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陪坐的李少谦站起来,“我送许小姐出去吧。”
作为李家的当家主母,李太太已经隐约猜到了儿子跟三姨太的暧昧,也是因为这个,她才最终同意了李少谦去沪市读书的请求。
后来三姨太跑了,李太太一面悄悄另派一批人手寻人,一面给沪市的儿子拍电报,生怕他一时糊涂做出丑事来,那李家真的是容不下他了,即便李少谦是正房长子。
等到收李少谦的回电,说是没有见到三姨太后,李太太的心倒是放下了,但回来过年的儿子几乎没露过笑脸儿,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若不是除夕跟初一要祭祖,恐怕他还不肯出屋。
今天听说薛琰来了,他竟然出来见客,李太太有些犹豫的看着儿子,不怎么敢让他出去送人,“还是叫你二姨娘送送吧。”
薛琰微微一笑,“就请李公子送我吧,我还没有去过沪市呢,他还可以跟我说说那边的风土民情,是不是跟咱们洛平差别很大?”
看李少谦的样子,只怕是有事跟她说,反正她已经知道两个人的秘密了,也不差再听听他想说什么?现在听了,省得李少谦又找别的理由约她出来,还得她再麻烦一回。
“李公子是有话对我讲?”一出二门,薛琰放慢脚步,抬头看着李少谦。
从得知三姨太跑了的消息,李少谦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许小姐,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懦夫?我伤害了明惠,又负了她……”
什么意思?难道李少谦对三姨太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而且他是不是个懦夫管她什么事?
薛琰脚步一停,“我听不懂李公子的意思?”
李少谦抓了把头发,一脸痛苦道,“明惠给我写过信的,她说想到沪市找我,”三姨太在信上告诉李少谦,她悄悄存了不少体己,可以到沪市跟李少谱开始新生活,“我没同意,还说以后不会再回来了,还让她好好照顾父亲,”
在李少谦心里,薛琰是个沉稳有主见有见识的新女性,他觉得她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可后来明惠还是离家出走了,我在沪市悄悄的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她,又不敢告诉父亲,”
李少谦捂住眼睛,“一定是我伤了她的心,她才会一人出走的,如果她遇到什么不测,都是我害的她。”
薛琰叹了口气,“你在后悔什么?后悔曾经跟三姨太那段悖伦的感情?还是后悔没有同意她到沪市找你?如果你同意了,恐怕会更后悔吧?”
李少谦也不知道自己在后悔什么,但现在真的是三姨太找不到了,而他这辈子都要活在负罪感里,“我真怕她是出了什么事,可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每当看到父亲,我都羞愧的无地自容。”
羞愧又能怎么样?
发生了已经是发生了,薛琰不知道该怎么劝李少谦,而且她也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劝他,但人家专门跟自己诉说,估计也是实在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了,“既然无能为力,那你就尽量往好的方面想吧,我对三姨太没有太深的了解,但感觉她不是那种轻易会上当受骗的人,而且也挺有主见的,凭你跟她的感情,就算你信上是拒绝的,如果她真的去了,你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当年为了过上好日子,三姨太可以选择给一个年近半百的男人当妾,有了富足的生活,她想要的更多,甚至把伦理道理都踩在脚下,在薛琰看来,她一点儿也不傻,确切的说是个比较自私自利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走出去,其实比那些傻白甜懂得如何自保,而且她也是苦日子里长大的,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三姨太并不是一无所知,但这样的话,薛琰又没办法告诉李少谦,这些话在他耳中,没准儿听起来还像是在说三姨太的坏话呢,“何况李老板派人找了这么久了,如果真出了意外,反而能查得到,我更倾向于她是自己藏起来了。”
李少谦一脸希冀的看着薛琰,“真的?真的是明惠不想见我?”
李少谦做出那样的事,之后选择离开,也算是亡羊补牢了,其实只要三姨太老实呆在李家,照样能过上她想要的日子,只可惜人心不足,“我觉得是这样的,是你想的太多了,三姨太应该没有出事。”
李老板的财力跟能力,如果想找人,恐怕三教九流都能动用起来,三姨太若是在平南范围内遇到不测,想来这会儿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你现在再愧疚也于事无补,叫我说,你不止是对不起三姨太,还对不起李太太跟李老板,三姨太下落不明,你对她的亏欠无法补偿,但你的父母却在眼前,你有大把的机会可以弥补心中的亏欠,如果一味的沉浸在对三姨太的愧疚中,而忽略了他们,不等于是恶性循环,你会永远都走不出自己的心债。”
姨太太跑了,李老板大病一场,李太太也看着比去年老了许多,就李少谦这道行,说不定他的父母早就对他做过什么心知肚明。
见李少谦垂头不语,薛琰也不知道自己的劝导会不会起作用,但她也只能言尽于此了,“我要走了,你好好想想吧,世事无常,说不定哪天你跟三姨太又会遇到呢?”
第130章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又到了薛琰离开洛平回京都的日子,看着收拾好行装又要离开的孙女,姜老太太不满的嗔道,“这个马维铮,把你送回来了,就不知道过来接你?叫你一个人儿去京都,我怎么放心?”
不是他不肯接,是他还是西安根本没有回京都好不好?
薛琰好笑的看着因为舍不得自己离开,就拿马维铮出气的姜老太太,“他不是来电话了?西安那边好像有什么事,他一时离不开,近期都不会往京都去的,”
西安的事马维铮说的含糊,因为是在电话里,薛琰也不好多问,“这不是他让韩靖过来了陪我进京了?没事的,洛平离京都又不远,我到了就给您电话。”
“我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早走,再等等维铮也行啊,等他忙完了,你们一道儿回京都去,”姜老太太忍不住嘟哝,孙女在路上的安全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她还没跟薛琰呆够呢,就又要分开了,“那你再带点钱过去,你不是说过完年你药厂的设备就要从国外拉回来了?恐怕得不少钱,而且听说京都住着花钱的很,就算是你现在住在帅府,也不能叫人小瞧了,咱们许家不差大洋!”
设备跟厂房都是顾家投资的,薛琰根本不需要多少资金投入,至于生活费,她现在有三份收入,在京都妥妥的算是高收入人群了,平时又是除了学校就是医院,根本没多少花费,哪还能再问家里伸手?“奶奶您放心,”
薛琰冲姜老太太眨眨眼,“您忘啦,我不还发了笔横财?”
发了横财?郭太太讶然的看着薛琰,“静昭,你干什么了?你要是没钱只客跟娘说,来历不明的钱咱们可不能收……”
薛琰苦笑一笑,“娘您放心吧,也不看看我是谁生的?哪能看得上不义之财?我说的横财是你跟奶奶还有这几天出门收的红包,啧啧,大伙儿可真大方,一个个比着给我压岁钱,这要敢换成大洋,估计我的小皮箱都合不上了。”
“娘虽然没出过门,但也知道钱是人的胆,手里有钱心才不慌,你一个人在外头,”即便薛琰身边跟着再多下人,还有马维铮的人保护,在郭太太眼里,她不在身边,薛琰就是一个人,“千万不要节省,缺什么只管从家里拿,我跟你奶奶还有琬琬三个人才能花用多少?怎么也都会先紧着你的。”
薛琰跟着姜老太太盘过几个账,又理过家产,许家的钱再不是洛平首富,也足够她们胡吃海喝十几辈子了,薛琰笑着抱住郭太太,“娘您放心,等咱们的药厂建成投产,那大洋,就跟水一样往咱们家里淌,你数都数不过来。”
郭太太嗔了薛琰一眼,这孩子根本没明白她的意思,“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这四九城是天子脚下,啥样的人都有,你可得小心着点,挣的太多,会扎人眼睛的。”
郭太太这话说的没错,姜老太太也道,“你娘的话你得听,你也说了,蔡家过来查你,不是马家的缘故,而是京都有人留意你了,你这厂子还没有开呢,就被人盯上了,马维铮是干大事的,能成天跟着你?”
米勒先生查自己的事情早就过去了,但一旦药厂投产,估计会引来新一轮的争抢,薛琰叹了口气,点点头,有道是有得必有失,她看中了顾家这个合作伙伴,希望能把顾家的那些药制成中成药更好的服务于民,也想借顾氏的渠道,就必然要面对成为众矢之的的局面。
“奶奶您放心吧,我会提防的,”好在现在京都的局势对西北军极为有利,有西北军这块招牌,她的安全应该无虞。
道别了家人,薛琰带着韩靖重新回到京都,因为惦记着药厂的事,薛琰回来的比方丽珠她们早,至于娄可怡,薛琰也提前给她写信了,告诉她这阵子在京都没听到何书弘的消息,想来他又有别的事情忙了,所以让她放心大胆的回来上课。
娄可怡回到家里每天对着欲言又止的父亲,还有看见她就瞪着眼,甚至生起气来就拍她两下拧她两把的丁太太,恨不得立马重回到京都上学去,收到薛琰的信后,想都不想,立马重整行装,要回京都读书,并且跟父母下跪发誓,以后会听着二哥二嫂的话,绝不再行差踏错一步。
娄二哥也惦记着他在京都的小饭馆,他在医学院附近的小饭馆开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因为味道好价格又实惠,很得学生们的喜爱,而这种创业的乐趣不是跟着父亲在娄氏的酒楼里可以感受到的,因此听到妹妹要回京都,他就愁上了,老婆从京都回来,就发现有了身孕,现在已经五个月了,这种情况实在不合适再去京都操劳。
但二少奶奶却一心想到京都去,原因无它,比起家里的大夫,她更相信薛琰,如果孩子能生在京都,有薛琰在旁边照看着生产,她就一点顾虑都没有了。
二房商量不住,丁太太干脆一拍巴掌,把家里的事情全都交给了大儿媳妇,自己亲自陪着儿子女儿到京都来,这样既可以照顾媳妇生产,又可以盯住女儿,省得她再作妖,两全其美。
就这么着,等薛琰到京都的时候,娄家一行已经在他们细管胡同的小院儿里安置好了,薛琰收到他们给帅府留的消息,第二天就过来找娄可怡来了。
丁太太见到薛琰,直接就是深深一福,不只是因为媳妇终于开了怀,更是因为没有薛琰,自己女儿还不知道会落个什么下场?
薛琰被丁太太的大礼弄的怪不好意思的,忙避过了,“伯母您别这样,我跟可怡是好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您要是给我行礼,我以后都不敢往家里来了。”
丁太太按住眼角的泪水,又把儿媳叫过来,“还有她二嫂,要不是你,且不说他们小两口,我这个老婆子都得愁死!”
这年代没有儿子,简直是不能饶恕的罪过了,薛琰看了看娄二少奶奶的气色,点点头道,“二嫂子这一胎应该没什么大碍,等你月份再大些,就定期到慈济医院找我去,我给你做产检,保你平平安安的产下这一胎。”
娄二少奶奶等的就是这句话,“嗯,我一定听你的话,”她抚着自己的肚子,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关键是再次开怀,证明她还能生,这个是最重要的了。
薛琰跟着娄可怡到了她屋里,看着神色平静的娄可怡,“你都准备好了?”
娄可怡不是个爱想事的,但这次回家的几个月,还是让她想了许多,“准备好了,以后我会像丽珠那样,专心把学问做好了,我跟我娘也说了,只要我以后可以好好把师范念完,要是将来丽珠真的去国外深造,他们也供我去!”
薛琰点点头,但娄家的家底却不像方家那么厚实,照方丽珠的说法,不说她哥哥对她读书十分支持,就是她的母亲,也愿意用嫁妆供她读书,这在现在已经是很难能可贵的了,“你先认真把下学年读完了,然后慢慢找个当家教或者文员的兼职,自己也想办法存点钱,”
去国外读书可是一笔不小的花费,而且适当的出去找份工作,也可以让娄可怡接触一下社会,不再像之前那样,傻傻的叫人骗了。
说到这儿,薛琰灵机一动,“你可以试试写文章给报纸投稿啊!”
相比理性务实的薛琰跟方丽珠,娄可怡是个满脑子罗曼蒂克的文艺女青年,文笔更是班里最好的,时不时的跟她们风花雪月一把,薛琰猛然想起她看的那些晋江穿越文,回到百年前的民国,女主们常做的职业之一,那就是写小说了,据说稿费还挺多。
“反正你成天爱看那些鸳鸯蝴蝶派的小说,与其成天看人家的,自己动手试试也不错啊,”可惜薛琰自己看不了那样的东西,也没办法给娄可怡什么指导性的意见,“我就是看你闲着,而且吧,如果你真的想出国,自己能攒点钱,总比事事靠家里的强。”
娄可怡一下子激动起来,“静昭,你觉得我可以?”
“呃,这个么,”薛琰其实是真不懂,她上学那会儿,也就说明文写的好一点儿,“嗐,你就当我……”
娄可怡已经转身跑到里屋,从自己书房抽屉里拿出个笔记本,“小说我不会,但我喜欢写新诗,你看看。”
薛琰这才想起来,娄可怡之前就喜欢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成天诗啊词啊的,尤其是现在的新诗,她接过娄可怡递给她的本子,认真的读了几首,挠头道,“你也知道,我真不懂这个,要不你挑几首自己喜欢的,找家报社投下试试?”
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做,也比死读书强。
见薛琰没有打击她,反而让她投稿,娄可怡顿时信心满满,“好,我挑几首,再好好修改一下,”
她黯然的垂下头,自从何书弘被抓到现在,她的心绪就没有平静过,也只有这些诗歌才能缓解她内心的焦虑跟孤独,同时,也让她有了下笔倾诉的冲动。所以这阵子她积累了大量的作品,现在薛琰给她提了个醒,这些东西她不止可以用来自娱自乐,以诗寄情,还可以投给报社?
“万一人家看不上呢?”冷静下来,娄可怡又想到一个新问题。
“看不看就看不上呗,你又没有什么损失,顺便还可以让编辑给你指点指点,多好啊,除非你只是拿诗歌来排遣寂寞,一点儿跟人分享的意思都没有,”娄可怡以前写首诗,可是都会给她跟方丽珠朗诵一下的,虽然她们两个,尤其是薛琰,对这些完全不懂,但也没有影响到娄可怡的创作激情。
娄可怡眼睛亮亮的,“嗯,你说的没错,我得取个笔名,这样没人知道我是谁,”娄可怡立马坐到书桌前,“我写几个你帮我挑一下。”
挑笔名?她哪懂的这个?万一再给错意见了,“我看还是算了,你也知道我的水平,不如你先想好几个,等丽珠回来了,你跟她好好斟酌斟酌,你找顾乐棠,估计都比找我强。”
娄可怡想起来薛琰写文章的时候拧眉瞪眼的样子,不由失笑,“那好吧,我想几个,等丽珠回来跟她商量,到时候再让她帮我挑几首投稿试试。”
……
后几日薛琰又往顾家去了一趟,约好顾皓棠一起去工地上看了看,开了春天气转暖,停下的工程得开工才成。
“纪棠马上就要再往米国去了,你要是还有什么交代的,只管跟他说,”药厂的房子年前已经基本盖好了,现在就是粉刷跟安门窗这些零碎活计了,尤其是电,顾皓棠这些天也在跑电路的问题,“走电的事我请了德意志的专家来,估计还得再等些日子。”
薛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