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兰点头,跟着也上了飞帕。
那位水公子道:“仙师请留步!能否带我去堂庭城?我的家人都在那里。”
拾兰看沈子寒没有反对,就默认为他同意了,就道:“上来吧。”
飞帕升空,地上的人又跪下了一片。
拾兰想到,沈子寒说这附近没有幸存的人了,心中难过,便沉默不语。
沈子寒似乎也心情不好,沉默着。
旁边烧伤的人还没醒,也是安静着。
水公子似乎有些怕高,不敢向下看——因为路途不远,飞帕并没有飞很高,离地不过五六丈。
拾兰见状便降得更低一点,只有三丈多,他这才放松了点。开始自报家门兼说话缓解气氛:“学生是堂庭城人,水思沛。家父在城里开了一家书肆——敢问两位,城里怎么样了?。”
拾兰告诉他,城里的人都在安全的地方,堂庭城被毁掉了一大半。
他的脸色白了白,长吸了口气才道:“人没事就好。”
须臾,就看到了远处的浩劫之后的堂庭城,慢慢靠近了人们聚集的山谷。
人们似乎是按居住的坊市分成了几个区域,大多是席地而坐。周围不时有兵士巡逻,还看到支起了几口大锅,已经能闻到食物的香味。
居高临下,水思沛指着一处靠近平台的地方喊道:“那里,我爹他们在那里!”
拾兰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戴着高冠的老人盘膝端坐着,不远处还有个女子披着件醒目的红色披风。
飞帕此时是隐匿着的,直接降落在平台上,水思沛道了谢,匆匆跑下去找亲人了。
拾兰有些犯愁那个烧伤的人,沈子寒道:“你带他下去,左转,50丈,有他的亲人。”之后,就很疲惫地坐下了。
平台上并没有别人,拾兰不放心地问道:“你没事吧?”
沈子寒不语,摆手让她快走。
拾兰只得让飞帕离地两尺悬空,连着上面那人,向沈子寒指的地方找去。
左转,50丈,拾兰特意回头确认了下距离,回过头时,已经有一老一少两个妇人有些焦急地靠近,看着飞帕上的男人了。
那老妇人像是他的母亲,颤抖着手,想摸有不敢摸的样子,出声道:“这,这是我儿回来了?贵儿啊,你是怎么了?你看看娘啊……”
那年轻些的还是个大肚子的孕妇,看了看拾兰,问道:“这位,仙师姑娘,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和他一起的人呢?”
拾兰道:“堂庭城西北的一个水潭里,只见到他一个。已经服了丹药,过几天就好了。我把他放在哪里?”
这孕妇身子晃了一下,问道:“只有他一个?别的人呢?”
拾兰见旁边有块空地,便从乾坤袋里取了床没用过的被子暂且铺在地上,把伤者放上去,才收了飞帕。
见那孕妇脸色不好,连忙扶着她,道:“这位大嫂,我们只看到他,没有见到别的人。你脸色不好,没事吧?”
老妇人可能耳朵不好,这次才听到了,口齿不清地哭道:“没见到别人?我的富儿啊,贵儿回来了,你怎么不回来呢?”
旁边街坊也都开始议论了,叹息不已。说这户人家是行商的,兄弟两个一起出去送货,却只弟弟回来了。老大媳妇这都快生了……
拾兰心中难过,猜测他们一行人恐怕只幸存了这么一位,却不敢说什么,怕刺激到了孕妇。
可是,已经晚了,拾兰只觉得手上一重,她扶着的孕妇就慢慢软了身子,晕倒了。
拾兰一边小心地扶着她,一边叫道:“她晕倒了,有没有大夫?”
只听到旁边有人惊呼:“她的裙子!”“羊水破了!”“要生了!”……
一时间混乱起来。边上巡逻的兵士大声地制止,才安静了些。
老妇人也不哭儿子了,连忙求着街坊帮忙去请产婆来,有两个热心的后生向巡逻兵士说明情况后跑着去了,老妇人又求着大家给让让地方,清清场。
旁边应该都是街坊,男人们和孩子都自觉地退到一边去了,有经验的妇人过来了三四个,帮忙先照看着。可这荒郊野外的,上哪去找生孩子要用的东西啊!
拾兰空出了手,问清楚都要什么,也顾不得会不会惊到了围观的人,连续不断地从乾坤袋里取出东西来。先是剪脐带用的剪子,再是包孩子用的布和被褥,还有待会儿装热水的盆子。
喜得老妇人一个劲道谢,周围的人也很是好奇,还好不允许随便走动,否则早就围得严严实实了。
帮着照看产妇的大婶已经弄醒了她,产妇也开始呻吟起来。
老妇人见状发愁了,对着拾兰就要跪下,道:“仙师啊,求你施个法术,把这挡起来吧,这生孩子要是着了风……”
拾兰连忙扶起老人,道:“老奶奶你别急,我想想办法。”
她也是第一次遇到人生孩子,有些慌乱了,这会儿才想起,在书中看过些注意事项的。
这就好办了。
先清场,只留下了老妇人和帮忙的三位街坊大婶。
之后就布下了五行阵,只是外围一片迷雾,遮挡周围的视线。
之后,把爷爷送的拨步床给拿出来,把产妇给移到床上去了,又拿出些吃的,用“水”符篆凝聚了个水球,用“火”符篆慢慢加热。
做好这些,听见外边有人喊:“产婆来了!”连忙又把产婆放进来。
这才没她什么事了,在一旁等着,帮忙看着热水。
拾兰趁着孩子还没出生,拆了大被子,给孩子做了几个小包被,还裁了几块尿布备着。
从近午时一直等到太阳快落山,期间有两三次轻微的余震,好容易才等到拨步床那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
拾兰松了口气,觉得怎么这么久。
产婆给老妇人道了喜,还说,您这大孙子可真乖,生得真快!其他几位也都应和着。
老妇人抱着孙子喜道:“这孩子,是赶着出来见仙师恩人哪!”
说着,还要过来磕头,产妇也在那里轻声道谢。
拾兰连忙扶着,直道不敢当。
一切收拾停当,拾兰才收了阵法,又留了些东西才离开。
临走,还抱了刚出生的孩子,李仙恩——孩子的母亲和奶奶坚持要取这个名字。
拾兰抱着他小小软软的身子,看着他的小脸,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周围看到的人也都微笑地看着。——这是这一天,许多人脸上的第一个笑容。
她往回走的时候,还在微笑着。
正是晚饭的时候,许多人排队去吃饭。
人流中,扶着父亲的水思沛看到了拾兰的笑容。
想起之前那张脸庞上的泪水,他觉得,她应该多笑笑,特别是,在夕阳下,微风中,微微一笑。
拾兰注意到他的注视,看过来,微笑着点头示意。
水思沛也匆忙回应,之后,扶着父亲继续向前走,脸,却在夕阳下泛起一片红。
拾兰回到平台上,看着夕阳,向沈子寒道:“这一天要过去了,终于要过去了。”
沈子寒道:“是啊,无论是好坏,每天都会过去。”
拾兰忽然想起件事,低声叫道:“孙六空和蓝鸟去哪了?啊!我这一天把他们都给忘了!”
沈子寒笑道:“他们,自然是去你最牵挂的地方了。”
拾兰有些不敢相信,道:“他们,难道?不会吧?”
第六十章 他人说
更新时间2014…8…25 9:07:32 字数:3180
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消失时,任之初回来了,邱希莲也跟着他一起。
任之初和城主低语了一会儿,才由城主向众人简略转述了城中的情景,以及之后几天的安排。
堂庭城倚着山的那面,几乎全部被埋,岩浆冲道了山脚下才止住。其余地方的房子坍塌了一大半,剩下的能住的也不足一成。
因为担心还有余震,大家要在这里再等等,等到一切平息,才可以回到城里去。
城主还点着名字,言辞恳切地请了十几位城中有声望的人来平台上,和官员们一起,共同商议后续事宜。
拾兰见他们有事相商,也担心孙六空他们,便趁着布置座位的时候,悄悄地走下平台。
在最后一级台阶处,意外地遇到了水思沛,正扶着他的父亲。
拾兰略一点头,两人擦肩而过。
暮色四合,月亮升起。
平台上的讨论还在继续,山谷中的大多数人都还醒着。除了家境富裕比较讲究的,几乎所有人都是席地而坐,互相依靠着。幸好此时此地天气适宜,夜里也不会太冷。
孩子们已经倚在母亲的怀里睡着了,大人们却无法入眠,他们不知道,自己家的房子是否安然无恙,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城,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要怎么办,许多人在叹息、私语。
拾兰之前穿过人群时,把乾坤袋里被褥、布匹等物都送了人。巡逻的兵士之前见过她和沈子寒一起出现,即使不知她身份,也没有阻拦她。
拾兰走到人群的外围,走到山谷的入口处,盼着孙六空他们快些回来。
猜测他们到底是不是去了翠山村,不知那边怎么样了,娘快生了,希望不会受到惊吓……
月上中天,平台上的讨论似乎有了结果,人们陆续离开。
心中一动,拾兰感觉到属于孙六空在靠近,连忙看向天空,几息以后,蓝鸟在夜幕中出现,径直向她飞来,孙六空已经在神识里大叫:“我回来啦!”
拾兰微笑着迎上前,伸出手,蓝鸟落在她手腕上,孙六空松开蓝鸟的脖子,落在她掌中,抓耳挠腮地蹦跳。她端详一番,见两只没有什么异常,才放了心,板了脸道:“你们两个太不像话了!不告诉我一声就飞走了,让我担心得不行。说,去哪了?”
蓝鸟转头啄了啄孙六空,就飞到她肩膀上闭目养神了。
孙六空抱着拾兰的手指蹭了蹭,在神识里说:“早上的时候我吓坏了,蓝鸟才带我飞走了。一直飞到我不怕的地方,才想起没告诉你。”
拾兰安抚地摸摸他,问道:“后来怎么不回来,去哪了?”
“后来,我想你一定很担心你爹娘的,就让蓝鸟带我飞去看他们了。”
“他们——?”
“他们没事,听那边的人说,只是感觉地面晃了晃。蓝鸟说,这里是天灾的中心,向外二百里之外,就没大问题了。”
拾兰放了心,沉默了会儿,急得孙六空吱吱叫,赶忙道歉:“我是吓坏了,以后一定不会这样啦,你不要生气。”
见她还是不说话,开始拱手作揖,道:“你开心点嘛,开心点跟我说话呀!”
逗得拾兰绷不住,一下笑出来了:“好了,我开心了。其实是我不好,我要是早点把你的窝做好,你就不用吓到了。还有,谢谢你替我去看他们。这个,试试看!”
拾兰右手从腰带里捏出一件小小的东西,放在左手心,孙六空旁边。
是一朵全部用黑色颗粒组成的五瓣小花,孙六空拿起来看看,按照拾兰神识的提示,用神识念道:“桃之夭夭。”
一瞬间,拾兰掌心的孙六空就不见了,她的神识能感觉到,孙六空在“桃夭”形成的空间里面,正看着眼前的桃树发愣。
蓝鸟见孙六空不见了,也不惊讶,看了眼拾兰命名为“桃夭”的黑色小花,低了头,啄了啄储物戒,啄出一根头发丝一样的物品出来,跳到她手里,一穿一啄,就把小花当吊坠挂在上面了。
盯着拾兰看了看,飞起来啄了啄她的左耳垂。
拾兰道了谢,站着不动,让蓝鸟把小花当做耳钉给戴在了耳垂上。
戴好之后,蓝鸟还颇为满意地点点头。
桃夭其实是拾兰用符篆力量和孙六空的眼泪开启的一小块空间,真的很小。孙六空现在大约三寸高,空间里面的树,高度大约是六寸宽度也差不多六寸,就这么大面积了。
所以,孙六空很快就玩够了出来,叹道:“真好玩,就是太小了。下次,再有材料了帮我改大点吧?”
拾兰点头。
两只都回来了,她安了心,开始拿了桌椅出来,练习灵力控制和准备可能需要的符篆。
这么多人,需要水、需要餐具、需要……
后半夜,山谷中已经安静下来,大多数人都熬不住沉沉睡去。
任之初从平台上起身,头也不回地道:“你待在这。”
邱希莲只得止住起身的动作,看着他向拾兰的方向飞去,恨恨地在心里咒骂拾兰。
拾兰控制土灵力做出了几个碗,正拿了一个盛了水在试,怕不耐用。
任之初看到,笑了,道:“你完全用灵力做的,应该可以用。不过太浪费了。不如,你用这边的土做出形状,我来把它们烧成陶碗?”
拾兰想了想,道:“这样也可以,先做一个试试?”
于是,从此刻起,到天亮,两人就一直在试着做碗了,圆口的、方口的、大的、小的——让第二天用这些碗吃饭的人很是疑惑,城主大人从哪里找来这么多不同的碗啊?不过,碗多了,可以快点吃到饭,就不计较那么多了。
早饭的时候,地面又晃动了一次。
这意味着,大家还要等在这里。
为了安抚众人的情绪,按照昨夜的讨论,开始给闲着的人们找事情做了。安排妇人在附近拾柴、打水、帮着洗碗、准备食材之类——这些前一天也有安排人做,不过今天人更多些;派了兵士带着些好武的人去打猎了;还有,最难管的小孩子,也分派给了各个教书先生。
拾兰看到许多小孩子在先生的带领下在摇头晃脑地念书,还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忍不住去离得近的一处看。
走近了才注意到,正教孩子们背书的,是水思沛。
看他背着一只手,一脸认真的样子,听着他的声音,拾兰有点看住了。
旁边一位不相识的胖大婶似乎是拉错了人,拉着拾兰的袖子道:“你看你看,我家的娃娃也会念书了啊……”
拾兰有些发呆,问道:“什么?”
大婶这才发现弄错了,又拉着旁边的一个大婶的袖子说了一遍。
拾兰醒过神来有些疑惑自己刚才的表现,走了几步,就听见两位大婶在那里小声说她:
“刚才那位姑娘眼生啊,怕是看上这位水公子了。”
“你别胡说啊。”
“我才不胡说,刚才她眼睛看着水公子,带着笑,就跟你当年动春心的时候一个样!”
“什么样?”
拾兰有些吃惊,脸却先红了,忍不住又看了水思沛一眼,刚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一惊,却忘了移开目光。
水思沛此时结束了领读,让孩子们自己重复着背,周围正一片嘈杂。
可他却觉得,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她和一个他。
不知过了多久,拾兰觉察自己的脸像火烧了一般,才忙忙地低头,快步走了。
平台上,一双眼睛正看着这一幕,他紧紧攥着手指:还是不行吗?即使他们可以像昨夜那样合作无间,她却还是只会为别人而动心吗?
甚至,那人只是个凡人——她前世不是因为他是凡人而要解除婚约的吗?当时怎么说的?“等不了?”
他察觉到背后那个人悄悄下了平台,向那书生那边去了,却不想去阻止。
她会做什么,他大概猜得到。
不过,任之初还是低估了邱希莲。
她并没有亲自去找水思沛,而是装作是拾兰的朋友,和几个一看就是爱说是非的妇人闲聊,言语间就告诉她们,拾兰已经定亲了,却总是不检点,喜欢和年轻男子说笑。
任之初听到她说的话,忽然觉得很赞同。对,就是不检点,为什么对着别的男人脸红?——之后,又为自己的想法羞愧了,坐下来打坐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