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苏叶少有的失眠了。她以厚重的黑眼圈迎接了新的一年。
接下来一连好几天,苏叶都呆在家里没出过门,姜蓉以为她是和李临头一天就谈崩了有些难受,也就随她去了。火锅是闲不住了,姜蓉就带着它到处串门。
这天姜蓉带着火锅到隔壁楼串门回来,突然抓着苏叶问:“火锅说它有爸爸,是怎么回事?”
苏叶打马虎眼:“它管生产的它的人叫爸爸。”
“可是她管你叫妈,这岂不是乱套了?”
“没,它管我叫苏叶。”
“不管怎么样,我得纠正它。”姜蓉坚持。
苏叶想了想,说:“随它吧,说不定这就是缘分。”
姜蓉:“……”
在家里闲了几天之后,苏叶接到了严叔的电话,说是手续已经办妥,她可以订机票安排行程了。
苏叶算算时间也不多了,得赶在RC收假前办妥。此事若是告诉姜蓉,定是不能成行了,苏叶只好说自己要写论文,借故回去住了。
她还以火锅太闹为由,把它也交给了姜蓉,回头就定了最近时间的机票。
大概是见过太多近乎原始的村落,伊拉克没有苏叶想象中那么破败,当然也已经不复石油大国的模样,据说战争过后,ISIS(□□国)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国度,但从飞机上望下去,灰蒙蒙一片,看起来与拉各斯没什么区别。
11年美军彻底撤离的时候,苏叶看着电视上报道的累积死亡人数,六十万,一个约数,她的父亲,只是这个庞大数据里的一只蝼蚁。
这段历史不会遗忘,但曾为记录这段历史而逝去的人,却不会被人铭记。
苏叶下了飞机,有严叔安排的人来接机,是中国油服公司的人,肥头大耳的,还就叫大耳。他一见到苏叶第一个问题就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来这个地方。”
他只是感叹,没有真的想要究根问底,苏叶也就没回答。
从巴格达到油服公司的营地,三个小时车程,到达时已经是晚上饭点,员工见有女人来,光着膀子端着碗就出来张望,大耳挥挥手,“回去回去,看什么看,惹不得的。”
说的是河南话。
“这里一个女人都没有,我也不是什么领导,说话不作什么用,你晚上自己小心一点。”说完把晚饭留下就走了。
苏叶吃过饭,用湿纸巾擦了擦身,将就睡了,夜里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她猛地睁开眼,看见窗户上一个人影晃来晃去,她刚要拨通大耳的电话,人影一晃,又没了。
之后苏叶是抱着手机入睡的。
第二天醒来大耳给她安排车,一问才知道她要去迪亚拉省,大耳惊呼:“你要北部做什么,北部虽然不是战区,但非常乱。”
这下子连司机也不愿意跟着去了,大耳也为难,“严老大吩咐的事,我怎么也得办好,迪亚拉省没有被IS控制,我陪你走一趟也行,但是我不会开车啊。”
苏叶自己连在室内都能撞车,更不敢说话了,角落里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走过来,突然跟大耳说:“我给你们开车。”
大耳惊,“嘿,阿飞,你小子平时连出营地都颤两下子的,怎么来胆了。”
说是这么说,好不容易找着个人,三人收拾收拾东西就出发了。
油区在东边,到迪亚拉省要走九个小时,阿飞一个人开车中途肯定得休息,大耳规划了线路,在大庆油服的营地可以休息休息,吃顿饭再继续走。
路上大耳警惕极了,苏叶看到他行李包里头突出的形状,认出那大概是枪。
好在一路没什么事,到了大庆的营地,大耳找到同僚,讨了顿午饭,那人要热情得多,一直和苏叶聊着天,听她说是在RC工作,开始叹惋,“我之前应聘RC 没聘上,诶,RC在伊拉克有油田的,你怎么没有寻求公司的接应?”
“这还真的不知道。”苏叶说。
“我待会儿给你联系,RC在这,说话可比我们管用。”
苏叶没有阻止,她出发的时候是查过资料的,听说安全还是能保障的,可到了当地才知道,并没有新闻说的那么乐观,大耳的枪更是提醒了她,前路可能凶险,她不能害别人搭进来。
苏叶在纸条上写下工号,起身的时候撞上阿飞的视线,他匆匆忙忙移开了,她打量了他一会儿,把纸条递给同僚。
那人跑出去打电话,没一会儿回来了,问苏叶,“你确定是拉各斯行政部吗,那边说你不是他们的员工,没查到你的工号。”
苏叶蹙眉,“这么会?”她又重复了一遍。
“确实没有。”
按理说她通过培训后就会被录入公司的系统,是出了什么岔子?
希望落空,饭后三人还是孤零零出发。
过了东边地界,进入北部,显然不同的就是道路,北部道路修得宽敞规整,大耳说,那是为了方便军队车辆运输。
眼看就要到市区,前头一个黑色桩木关卡横陈在路口,边上站着几个持枪的人,没穿军装,头上包裹着白布。
大耳说:“别慌,被问起一定要说自己是基督徒,苏叶,你准备一些钱交上去。”
他不说苏叶也是知道的。不穿军装还持枪的人,多半是当地民兵组织的人,在路口设关卡挣点小钱,有些亲政府,有些亲IS,亲政府的还好,没啥生命威胁,亲IS的,遇到本国什叶派或者无宗教人士会抓住交给IS处置,那就是死路一条了。
但他们有个共同点,如果你是基督徒,他们就要求你交税,然后放行。
但那些人不蠢,居然问:“你们中国人不是没有宗教信仰吗?”
苏叶塞了钱,赶紧背诵了一段圣经。
等过了关,大耳问:“你真的是基督徒啊?”
苏叶笑了:“我看过,就记住了。”
敛笑时又撞上了后视镜里阿飞的视线,他再一次慌张移开了。苏叶想,那绝对不是她的错觉,阿飞总在时不时打量她。
战乱过后,伊拉克的行政分区就发生了巨变,许多街区都找不到了,苏叶照着谷歌地图,一边问当地人,辗转到了傍晚,才到了杰达镇。
“你要找拉马拉?”被苏叶拦住询问的妇女很是惊讶,“她搬到市区里去了,生活过得风光呢,搬去很多年了。”
“那您有地址吗?”
在妇女的建议下,苏叶又找到当地经常外出的青年,终于拿到地址。从杰达镇过去只需要一个小时,所以他们打算马上就出发,到市里也好有个落脚处。
大耳问:“你非要找这个人做什么?”
苏叶说:“报恩。”
“怎么说?”怎么会有恩人在伊拉克。
事情也没有什么不好说的,路上也无聊,苏叶就当是解闷了,“伊拉克战争那会儿,我父亲被派过来做战地记者,后来却因为私人恩怨,被同行的摄影师污蔑,说他为了钱把采访到的机密卖给了萨达姆政权,导致维和部队全军覆没,然后畏罪潜逃失踪了,我父亲受到了舆论的谴责,那段时间,我的母亲因为我父亲的事,受到牵连,失去了外交官的工作。。。。。。”
大耳说:“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如果不好受就别说了。”
这么久了,再提起这些事,她已经没有太多情绪,“没关系,就当是解闷。后来我父亲的尸体在战区被发现了,嘴巴里还残存机密文件的纸屑,他是光荣牺牲,没有畏罪潜逃,但这个事后续的影响已经太大,就被压了下去。而后就是这个拉马拉的丈夫,当时是政府军的记者,他站出来披露了这个事情,我父亲得以洗刷冤屈……”
苏叶不再说了。
之后拉马拉的丈夫,死了,死在自己家里,活生生被人刺死,死在拉马拉面前。
这是报复,很显然。陷害钟路鸣没有成功的人,恼羞成怒之举。
苏叶十年前来伊拉克认领骨灰的时候,从拉马拉嘴里知道了所有的事。
拉马拉说,杀手是中国人。
夜色来得很早,还不到七点的光景,天已经全黑,车子驶入市区,道路房屋倒是规规整整,也有路灯,远远隔着一个,但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更不用说车子,城市可谓一片死寂。
“这边几乎没什么秩序可言,所以晚上大家都不敢出门。”
大耳在伊拉克呆了两三年,传言听了不少,还是头一回见。
苏叶数着门牌号,敲了门。大耳环视一圈街道说:“这房子在这地界儿算是豪华的了。”
阿飞点点头。苏叶也看出来了,有些欣慰,毕竟这里女人不能工作,她就是担忧拉马拉一个人难以维持生计,才寻来。
里头亮着灯,却没有人应答,苏叶又敲,“拉马拉,我是中国来的卡罗琳。”
“拉马拉。。。。。。”门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来回扫了好几眼,门才突然大开,拉马拉把人一股脑往家里拽,又阖上门。
拉马拉惊讶极了,“你真的是卡罗琳?”
苏叶说:“钟路鸣。”
她又上下瞄,像是认出了,突然就言语激动,“你竟来看我,这些年你给的照顾已经让我们的家庭很好过了。”
苏叶呆住了,“照顾?”
“你看我的房子,在这个市区都算是顶顶好的,上次还多亏你的人,帮助我弟弟从组织里头逃了出来,否则我弟弟做了人肉炸。弹,我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了。”
拉马拉还是很激动,若不是宗教习惯在,她怕是要上来拥抱苏叶了。
而苏叶还是很懵,她的人?
她稳了稳拉马拉的情绪,才问:“什么人帮助你弟弟?”
“就是你的朋友啊,在东边做石油的,来给过钱,也出过力,还让我有麻烦就联系他们。”
东边,石油。
苏叶眼底闪过一点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全部修改完。开始保持正常更新,久等了。
第41章 Chapter 41
拉马拉安排三人在家里住了下来,还让他们把车子停到后院去,这里若有外地人来,就会有当地民兵过来探查,借机索要财物,如果遇上不顺眼的,带走也是时常有的事。
苏叶躺在坚硬的床板上,再次失眠。她一到这边就连续奔波,身体已经吃不消,晚上又没有什么吃的,就吃了些杏仁和葡萄干,这下子不仅累,还饿。
阿飞敲门的时候,苏叶还很清醒,就轻声应了。
“苏小姐,我想出门找点吃的,你去吗?”
苏叶没开门,隔着窗户说:“不去了,你也别去了吧,大晚上的不安全。”
阿飞:“我实在太饿了,我跟大耳拿了枪,没事。”
毕竟他是陪她来的这没吃没喝的地,苏叶不忍心,还是爬起来,“我陪你去吧。”
上了车,阿飞说:“刚才我问拉马拉了,说这边有个当地民兵摆的摊,卖的手抓羊肉很好吃,有足够的钱的话,外地人也是可以买的。”
苏叶想起拉马拉说的话,还是担忧,“万一人家看你不顺眼要带走呢?”
阿飞说:“我好饿,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你怕的话,你还是回去吧。”
这么一说,苏叶想下车都不行了。
车子开出后院,绕出街道,越走灯越稀疏,好像已经在往他们来时的路走了,苏叶有些疑惑,“这是不是越开越偏了?”
阿飞说:“军队驻扎地嘛,有点远。”
苏叶开始觉得不对劲了,阿飞没有地图,也肯定是不认识路的,这么就知道怎么走呢,她眼见阿飞眼神闪烁,心里头打着鼓。
她手里攥着手机,放在侧面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一遍不着痕迹地聊:“阿飞啊,大耳有没有什么要吃的让我们带啊?”
“他说随便。”车子停住了。
苏叶心口一咯噔,还是故作镇定问:“怎么不走了?”
阿飞没回答,苏叶看过去,他眼睛发红,瞪得圆圆的,盯着她的胸脯,“苏叶,我太饿了,你先让我吃饱了我们再走吧。”
苏叶圆目也瞪起,一点点往边上挪,车子落了锁,她怎么都打不开,手肘撞着车窗,完全是以卵击石。
“阿飞,你冷静点,我们是朋友,要一起回巴格达的,那里有你的同事,还有你的朋友,你如果现在不停下来,你就身败名裂了。”她声音轻柔,掌握在适宜的音量上,既不能激怒他,又要让他意识到他在做什么。
阿飞并没有听进去,苏叶那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脯此时就像是春。药一样,让他失控,“我还没有过女人,苏叶,你跟了我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苏叶这会儿是真的慌了,这个阿飞或许平时就是个变态,只是没有显露出来。
她还是想要尽量拖延时间,“你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和你情投意合的姑娘的,你现在冲动,以后会后悔一辈子的。”
她扭头看窗外,黑漆漆一片,置身何处都无法判断。
“苏叶,你真的好美,从看见你第一眼我就想上你,你还是处吧,你别挣扎,我不会弄疼你的,你会很舒服。”他的声音已经喑哑,透着火热的欲。
他已经完全心智不正常,苏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身后已经不能再退,他手里拿着枪,抵着她的腰,身子已经逼近,手探到椅子边,一把就按倒了椅背,苏叶随着椅子躺到,手足都打着颤。
手机被她小心地移到了身后,遮住了屏幕的亮光。
阿飞身上难闻的汗味扑鼻而来,苏叶忍不住要作呕,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他,他甩了枪,抓着苏叶捂嘴的手往她头上一扣。
苏叶瞬间就动弹不得,她此时倒真相吐出来让他倒胃口,但是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她没东西可吐,只好一直做着反胃的声音。
阿飞已经坐到她的腿上来了,她的小腿已经能感受到他的坚硬在磨蹭,恶寒感从小腿窜遍全身,苏叶打了个冷颤。
阿飞却激动起来,匍匐下来在她耳边说,“美人,不要这么兴奋。”
他眼神迷离,已经有些自我陶醉,苏叶这会儿突然大声喊:“我是苏叶,我是苏叶,救我!”
阿飞意识到什么,左右翻着她的衣服口袋,没发现手机,苏叶趁他翻动之际,伸手够着了枪,拿起来对着他的脑袋,“别动!”
声音还是颤,“再动我杀了你!”
她眼睛里也有火,只不过不是欲。火,是怒火。
阿飞这时已经没了神智,颇有些鱼死网破的心态了,“做鬼也风流!”
说着不管不顾地开始夺枪,苏叶刚刚看到他已经上了膛,这会儿眼看就要抓不住,她也不管枪现在对着哪,掰食指狠狠按了下去。
“砰!”
阿飞不动了,他的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血丝暴起,可怖至极,他缓缓倒在苏叶身上。
这回混着血腥味,苏叶一翻身,把胃里头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
她手上全是血,手脚打着颤,也还是踢开了阿飞,她看着他血流如注的手臂,闭上眼强制自己镇定下来。
深呼吸好几下,苏叶爬起来,翻到驾驶座启动车子。
她凭着记忆,和老远才有一盏的路灯,开车回到了市区。
依稀记得进市区不久就有一家医院,苏叶开着车横冲直撞,好在路上一辆车都没有,刚开到医院门口就被拦住了,来人与傍晚拦路关卡上的人一样的打扮。
是民兵。
他们是听到枪声,一路追过来的,苏叶开得太快,也太心慌,竟没察觉。
她被带走了,带走前她还在喊,“医生,救他!”
他巴不得他死,但是他绝不能死在她手上,防卫过当她懂,她可不想就这么背上一条人命。
她的手机也被收走了,她被绑在椅子上,等着民兵营的老大来审。她感觉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感觉像是做了一场疲惫的梦,若真的是梦就好了。
她真的很想睡,眼皮沉得如同披着金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