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杨修道:“陛下初初登基,臣便参了曹氏宗亲,非以让陛下为难。”
曹盼摇了摇头,“你说,朕连宗亲都不曾手下留下,往后谁敢道朕徇私?”
“蛇打七寸,要灭之,首攻之强,而非以弱攻。”曹盼不介意地教起杨修来,杨修听着算是明白了。
曹盼是个心里有数的人,她是早就已经想好了,第一个要动的就是曹氏,曹氏是什么,那是曹盼这个皇帝的本家,而曹操会有今日,多赖于曹氏的相助,也正因为如此,如今的曹氏之人,皆是身居高位。
“臣明白了。”既然曹盼都这么说了,杨修除了心中佩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证据确凿,为御史大夫,那也不能道听途说,证据确凿,这才让人无可反驳,朕希望德祖开此先例,让御史台人人都记住这一点。”曹盼不忘提醒杨修记得整顿御史台。
杨修摇了摇头,不禁苦笑,“陛下对臣寄以厚望。”
“那是自然!”曹盼非常肯定地告诉杨修她对杨修的信任,杨修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滋味,却是郑重地与曹盼作一揖,“必不负陛下所托。”
“好!”曹盼这一声好,听得杨修竟不禁落泪。
他为曹操卖命多年,为曹植诸多谋划,但这两个人对他要说有多少信任,杨修自己都不确定。可是,曹盼却是信他的,信他会做到他答应的。
“臣告退。”不愿在曹盼的面前失态,杨修连忙地要告退,曹盼道:“胡本,送德祖。”
“诺!”胡本恭敬地应下,送着杨修出去。
曹盼望着杨修离去的背影,勺了一碗茶,郭夫人从侧室出来,与曹盼作一揖道:“陛下英明,杨德祖是个聪明人,也是可用之人。”
“师娘坐。”曹盼将勺好的茶端到对面,郭夫人作一揖道:“谢陛下。”
“杨德祖可用,而且朕能用好,这样的人,不用何其可惜。”曹盼已经端起她前面的茶呷了一口,浓浓的苦味,依然是让曹盼喝不惯。
“司马懿亦有才,而且比之杨修有过之而无不及。”郭夫人这般提了一句。
曹盼问道:“人自荐到了府上了?”
郭夫人点了点头,“是司马公亲自带人去的府上。”
“晾着。”曹盼这般地说,郭夫人看着曹盼,想不明白其中的缘故。曹盼道:“朕曾许诺过无名,将来必助其将司马家踩在脚下。”
这般的理由叫郭夫人皱起眉头,“虽则无名是叫司马家除了名,但是以无名今日的地份,想再回司马家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因此而不用于司马懿,未免损失。”
摇了摇头,曹盼毫不犹豫地道:“不损失,对朕而言,一个不知能不能为我所用的司马懿,永远也比不得与朕一路走到今日的无名。无名,并不比司马懿,人不能太贪心,更不能言而无信,朕从不食言。”
曹盼明显心里有数,也不随便因人而改主意。郭夫人算是看明白了,曹盼主意太正,又是一个诚信之人,除非司马末开口,否则司马懿是永远都没有机会为曹盼所用的。
但是这样的一个人,不能用之,当以除之,否则必成大患。
“朕不用他,亦无意杀他。他要是敢逃出大魏,正好,名正言顺的让朕有机会诛他满门,想必无名也会这样觉得。”曹盼说到这里,郭夫人便知她要杀司马懿的心思曹盼已经看破了。
既然曹盼不愿杀之,郭夫人也只能依了曹盼。
而第二日的朝会就热闹了,杨修参曹氏宗亲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
杨修刚说出这内容的时候,一群人都像看傻子一般地看向他。杨修这样一等一的聪明人,竟然在曹盼刚登基不久,明摆着要捧曹氏的时候,参曹氏宗亲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傻了吧?
傻不傻的,曹盼装傻的配合问道:“哦,是何人?有何证据?”
这些东西曹盼早就已经给杨修准备好了。杨修也不过是照着曹盼给的剧本演下去罢了。
“是曹洪曹将军。这是曹洪将军去岁在洛阳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的证据。”杨修将证据呈上,虽然这东西是曹盼给的杨修的,如今不是都不知道这是她弄出来的吗?
胡本上来将证据拿了上去,亲自交到曹盼的手里,曹盼假意地翻看,而曹洪吹胡子瞪眼睛的道:“杨修,你凭什么参我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了?”
杨修道:“若非将军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百姓怎么会告到洛阳县令处,这些证据是百姓的供词,更是原先的地契,最后归于曹洪将军的名下是什么日子,一查便可知。”
“至于修能参将军,修是御史大夫,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修不过是尽了为臣当尽之本分。”杨修有理有据地反驳了曹洪,直把曹洪气得都要挽袖子了。
曹盼上头咳嗽了一声,曹氏的人也忙与曹洪打眼色。
曹洪总还记得点分寸,赶紧的把袖子放下,转头冲着曹盼道:“陛下,臣冤枉。”
得,一来就喊冤。曹盼点了点头,“朕知道了。不过此事杨卿既然连物证都呈了上来,冤与不冤的,总要查实。”
没想到曹盼竟然会要查,谁都愣了半响,曹洪干巴巴地唤了一声陛下,曹盼点了点头,“怎么?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歪,朕以为只要没做过的事,总不会查出做过来。”
话这么说没错,架不住,架不住曹洪这心虚啊,很是心虚,赶紧的又唤了一声陛下。
“朕初登基,这还是御史台第一次参朝臣,纵为宗亲,此事亦不可不查而结。真若如此,岂非叫人以为,御史台就是个摆设,所谓监察百官,督促朕,那就是一个笑话?”曹盼温声细语地劝着曹洪。
“对了,御史台的职责也得加上一样,不仅是监察百官,还有朕的言行举止,若朕犯了错,诸卿皆当谏,所谓纵子如杀子。朕初登基,天下百废待兴,若是朕娇纵了,诸卿却不将朕置之不理。朕在此,先谢过诸卿了。”
当皇帝的上赶着让人管,曹盼也算是开了先例了,一群朝臣都看向了曹盼,透着一股傻气的看了曹盼挪不开眼。
曹盼,应该,好像,不像是在开玩笑,她是果真的想让百官监督于她!
有些人莫名奇妙,不知曹盼究竟是何意,可是如荀攸与崔琰这等老臣,听着却是欢喜的。
为帝王者,若善纳谏言,言路一开,天下无不可言之事,朝局清明,天下共监之,曹盼意一统天下之心,又何尝不愁。
“曹将军,朕若有言行不当者,百官而以谏之,杨卿所呈的折子,朕命人查查,你需得配合,可知?”曹盼摆明了以身作则后,这方与曹洪说了这一番话,曹洪吐了一口气,半天,半天没反应过来。
没有得到曹洪的回答,曹盼又怎么可能会放弃,拿眼看着曹洪,“怎么?不妥?”
哪里有什么不妥,曹盼都说了,身正不怕影子歪,只要问心无愧的人,谁怕谁查。
可是,架不住曹洪这身不正啊!巴巴地看向曹盼,唤了一声陛下。
“武皇帝时,叔叔几次舍身相护,阿爹常与朕言道,曹氏与夏侯氏的诸位叔伯兄弟,来日也必如辅佐阿爹一般的辅佐朕。朕刚登基,先时朕常以世族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而归于百姓,阿爹亦曾颁下诏令,朝中百官不得扰民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强卖强买百姓田地。怎么,叔叔不记得此事?”曹盼提起了曹操,尤其的提到了曹操所颁下的诏令。
曹洪干巴巴地道:“臣记得,记得。”
曹盼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此甚好,朕就放心了。既然杨卿这位御史大夫亲自上折参了叔叔一本,为证叔叔之清白,朕意令刑部与御史台同查叔叔一案。杨卿,韩卿,还得辛苦你们一趟。”
话说到这里,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曹洪要是再拦着不让,就是做贼心虚的表现,虽然如今曹洪的表现早已表明了他的不干净,然而曹盼还是一副很相信自家叔叔的模样,谁也不敢捅破。
“是!”被点名的杨修与韩宿只能应下此事。
曹盼道:“那就辛苦两位爱卿,朕等着两位爱卿还叔叔一个清白。”
韩宿是真弄不清楚曹盼究竟在玩什么把戏,要说她想偏着曹洪,那就不应该再让参曹洪的杨修掺和进来查案。
要是不想偏着曹洪,这供词地契都有了,要判也能判了,何必要多此一举?
杨修只是一个搭戏的人,曹盼后面还有多少的布局,多少能猜到一点的人却把自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做好自己本份的事。
这朝会就随着曹盼下令让韩宿跟杨修查查曹洪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之事结束了,出来之后,曹洪急哄哄的就要去找曹盼,但是先让曹仁给拦了。
“我要去找陛下,别拦着我。”曹洪心急如焚地想让曹仁让路,曹仁却一把拎了他的衣领道:“先跟我来,说清楚了。”
压根就不给曹洪说不的机会,提着人就找了个僻静的地方。
曹洪挣扎叫嚷着,“做甚,做甚。提着难看,快放开我,放开!”
这会儿的功夫曹仁已经把人提了一处僻静的地方,看着四下无人,曹仁问道:“我问你,杨修参你的事是真是假?”
开门见山地就直问,曹洪一顿,随后反应过来道:“真又如何,假又如何?”
“武皇帝在时已经严令禁止巧取豪夺百姓田地,你竟然还敢在陛下登基之前,在洛阳城大肆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你疯了吗?”曹仁头大地追问曹洪。
曹洪不以为然地道:“那又怎么样,陛下是什么人,那是咱们曹家的人,天下都是我们曹家的,我弄几块地怎么了?那还不是因为陛下迁都到了洛阳,我想着就近弄几块地,不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再说了,我是拿了真金白银跟他们买的,又不是直接抢。”
听听这话,报得曹仁脸都黑了,指着曹洪道:“世间之百姓,若非走投无路,谁会卖田卖地。你道自己拿了银子去买,那也是强买。对,比起你强抢来,强买是要好一点,那也不证明你自己没错。”
曹洪哼了一声,“就那么几块地而已,至于说得这么严重吗?”
“你!”听着曹洪这毫不知错的语气,曹洪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曹洪道:“你没什么事要说了吧,没有我去找陛下了。”
“你去找陛下做甚?”曹仁一听他要去找曹盼,心急地追问。
“当然是告诉陛下,地我确实是买了,让陛下想办法把刚刚要查我的命令撤回去。”曹洪甚是理直气壮地说。
真是叫他这般给气乐的曹仁道:“你有脸去说吗?”
“为什么没有?”曹洪这回的一句,曹仁指着他道:“先帝刚去,陛下尚未登基,你就急急的跑到洛阳来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还是违背了先帝之诏令而行事,如今事发了,你跑到陛下的面前跟陛下说,你违背了先帝之诏,事发了,你想让陛下当作没什么都没发生过,你当陛下是什么,又以为自己是什么?”
“陛下是大魏的皇帝陛下,也是我们的侄女,我是她叔叔,更是随着先帝出征在外,几经生死的将军。”曹洪答得一脸引以为荣。
“有你这么当叔叔的吗?不说那么多的人巴望着要怎么对付的她,你,你不帮着她也就算了,还尽给她拖后腿。”曹仁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着曹洪。
可惜曹洪半点都没有知罪的觉悟,推着曹仁道:“敢情你今天是来教训我是吧。当宰相了,也开始教训起我了?”
那带着几分轻蔑的语气,听着曹仁十分的不悦,盯着曹洪道:“你我兄弟是这样说话的?”
话一出来带上了几分尖酸,曹洪一出口就后悔了,再听曹仁所言,曹洪道:“成,我刚刚说错话了,咱们是好兄弟,这件事,你一块帮我去跟陛下说说如何?”
“若你要去请罪,我陪你去。”曹仁如此言道,曹洪却反驳道:“我为什么要去请罪,我又没有做错什么。”
到了现在都还觉得自己没错,曹仁想着究竟要怎么跟他说的好,曹洪却已经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对这些田地都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只要能吃饱喝足就什么都不用了。你是圣人,我就是一个大俗人,你不肯帮我,我自己去说。”
丢下这话,闪过曹仁的手掌,一溜烟地跑着往曹盼的紫宸殿去,曹仁没想到这样都叫他给跑了,也只能追着上去,免得这混不吝的把曹盼气出个好歹来。
那头曹盼却是早料到曹洪会找来的,但是,曹洪是她选出来的人,曹洪的性子曹盼心里清楚,曹洪来了,曹盼笑盈盈地迎着他,却不给曹洪提起巧取豪夺洛阳百姓田地之事的机会来。
拉了一把家常,提起了曹洪家里的几个儿子,曹洪也就顾不上那几块地了。
因着先时儿子是跟曹盼混的,曹盼登基了,曹洪也忙问起曹盼对他们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
“阿兄们都是有志气的人,言道不立战功,不议封赏,直道那些虚爵也就听着好听,半分实权都没有,他们瞧不上。”曹盼这般一说,曹洪一顿满是惊讶,“这些小子这么有志气?”
“那是自然。”哪怕先时不是这样的,曹盼也得把他们磨成这样的人。否则一个个想着蒙祖荫,吃白饭不做事,朝廷在是一直养着这样的人,负担是得有多重。
先时曹盼是为给曹操减负,如今倒是让她自己也占了好处。
长辈们曹盼先前插不了手,而且曹操的想法与她的想法也总是有些差距,如今不一样了。臣子臣子,纵是一个祖宗的,于天下大利面前,都得靠边站。
曹盼自己都得靠边的站,更何况是他们。
“真是的,拿了爵位之后再好好立功不也是挺好的吗?”曹洪匝舌地说,曹盼直接当作没听见。
曹洪可是个浑不吝的,跟他讲道理是难的,曹盼直接当作没听见。
而曹洪说出那话,自然是希望曹盼可以接上的,没想到曹盼直接当作没听见,曹洪犹豫了半响觉得还是说白点好,这时候,曹仁来了。
一看到曹仁,曹盼的眼中流露出了笑意,与曹洪道:“难道两位叔叔约好了一道来看朕?理当一块来的!”
“谁跟他约好的。”对于明摆着是要来坏他好事的曹仁,曹洪满心的不甘愿,再不甘愿,那曹仁也进来了。
“陛下,阿洪还得要去一趟御史台,臣这便带阿洪一道离宫。”一来见到曹盼面色如常,曹仁却是一脸的不高兴,显然话还没有说出来,曹仁就只想赶紧的把这人给弄走,弄出去。
“当如是。这御史台第一次参人,虽然参的是洪叔叔,不过咱们自家的人,当为朕正纲纪法典,也叫天下人都看看,连曹氏的人都得守大魏的纲纪法典,谁若是敢犯,从律而判,谁敢有异。”曹盼是继续给曹洪戴高帽,直戴得曹洪根本没法办把自己要说的话说出来。
曹仁捉住曹洪为难的机会,直接把人给架上了,“陛下说得极是,臣等告退,告退。”
“不是,我还没跟陛下说完话。”曹洪一看被曹仁架住了,挣扎着要曹仁把他放开。
曹仁能叫他挣开了才怪,拿了曹盼的话堵他道:“没听到陛下说了吗?咱们是自家人,理当帮着陛下正纲纪法典,你有什么话要跟陛下说的,过了御史台之后再来跟陛下说。”
直接把人架着拖了出去,曹盼在后面补道:“洪叔叔,过了御史台后你再来找朕,朕等着你说想告诉朕的话。”
静姝在一旁见此而笑了。曹盼这无辜装得,谁都比不上,可是,若无法纪,大魏焉存?
面对远去的曹仁与曹洪,曹盼目露坚定……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