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就没法在家里过年了吧?回来要等明年了?一去就去这么久……皇上也太不体察下情了!”
孟采薇急得口不择言,裴少嵇却是眉峰一皱,“母亲,休得胡说。”
“我哪里胡说了!”孟采薇恼恨极了,情绪瞬间失控,眼睛里更是蓄满泪水,“你说走就走,一大家子扔在这里,还不许我抱怨几句么!一大家子没个主心骨,你弟弟妹妹们又都还没成人,光想着自己挣军功,你想过家里的事情么!”
难得剑拔弩张的样子,却终究没说出心里话。
她其实想问他有没有想过他走了她怎么办,皇后一道懿旨下来,她就跟惠安侯府一刀两断了。
可是他呢?
她一个人挣扎的时候他在哪里?
还说要她信他……
越想越委屈,眼泪一个没绷住就掉了下来。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那天她惊慌失措地逃走也没有哭。裴少嵇大感讶异,不自禁就伸手握住了她。孟采薇要挣脱,裴少嵇的手却锁得死紧,他掐在她腕子上,逼着她顺服下来,“出什么事了?”
“要你管!”
裴少嵇压根不管她赌气的话,只追问:“皇后说你了?你跟我说,出什么事了!”
孟采薇不开腔,垂着眼,泪珠儿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裴少嵇叹了口气,松开钳制她的手,指腹摩挲着捧起了孟采薇的脸,小心翼翼拂掉她的眼泪,“哭什么,告诉我,出什么事了,有我在还能让你受委屈不成?”
孟采薇别别扭扭的,裴少嵇态度软下来,她反而不好意思再跟他使小性儿了,抽噎着蹭掉眼角的湿润,伸手拂开裴少嵇,她囔着声道:“也不是大事,是我自己糊涂了,不该迁怒你的……”
裴少嵇听了反倒觉得好笑,“先说什么事,随便迁怒人,总该交代个理由吧?”
“唔……”孟采薇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这事到底该瞒该说,大概是心里已经把他当作一个可靠可信的人了,母亲那里都忍得下的情绪,反倒在他面前压不住。仔细一想,还是委屈,小女儿心事上来,根本按捺不住。
总归想找个人倾诉,哪怕是他呢?
眼睛抬起来,还是湿润的,水光亮得很,仿佛在寻求一点鼓励。
裴少嵇伸出手,索性将人直接揽住,不容她推拒,直接按着她在妆台前坐了下来,“拿梳子给我。”
“你做什么?”孟采薇警惕地盯着裴少嵇,刚才还满心依赖,这会儿又忌惮起来。
裴少嵇早习惯她这样的脾气,也不恼,心平气和地安抚她,“给你梳梳头,拿梳子来。”
孟采薇有些惊讶,但只是迟愣一刻的工夫,裴少嵇已经自己弯腰取了首饰盒里的犀角梳,顺势扯掉了孟采薇头上的抹额,“来,说说看,出什么事了。”
“皇后……想我改嫁。”
裴少嵇动作一顿,“改嫁?嫁给谁?”
“顾夫人的娘家弟弟,说是荥阳郡守。皇后特地把我娘也诏进宫了,就为了说这事。”她眉眼都沮丧地垂了下来,铜镜里映得人脸色怏怏的。
裴少嵇见了她神情,反倒不急了,慢条斯理地将她一头秀发梳通,掬起秀发的发梢,一点点把玩着,“要你改嫁,所以你不高兴了?”
“废话,这还用问!”
“那你是不想嫁给赵家人,还是谁都不想嫁了?”
“我……”孟采薇猛地惊醒,回过头去看裴少嵇,警醒地盯着,“问这么多干嘛。”
裴少嵇松开她的头发,梳子也撂下了,“你明知道的我什么意思,孟采薇,你要只是瞧赵家不上,与皇后直说都无妨……若你只是再不想改嫁了……”
他忍不住扶上她的肩膀,拇指摩挲着她的下颚。裴少嵇话未说完,却不愿意与她深分析了,她这样聪敏的人,怎么会听不懂他的暗示呢?
喟然一声,裴少嵇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不喜欢赵家人,还是从今往后……都不愿意改嫁了?”
孟采薇抬起头望着他,俨然是在犹豫。
她当然不会是不喜欢赵家人,素未谋面,就算是有顾以菡的成分在里面,也不至于真让孟采薇有这么大的成见,她不开心,不愿意嫁,为之苦恼,当然是不愿意放下裴少嵇。
理智知道这样不对、不好,可事关感情以后,又如何全都靠理智做决定?
裴少嵇伸手将她一带,把人轻轻拢在了怀里。
孟采薇难得没有抵触抗拒,乖顺地仿佛终于找到了依靠。
“孟采薇,告诉我,不管你怎么选,我都会替你摆平。”他按着她的肩,温厚的掌心传来值得信任的力量,“不会有人强迫你,相信我,你不愿意嫁,皇后也不行。”
孟采薇不自禁揪住他的衣角,埋在他怀里,极轻地喃喃:“我不想嫁人了。”
裴少嵇动作瞬间滞了下来。
“裴少嵇,我不愿意改嫁……不管是嫁给谁,我不会改嫁。”
作者有话要说:七点半爬起来码字,困哭了,补觉去。
明天可以按时早九点更了。
第59章
【不成体统】》《
孟采薇的声音嘤喃;却是下了极大的决定。
她努力放弃过了,努力想要与他分开;违心背意也好,理智清醒也罢——但她做不到。
割舍不掉的人,和放不下的情愫,仿佛她穿越这一遭就是为了经历这场与他在一起的劫难。
她不是下了决定还喜欢拖泥带水的人;两人牵绊了这么久;除了让彼此的性格都在扭曲,并没有任何一点收获。
所以她决心改变了。
只要迈过这个门槛;就与他开诚布公;好好谈谈吧。
不可能全无顾虑地在一起;那就要想好退路,谋出未来。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轻轻把裴少嵇推开一点,“少嵇,这件事……拜托你了。”
·
不想结这门亲事简单,但想一劳永逸却很难。
十月底,天已经冷得不行了。
窗外是一片枯木,草地上黄黄的枯叶萎靡不振地趴着,孟采薇除了中午会出来转一转,平常的日子都宁可窝在屋子里不出门。
做宅女,那也要有宅得本事。
除了看看账本,过问下家里的大小事情,孟采薇总要给自己找事做。
难得发挥一下穿越女的金手指,孟采薇命人做出了飞行棋。
棋盘是她手绘出来,让人刻在木板上的,四个颜色的棋子也好办得很,比着围棋棋子的模样去做,颜色便是黑白红绿四色,骰子那就更不成问题。交代下去没两天,底下人就做出来奉上了。
孟采薇心里有事,高端的游戏玩不来,也就这种打发时间,不动脑子的游戏最能满足她的需要。
拉上裴珍、兰汀,又教会了春夏秋冬四个婢子,每天玩得倒是不亦乐乎,仿佛浑没有俗世纷扰。
只是,心里担惊受怕着,笑也难以开怀。
骰子掷了四五把也没掷出个六,四个“飞机”都还在家里蹲着。
孟采薇一阵烦躁,脸上还强笑着自嘲,“我最近不走运,可叫你们占尽便宜了。”
话音刚落,守在外面的秋黛迈进屋来,“太夫人,侯爷找您。”
孟采薇下意识地看了眼兰汀,不动声色地坐起身,“哦?叫他进来。”
裴少嵇想来是没料到孟采薇这里这么热闹,打发人是来不及了,无端显得心虚似的。两人便端着架子说话,慈母孝子,也做得一派天然。
“人家送来的冬枣儿,拿来给母亲和珍娘尝个新鲜。”他一挥手,子冲领着两个小厮,竟是搬进来两大箩筐。
珍娘高兴得很,“多谢哥哥!”
孟采薇犹自莞尔,“难为你有心惦记我们娘儿俩,谁送来的呢?”
裴少嵇眼神微微闪烁,“定国公府,顾婶母适才遣人来的,还说邀母亲去府上做客……这是帖子。”
他亲自双手递来信帖,孟采薇却是持着身份,只单手去接,不想,裴少嵇趁这时一把掐住她指尖,狠狠抠了一下,孟采薇疼得一皱眉,脸上还要做得云淡风轻。
这肯定是裴少嵇有心暗示她什么,孟采薇不作声,沉心静气地翻开帖子,佯作认真地看着,一边看还一边问:“送帖子的人来,还说什么没有?”
裴少嵇一副迟疑。
孟采薇趁势起身,回首望向裴珍等人,“你们先玩着,我的棋让秋黛顶一顶,少嵇,你随我来书房。”
这样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仿佛真的要说什么重要事一般。
在场几人都没疑窦,唯有裴珍,浑没兴致地抛出骰子,是个六,众人都道喜,偏她叹了口气。
兰汀何等敏锐,当即追问:“这么好的点数,小娘子叹气做什么?”
裴珍支着身子,往书房的方向瞧了瞧,半晌摇首,低声道:“顾家来人了,我怕是母亲要改嫁了。”
她这一番话犹如平地惊雷。
秋黛知道内详不动声色,兰汀气质沉稳,也只是蹙眉,唯有冬妆有些着急,问道:“小娘子何出此言?这是哪里来的消息?”
裴珍歪头,一脸疑惑地望着冬妆,“咦?姑姑不知吗?”
再看兰汀的表情,她还问:“夫子也不知吗?”
兰汀微微一笑,“你且说来听听,看看我们知道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裴珍略犹豫,打量四周,倒都是信得过的人,她便开口解释,“上次进宫,我听皇后娘娘说,要让母亲改嫁另外一人,那人是定国公夫人的弟弟,今天……母亲和大哥哥避起来,恐怕就是说此事,不欲叫我知晓吧。”
她眼神有些悻悻的,摆弄着自己衣角。
见裴珍这般神情,几人都是出口安慰,“小娘子不必忧心,不论太夫人还是侯爷,总不会亏待你的。”
明面上是侯府嫡女,皇后赐名,多尊贵呀!内里也不过是个骤失双亲,寄人篱下的小姑娘。
几人望着裴珍,都是同情,却混不知,书房里,裴少嵇与孟采薇讨论的根本是另外一码事。
·
“给顾夫人贺寿?”
裴少嵇点了下头,“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既不愿嫁,不妨借此机会,直接与顾婶母当面言明,以婶母行事风格,断然不会在这件事上为难你的。”
孟采薇坐在圈椅上,手里拨着那帖子,俨然有些犹豫,“那以后呢?难道次次都要我到人家里去说,我不愿嫁人么?”
裴少嵇背靠明窗,抱臂而立,幽深的目光落在孟采薇脸上,“孟采薇,你信我吗?”
孟采薇一怔,“信啊。”
黑亮的瞳仁里漫开一点点受用的笑容,“信我,那就等我来帮你解决。”
·
十一月初,是顾夫人四十三岁寿辰。
孟采薇、裴少嵇,还有裴珍,一行三人一同赴宴。
相府夫人做寿,那当然是名流齐置,帝后的赏赐就供奉在正院里,叫人一进来就看得见这顾家至高无上的尊容——还将更高一层楼。
就是在这日,皇帝下了圣旨,赐顾家女为大皇子妃,婚期在年后。
孟采薇有幸以“世交”的身份站(坐)在了顾夫人身畔,此刻自然要伸手扶上她一把,第一个开口道:“恭喜姐姐了,也恭喜菡娘。”
顾以菡神色似笑非笑地落在孟采薇脸上,“多谢裴家伯母……但不知,我与伯母会不会同喜呢?”
她此言一出,孟采薇脸色登时僵了下,旁人不知她指的是改嫁事,都有些疑云重重地望向孟采薇,幸得此刻有鲁昌侯夫人在,她嗓门朗阔,也不客气,笑骂道:“顾家娘子糊涂了不成,惠安侯虽然被皇上夺情起复,可还在孝期里,这一声同喜,只怕要你过两年再说啦!”
鲁昌侯夫人是皇后的弟妹,此刻当然没人拂她面子,虽不敢像她一样直斥准皇后儿媳,却也都纷纷赔笑,把话题往恭喜贺喜的场面话上去引。
顾以菡也不觉难堪,笑容始终浮在脸上,得体周到的与长辈、同辈们应付,直到酒过三巡,她才先一步告退,道是不胜酒力,要回房休息。
她起身,孟采薇便下意识地抬头看她,少女今日一身桃粉的袄裙,衬得人比花娇,脸上胭脂略施,簪环具备,端方的闺秀气质外,还有一点娇儿丽色,可见是精心打扮过了。
顾以菡察觉孟采薇的目光,只是勾唇一笑,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娉婷而去。
而这时,顾夫人突然按住孟采薇的手,探身过来问道:“采薇啊,皇后娘娘与你说过我娘家弟弟的事没有?”
孟采薇忙打点起精神,连连点头,“我知道了,姐姐……”
“哎,别急。”顾夫人一笑,“今年皇上诏了我弟弟进京述职,为了给我贺寿,他又早进京了几天……此刻就在那厢席上呢。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都先见一面再说?不是我自夸,我这弟弟,皮相好得很,左右是在我府上,我命人替你们料理好,你们……在一起说说话,彼此认识一番?”
孟采薇只觉太阳穴一跳,自然,也下意识地婉拒,“姐姐,这不成体统,我是孀居之身,怎么好私见外男,若一旦叫人看见,那也连累您弟弟的名声啊。”
顾夫人按住她的手背,安抚道:“不妨事,这是我的府上,我如何能不替你们安排好?你要是怕,我再寻个人陪你便是……唔,我去了我弟弟不自在,不然叫菡娘与你一道?”
听到顾以菡的名字,孟采薇就是一阵警醒,这人,无论如何也是见不得的。
她本还想等到人都散了,再与顾夫人私下推辞这门婚事,但眼下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截了当地说明才好。
她抿了抿唇,冷静地望着顾夫人,“您的好意,我都心领了,这样的事情您肯想着我,委实是一番恩情,但……有些话,不知您能否借一步,容我私下禀报?”
顾夫人愣了下,但见孟采薇神情端肃,便没有拒绝,“你稍等。”
她站起身,朝席上的夫人一笑,“我领裴夫人去后院更衣,几位稍作,我去去便回。”
顾夫人话音方落,诸人眼神便都落在孟采薇脸上,这位裴夫人,委实不是个简单角色……才续弦的半年,过得那份憋屈,竟在老惠安侯死后,全数扳了回来。
帝后的赏识、继子的照顾,虽则坊间有那么点不入耳的传闻吧,但不可否认的是,官方说法里,这年纪轻轻的裴夫人,那可是贤惠能干的代名词。
众人都是笑,任由顾夫人领着孟采薇去了。
绕过曲径通幽,顾夫人直接与孟采薇往后头的园子里去。
定国公府面积广大,这园子自然与惠安侯府一隅风景不同,回廊尽头,迎面的首先是一片水湖,亭台水榭,太湖石景,堆砌出来的应该被称作为“园林”了。
但此刻,孟采薇的眼神并没有被这些巧夺天工的景致所吸引。
“顾夫人……”她已经在酝酿如何开口了。
然而,顾夫人脚步忽然刹住,神色一凝,“那边是?”
她的目光僵在了一侧的水榭里,孟采薇顺势望了过去,那里面站着一男一女,女人粉裙,男子玄衣,两人站在一起不知多般配!
但……
顾夫人有些严肃地侧首,盯住孟采薇,“采薇啊,我这里要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
“裴少嵇。”她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属于那个玄衣男子的名字,“请你让他不要再出现在菡娘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来更新了~(≧▽≦)/~
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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