笑容,伸手揽住孟采薇,随意地拣起一张弓,背上,拉着孟采薇出了营帐。
…
跟裴少嵇爬了半天的山,孟采薇才意识到这是个基本没经过人为开发的荒山,因此还能猎到野食。说是荒山,可这山一点都不荒。触目可及的绿色,潺~潺的溪水从高出流下,偶尔一蹿而过的小兔子……呃,这只没蹿过去,已经变成了裴少嵇手里的野兔子。
孟采薇尴尬地看着裴少嵇走上前,捡起地上壮烈牺牲的兔子,拎着兔耳朵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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