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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一整晚的噩梦总算画上一个句点,孟采薇猝然醒来之时,眼前仿佛还残存着噩梦里最后一个画面。
她从那扇空荡荡的窗回过头,身后站着的却不是裴少嵇。
有皇帝、皇后,也有孟家父母,甚至还有佟钦隽、顾以菡……他们统统要她死,可她始终没有等来裴少嵇。
孟采薇抚着悸动中的心口,良久才恢复平静。
只是,她不曾想,自己刚一掀开床帐,便对上了裴珍稚嫩的面孔。
因为小姑娘没及笄,是以还梳着最寻常的辫子。她身上的衣料已经换成了天青的薄绉,衬得小女孩肌肤胜雪。裴珍见孟采薇掀起床帐,便笑着跑到孟采薇身边,她踮着脚替将帐子挂在金钩上,紧接着,裴珍端端正正地拜在了孟采薇的脚踏前,“女儿拜见母亲。”
孟采薇一愣,与此同时,秋黛、冬妆从外面捧了铜盆、衣裳进来,秋黛笑盈盈道:“恭请太夫人万安,怎么样,这个惊喜您还喜欢吗?”
见孟采薇一脸懵懂,冬妆接口过来,帮着解释,“今日一早,侯爷出门前把珍娘领了过来,说是以后都叫珍娘回绘丰堂住了,也给您做个伴。”
自从那天孟采薇从高台上摔下来以后,裴珍就暂时被送到了单姨娘那里。
这事是裴少嵇做的主,阖府上下自然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但孟采薇早便有所察觉,裴少嵇仿佛不大愿意她收养这个女儿,有这么一个由头,他自然忙不迭把裴珍送了出去。
就在这段时间里,几个孩子都正式过了礼,记到了各位姨娘名下。唯有裴珍,即便人人都知道她将被孟采薇收做嫡女来养,却因为顾忌裴少嵇的吩咐,并没有敢提出要让孟采薇来参与这个仪式。
于是,裴珍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在单姨娘那里住了好几天,名字也始终没有记入族谱里。
孟采薇其间倒是派人问过一次裴珍的事情,裴少嵇把人给挡了回来,道是不许孟采薇分神,好容她仔细养伤。
这样的态度,任谁也看得出来,裴少嵇对这个妹妹并不算太满意。孟采薇当时只为顾以菡着急上火,便没再多嘴。
直到此刻听说是裴少嵇亲自叫裴珍回绘丰堂,免不得惊讶了一下。
“珍娘,你先起来。”孟采薇让秋黛扶了她一把,待洗漱完毕,方招手叫裴珍靠近,“你大哥哥怎么与你说的?”
不知是单姨娘教得好,还是裴珍已经适应了侯府的生活,原本还畏首畏脚的小丫头,现在已经露出笑容,颇自然地回话道:“大哥哥昨晚来看的我,说母亲病情好转,许我回来住了。”
昨晚?
孟采薇愣了下,很快就明白,这是裴少嵇的“临时”决定。
她皱了皱眉,虽不知裴少嵇为什么会这么做,但还是意识到,他的决定绝对和昨日自己的失态有关。
孟采薇不由得一阵心慌,他该不会……察觉她的心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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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珍娘在,时间过得果然比平时都快。
先是过问女孩儿起居,接着又免不得与她说说侯府的家长里短……转眼天就黑了,孟采薇盼了一天的人也总算出现。
“太夫人,侯爷来了。”
“叫他进来吧。”孟采薇抬起头,看了眼裴珍,温声道:“珍娘,你先下去,母亲有话与你大哥哥说。”
裴珍一点头,跟着冬妆去了安排给她的东厢房。
隔着一道屏风,孟采薇听见裴珍与裴少嵇打着招呼,“大哥哥好。”
裴少嵇的态度似乎也没有一开始那么冷漠,“啊,珍娘,用过晚膳没有?”
“用过了。”
“乖,那你先下去,哥哥进去拜见母亲。”
就仿佛真正的亲兄妹一样,裴少嵇的声音显得颇有耐心。
又过了片刻,那道颀长身影总算出现在孟采薇的视野。
尽管千般压抑,孟采薇嘴角还是忍不住浮出笑容,裴少嵇的眼神一进来就落在了孟采薇脸上,目光如炬,迅速捕捉到对方微妙的表情,“今日心情不错?”
他没有行礼,像是进入自己寝阁一样,充满着侵入感。甚至未经吩咐,秋黛已是自觉地挪了绣墩上前,供裴少嵇落座。
孟采薇是特地叫人将他请来的,她已经不习惯拿事情去试探裴少嵇了,心里藏了疑惑,便索性开门见山地求问,“怎么突然就叫珍娘回来住了?也不提前与我说一声,我这边都没个准备。”
裴少嵇没动声色,眼神也毫无波澜,“得了皇后娘娘赐名,她跟着你住是情理之中。左右是添个小姑娘而已,你这里还短什么用的吗?”
孟采薇没有被他绕开话题,依然执着于之前的疑问,“珍娘回来住自然没有什么不便的地方,不过,事出突然,你想的是什么?”
她语气里诘问的意味十分明显,裴少嵇很快就蹙起眉头,眼神也不复刚进来的时候那么柔和,“你在怕什么?我让裴珍回来住而已,母亲,你害怕什么?”
孟采薇被裴少嵇尖锐的目光盯得一阵心虚,她揪着被角,挑眉道:“什么叫我怕什么,你真是无理取闹……我不过是问问你干嘛突然就送珍娘回来而已,你都在想什么啊……”
裴少嵇犹自冷笑一声,一针见血地回答:“我在想,我进一步你是不是就会退一步,如果我让你知道我察觉了你究竟怎么想的,你会不会就重新缩回壳里,继续光风霁月地告诉我你会视我如子!”
第46章
【隔墙有耳】
裴少嵇言辞激烈;却是每一句都说中了孟采薇的心事。
她就是想躲、想逃,甚至想过索性就让孟家人帮她改嫁,重新择一桩婚事。
他是太容易让人上瘾的毒药,孟采薇心知肚明;只要他在她眼前一天;她就不可能真正理智地割舍自己的感情。
现代的生活和经历非常直接地告诉孟采薇,戒掉一段感情其实很容易,但前提是你首先要远离这个人……否则;每当他出现在你面前,你就会看到他的好;看到那些让人怦然心动的剪影;她又如何能控制住自己;变成一个冷血无情的动物?
她做不到;所以才要逃。
但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猜到……也或许她潜意识里已经想到,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就在裴珍踏入她房间时候,孟采薇其实已经有了预感。
这个写在她名下的嫡女不仅仅是个需要她去照拂、看顾的稚童,更是一个标志。标志着她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继续顶着裴氏妇的身份,生活在这座侯府中。
裴珍就像是一根锁链,将她拴在这个太夫人的地位上,永远无法摆脱。
昔日裴少嵇不愿她名下有这个女儿,泰半是不想两人的身份从此都是母子,但如今,大概是算准了孟采薇想逃,他甚至不惜给两人都套上这样一个枷锁,逼她没法离开他的身边。
所以她会害怕。
裴少嵇都说对了。
原来她真的是害怕。
男人冷静的双瞳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孟采薇甚至不敢抬头。
他期待她的回答,可是她却不能宣之于口。
她不会承认裴少嵇的话确实说中了她所有的心事,更不会让他知道,她真的对他动了心。
孟采薇深吸一口气,逼出一个笑容,慢慢仰首,“少嵇,你误会了。”
她斩钉截铁,语气却是平静得像一汪夜里的静湖,“我不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但你确实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本就视你如子,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我也从没有欺骗你。之所以今日有此一问,全是因为我摸不准你的意图……”
裴少嵇眼神犹若尖锐的刺刀,直扎在孟采薇的心坎上。
他没有说话,但只是这样的沉默,已足够让孟采薇心悸……可是,覆水难收。
她强咬牙,坚持把话说完,“珍娘既已写在我名下,那我自然要视若己出,期望她日后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你是她长兄,又是侯府的一家之主,之前看你不喜欢她,我委实忐忑得很。如今你叫她回来,我自然要问清楚你究竟是已经接受了她,还是另有打算……”
裴少嵇的脸一点点沉下去,孟采薇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可怖的样子,可她就算怕他,却也知道,他现在定是难过的……她知道他喜欢她,就算是年少轻狂的一时冲动,她也看得出他的真心。
没有人的心是铁打的。
再坚强的人,被她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也没法再释怀了吧?
冰冷的眼神,像是一块藏在冰窖里的金曜石,暗黑的瞳仁里,蕴着降至冰点的金砂。
“孟采薇。”
沉默了不知多久,裴少嵇终于开口,他依然完整地去念她的名字,可孟采薇竟然不忍开口拒绝他。
“你可不可以不要害怕?只要你说一声你愿意,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好不好?”
“少嵇,你真的误会了。”孟采薇苦笑——这下子不用装了,可她却丝毫不觉得轻松,“若是之前的事,你还没有死心……那我也爱莫能助,要不然……你这几日就先不要来绘丰堂了?”
她语气里试探的成分很多,她知道,裴少嵇这会子只怕已经怒到极点,能强忍着继续哄她已是不易。此刻,孟采薇生怕她一句话就点燃了裴少嵇的火药捻,真把两人逼上老死不相往来的绝路上。
谁知,裴少嵇怒极反笑,“好,你自己躲不掉,就要把我往外推?你到底是想叫我死心还是想叫你自己死心?!孟采薇,你如果真像你自己说的那么坦坦荡荡,你又何必在乎我来不来绘丰堂?”
“少嵇,我那是为你好……”
“去他妈的为我好!”裴少嵇猛地站起身,他几乎是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孟采薇,“孟采薇,我不需要别人为我好,早就不需要了,你懂不懂!我需要的是你承认你自己在想什么!我需要的是你!”
孟采薇只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揪住,一点点坠到深不见底的洞渊里……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裴少嵇要的,她根本给不了。
“裴少嵇,我不喜欢你。”孟采薇垂下眼,“既然你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那我就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对你所有的感情,都是因为你的身份,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侯府,那么你于我,与陌生人无异。我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你有任何关系。这样,你满意了?”
“我不信。”
他的话像是脱口而出,坚定的语气让孟采薇都是一愣。
“你害怕也好,想逃也罢,但我不会躲,更不会离开你身边一步。”裴少嵇慢慢地弯下腰,他俯着身,终于对上了她的眼睛,“孟采薇,我等你,等你承认。”
说完这句话,裴少嵇转身就走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孟采薇的心更是一片空白。
她从来没有这样茫然过,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她的概念里,爱情的地位从来没有高到让她可以抛弃一切去追求。
可是第一次,她竟然忍不住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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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少嵇离开不过顷刻,秋黛便有些匆忙地跑了进来,她眼底是昭然的担忧,见孟采薇一脸苍白,焦急道:“太夫人……您真的跟侯爷吵起来了?”
孟采薇所有的情绪都瞬间写了个休止符,她忍不住一激灵,警惕地问道:“你听见了?”
秋黛摇摇头,却是蹲在了脚踏前,“奴婢在外头,只影影绰绰听到了个响动,是夏眉适才进来,听见动静,忙不迭退出来告诉奴婢的。。”
“夏眉?”孟采薇依然警醒着,“她进来做什么!?”
“侯爷来的时候交代夏眉,说是有些东西要给珍娘,叫夏眉随子冲去取了一趟。夏眉说是来回话,奴婢便叫她进来了。”
孟采薇心一沉,隔了片刻,方道:“你叫夏眉进来见我。”
秋黛有些懵懂,却还是依言称是,退了出去。
孟采薇只觉身心俱疲,但根本找不到一个休息的出路。但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她真的承认喜欢裴少嵇,真的和他在一起,那么她还要面对无数次这样的境遇。小心翼翼地躲避世人的耳目,这世界每一个人,哪怕是至亲,也会成为他们的敌人。
他们没有在一起的可能,就算真的可以一辈子,也永远只能顶着这一重母子的身份。
何况,裴少嵇兴许也只是一时因为得不到才更想要,很快,他会失去新鲜感,失去所谓的喜欢,他们进入尴尬的境地,最终相看两厌,老死不相往来……当他意气风发,在外面打拼事业,晋身朝野。她的生命和青春,便只锢于这一方小小的绘丰堂里,再无出路。
她怎么可能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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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眉是只身一个进来的。
她甫一进门,便跪在了孟采薇床前,认真地磕了三个头,“奴婢莽撞,请太夫人降罪。”
夏眉一上来就是这个态度,反倒让孟采薇说不出想要责备的话了。
她沉吟一刻,将思绪理得清明才开口:“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夏眉倒是老实,并无犹豫地回答:“奴婢进来的时候,刚好听见侯爷说……不需要别人对他好。”
这回,孟采薇彻底无话。夏眉说的时候虽然刻意避重就轻,但那些不该宣之于口的事情,终究还是被夏眉全听见了,倘若换个别人,泰半就是死路一条……可偏偏是夏眉。
她不经意地皱起额心,堪堪落在夏眉眼中。
夏眉迟疑须臾,当即便叩首道:“姑娘,奴婢父母弟妹,俱在孟府,您若拿奴婢性命,奴婢绝无二话,但求姑娘叮嘱奴婢弟妹,孝顺二老,能服侍姑娘半生,奴婢死也瞑目了!”
这是个极聪明的女孩,孟采薇望着她,禁不住叹了口气。
夏眉是她的陪嫁婢子,穿越以来,也确实襄助她颇多,若说什么深切感情那倒是没有,但痛下杀手,孟采薇委实做不到。她这样说,是要逼孟采薇做个决定了。
“你先起来。”孟采薇的脸上浮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这件事毕竟与侯爷有关,我一个人做决定,总是不妥……这样罢,明日……我派人请侯爷过来,叫他来做了断。”
夏眉闻言一颤,带着些不可思议的表情抬起头来。
只是这时,孟采薇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夏眉身上了。
既然裴少嵇不懂她在害怕什么,那么她又何妨直接告诉他?
这是个让人找不到安全感的世界,在侯府里,尚且隔墙有耳,他和她,又真能走多远呢?
裴少嵇自然可以选择杀掉一个夏眉,但只要他这样冲动一日,这世上就还会再冒出第二个、第三个夏眉。
再美好的爱情也熬不过辛苦的现实。
他那么聪明,想必会明白她在想什么。
只要他肯放手。
只要他愿意放手,她一定……一定可以,跟着放下。
作者有话要说:真心抱歉,考试周,我又不想断更,QAQ,时间太紧张了。
每天只能晚上回来码字,赶不到0点前就得先放防盗章再替换。
等过了这一个礼拜应该就好了。
淡紫色的誓约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9 00:50:55
晴夕三语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6…09 00:48: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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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大家地雷。
明天考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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