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缓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嘴上道:“吵醒你了?”
“那到不打紧。”年若兰坐到了他的对面,直截了当地张口问道:“爷这么晚了,突然回府,可是畅春园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胤禛闻言脸上的表情越加漆黑沉重,半晌后直用着痛恨地语气道:“山西今年连着两次地震,百姓死伤无数,官府派发去的赈灾银两却被有些人打上了主意,明明百姓们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那些个败类蛀虫竟还用着各种手段弄鬼,简直是目无王法,该杀!该杀!”
年若兰闻言微微一愣,这大晚上的胤禛不会突然提起这个事情,定是这其中有着什么关联,年若兰脑袋微微一转,便试探性地说道:“那些个祸害百姓的贪官污吏确实该被千刀万剐!”
胤禛面色青紫,深深地闭了下眼睛,胸膛在极具起伏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才咬着牙龈满是无奈地叹道:“只可惜、只可惜……皇阿玛……唉!……”
原来,今日山西灾民暴动的折子传上来后,胤禛见之大怒,他本就是在六部流转过的,现在又管着户部的钱粮,山西第一次地震时拨出去的五十万两纹银,还是从他手里面流出去的呢!然而,事情依旧变成了如今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胤禛脑袋一转,就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定是救灾的银子被层层盘剥了。
胤禛此生最恨贪腐之事,是以闻得这事后,已是极怒非常,当即便找到了康熙身前,跪求请旨为钦差,愿亲自前往山西一来主持救灾之事二来彻底清查救灾银两被贪腐一事。
然而,胤禛为国为民的愿望虽好,可到了康熙那里却是一盆冷水被泼了下来,任胤禛怎么恳求情愿,康熙帝也是一律不准,反而还把胤禛斥了一顿。
胤禛在康熙皇帝那里吃了憋本来已经够闹心的了,没想到却又在屋外碰见了十四阿哥,这哥两个从来都是心结甚深,特别是十四阿哥最瞧不起胤禛那副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嘴脸,每每见了非要讽刺几句不可。
今日也不列外。
憋着气的胤禛被十四阿哥好一顿奚落,什么大清朝栋梁这么多,单就显得四哥你有能耐?什么四哥这是想要出风头搏名声呢!甚至连沽名钓誉,假仁假义之类的话都说了出来。
胤禛当即就面沉如水,偏偏十四阿哥这两年来极得康熙皇帝的欢心,论起圣宠来,便是胤禛也要逊色几分,大约也是因为这样,十四阿哥的心被养的有些大,往年里对胤禛的那三分顾忌,现在却是完全没有了,兄弟两个越吵越厉害胤禛本就心中又气又急,偏偏十四阿哥火上浇油个没完没了,于是两人毫不意外的动起手来。
此事传到圣上耳中,焉能不怒?于是,胤禛便被狠斥了一顿,自觉没了脸面,干脆离了畅春园回了府中。
“只可惜、只可惜……皇阿玛……唉!……”细细回味了两下胤禛的未尽之语,年若兰觉得他想说的是,只可惜皇阿玛近些年有些老糊涂了,竟纵容之此。
这却也是难怪,康熙帝年龄越大越特别爱惜自个的名声,非要做个千古圣君,待臣子下属极是优待,上不严,下不正,那许多贪婪之人便大起胆子,把好好一个国家蛀的不成样子。
“爷也不必太过忧虑。”年若兰轻笑着说道:“早晚有爷能一舒心中抱负的时候,到那时,那些个贪官污吏爷都尽数杀了,还百姓一个朗朗青天!”
胤禛闻言浑身上下轻轻一颤,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女子,半晌后方才哑声问道:“你怎知会有那么一天,这是连爷自个都不确定的事儿。”
“因为爷有那个命!”年若兰也是第一次在胤禛脸上见到这种犹豫地,不确定的表情,心里不禁一乐,嘴上却道:“而且爷也是最合适的那个!”
荤黄的灯火下,对面的女人笑意盈盈,依然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然而一双眼睛却流光肆意,有着无数活泼无数的生气,胤禛见之,不知怎地心中那满存着的怒气,忽地就散了许多,招手道:“过来,服侍爷安置!”
“是,大老爷!”年若兰抿着嘴巴乐了乐,走上前,熟练地服侍胤禛脱衣。两人相携进了里间,上了床榻,年若兰嗔道:“爷倒是自个回来了,可弘煦还在畅春园呢,他一个小小的孩儿,没人在身旁看顾着,可怎生是好?”
胤禛闻言却哼了一声,只道:“你那宝贝儿子精明着呢,只有他让别人上当,断没有自个吃亏的,放下你那多余的操心吧!”年若兰心道,说的好像是是我一个人的儿子,没你份儿似的。
当下遂也不再言语,身子往着蚕丝被中一缩,打着哈欠,便要睡去,那边的胤禛却是辗转反侧,直至天色将明,方才有了一丝丝睡意。
至次日,年若兰睁开眼睛,胤禛却已不在身前,问了底下的奴才方才知道,胤禛回了畅春园,那是个极有自制的人,过了最气的时候,自然知道自个应该怎么做。用完早膳,年若兰叫来了司棋,命她取了五百两银子出来,山西闹灾,国库却空虚无比,免不了要筹集善银的,果不是如此,至三日后,号召各家捐银的榜文便出来了,众人俱都【慷慨解囊】,除乌拉那拉氏与年若兰各捐五百两外,李氏捐了二百两,耿氏却只捐了一百两,底下的格格们便更加的少了。
经了多年发展四川等地被治理的极是富裕,康熙帝紧急下旨从年羹尧手中调出了三十万两银子,并着十万担米粮,和着户部拿出的十万两白银,共计四十万两赈灾银子紧急运往山西。且钦点时任刑部左侍郎张廷玉为钦差大臣,主持赈灾一事。
本以为朝廷加大赈灾力度,便可尽快缓解百姓之苦难,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那灾地竟闹起了什么白莲教。要说这白莲教可谓是源远流长,早在宋时便显迹于世,无论时任朝廷如何剿灭,总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但凡出了什么刀兵祸乱,总能在极短的时间里聚集起无数门徒来。民间百姓多疾苦愚昧,偏那白莲教极会蛊惑人心,再加上弄那么些个刀剑不入,百病不生的符咒,真真是信众极多,数不胜数。
而这一次也格外与众不同,传言那白莲教中有一圣姑,乃是朱三太子之孙女,唤名朱圣莲,乃天上龙王圣母菩萨转世,有救苦救难,起死回生之术。反正这谣言传得是有鼻子有眼,便是深于内宅的年若兰都听闻过这位龙王圣母菩萨的厉害。
白莲教、前朝的余孽。单这两样便已是完完全全触中了康熙皇帝的神经,身为大清朝最高的统治者,他能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吗?
这一日,宫里传来消息,德妃娘娘偶感风寒身体不适,乌兰那拉氏当即领着年若兰与李氏进宫看望。
“不过是小病罢了,没由来的麻烦你们!”德妃靠在猩红色的靠枕上,十四福晋完颜氏正在亲自喂药。“娘娘说的是哪里话,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伺候您可是我们的福气。”完颜氏眼角都带着股笑意,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神采飞扬,只听其道:“而且若是额娘身子不适的消息传到我们爷耳中,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呢!”
“可别告诉老十四!”德妃咳了几声,虽眉宇间有着几丝倦容病色,但整个人的神态却透着一股子高兴:“难为皇上信任胤祯,让他领了这样重要的差事,正是该使力办事,以报皇恩的时候,万不能因了我而使他分心!”
“那额娘便好好休养,快快好起来,等咱们十四爷班师回朝的时候,定是第一个跑过来向您问安的!”
一旁坐着的年若兰脸上默默地露出不解之色,有些听不明白这婆媳两个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报效皇恩?什么班师回朝啊?
幸而这里面有疑问的并不止是年若兰的一个。
就听那边的乌兰那拉氏也问了相同的问题。
“呦!原来四嫂还不知道吗?”完颜氏笑的十分得意,脸上几乎都能透出万丈金光来:“皇上已是下旨点了我们家十四爷为左将军,率军五万,前往山西平叛白莲教!”
第139章 渐重
年若兰听了完颜氏的话,心里立刻涌起了一阵呵呵哒,想象一下此时胤禛的表情……简直是无以言表啊。
“那朱三太子不是死了,连着全家都被拉到午门斩首示众了吗?”坐在一旁的李氏发出一阵惊呼的声音,十分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怎么又出来个什么、什么孙女?”
完颜氏便道:“据说是那朱三太子为了避祸,在孙女刚出世的时候就把她悄悄地送去了一家尼姑庙抚养,所以当年朝廷在抄斩朱氏满门时唯独遗下了这只漏网之鱼。”
“什么朱三太子的孙女,依本宫看怕也只是那白莲教借其名义,煽动百姓罢了!”德妃的脸上露出不以为然地表情,而后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本宫只盼着胤祯能办好皇上分派的差事,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十四家的,你明儿若得空便到京城各处的寺庙多多烧香供奉,也好让满天佛祖神灵保佑本宫的胤祯!”
“额娘放心!儿媳晓得了!”完颜氏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婆媳两个一个喂一个时不时的张嘴抿一口,看来起当真是其乐融融,倒是把雍亲王府的一干人等晒到了边上。
从宫里出来后,众人上了马车,往着府邸去了。
“主子回来了!”司棋笑着招呼道:“外面可是热的很吧,这是刚才冰窖里拿出来的西瓜,红瓤瓤的,还冒着凉气,实是喜人!”
年若兰嗯了一声,看了眼屋内没发现那两个小的,便问道:“弘福和秀秀呢?”
“去碧波池那边玩去了,主子放心,有画屏和一干下人跟着呢!”
“不用说,定是弘福那个小淘气吵吵着去的吧!”年若兰摇摇头叹息地说道:“可怜了那一池子锦鲤,今次又不知道要被祸害死多少?”
司棋闻言抿嘴一乐,不见烦恼反而十分开心地说道:“小阿哥活活泼泼才好呢!等会儿人回来了,您也别招他,可是好容易忘了找他哥哥的,若再想起来还不知道要怎么闹呢!”
弘煦和弘福小哥两关系特别特别好,或者单方面说是弘福特阿特别喜欢当弘煦的小尾巴,一天到晚那是哥哥长哥哥短的,但凡是弘煦在场,这小子眼里就没有旁的。
此次弘煦伴驾畅春园,弘福可没那个资格去,偏偏这小子一听哥哥要去,自个非得也要去又求又哭又闹的,弘煦出发的那天,硬是挂在他哥哥的大腿上,任是别人怎么拔都拔不下来。
最后还是胤禛出场,才把这个小魔星给镇住的!
年若兰听了司棋的劝说果然止住了自个的话头,坐着连吃了两块西瓜,身上的暑气才算被解下去了不少。半个时候后,弘福和秀秀回来了,果然各个都变成了小泥猴。
“额娘!”秀秀看见娘亲,眼睛微微一红,委委屈屈地靠了过来。
年若兰抿了抿嘴巴,揽过女儿,瞪眼了旁边那个,呵道:“是不是又欺负你妹妹了!”
弘福脸皮极厚的嘿嘿一笑,一溜烟的跑着去抓西瓜吃了。
“额娘,哥哥拽我的辫子,还把泥巴扔到我的裙子上,您看,都脏脏了!”秀秀一抽一抽的小声哭着,看来真的是好委屈的。
“额娘一会儿就罚他给秀秀出气哦!”年若兰笑着摸了摸小闺女的脑袋,又对着底下伺候的丫头道:“还不快带着格格去换身衣裳,洗漱洗漱!”
“是!”丫头们嘻嘻一笑,服侍着秀秀换衣裳去了。
安抚完闺女,年若兰又把目光放在了小儿子身上,见他坐在椅子上吃的那叫一个欢实,不由笑骂道:“可少吃着些,一会儿不用午膳了!”
弘福闻言却拍了拍自个的肚皮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额娘放心着吧!儿子食量大着呢,这些——我都能吃了!”
“厚脸皮,亏的你能说出这些话来!”年若兰看着弘福腰间那一层层的小肉肉,就恨不得给他拧下两块来。
“额娘今日去宫中了?”弘福一边啃着西瓜,一边斜着眼睛问过来。
“宫里面的德娘娘病了,额娘去看望一下她。”
“哦!”弘福对德妃的印象非常浅薄,闻言也就唔嗯了一声,啃着西瓜的样子跟只胖老鼠似的,沾了一手一脸的汁水。
随后这母子三人又用了午膳,膳毕,各自小憩了起来。
清风徐徐,雨过天晴色的薄纱帐子被吹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里间正海棠春睡得人影,年若兰这一睡便到了黄昏的时候,精神饱满的起了榻,正洗漱时,画屏蹦跳的跑了过来,嘴上道:“主子醒了!”
年若兰看了她一眼,嗔道:“都是大姑娘了,走路还是这么一蹦一跳的,也不怕人笑话!”
画屏吐了吐自个的舌头,也不脸红,只说道:“主子,奴婢刚刚得了消息,说是耿侧福晋刚宣了太医进府。”画屏往前凑了几步,俯在年若兰的耳边道:“耿侧福晋吐血了。”
年若兰闻言眉头一皱:“吐血了?她不就是中暑了吗?怎么又突然吐上血了?”好端端的人可不会吐血,一般到了这个地步的,身体里面定是有大症的。
“谁知道呢?耿侧福晋这些年身体总是时好时坏的,许是如今终于严重了也说不定。”画屏提起这个,脸上略微露出些古怪的神色,悄悄地说道:“要奴婢说耿侧福晋肯定还是因着那事才烙下的病状,不是胆子太小被吓住了,就是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给缠上了,阿弥陀佛!还是画屏我心宽体壮,又有主子保佑,这才没步了耿侧福晋的后尘!”
画屏说的是几年前宫宴的那日,她与耿氏在阴差阳错之下撞见了一场血案现场,画屏回来后也被吓得病了一场,不过,过几日也就好,倒是耿氏,似是一直没有缓过来。
“我去瞧瞧她吧!”年若兰想了想后,决定还是亲自过去看一眼。
普一踏进耿氏的屋子,一股子刺鼻的中药味就冲进了鼻腔中,年若兰皱了皱眉头,在丫头的引领下,一路往着内室去了,她到的时候耿氏正巧已经睡下了,倒是钮祜禄氏一直守在床边。
见年若兰走了进来,钮祜禄氏连忙站起身,礼道:“妾身给年侧福晋请安!”
“钮祜禄氏妹妹不必多礼,快起来吧!我听说耿妹妹病了,特来看望,她怎么样?”
“耿侧福晋刚用了太医给开的药,那药里有助眠的成分,耿侧福晋用了后,此时已经是睡下了。”钮祜禄氏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忧心忡忡地表情:“太医说耿妹妹的脉象细而无神力,虚而无神,有气血两亏之状,且她近些日子常常夜不能寐,下腹有痛状,太医诊了,说是肝气滞血,伤了脏腑之顾。想来今日会突然呕血也是因着这个!”
年若兰听完钮祜禄氏的话淡淡的哦了一声,视线却在她的手上微微一转,钮祜禄氏的手上有几块被烫伤的痕迹,这也是有着缘由的,一年府中聚宴,有一丫头,也不知道怎地,脚下被绊了下,偏偏她手上端着盏滚烫的热茶,而又非常不巧,那盏滚烫的热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被抱在奶娘怀里的七阿哥去了。而就在这时,是钮祜禄氏扑身而上,用着自个的手臂阻了一下,那滚烫的热茶,却是都往着她身上去了。也就是因着这个事,钮、耿二人的关系又重新亲近了起来,耿氏感念钮祜禄的恩情,并不以侧福晋身份压她,反而待其越好。
年若兰回过神来,淡淡地又问了些,钮祜禄氏具都答了。
“若是缺了什么,只管让人去我哪里告诉一声,别的不说,一些市面上难寻的药才我那里却是能找到些的!”
“是!婢妾替耿妹妹,谢侧福晋关心。”
“应该的。”年若兰看着钮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