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咋不叫你二哥哥带你去?”
丹阳撅着嘴道:“我叫了啊,但他被太傅说了一顿,说他耽于玩乐不务正业,他哪里还敢去嘛。”
“那就叫你的鱼刺表哥带你。”反正不能烦我,淼淼心道。
丹阳夸张地叫了起来,“那个大喇叭怎么能信得过?要不是他向太后请安时说起这事,又怎会让恰好也在太后那儿的父皇知道,父皇为此还把二哥哥叫去训了一顿。所以二哥哥最近都乖乖地留在宫里念书。”
真可怜,十八岁的少年,不正是鲜衣怒马到处撩骚的年纪吗?连看个戏都被人责怪,淼淼心里有些愧疚,又暗骂皇帝这个当爹的真是偏心,明明他就没给越王什么正业,叫人家怎么务呢?
丹阳又八卦地问:“对了,那个红娘如今怎么样了?没被人发现绑回去嫁给糟老头做妾吧?若有何困难,念儿你一定要告诉我,这事我罩了,我会帮她出头的。”
那日在梅花雅苑,晋王等人走了后,虽然越王没有问,但淼淼自觉地编了个故事,说燕飞本是一富户家养的歌姬,被那个老得牙齿也没剩几颗的家主看中,非要纳了为妾,燕飞抵死不从,撞柱明志,老头子嫌晦气,让人偷偷将半死不活的燕飞扔到城外偏僻处等死,恰好被上香回城的柳千锦遇见救了,有感于她的傲气,柳千锦本打算把她收留在柳府,但燕飞不愿寄人篱下,养好伤后便投靠梅花雅苑自力更生,硬是把燕飞描述成一个不畏强权宁死不屈的世间奇女子,而自己则是个路见不平助人为乐的大好青年。
淼淼敷衍了她几句,有宫女来催公主,说吉时已到。
丹阳公主是皇帝长女,又是安贵妃所出,她的及笄礼极其隆重,长安所有公子王孙都前来观礼,男宾站左列,女宾站右列,很快站满了整个观礼场地。离站在正东的皇帝和安贵妃最近的,分别是皇长子晋王,次子越王,他们身后还站着六七个弟弟,大的不过十一、二岁,最小的才三四岁。
晋王今日虽不用当值,依旧是一身黑衣,深红色的交领,绣着金色祥云纹,两肩各有麒麟护臂,腰束白玉带,将他颀长笔挺的身姿展露无疑。站在对面女宾席里的年轻女子,无不伸长了脖子拼命往他所在的方向瞧,好不容易窥到了他的一角衣袂,不料人影一晃,越王那庞大的身躯十分不解风情地把视线给挡了,让一众千金们急得直跺脚。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的时候其实挺担心,怕大家接受不了一个胖子做男主,现在我放心了。
第19章 殿下的小名
作为丹阳公主“最好的朋友”,淼淼早就收到她的邀请担任今日的赞者,赞者的主要任务是协助正宾行礼,说是协助,其实没她什么事,不过是在正宾替公主加笄后,她再走一下形式替公主正个冠,该注意的地方早有女官和她说过了,她只需跟在正宾身边,脸带微笑,全当自己是个摆设就得了。而这个正宾,便是丹阳的姑母、余天赐的母亲,瑞安长公主。
虽说没淼淼什么事,但天家的笄礼隆重繁复,整个过程一直站着,淼淼也是累得够呛,早上出门前吃的那点少得可怜的早点早已消化完,肚子直打鼓。好不容易熬到结束,离开席还有一段时间,丹阳公主硬拉着淼淼和她一起到昭和殿歇息,淼淼本不情愿的,但才进殿,两眼便被食案上花样百出的点心吸引住了,正想尝尝宫里的点心有何不同,可惜手抬了一半,才发现殿里不止她和丹阳两人。
“这孩子,长得可真厚实。”瑞安长公主用团扇掩着嘴巴,咯咯笑了几声,“刚才一见到她,我便打心里喜欢。我要是有个女儿,定也要养得像柳二丫头这样白白胖胖的才好,可惜啊,我这辈子怕是没那个福气了,盼了那么多年,老天只丢了那么一个戳心窝的给我。”
原来太后、安贵妃和瑞安长公主也在,淼淼忙缩回手,白白胖胖……说的是她自己吧。瑞安公主长着一张圆圆的脸,双下巴,体态丰腴,和太后一样,看着就像富贵人家的太太,或许是物以类聚的天性,行笄礼时她一见到淼淼便喜欢得不得了。
“长公主洪福齐天,又年轻貌美,相信很快公主府里会再添一千金的。”淼淼嘴巴上拍马屁,心里想的其实是,你又不许驸马纳妾,自己又生不出,有就怪了。
瑞安长公主的脸顿时笑开了花,“那就借你吉言了。对了,柳丫头应该还没订亲吧?”
淼淼一怔,“呃……还没。”
一旁的安贵妃噗嗤一笑,“长公主莫非在替天赐打主意吗?”
淼淼警惕地看着瑞安公主,还好瑞安公主只叹息道:“我倒是想呢,上月和他提了一句想替他议亲,他马上就炸毛了,说什么大丈夫何患无妻,他如今正是建功立业的时候,不能让儿女私情拖后腿,不到二十五不成亲。二十五啊……他也不想想,那还得多少年啊,我有没有那么长命还难说呢,真是让人不省心。”
“什么?”太后听了不由发起愁来,痛心疾首地道:“二十五……别人孩子都会满地跑了,这混球也太不像话了。都怪你,把他纵得没边没际的,婚姻大事哪轮得到他自己作主的……”
太后的话还没说完,丹阳公主已捂着嘴巴哈哈大笑起来,“姑母,你就别打念儿主意了,天赐表哥那麻杆似的身材,和念儿站在一起,不是小泥鳅和肥鹅嘛?看着也太奇怪了。再说了,全长安的人都知道念儿喜欢的是大哥啊,就算大哥看不上她,她也不可能喜欢天赐表哥的啦。”
那个瑞安长公主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居然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淼淼,纵然心里有无数火苗子在蹭蹭乱窜,却只能面瘫似地站在那儿。丹阳笑得前仰后合,让人很担心她梳着高髻的大脑袋能否承得住重,她忽然又指着殿门口道:“依我看,念儿和二哥哥才般配呢,他们站在一块,简直是财神爷爷身后的那一对运财童子,绝配!”
瑞安长公主往门口一看,皇帝正往殿里走来,身后跟着三人,正是晋王、越王,还有她的儿子余天赐,她合掌一击,笑着道:“哎哟,丹阳说得对极,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淼淼还没从“小泥鳅与肥鹅”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又被这一声“运财童子”给震惊到了,一时心情极为复杂,恨不得自己能原地消失,包子脸上的肥肉一抽一抽的,若不是殿里这么多人,她真想一掌把丹阳那个永远缺点什么的大脑壳给劈下来。
皇帝一进来便听到阵阵欢声笑语,心情大好,笑着问:“何事这么高兴?说出来让朕也乐一乐。”
丹阳拍着手道:“父皇,我们刚才正说二哥哥和柳家二小姐像一对运财童子,是天造……”
话音未落,安贵妃已开口打断了她,“丹阳,胡说什么呢?这种事也是你能拿来开玩笑的?”她平时说话温声细语的,此时的语气却有点重,眼神还有那么点凌厉,把丹阳唬了一跳,吐了吐舌把剩下的半句咽回肚子里。安贵妃又转而向皇帝道:“皇上别听丹阳胡说,她小孩家不知轻重,胡说八道呢。”
但皇帝等人却已听了个大概,余天赐向来是个惹事不嫌多的,当即勾着李忆的脖子在他耳边说悄悄话,却不知他那破铜锣似的豆沙喉,一开口整个大殿都有回音,“二表兄,你若娶了柳千斤,以后让她穿上你的鞋子,你就可以知道那鞋子穿你脚上是啥样的了。”
李忆没有反应过来,懵懂问道:“说啥呢你?”
余天赐嘿嘿贼笑两声,“你不是看不到脚吗?”
“去!”李忆懊恼地拍开他的手,似是有点不好意思,偷偷瞄了淼淼一眼。
皇帝乐呵呵地在太后身旁坐下,打量了一下淼淼,“这就是永宁侯家的丫头啊,嗯……不错,是个福慧双修的孩子。”也是巧,李忆今日也穿的一身靛蓝色锦衣,和淼淼十分的配衬,皇帝又看了李忆一眼,捊着短须微微颔首。
还福慧双修的孩子呢,我可是差点往你脖子上抹刀子的,你的爪牙们还满大街地找我呢,淼淼忍不住朝皇帝的脖子瞄了一眼。
太后笑着道:“可不,咱们团团长得珠圆玉润的,找个瘦藤条似的媳妇也不像话,就得找柳丫头这样……厚实稳重的,看着才般配呢。”
团团……
淼淼有瞬间的凌乱,随即又觉得,再没比这两个字更贴切的小名了,她朝对面看了一眼,恰好那个叫团团的也在偷偷看她。目光交汇的那一瞬,李忆感觉自己的脸红了一下,还好他肉多皮厚,没人看得出来,他一脸赧然地道:“大、大哥都还没成亲,怎、怎么就拿我来说事了。”
安贵妃又恢复了那软糯温柔的语气,“团团虽然只比昀儿小个把月,但比昀儿孩子气多了,我这个做娘的都忘了他也十八了,还当他仍是个孩子,他小时候总爱嗲着我,总缠着要我抱他,找我要吃的,没想到眨眼也这么大了。不过团团也说得对,昀儿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做弟弟的怎好插队?”她说着掩嘴莞尔一笑,朝李忆道:“团团,你不会怪母妃留了私心,想你多陪我几年吧?”
淼淼留意到,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李昀,此时脸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不屑,他冷眼看着殿里的人,自己虽置身同一个殿中,却更像是个看热闹的,那疏离淡漠的眼神,仿佛在看一群不知所谓的俗人,唯有他高高在上,根本不屑和这些人同流合污。
李昀似是察觉到淼淼在看他,眼风冷飕飕地扫了她一眼,同时在心里冷笑,他们还真说对了,李忆和柳千锦若是站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对智障,不是绝配是什么?
李忆忙不迭摆手,他出生没多久就由安贵妃抚养,也和李昀一样称她为母妃,“怎么会?孩儿本就不想这么快谈婚论嫁,能天天陪着母妃和皇祖母最好不过了。”
太后笑得见牙不见眼,“还是我们团团最乖了,说的话比蜜糖水还甜。”她转向余天刚,菊花似的笑脸十分神奇地瞬间消失,“比这个混球好多了。”
于是众人的话题又转到余天赐身上去了。
淼淼感觉自己就是一件货物,被人评头论足一翻后就没她啥事了,于是便找了个借口退了出去,心想这一家子就没几个正常的,以后能躲就躲。之前她没让阿黛跟着,现在出了昭和殿只她自己一个,心里仍在惋惜刚才在殿里没吃上那些点心。
闷闷地走了几步,便听身后有人在喊她,“柳二姑娘,请留步。”
她回头,李忆正腆着个大肚子一颤一颤地追上来,“殿下有事?”
李忆在她面前站定,胖嘟嘟的脸颊因跑得急而泛起两团红晕,气喘吁吁地道:“那个,方才的事你别放心上,他们也就是说说而已。”
淼淼混不在意地摆摆手,“没事,咱江湖儿女,从来不矫情。”
李忆先是一怔,随即脸上现出两个小酒窝来,那笑意便如春日的暖阳,“柳姑娘真风趣。呃……我记得你小名叫念儿?若你不介意,我像丹阳那样叫你念儿可好?”他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肃,“不过,你可不能像她们一样叫我团团,这个名字委实太不像话了,我小时候她们这样叫就罢了,如今都这么大了,她们还是改不了口。”别人不知道,他本尊对这两个字可是深恶痛绝的。
淼淼噗嗤一笑,“喊你殿下你嫌分生,喊你团团你又不喜欢,那我该喊你什么?不如团团殿下?”
李忆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才道:“我字永舒,以后你叫我的字好了。”
淼淼爽快地答应了,随着她说“好啊”,还伴着几声沉闷的打鼓声,她捂着肚子十分尴尬地看着李忆,“呃……早上没吃饱。”
李忆瞪着眼睛,“可怜见的,你肯定饿坏了。”他朝身后招了招手,那个叫夏至的小内侍马上跑了过来,他在夏至耳边吩咐了几句,又朝淼淼道:“跟我来。”
第20章 隔墙有耳
李忆领着淼淼,熟练地绕开御花园里人多的地方,不一会便把她带到一偏僻的假山处。夏至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李忆接过食盒,“干得不错,你先回去打点,有事就来找我。”
假山上爬了很多金银花,密密地垂下来,似一道绿帘子。李忆朝淼淼使了个眼色,抬手撩开绿帘子钻了进去。淼淼赶紧跟上,一看,里头竟别有洞天,那些垂下的金银花把呈回字型的假山隔开了两半,不知道的人根本看不出绿帘子后还有一片小天地。
两人席地而坐,李忆把食盒打开,得意地朝淼淼道:“这地方隐秘,我小时候听太傅讲课总犯困,一犯困就偷偷跑到这里睡觉,太傅怎么找也找不到这里。来,这些点心全是今天才做的,这是蟹黄糕,加了新鲜的蟹黄,你尝尝。”
也许是真饿,也许是偷吃的时候会觉得啥都特别好吃,淼淼咬了几口,顿时两眼放光,口齿不清地道:“唔……敲好吃,霍霍吃!”她循例朝李忆递了一块,“你不吃吗?”
李忆摇摇头,“我不饿,你吃。”
“呃……那我就……”放心了,淼淼咧嘴一笑,“……不与你客气了。”
她吃东西的时候非常认真,虽然吃得有点急,但每一口都仔细咀嚼,每次咀嚼,脸上都带着一种几乎虔诚的满足感,仿佛她吃的是什么天下奇珍。李忆轻笑,一边抱着膝盖一边看她,但他腿粗肚圆,抱个膝也不容易,干脆两手往后一撑,把两条肥腿伸直了,顿觉无惬意,抖了抖脚丫子,心道谁说老子看不到自己的脚的?这样不就得了,天赐表弟也忒笨了。
“记得八岁那年,有一回我没写太傅交待的文章,怕又被责怪,偷偷躲到这儿,又怕躲久了会肚子饿受不了,于是来之前又偷了一大盒吃的,还有些万花筒、泥猴之类的小玩意,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玩,玩累了就吃,吃饱了就睡,不知不觉躲了两天,把阖宫上下吓坏了。”
淼淼边吃边瞪大眼睛,“躲了两天?你胆子不小嘛,那后来呢?你父皇肯定要责罚你吧?”
李忆脸上有点小得意,“我父皇简直气坏了,本来想罚我挨板子,还要我到宗祠跪三天的,但我挨板子时,贵妃娘娘赶来了,抱着我死活不让人打我,要打就打她,又哭着向父皇求情,说都怪她管教不严,该挨罚的人是她,求父皇一并降罪,父皇一时心软,死罪饶了,活罪怎么也不肯松口,罚我抄一千次《孝经》,若非贵妃娘娘陪着我一同抄,我的手怕是抄废了。”
“安贵妃对你可真好啊。”淼淼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绿豆糕,“都说安贵妃对你比对晋王还要好。”
“因为我会撒娇啊,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嘛。我嫌功课太多,她就偷偷让别的宗室子弟替我写,我抱怨起得早太辛苦,她就让我睡到日上三竿,对太傅却说我病了,但凡有好吃的,她一定会留给我。可大哥从来就不向贵妃娘娘服软,他向来倔犟得很,说一不二的性子,就算犯错也不肯开口求饶,所以每次父皇要罚大哥时,贵妃娘娘也从不向父皇求情。”
他说着神色忽然一黯,“不过……因为我那次的任性,连累了我宫里好些人,好几个母后留下照顾我的旧人都因那次的事不是被杖毙就是调到掖庭做苦役去了,也不知现在还剩下几人在世,以前我曾想,将来自己开府建牙时,就把他们要过去,让他们过些舒适日子的,如今……唉……”
他的样子有点难过,淼淼咬着绿豆糕,思绪却飘得有点远,她始终觉得,这个安贵妃对越王也太好了点,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按理说,晋王才是她亲生的,虽说她不得不对越王好一些,以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