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骄傲碎了; 疯狂哀求着三个男人。
杜子衡提起她往地上一扔; 快意地说:“这千娇百媚的大美人最厌恶叫花子,诸位可要让她知道叫花子的好……完事了辛苦一下; 帮爷送窑子里去。”
被点大穴的灵玉浑身无力; 无法动弹。如同堕进了噩梦的最底层;
叫花子们带着饿鬼般贪婪的笑; 向地上鲜美的肥肉围拢上来。
她张大嘴,却发不出叫声。整个人成了目光空洞的人偶。
对女子而言最可怕的一幕就要在她身上发生了——
她幻想中百花斑斓的世界褪去了颜色,无边的黑暗由远及近漫延而来。
生命中的光明与温暖悉尽消散,水落石出般耸起一座冰冷的墓碑——那将是她灵魂的归宿。
灵玉忽然微笑了。眼里涌现了一抹红光。那诡异的笑定格在她的脸上; 整个人宛如死在了这一瞬。
——她成了一具凄艳的尸体。
叫花子们对这“尸体”上下其手,无所忌讳!
她似乎沉在梦境深处,发出一种冰块般的声音:“……我自此入魔,生生世世为天魔女。只要灵魂不灭,必叫天下男子同受我今日之辱!你若有妻,妻将受到最低贱之人的奸|淫;你若无妻,母亲姐妹代受此罪!我以灵魂起誓……”
杜子衡三人听得此语,肝胆俱裂,如疯牛般冲上来,揪起身上只剩肚兜纱裤的女子拳打脚踢!
恐惧和仇恨如两把长刀在他们的心间翻搅着,把他们拖入了疯狂……
不知何时,门口传来了一声平静无波的声音:“放开她——”
这座人间地狱生生一滞。众人转脸看向屋外。
漫天雪花中,走来了一位年轻的僧人。灰色僧袍上落满雪,一身清寒之气。光头上新烫了戒疤,脸庞眉清目秀。
恍似一尊菩萨现世,降临了这座恐怖的地狱。
——是长贵。
他出家了……
灵玉定定地望着他。
“哎呦,和尚也要来凑热闹啊……”陆坤发出怪笑声,张开双臂表示欢迎。
长贵走进来,敛目合十,“因果可畏。诸位施主请将此女交与贫僧带走吧。”
杜子衡笑得像哭,“好个大慈大悲的和尚啊,单枪匹马上门来,想从爷爷嘴里夺肉,这是准备舍身取义,还是旧情难忘呐?”
长贵低垂眉眼,双掌合十,并不言语。
陆坤夸张地表示敬佩,“哈哈哈,舍身取义也好,旧情难忘也罢,咱们都该成全嘛。大师想把人带走可以,就勇敢地吃我们一人一刀如何?”
长贵平静凝视着他,半晌说,“我希望你不要食言。”
灵玉拼命调动内力,冲向封锁的穴位……
“绝不食言!”陆坤举起手,指天发誓。
他带着一种粉墨登场的笑容,拔出腰间的短刀,走向长贵!如迎接朋友似的伸出手臂,饱含热情地把刀子捅进了他的肚子!
——轻轻的裂帛之声。
鲜血如红花般在僧衣上盛开了。
灵玉发出了一声母兽般的尖叫,“咿啊——”
另外两个男人无奈似的走上来。第二刀在腰,第三刀在心口。
长贵跌坐下去,艰难地结起了跏趺。
地上转眼已是一片血泊。
——阿泰狂风一般冲了进来。甚至来不及放下媳妇,先把凶手和一帮乞丐踢出了院外,瞬间清了场子!
“云……长贵!”他蹲下来,迅速点穴,止血。
长贵面无人色。耷着沉重的眼皮,如一个睡眼惺忪的孩子望着他。
阿泰的面色比夜叉还难看。嘶着嗓子骂道,“你小子都出家了,还要痴到什么时候!没本事就别揽这破事!你为何非要白白来送命?”
“没……白……送。”他用气流声说。
目中光芒开始淡去。
锦娘疯狂灌溉灵气,却赶不上他死亡的速度。
灵玉终于冲开穴道,扑上来往她脚下一跪,凄厉叫道,“灵泉,你快取灵泉——”
锦娘惨然望着她。也不顾上自己了,咬了咬牙,将一抹意识向“红痣”连了过去……
阿泰惊恐地看着妻子。“锦娘不必了,他已经没救了。”
灵玉疯癫道,“可以救,灵泉一定可以!你快点!”
锦娘的脸肉眼可见地褪了血色,连嘴唇也白了。
看似一瞬间的功夫,她却好像在地狱底层过了几万年。
当她手里现出灵泉水时,她的眼神已经枯萎得难以形容——整个人好像死了一样。
阿泰望着她,脑子里一阵空白。
直到徒弟奔进来,他才“腾”地站起来,心惊肉跳扶住了妻子。
这时的他哪里还记得长贵?
灵玉一把夺过了碗,端到长贵嘴边。
僧人断续地说,“不必了。如此……是最好……的结局。”
还清孽债,了此孽身,下辈子从头再来。
灵玉如同疯婆子,把泉水浇在了他的伤口上。
伤口如她所期望的,神奇愈合了……
这具皮囊却无可挽回地丧失了活力——里面驻扎的灵魂已经毫无留恋地走了。
灵玉肝肠寸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知脑子里又哪根筋搭错,忽然凄绝向僧人的遗体亲吻过去。
秦漠见状,怒火中烧,一脚把这自以为是的女人踹得远远的,“他是佛门中人,你胆敢玷污!”
灵玉哭得要断气,“他是为了救我,他临死都爱着我……他是爱我的。他为我牺牲了性命,长贵——”
这道在危难时刻降临的爱情之光,比七彩云霞还灿烂,既挽救了她的贞操,也照亮了她的灵魂。
——哪怕他个头不高,哪怕他是个和尚,她都不打算在意了。
早在他挺身而出的时候,她已经决定接受他了。然而,斯人却已长逝……
灵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阿泰抱住冰凉的妻子,对秦漠说:“你把他的尸身送回庙里去。别被这疯婆子亵渎了!”
“是。”秦漠立刻夺过长贵的尸身,掠出了门外。
灵玉如被夺走至宝,大叫一声追了出去。
她是如此奋不顾身——只穿着红肚兜、红纱裤,如一株烈火红莲般冲入了大雪中。
*
阿泰铁青着脸,向家中掠去。
没救下长贵,还把妻子搭了进去。此刻的心情可谓糟糕透顶。
决定过去救人时,他曾犹豫要不要把她留家里,却又怕敌人调虎离山,才带了同去——没想到,终究还是出事了。
他亲吻着她冰凉的脸,哑声问道,“锦娘,你感觉如何?”
她没有回应。
“锦娘……”阿泰努力用平常的语气说话,“说话好吗?”
“疼……”她趴在他的肩上,用破碎的声音说。
“哪里疼?”
“疼……”她的目光不聚焦,开始了无意识的呓语,“蚂蚁吃我。”
“哪里疼?”他急得五脏六腑烧起来,“脑子里疼吗?”
锦娘目光涣散着。
似乎堕入了不可超拔的炼狱,身子轻轻抽搐着。僵硬以不均匀的形态在她体内漫开。她的一条腿成了石块,一条腿却是棉花。
阿泰奔到后屋,拉开卧房的障门,解开她的袄裙。然后探入灵力,细细查看妻子的身体。
并无丝毫异常。
那么,“疼痛”一定是来自于记忆。花里封存的全是“疼”的记忆。
——像被蚂蚁吃掉的感觉。也有可能是……真的被蚂蚁吃掉。
他无从判断。
他望着她雪白的脸,雪白的唇,一阵阵心如刀割。无计可施,只能钻进被窝里紧贴着她。源源不断把温暖传递过去。
“锦娘……”
她的身子好像成了无底的冰渊,怎么也暖不过来。
那冰渊里除了寒冷,只有疼痛。
他难以想象她经受过什么!
如果可以,他愿意更疼一万倍,把这痛苦转移到自己身上。
然而……无计可施。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充满忧煎地等待着!
如此过了半个时辰,疼痛的风暴似乎饶过了她。
她的抽搐终于减轻了,人渐渐稳定了下来。
阿泰才发现自己全身湿透了,并且像垂死之人一样恐惧地喘息着。他深吸一口气,稍微定了定神,动作轻柔地把妻子的身体转了过来。
她并没有睡着。眼睛是半睁着的,漏出的光芒如同冷透的灰烬。
阿泰的心再次提了上去。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一种被恐惧腌透的声音来,“我的宝贝,你还疼吗?”
她一时没回应。良久,才微微挪动,把脸贴在了他的大手上。
“不了。不疼了。”她挤出一丝褶皱可怜的声音来。
阿泰望着她。喉结痉挛地滚动了几下。什么也不敢问,只是像个犯错的孩子,无措地望着她。
妻子像生了病的小鸽子,静静栖息在他的大手中。过了一会,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当他以为她即将睡着时,发现一滴眼泪沁出了她的眼角。
作者有话要说: 四奶奶曾这样说:她迟早要兜转回去还长贵的情债。灵玉的结局就是这样。后面不管发生什么,都会活在她虚构出来的七彩云霞般的爱情中。求而不得。
至于入魔的事:这里的时间,前世后世已经对接。相当于把直线的时间卷曲,形成了一个圆环。前世和后世互为因果,彼此都困在了命运轨迹中。长贵和灵玉的故事,其实是男主女主他们故事的一个示现和铺垫。
另:女主下一章就会好起来。
第60章 心疼
阿泰屏住呼吸; 望着妻子的脸。
那颗泪珠坠在眼角,泛着露水般静美的光泽……然后,以令人心碎的速度缓缓滑落了。
湿意残留在她的皮肤上; 渐渐变得干涸——仅此一滴泪之后,她没有再哭。
阿泰感到了严重的危机。
过了一会,他终于忍不住问,“……我的锦娘,我做错了什么吗?”
妻子没回应。
片刻之后,好像盲人初见光明般,慢慢打开了眼睛。
那双深锁泪意的眼; 如同远天一对星星; 蕴含着……冷静又凄清的美。
丈夫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悲伤,喉头无法抑制地痉挛着。
“噢……真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不知为何; 他有一种尖锐的直觉:
在失去的那段记忆里; 他可能深深伤害了她。所以; 她才心碎到无法说话、连泪也流不出的地步。
他望着她。宛如在等待判决,故作镇静的眼底跳跃着惊恐的碎影。
锦娘蹭了蹭他的手; 声音如一层薄纱飘落下来; “我只是融合了花中的记忆; 有点累了。哥; 你别担心。”
“显然是一段让你痛苦的记忆。”
“不痛苦。”她依恋地抚摸他的手臂,“都是咱们相爱的点点滴滴……不过,突然之下融合记忆,脑袋有点疼。我说; 你是不是吓着了?”
丈夫不信。
可他并不揭穿她,松了一口气似的配合道,“看来在被花吞食之前,我们就是一对。是吗?”
“没错。我们是一对。”她垂下眼睑一笑,“比现在还要恩爱呢。”
表情里微含羞意,甜甜的,恰是她平时的模样。
她已迅速恢复了。恢复到了毫无破绽的地步。
丈夫沉默了一会,叹息道,“那就好。你累吗,我抱你睡会儿?”
锦娘幅度很小摇了摇头,“我得起来做晚饭了。你想吃啥?”
“我没食欲。今晚不吃了。你别起来,我待会儿给你熬点粥……小漠今晚应该会留宿在庙里。”
锦娘问道,“他一人过去不会有事吧?”
“不会。”他注视着她的脸,“你别担心。他的咒符是佛门宝物,轻易不会出事。”
锦娘全然信赖地望着他。过了一会,抬手摸他的眼,露出一个调皮又温柔的微笑。
灾难一般的悲伤从她身上退散了。
她好像只是做了场噩梦,转眼又变回了无懈可击的妻子。
丈夫的心里更疼了……
“雪好像停了。”妻子说。
“嗯。”
“不想躺了,晚上会睡不着。”
“……要不坐到窗口看雪?”
他提了个浪漫的建议。若在平时,他会说这是脑子有病的人才会干的事。
但是现在,他拿这个讨她欢心。
妻子说,“好啊。”
他一笑,抱着她去了北面的窗边,盘腿坐下,将妻子放在自己腿间。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温馨,他又把被子扯过来,往两人身上一裹。然后,拉开了窗户。
外面的景色让两人同时一愣:
西方的天际拖着一抹长长的霞光。十分辉煌、庄严。清辉普照着冰雪覆盖的群山,视线所到之处流动着一层圣洁的微光!
——仿佛到了净土世界!
这景象似乎达到了神奇的极致,明明一派静谧,却让人感觉有天籁在回响。
丈夫失了镇定,惊奇道,“竟有如此异相……”
“可能是因为长贵吧。”妻子说。
“……为何如此说?”阿泰垂眸看她。
长贵虽以身布施,功德无量,但还未证到果位,不至引发圣人离世的异相吧——他是这样想的。
锦娘平淡地说,“因为他做了好事嘛。”
丈夫微妙地顿了一会,没说什么。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缓缓投向了暮晚中的圣境。
一向对神奇事物趋之若鹜的锦娘,却对这罕见的景象兴致索然,把脑袋靠在他胸前,恹恹地闭上了眼睛。
安宁很快又回到了这个家中。谁也没再提长贵。好像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
秦漠果然留宿在庙里。一夜无话,相拥而眠。
次日,夫妇二人照常过着日子。
只是这天早晨,丈夫赖床赖得不专业,简直有点敷衍——妻子去一哄,他就起来了。
不知怎么想的,学着普通的农夫在院里铲雪。灵力也不用,一铲子一铲子蛮干,虔诚而踏实,仿佛这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模样。
就在锦娘做早饭时,村上忽然传来了哭声。
——大嗓门儿撕开雪境的静默,传出了老远。粗嘎,破碎,要断魂了一般。
锦娘的心微微一沉,连忙走到外面,“是长贵娘吗?”
她知道不是,怎么听都像兰芳!
丈夫顿住铲锹,望着她说,“……锦娘,是张兰芳。”
锦娘默了一下,“她为啥哭啊?”
丈夫倾听了一会。其实刚才就已知道了,却害怕吓着她,没有说。
可是,这会儿也瞒不住了。尽量用平淡的语气说,“夜里,她男人被老虎吃了。”
她惊愕了一瞬,淡淡道,“被老虎吃了?”
阿泰点头。她的反应比他预想中要镇定许多。
这说明她的心变深了。他暗叹一口气。
“哥,是那个诅咒要发生了吗?”
“诅咒……哼。”阿泰冷哼,脸上浮出一丝讽刺。
锦娘面色凝重地说,“跳大神的说,山神要求拿未满二十的天家血脉驱邪,不然村里人会一个接一个被鬼兽吃掉——这是冲着小漠来的。”
丈夫凶恶地皱了皱鼻子。“你现在应该明白,当时降下来的所谓神灵是谁了吧?”
锦娘点头,“是上头那位。他会附身。利用跳大神的害人。”
她语气确凿补充道,“他的魂魄能离开身体到我们这里。”
丈夫目光动了动,瞧着妻子说,“魂魄降下来,大概不需要李燕妮的空间通道。只有身体离开才需要,就像神仙的离魂之术。锦娘,你认为呢?”
锦娘知道丈夫十分敏锐,应该是在试探她。她心里轻叹,微笑道,“没错。应是如此。”
丈夫摸着下巴沉思一会,自言自语道,“既然他的魂魄之前就能降下来,为何不直接跑去附皇帝身上?这样不就可以称霸了?现如今小漠几乎没有实权,盯着他又有何意义?”
锦娘望着丈夫的脸,语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