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
云氏猛然转过视线。
崔妈妈被她的目光狠狠地吓了一跳,扑通跪下,“老夫人……”
“你也怕我?”云氏却是问道,语气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崔妈妈一愣,“老夫人……奴婢……奴婢不敢……”
“怕我?”云氏笑了,笑的极为的苍凉,笑的眼眶都泛起了晶莹,“我就这么可怕吗?就这么可怕吗?”
没有人能够给她答案……
……
母女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正院,一路上,谁也没说话,柳桥为什么沉默不知道,不过柳柳却是不敢说话。
等进了屋子,柳柳便再也忍不住了,连忙跪下来,“娘……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你千万不要生气!不要伤到了身子!”
柳桥转过身,盯着女儿,气也不是,不气更不是,“起来!”
“娘……”
“起来!”
“好!我起来!我起来!”柳柳赶紧道,一边站起身一边道:“你千万不要生气,千万不要!娘,你怀着弟弟,千万不要生气!”
看着女儿紧张的模样,柳桥心里像是堵着什么似得,扶着椅子的扶手坐下,“说!去上房做什么?”
“我……”柳柳眼睛有些红,“我只是想去请安……可是……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娘,你相信我,我真的只是想去请安的……爹……爹走之前跟我说过……让我好好照顾娘……他虽然没跟我说让我也照顾……祖母,可是我知道他不放心的!今天是中秋……我就想……就想去给她请安……中秋了……要是我们都不去的话,她一定会更加不高兴的……娘怀着孩子不能去,就只能我去了……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就……娘,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忤逆她的……我知道虽然她讨厌我们,但是我知道爹跟娘一定不会让我惹她生气的……娘,我知道错了,你罚我吧!我去抄经书?还是不许吃饭?”
看着这般的女儿,柳桥怎么会不心疼,“去取药膏来。”
“娘……”
“过来!”柳桥伸手道。
柳柳赶紧上前,“娘,你别生气……”
“疼吗?”柳桥看着女儿额头上的伤口,皱眉问道。
柳柳摇头,“不疼!”
“还说谎?”
“真的不疼!”似乎看出了母亲不生气了,胆子也大了起来了,伸手抱住母亲的手,“娘,你不生气了?”
“知道我生气了还胡来?”柳桥抬手习惯性地想要敲女儿的额头,不过手才抬起便顿住了,“你啊!”
“娘,真的不疼!”柳柳道,“你怎么敲都可以!”
“不怕被敲笨了?”
“不怕!有娘在!”
柳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柳柳,娘不是在生你的气,你能够这样做,娘心里也高兴,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可以解决的!”
“娘……”
柳桥伸手接过了下人送上来的热毛巾,“忍着点,将伤口洗干净了才能上药膏。”
“不疼!”柳柳咬着牙道。
柳桥瞪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清洗了伤口,方才开始上药膏,“要是破相了,看你怎么办!”
“娘养我一辈子呗!”
“把你养大了还不够,还要养你一辈子?”柳桥佯怒。
柳柳笑嘻嘻的,看着娘亲的肚子,“弟弟啊,你看娘不要姐姐了,姐姐以后就要靠你了!”
“又胡说!”
“恩恩,是胡说,当然是胡说了,娘怎么会不管我?”一边说着,一边撒娇着,“娘,我真的知道错了。”
柳桥摸了摸女儿的头,“柳柳,这事跟你没关系。”
“可是……”
“娘知道你心疼我跟你爹,可是这是我们大人的事情。”柳桥道,“而且,怎么说她也是你的祖母,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能放在心上,更不能去恨她,就冲着她给了你爹生命,你也不能!”
“我没……”柳柳的话没说完便顿住了,低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苦笑道:“娘,我有时候真的很生气的……我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可以这样对你跟爹……对你不好……还可以明白一些,可是爹……她……她对那个死了的云侧妃都比你们好!就是因为爹不听话,娘抢走了爹?”
柳桥摸着女儿的头,“你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
“我都九岁了!”柳柳一脸正色,“过了年就十岁了!娘,我不小了!而且,现在爹不在,我就更加应该当大人照顾你跟弟弟!娘,为去上房真的不是去吵架,更不是要欺负她……爹不在……又是过中秋,爹若是知道她一个人过节一定会难过的……你不能去,那就我去!可是我……我不知道怎么的就忍不住了……娘……”抿了抿唇,“其实……其实一直以来,我不但生她的气,还……还怕她……回到京城之后,我不去上房……除了她不喜欢我们之外,就是因为我怕她……”
柳桥一怔。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柳柳继续道,“娘,我……”话说不下去,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许久,才接了下去,“娘,我保证以后一定不会了……”
柳桥没想到这件事会给女儿造成这般大的影响,这也是她最担心的,可是,还是在女儿的心里埋下了怨恨,更让女儿生出了恐惧,本该是最亲的祖孙……她伸手将女儿拥入怀中,“柳柳,别怪你祖母,她所做的事情很多事情都是不可理喻,甚至是魔怔了一般,你如果问为什么会这样,娘我无法给出你答案,只是,很多事情,尤其是亲人之间的矛盾,往往没有谁对谁错,站在娘这边,是她的错,可站在她那边,便是娘的错。”
“娘,我知道的!”柳柳抬着头看着母亲,认真点头。
柳桥自然不信女儿真的明白,“或许,从很多年前开始,恨已经成了你祖母生存的方式,她不是真的要恨谁,只是没了恨,不知道该如何生存下去。”
“恩!”
“不许不懂装懂!”柳桥失笑,“你还小,不懂不是什么坏事,相反,若是你懂,娘才该担心!”
“可我想让爹娘都开心,也……也想让她好好的……娘,其实我也没有这般讨厌她的……小时候……小时候也挺喜欢她的……前几天,我翻出了小时候的那些衣裳……真的做的很好的……可当时她那般疼我,怎么说没就没了?娘现在都有了弟弟了,是不是只有等到弟弟真的出生了,她才可以不再这样?”
“娘也不知道。”柳桥道,“不过,娘相信终有一日会的!因为我们是家人,是最亲之人!便是她不会对娘好,也一定会对你跟你爹好的,因为你们身上留着相同的血!血浓于水,这话不是假的。”
柳柳抱紧了娘亲的手臂,“娘,你也是我们的家人,最亲的人!”
柳桥笑着,没有说话,伸手将女儿抱入怀中,“好好地玩你的,大人的事情不许想这般多知道吗?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我不是小孩子了!至少在爹回来之前,我要当大人!”
柳桥无奈,“好!小大人!”
这话一落,便又下人进来禀报,“启禀夫人,萧大人求见。”
柳柳一愣。
柳桥皱了眉,“不是说了不许这人进门的吗?”
“可是……可是萧大人说有重要的事情想跟夫人说,跟爷有关的。”
柳桥眉头皱的更紧。
柳柳神色也凝重起来,“娘,是不是爹出事了?”
“没事。”柳桥安抚着女儿,也安抚着自己,“你先待着,娘去看看。”
“我也去!”
“刚刚还说要听话了,这就忘了?”柳桥拉下了脸。
柳柳咬了咬牙,“那娘一定要小心!”
“这是我们家里,有什么危险?”柳桥失笑道,“好了,好好呆着,不许乱跑!”
柳柳咬着下唇点头。
……
自从秦钊一事之后,柳桥便没有再见过萧瑀,因为这两年除了进宫,她几乎没有怎么出门,进宫马车直接进入后宫,自然跟萧瑀碰不到,而他每一次来,都被挡在了外面,自然更是见不着。
虽然两年没见,但是如今的萧瑀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柳桥还是可以想象的出来,大仇得报,得太子重用,仕途一片畅顺,自然是意气风发的。
只是真的见了,却没有想象中的意气风发。
自然,或许不过是带了一个面具罢了。
只是直到如今,在她的面前,他还有必要这般吗?
“两年多了,你可还好?”萧瑀的目光自她入门之后便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身上,那目光近乎贪婪,而声音虽然平稳,可却仍是听出了在压抑着什么。
柳桥面色淡淡,“不知萧大人口中所说事关本宫夫君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恨我?”萧瑀却问道。
柳桥碰的一声搁下了茶盏,“两年多没见,萧大人果然还是萧大人,未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萧瑀自嘲一笑,“的确,的确是不择手段,只是,有时候便是不择手段也未必能够达到目的!”
“哦?”柳桥冷笑,“大仇得报,赶尽杀绝,又蒙你的新主子这般重用,前程似锦,还不满意?那不知道萧大人想要如何了才会心满意足?”
“你真的恨我。”萧瑀却笑了,却带着几缕悲凉,“这样也好,至少还有人记得我。”
柳桥没有回应他这话,直接起身离开。
“别恨我!”萧瑀起身,道,话却是与刚刚的相反。
柳桥顿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他,从他的眼中读出了清晰的愧疚,心,倏然一紧,“你又做了什么?!还是你知道了什么?”
“好好保重自己。”萧瑀却笑道,“女子在你这个年纪生产很容易出事,一定要小心。”
“是不是秦霄做了什么?!”柳桥走到了他的面前,一字一字地问道。
萧瑀仍是没有回答,“保重好……”
“我问你话!”柳桥扬手给了他一个巴掌,“秦霄到底做了什么?!”
“我真的后悔了。”萧瑀却道,“阿桥,我真的后悔了!当初我该听你的话的,我真的该听你的话的!只是……现在什么都晚了,都晚了……”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里有着极深的不舍与眷恋,随后便起步离开。
“萧瑀——”柳桥转过身喝道,正想抬脚去追,只是却被腹中的隐痛给止住了脚步。
“夫人!?”
……
柳桥没能拦住萧瑀问清楚他到底怎么回事,相反因为动了胎气而在床上躺了好几日,待胎相稳固了,想要再去找萧瑀,却得知他受了差事出京了。
也因为这般,柳桥的心更加的不安,写了家书派人快速送去给易之云,随后便是焦急的等待,好在,回信顺利回来了,信上一切平安。
而随后的日子,家书也是顺利回来,柳桥的心方才渐渐安了,而随着身子日渐加重,她也没有精力去怀疑什么。
最后一封家书,是告知御驾已经开始回京,论行程,估计可以赶回来过年。
而这段时间之中,京城风平浪静,也未见秦霄有什么特别的举动,柳桥的心方才彻底安了,进入十二月,京城再次银装素裹,这时候的柳桥已经怀孕八个月了。
这般的天气,这般重的身子,柳桥一步也不该出门,可是却不得不出门,因为宫中传来消息,明睿太后病重。
可马车才到了宫门口,便被拦住了,而拦住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秦霄。
“太子殿下有事?”
秦霄面色悲痛,“姑姑,出事了!”
寒风灌入马车内,将炉火带来的暖意吹散,让她几乎遍体生寒,“母后的事情我听说了,太子殿下请让开,我要进宫!”
“姑姑,皇祖母忽然倒下是因为……因为听到了父皇的噩耗……”
“秦霄,让开!”柳桥忽然厉喝喝道,本能似的不想听他接下来的话!
秦霄却是扑通跪下,“姑姑,御驾在回程途中招到了北延国的偷袭,父皇跟易大人生死不明!”
“我让你让开——”柳桥却仍是厉喝道,“你给我让开!”
“姑姑……”
“让开——”柳桥继续喝道,“来人,进宫!马上进宫——”
“夫人?!”
“进宫——”
“夫人,血……”
柳桥木然地随后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身下,垫在马上内的雪白毯子此刻正被一点一点地染红,红的触目惊心……
☆、075 一定不要放弃!
浓稠的血从身下涌出,浸湿了那雪白的毯子,让人看了触目惊心,可是当事人,却仍是木然,仿佛那正在流血的人不是自己。
“娘!娘——”
直到一声声惊惧的声音响起,方才将她从木然中拉了回来。
柳柳跌跌撞撞地爬上马车,双手却沾满了血,“娘……娘……你怎么了娘?你怎么了?”
她是知道了娘大冷天的出门才着急赶来的,这般冷的天娘出门,她担心娘会出事,可是没想到真的出事了!
可是娘不能出事!
不可以!
怎么办?
怎么办?
“娘……你不要有事……”
柳桥看着你满脸泪痕的女儿,混沌的脑子方才涌出了一缕清明,痛楚也随之袭来,她咬着牙,一手握住了女儿颤抖的手,一手护着剧痛的腹部,目光冷冽地盯着马车前的秦霄,吐出来的话却是与他无关,“来人,进宫,传太医!”
声音仍是镇定,仍是清晰,仿佛并未受秦霄带来的噩耗影响。
随行的人很快便行动起来。
宫门口的侍卫没有人敢阻拦。
秦霄也没有,他站在了宫门口,脸上仍是那般的悲痛,转过身,入目的除了那飞奔而去的马车之外,还有巍峨的皇宫。
他的眼前,是天下的主宰!
而很快,这里的一切都将会属于他!
属于他秦霄!
……
明睿太后忽然倒下,永安长公主早产,两件突发的大事让整个太医院都鸡飞狗跳的,柳桥被送进了慈安宫之时,明睿太后尚在昏迷之中,最后只能由德妃主持大局。
自从荆皇后死了之后,后宫便由德妃掌管。
“太医,不管如何一定要保长公主母子平安!”虽然多年一直被荆皇后压着,但是也毕竟是皇帝身边的老人,见惯了风浪,便是已然得知了皇帝生死不明的消息,也还是能够冷静,“记住,一定要保长公主平安!”
后面的话少了母子二字,显然她也不抱希望。
七活八不活,这般情况之下能够保住大人的性命已经是很难得了!
“……是,臣一定尽力而为!”
德妃见了经验老道的妇科圣手也不敢做担保,脸色更加凝重了,“太医,务必保住长公主的性命!”
“是……”太医只能硬着头皮领命,随后进了产房。
德妃转身又吩咐了宫人,“去易府将这个消息告知云夫人!”说完,想起了之前关于这对婆媳的关系,最后还是改口,“不用了,去……”话静默了会儿,方才吸了一口冷气,继续道:“去请太子妃进宫,还有安国公府老太君!”
皇上生死不明,朝政大权必定落到太子的手里,太后如今又是这个样子,而太子……若是真的出事,到时候能够保住永安性命的人恐怕就只有安国公府的人!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保住永安的性命,只是心里有种感觉让她一定要保住永安的性命!
宫人领了命令出宫。
……
便在宫里面因为两位分量颇重的主子生死存亡之时,承平帝出事的消息也随之不胫而走,朝野震动,几大内阁阁臣齐聚一起,摒弃了平日的不同政见,想尽一切办法查明此消息的真假,而作为太子,也作为最先接到这个消息的人,秦霄给出了一切证明这个消息属实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