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斤贵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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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斤贵女- 第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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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庆额头滴汗,磕磕巴巴地把梅花雅园那出《锁金枝》的事说了,末了又道:“……据闻是南康郡王做的东,故而不少皇亲和官员都去了,恰好长公主府的世子爷也在,当即下令北衙禁卫缉拿梅园乱党,如今已控制了梅园,但乱党狡诈,趁乱逃脱了。啊,皇上……皇上……”
  “来人,传御医!快传御医!”
  皇帝在听闻《锁金枝》里的王爷骗皇帝交出国玺,并毒杀皇帝捏造传位诏书后,已听不到福庆后面的话了,只觉胸口堵得慌,两眼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哇地吐出一口血后便晕死了过去。
  几位年迈的御医几乎是被禁卫架着抬进殿里的,一翻忙乱后,皇帝总算缓了过来,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命福庆宣晋王进宫见他。
  柳青源见皇帝没事,暗自松了一口气,刚才听福庆说那《锁金枝》的情节时,别说皇帝,连他都几乎喘不过气来。当年他因政见不同背弃太子选择了皇帝,但康武之变的那场逼宫他并未参与,那一晚的禁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二十年过去,当年知情的人早已被秘密处死,只留下几个从旁协助皇帝逼宫的人,例如他和去年被林庭风杀害的几个同僚,皇帝留他们一命,并非顾念什么旧情,只是不想留个残害功臣的恶名罢了。柳青源很清楚,史书上的记载,从来不会是真相,或者说不会是真相的全部,到如今,那晚的真相,也许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了。
  成王败寇,上位者得到了天下,更想得到民心,希望自己在百姓心中就是天命所归的那一个,极力掩埋肮脏龌龊的过去,粉饰太平,把自己塑造成正义的一方,可是梅花雅园的这出《锁金枝》,毫不留情面地撕裂了那张丑陋的遮羞布。
  《锁金枝》的故事,也许是真,也许是假,无从探究,但到了明日,整个长安的人都会知道这出《锁金枝》,就算朝廷再怎么禁止谈论,在老百姓的心里,皇帝当年就是个弑父篡位的失道者,林庭风成功地往皇帝身上泼了一盘脏水,让他百口莫辩。
  皇帝双目紧闭,胸口起伏不定,好一会才缓缓睁开眼,环视一圈,似要找谁。柳青源赶紧上前一步,半跪在榻前道:“皇上请放宽心,福庆已去传旨召晋王进宫,千骑将军也已领兵前往梅园,林庭风插翼难逃。”
  皇帝缓缓点头,用虚弱的声音道:“柳卿暂且留下。”默了片刻,又吩咐福安,“宣翰林大学士赵恒,中书舍人张远松,尚书令钱道宜……”
  柳青源的心咯噔一跳,皇帝宣的这三人,均是朝中肱股之臣,又特意命他留下,他已约摸猜到皇帝的用意。等三人进宫的这一个时辰里,御医们并没闲着,施针喂药,推揉穴位,待三名重臣气喘吁吁赶到时,皇帝已经能坐起身了。
  三人刚刚磕头叩拜,殿外响起一阵利落的脚步声,有人自殿外大踏步走了进来,“听闻父皇龙体欠安,不知现在可好些了?”
  来人一身玄色绣金箭袖锦衣,脚蹬薄底云头革靴,头束皂纱玉冠,气宇轩昂,正是皇帝要召见的晋王。皇帝蜡黄的脸一片阴霾,狠狠盯着晋王,呼吸变得粗重,“你还记挂着朕的身子了?你是巴不得把朕气死了才安心吧?”
  晋王剑眉一挑,“父皇何出此言?儿臣一听闻父皇龙体不适,心焦如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只恨自己无能,不能替父皇受这份罪。”他昂首站在殿中,对仍跪在地上的四人视若无睹,又朗声道:“对了,方才福庆说父皇急着要见儿臣,不知所为何事?”
  皇帝声音虽虚弱,却吐字清晰,极力维持着帝皇的尊严,“晋王统领北衙禁卫,日夜操劳,委实辛苦了。连你母妃去世,也不忘操劳衙中锁事,朕心甚慰,感念你一番孝悌之心,趁着过年,朕特准你好好歇息,北衙的事……”
  李昀长长地哦了一声,了然打断道:“原来父皇急着召儿臣进宫,是想收回儿臣北衙禁卫的兵权。”他抿唇一笑,却道:“父皇如此体恤,儿臣不胜惶恐,然而……父皇此举却是不妥。父皇怕是不知,儿臣进宫前收到消息,梅花雅园今日唱了出大戏,名为《锁金枝》,虽说的是前朝之事,但那情节却与康武之变颇为相似。
  聪明人自是明白这戏不过是哗众取宠,但毕竟这世上聪明人极少,多是愚昧无知之辈,就怕这些无知百姓误以为戏中弑父篡位的残暴君主乃是父皇,有损父皇英明。儿臣已查明,此事全是逆贼林庭风背后操控,儿臣进宫前,已命北衙禁卫锁城抓人,但逆贼狡诈,趁乱逃窜了。缉拿逆贼替父皇分忧,儿臣责无旁货,请父皇安心养病,等候儿臣好消息。”
  皇帝攥紧了按在御榻上的手,隐在袖中微微发抖,强忍心中怒意。北衙禁卫军原本和羽林军一样,直接听命于皇帝,但两年前那桩禁宫刺杀案,因晋王绞杀刺客有功,自己又病倒了,于是亲赐虎符,特许晋王统领北衙禁卫军,负责京畿防卫。
  诚然,晋王才干卓越,接手短短两年时间,将北衙禁卫整肃得军纪严明焕然一新,可正正是他太能干了,皇帝深感他亲手放出去的雏鹰羽翼渐丰,越飞越高,高到他已掌控不了。其实在怀疑安贵妃的身份后,他就有意收回李昀的北衙禁卫实权,奈何一直没有适当的借口,眼下虽明知时机并不合适,但他已等不了了。
  李昀话里话外无不透着嘲讽,皇帝怒火中烧,却仍极力忍着,“晋王莫不是以为满朝文武,只你一人有本事?缉拿乱党,非只有你才能成事,你难道要抗旨不成?”
  李昀脸上全无惧色,从容道:“父皇一定是病糊涂了,如此关键时候,父皇另派人接管北衙禁卫,有如阵前换将,乃兵家大忌。还请父皇体谅儿臣一片孝心,待儿臣将乱党一网打尽,再回宫交还虎符。儿臣这便去了,请父皇静候佳音。”
  “你……”皇帝怒极,正想命人将他扣下,不想一口气堵在胸口,竟说不出话来。
  李昀转身,这才侧头看了一眼仍跪地上的四人,仿佛这才发现还有人在,“原来永宁侯也在。方才听闻千锦和丹阳都在梅园看戏,不过侯爷放心,梅园已在北衙禁卫控制之下,千锦平安无事,我会派人送她回府的。非常时候,宫门已锁,侯爷还请稍安勿躁,在宫中稍待片刻。”
  柳青源一怔,来不及思索他那句“宫门已锁”是什么意思,朝他颔首道:“有劳殿下。”
  恰在这时,一名羽林副将匆匆进殿禀报,“禀皇上,陈千骑方才在宫门被北衙禁卫的人拦住,说是奉晋王之命,任何人不准出宫,陈千骑出示皇上召令,却被北衙禁卫当场击杀……”话未说完,一眼瞥见晋王就在殿上,顿时住了口。
  他口中的陈千骑,正是皇帝刚才下令去梅园缉拿林庭风的羽林千骑。这可了得?皇帝龙目一瞠,颤手指向李昀,骂道:“逆子,你、你竟敢私锁宫门,擅自诛杀朕的人?”
  李昀回过身来,语气隐约带着些不耐烦,“想必父皇也知道,林庭风对您恨之入骨,不知多想亲手剔您的骨饮您的血,没准这会儿已狗急跳墙,潜入宫中欲图不轨,儿臣为父皇安危着想,这才不得已命人封锁宫门。儿臣所作所为,无不是为父皇着想,还请父皇体谅儿臣一片苦心。父皇若是觉得烦闷,儿臣这便让二弟进宫陪您。”
  李昀说罢,不再理会几乎晕厥的皇帝,转身扬长而去。
  晋王才走,便陆续有羽林卫来报,东南西北各宫门皆被北衙禁卫封锁,有些与之争执动手的羽林卫皆被北衙禁卫击杀。方才那名羽林副将凑问皇帝,是否集结宫中羽林卫,攻出禁宫。
  皇帝脸色灰青,愣怔良久,最终颓败地摆了摆手。北衙禁卫专事整个皇城的保卫,共有二十万人,而负责禁宫防卫的羽林卫只有三千人,更勿论此时在宫中守值的不过一千人而已,真要硬攻,无异于以卵击石。
  然而噩耗还不止如此,不过片刻,殿中众人便听到外头脚步声沓沓,夹杂着刀枪相击之声,随即宫门隆隆闭阖的声音不断,更有宫人哭喊之声传来,有人大声高喝,“奉皇上口谕,各宫门落锁,所有宫人不得出入,违者杀无赦……”
  守在殿外的羽林卫飞奔进来禀报,说北衙禁卫的人已强行闯入宫中,守住各宫宫门,并假借皇帝之名,封锁各宫宫门,但凡有反抗的羽林卫或宫人,一律被当场斩杀。
  殿上众人顿时脸色霎白。
  仍跪在地上的四人,此时方知宫中的形势竟已严峻致此,晋王怕是早有预谋,以缉拿菩提阁乱党为由封锁了整个禁宫,有进无出,还公然诛杀身负皇命的羽林千骑,这简直是要造反啊。大冬天的,四人却不由冷汗涔涔,跪在殿中面面相觑。
  “皇上……皇上……”
  咕咚一声,皇帝两眼一闭倒了下去。还好御医们还守在殿外,又是一番忙乱之后,皇帝虽然再次从鬼门关转了回来,但御医们个个眉头紧锁,众人心里不由一沉,看来皇帝的情况不容乐观。
  皇帝终于悠悠转醒,浑浊无神的双目望着帐顶,久久沉默不语,半晌之后,忽然朝福安招了招手,示意福安扶他坐到御案前。之前奉命召晋王进宫的中常侍福安到此时还没回来复命,不用想也知道是被晋王的人扣下了,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福安赶紧上前,一扶之下,以往身子尚算健硕的皇帝,此时轻飘飘的似被吸干了血肉,只剩一具躯壳,福安一阵心酸,在皇帝身后放了两个软枕,让他坐得舒服些。
  皇帝才坐好,又吩咐福安准备笔墨。往日重要的文书和圣旨,皆由翰林大学士赵恒执笔,赵恒见状马上上前,不料皇帝却摇了摇头,命所有人在殿外等候,连福安也被他遣了出去。
  外面北风呼啸,雪虽然停了,寒气依旧无孔不入,众人站在殿外廊下,冷得直打哆嗦,但没人在意这点小苦头,众人都知道,他们即将面临的,是怎样的一场疾风骤雨——当年的康武之变,在二十年后,在同一座宫殿里悄然上演。
  半个时辰后,皇帝终于把在殿外等候的人召进殿里。整个清思殿静得落针可闻,空气中飘着浓重的药香,气氛异常的压抑,众人心里皆忐忑不安。
  柳青源偷偷抬眼看去,皇帝两眼紧闭靠在御座,眼窝深陷神色萎靡,脸上满是褶子,这短短的半天,竟似一下老了十年。
  皇帝不说话,众人也不敢出声,个个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就在众人怀疑皇帝是不是睡了过去之际,皇帝终于悠悠开口,“朕生了个好儿子啊,好得很,好得很……”
  众人噗通一起跪下。
  “四位卿家,朕今日召诸位进宫,是想让诸位做个见证。”皇帝的声音沙哑虚弱,每说一个字,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储君乃国之根本,朕方才已拟诏,册立东宫。”
  立储的诏书已写好,皇帝却没有说立的是哪一位皇子,众人自然也不敢问。
  两名小内侍抬了一只双耳蟠龙青铜簋到殿中。在皇帝的示意下,翰林大学士赵恒脚步蹒跚,一步三颤,也不知是年迈还是受了惊吓,颤巍巍地把手中的诏书放进簋中,福安则把青铜簋的盖子阖上,再封上明黄色的封条。
  “诸位卿家也看到了,那逆子把持了整个禁宫,诸位一时半会怕是出不去了。既如此,有劳诸卿家替朕好好守着这只青铜簋,诸位放心,不会等多久的,朕已油灯将枯……”
  四人忙匍匐叩首,哽咽着请皇帝保重龙体,其实四人皆心知肚明,皇帝的身子已熬到了尽头,随时会殁。他的意思很清楚,一旦他驾崩,四人便可开启青铜簋,取出那卷昭告天下未来天子的诏书。
  可是,正如皇帝所说,晋王已把持了整个禁宫,宫里全是北衙禁卫,诏书里的继承人若是晋王还好,可若不是晋王……四人根本不敢想象,他们作为见证者,不知还有没有命离开这里。
  皇帝疲惫地摆摆手,似已累得再说不出一句话,“去吧,替朕好好守着。”
  清思殿是皇帝寝殿,宣政殿才是朝臣上朝议事的殿堂。四人再次叩首,方才的两名小内侍抬起青铜簋,二十名羽林卫左右护从,四人走在最后,护着青铜簋前往宣政殿。
  柳青源才踏出殿门,却听皇帝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柳卿留步。”

  第109章 禁宫风云

  此时的梅花雅园; 各种摆设器皿倒了一地,院中横七竖八躺着尸体,哭声震天; 一片狼藉,已不复一个“雅”字。
  北衙禁卫忽然冲进来捉人时; 那些来看戏的勋贵们便知道今天倒大霉了。暗讽皇帝弑父杀兄,骗取国玺,捏造传位遗旨,这随便哪一条都是皇帝的逆鳞,在皇帝眼里; 他们这些凑热闹的,等同于谋逆,轻则自己掉脑袋,重则全族一起掉脑袋,这可真是一场无妄之灾。
  于是人人争先恐后往外跑; 拼了命要逃离这个鬼地方,大家都抱着同样的心思,只要不被当场捉住,打死不承认今天来过这里。不料外头早已守满了北衙禁军,这些勋贵们出门都带着家仆或侍卫; 想着留下必是死路一条,于是横了心带着家仆侍卫一起往外闯,但北衙禁卫早接到命令,不管对方是何身份; 但凡硬闯的,一律就地斩杀,还把几具尸体吊在梅园的大门上。
  如此一来,再没人敢乱跑,但这些勋贵们也明白,今日这个参与谋逆的罪名,无论如何跑不掉了,只求皇上开恩不祸及家人,一时间鬼哭狼嚎。今天做东的罪魁祸首南康郡王,更是瘫软在地,早已吓傻了。
  淼淼十分不解,“你说晋王这是受了啥刺激,那个可是他亲爹啊,他干嘛要胳膊肘儿往外拐,居然勾结林庭风揭他老子的陈年旧疤,真真是个不孝子,白眼狼!”
  燕飞耸耸肩,“谁知道呢,天家的人,说的好听是天潢贵胄,说的难听,就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之人,你看刚才《锁金枝》里,皇帝为了坐上龙椅,连他老子都杀。晋王这恨劲,全是学了他亲爹啊。”
  淼淼和燕飞能安然离开,全赖晋王特意关照。两人受余天赐所托,先绕道把柳莺歌送回长公主府,一路所见,北衙禁卫已重兵把守了各坊市。到了长公主府,一打听之下,才知道北衙禁卫竟宣称越王勾结菩提阁乱党,意图谋反,是以全城戒严,缉拿乱党和越王。
  这简直是贼喊捉贼!晋王自己与林庭风勾结,却污蔑越王意图不轨,淼淼气得脑门冒烟,又担心李忆的安危,一时竟不知所措。
  燕飞安慰道:“先别急,侯爷今天不是进宫了?发生这么大的事,宫里肯定有动静,咱们先回府,看看侯爷有何消息。”
  两人匆匆回到侯府,才知道永宁侯一早进了宫,至今未归,同去的侍从回来报信,宫门已被锁,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母亲田氏也不在府里,原来今天有位得道高僧在安国寺开坛讲经,田氏和几位要好的夫人一起去了安国寺,今晚会在寺中留宿一晚。
  淼淼急得直跺脚,既担心越王,又担心爹爹永宁侯,“飞哥儿,这可如何是好?晋王为什么要污蔑越王和乱党勾结?”
  刚才走得急,鬓角有点乱了,燕飞一边整理鬓角一边道:“皇帝病重已久,晋王要起事,原本不必急在一时,以他的能耐,等皇帝咽气时再动手能省不少事。照我看,晋王今天忽然这么大动作,是因为那晚我俩无意中发现了他和阁主的好事,他怕风声走漏,于是先下手为强,借着《锁金枝》先把他老子的底揭了,再祸水东移,把罪名推到越王身上,好名正言顺除掉这个和自己抢龙椅的最大对手。”
  淼淼脸色霎白,“那……越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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