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得到这账册的?”
“我潜在三爷宅子里等待机会,藏了两日才从他书房的桌子上拿到这东西。”
“就这一本吗?”
“就这一本。”
傅遥叹口气,这账册里只有三品以下官员的名单,其中有几页已经被撕掉了,约是一些品级较高,不能被暴露的。不过怎么早不撕,晚不撕,却偏偏是这时候被撕掉的?
她越想越觉奇怪,那宅子高手如云,三爷又是个极小心谨慎的,就算杜平月能潜进书房,又怎么那么巧的在桌子上发现账册的?若说是别人有意想把它送到她手里,她倒是信的。
关键的几页没有,大鱼他们是抓不到了,只能抓几只泥鳅和小虾米解解馋,可最要命的是这帮泥鳅和虾米的数量也太多了。现在这本账册不是有力证据,反倒成了烫手山芋,难道那个三爷也想借这账册,试验一下逊国朝廷的气量如何吗?
她露出一丝苦笑,对杜平月道:“这东西虽好,拿在手里烫爪子,还是趁早丢出的好。”
杜平月嗤一声,“找不到证据,你求证据,现在有证据了,你倒害了怕了。”
傅遥道:“我不是害怕,那丫了个呸的小皇上的性子我太了解了,他虽心狠,却狠不过他爹,这本账要是从我手里递上去,那是要惹大/麻烦的。咱爷们当官这么多年,虽然得罪的人不少,但这种吃亏落埋怨的事却做不得。”
她说着一屁股崴在椅子上,一副悲痛欲绝样,“这小皇帝心眼跟筛子似地,他一看这么多人,定知道这事棘手的,到时候要让我参奏这些官员,那可要命了。若是他下狠心把这些全杀了,那也是大快人心,可若是杀不了,一转脸来个特赦,以后我还怎么在这块地方上混吗?这些被参的官员不吃了我才怪了。现在这本账册拿在手里,扔又扔不得,留又留不得,你说不烫爪子能行吗?”
杜平月跟她多年,自也了解其中的复杂,他轻哼一声,“真不明白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这么会算计人心?本来还不觉得,现在看你这样倒感觉你和那小皇帝是一类人,也难为你们怎么凑成君臣的?”
傅遥一听,好像被踩了尾巴般跳起来,“我跟他才不是一类人呢,那是个活了千年的九尾狐狸,我就是一头梅花鹿,纯良无害。”
杜平月撇嘴,她要是梅花鹿,那他就是天上的神仙,西天如来佛的境界了。
他道:“行了,别扯别的了,这账本既不能留,你说怎么办吧?难道送回去不成?”
好容易偷出来的,怎么可能送回去?傅遥摩挲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笑出几颗小牙,“你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办。”
她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杜平月听得直摇头,“你就损吧你,照你这损法,我瞅着以后生孩子肯定是个没屁眼的。”
傅遥“呸”一声,“你生孩子才没屁眼呢。”
虽然这么做确实损了点,但他爷老子的,我就是不想干了,你丫的小皇帝能奈我何?
何况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主子好,皇上既然在杭州待了这么长时间,要是不让他立点功劳,那他的脸上岂不是挂不住?为了皇帝颜面着想,自然要让他大大立一个功劳。
给自己的损主意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然后屁颠屁颠回去睡觉了,正所谓人无心事,心自爽,只要把一切都放下了,还真能睡个好觉。
她本来一直在纠结该怎么办,要怎么做,现在全推给别人倒省了她的心了。
杜平月不是说他和小皇帝是一类人吗?既然她能做,那他也必然能做的。
※
第二日一早,赟启醒来,忍不住按压了几下头,也是他昨夜批阅付云峰送过来的奏事折子,睡的晚了些,再加上夜里似受了点风,这会儿很觉头疼欲裂。
一抬眼,忽瞧见屋里的窗户是开着的,心里微微一怔,他明明记得睡觉前是关着窗户的,这是谁潜进来了吗?
再一低头,忽然发现自己床头放着一本账册。(未完待续)
☆、第四十四章 爱恨交加的心情
赟启翻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江南守巡道台魏东平白银十万两,大宅一座……
越翻越心惊,这里面竟是满朝一百多官员的贪污受贿记录,大大小小的官员受贿总额加起来不下几百万两。宣抚使、宣慰使司副使各五万,知府、土知府、盐运使司运同各五万,再往下同治、知州都是三万,县令、县丞一万,就连杭州衙门的捕头都拿到了五千两。
他看得火冒三丈,把账本摔出去,大声叫着:“刘福成——”
刘福成“噔噔”跑进来,“主子,什么事?”
“昨晚谁进过朕的房间?”
刘福成狐疑,“没见有人来啊?”
皇上人在外面,夜间巡守都是当成重中之重的大事的,每晚都会安排十六个侍卫轮流值守,八个在前,八个在后,轻易没有人能进得来。
赟启轻哼一声,“你们这帮没用的废物,人进来居然丝毫不知,所幸他这是来送账册,若是来要朕性命的,又该如何?”
刘福成听得满头是汗,他就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叫皇上赶紧离开杭州,可这位主子偏偏不听。现在倒好了,有刺客进来,主子可随时处在危险中。
他急得直搓手,一个劲儿让皇上离开,赟启全不理会。他眼睛一直盯在那本刺眼的账册上,到底是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东西送到这儿来的?
脑子里第一个冒出的人是傅遥,但想想又觉不可能,她又从哪儿得来的账册呢?
他这些日子在杭州,看似悠闲,实则暗地里也是做了很多事的。杭州的这谭浑水,渐渐转清,只是幕后之人却迟迟查寻不到。算算时间。他从江西、河南等几地调来的兵也该到了,渔网已经撒出,也时候该收网捞鱼了。
可这鱼也未免太多。万一挣扎下去,弄不好就是个鱼死网破。手里摩挲一个手串坐立不安,不时的翻一下账册,又满含怒气地甩在地上。他已经好久没像现在这样心神不定了,遇上这等事,竟拿不出主意。后来干脆跟刘福成要了个铜板。在桌上抛来抛去。“你猜猜是反面还是正?”
刘福成探过头去,“主子要求签问卦吗?”
他恨声道:“要是这卦中真能有朕要的就好了。”一甩手把铜板甩在地上,“真给朕出了个大难题。不抓吧,无以正纲纪,要是都抓了,兴大狱不说,半个江南的官场一旦垮掉,将勾起多少人事纷争,弄不好就会朝局动荡。光摆弄人事就会搅得天昏地暗。”他说着重重一拍桌子,“这以后还有什么心情干大事?满朝文武,天下百姓又如何看待朕这个皇帝?”
刘福成骇的脸色发白,他从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这位主子从小就心思深沉,轻易不动怒的。可现在却宛如被激怒的狮子。恨不能逮谁都咬一口。
赟启一只手扶着额头,另一手捶着膝盖。一下,两下,自己都不觉得疼。扔铜板自然是没效果的,若此时有人能说服他怎么办该多好?
他忽抬起头,“傅遥呢?你们这几天可去找过她?”
刘福成回道:“昨个去了,说是傅大人出门了,到山阴县了。”
“怕是该回来了吧。”自言自语着又陷入沉思,其间刘福成低声唤了他好几次都没反应。
刘福成低叹一声,也不想着准备早膳茶点,怕是这会儿有什么皇上都吃不进了。他小心翼翼地捡起账册,自语道:“这到底是谁偷偷送来的呢?”
这句话倒提醒了赟启,他重重在桌上一拍,恨声道:“你不说朕还忘了,这人悄无声息的进来,就为了放这一本账册,能做这种事的还没几个。”
“那会是谁?”
“除了那个敢冒天下之大讳的傅遥,还能谁?”恐怕来放账册的人应是杜平月,也只有他能有本事在侍卫的保护下如入无人之地。
刘福成纳闷,“皇上怎么知道是她?”
“别人若得到这个,巴不得在朕面前讨赏的,单单是她,说好听点是怕事胆小,说白了就是不稀罕。那些贪赃枉法录了号的官员们肯定不会把这送来,又不是嫌自己死的太慢?你说,不是她还能有谁?”
他说着重重在桌上擂了一拳,“这个傅遥恁是可恶,明知道朕拿到账册会头疼,居然还敢做这样的事,这是挑衅,是跟朕挑衅……”
刘福成深深叹气,这没他说的那么严重吧?依他猜,傅大人为把账册偷偷放过来,多半就是不想管,懒得管,谁爱管谁敢吧。
他试探地问,“这万一不是傅大人做的呢?”
“不是也跟她脱不开关系。”想到傅遥,他原本愁苦不安的脸,瞬间变得明亮有声色起来,他搓着手在原地转着,不停地道:“这个册子现在要是在傅遥手里就好了,她出面弹劾,朕再恩自上出,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傅遥啊,傅遥,你这官做的都快成精了。”
“事到如今,骂她也晚了,现在再给他送去那就是皇上授意,臣下担责,有失光明正大的仁主之风啊。”
“不行,不行。”
……
他自言自语着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也不知转了多少圈,才对刘福成道:“得想个辙怎么把菜再给她布回去,你看该如何?”
刘福成咧嘴,他哪儿知道要如何。
赟启转到书案前,突然停下来,那里堆着许多昨晚批阅的奏折。他离京多日,等他批阅的折子已经堆成山了,付云峰派了十几个侍卫用三口大箱子给他运了来。他连续几天足不出户,也是到了昨晚才都看完了。
灵机一动,转头对刘福成道:“你把参劾傅遥的折子都找出来。”
刘福成挨个挑,两个时辰之后才抱了一个大箱子过来,“皇上,都在这儿。”
那箱子满的都快溢出来了,送来的折子竟有一半是弹劾她的。
赟启冷笑连连,好个傅遥,这是做了多少坏事才惹得天怒人怨了?
※
傅遥也觉得自己坏事做多了,要是再得罪人,江南之地以后她都别想踏足,连身边的人也会跟着倒霉,所以这几天她就琢磨怎么弥补,然后怎么才能把自己摘的更干净些。
这两天她也没闲着,一大早就把魏东平找来给他敲敲边鼓,“魏大人,山阴县发生命案,您可知道了?”
山阴县令胡奇是个胆小鬼,他害怕命案牵扯特不敢留在县衙,傅遥前脚刚离开,他就到杭州来报到了。
杭州知府陈怀秀自杀,他只能求到道台魏东平的门前,所以很巧合的,魏东平在傅遥找他来之前,刚刚听到这个消息。
他一脸惊诧问,“大人也知道了吗?”
傅遥笑得好像一只得道不久的小狐狸,“本官指点你一个升官的机会,你可愿意试试?”
这魏东平岁数不大,却是个官迷,他家里有得是钱,早些年就给他捐了这个道台的官,他干了几年老觉没趣,早想换换地儿了。
一听升官,忙道:“大人有什么好门路吗?”
她点头,“这个自然,你可知道付云峰付大人吗?”
“付大人,那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啊。”
果然付云峰的名气够大,都传到南边了,她嬉笑,“那你可知道付大人来杭州了,就住在芳香阁,你若能得他赏识,保证叫你升官几级。”
魏东平欣喜地直搓手,“这……以什么名义拜访好呢?”
“这个案子不是大好机会吗?”
她笑着把山阴县的经过挑能说的给他说了几句,还教他如何破案,如何找证人,魏东平越听越兴奋,就好像那大好的官位已经摆在了眼前。这人也是个行动派,当即坐着轿子去芳香阁拜访付云峰付大人。只是他哪知道住在芳香阁的根本不是什么付云峰,而是当今皇上。
魏东平来时,赟启正翻着账本,上面记着第一个人就是江南巡守道台,十万两,好大的手笔啊。
他冷哼一声,“魏东平,好个魏东平。”
也就在这时,刘福成跑进来,“主子,魏东平求见。”
赟启有些诧异,“他怎么来了?”他在这儿的事是秘密,只有杜平月知道,还叮嘱了不要告诉傅遥,魏东平怎么会知道的?不过他来得还真及时,他正打算找个人开刀呢,挨刀的就到了。
放下账册,问道:“魏东平都说什么了?”
“他说求见付云峰付大人。”
这里哪儿来个付云峰啊?他低哼一声,“走,去瞧瞧。”
这春香阁是杭州城里一个很小的青/楼,名声也不显,自他来了,把这里整个包下,妓/女、鸨/母也不许她们做生意,这些人没事可做,整日里坐在厅里发呆。
魏东平进来,她们也瞧见了,却没一个迎上去,只管磕着瓜子,喝自己的茶。
一个侍卫把魏东平引到楼上,他一眼瞧见上座的赟启,立刻感觉到他身上的贵气,便更加确定傅遥所说无疑。
他“扑通”跪在地上,磕头不止,“下官魏东平见过付大人。”(未完待续)
☆、第四十五章 知道你是女人
赟启抬抬手,“魏大人起来说话吧。”
“是。”魏东平爬起来,恭恭敬敬侍立在一旁。
既然别人认定他是付云峰,赟启自不会揭破,顺势问道:“你如何知道本官在此?”
“这……下官猜的。”傅遥交待过他,绝不能说是她说的。
赟启冷笑,猜的这么离谱的还真不多见。
“你找本官什么事?”
“下官听说了山阴县谋杀案,特来向大人禀报。”
他皱皱眉,“山阴县出什么事了?”
魏东平把傅遥教的话叙述了一遍,大意就是贼人可恶,杀了六十几条人命。
对于山阴的命案,赟启并不清楚内情,听他叙述经过,才知道原来发生这么大事。魏东平说的有理有据,不仅提供了茶楼小二的证词,连刺客的尸体都抬进了春香阁。这尸体正是谢二十七。
他慷慨激昂的演说着,吐沫星子喷的满屋都是,但说了半天,最后作案的主谋是谁却只字未提。不是魏东平不想说,而是他不知道,傅遥也不知道,至于查不查的出来那就看皇上的本事了。
赟启查看了一下刺客临死时所录的口供(高宝写的),口供上提到了杭州郊外的李府,说偷漏盐税的幕后主使是一个叫三爷的,就住在杭州郊外十里之地。还提到正要再吐露些内情的时候,刺客被人给杀了。
这口供中杭州富商对于如何偷税,如何私制盐引,如何贩卖私盐的事交代的很清楚,但对于此案的幕后真凶却半句没说。倒不是傅遥不想提,其中牵扯到牵机阁,那一次剿灭牵机阁是她暗中行动,朝廷并不知情。若被小皇帝得知,还不定要牵出什么事。还有杜怀,他可能也保不住了。
赟启越看越觉得这口供有意思。先不说这笔烂到极点让人看着恶心,这里所说的事都是不为人知的,难道都是一个刺客招认的吗?若他信了那就是傻子,而把他当傻子的人又该是谁呢?
他冷声问:“是谁告诉这些的?”
魏东平一惊,“大人这是何意?”
“说出指使之人,许你升官发财。否则今日就不用走了。”
这招对魏东平甚是管用。立刻把傅遥招了出来。
傅遥怎么也没想到这老家伙这么没骨气,早知这么快暴露,好歹也要遮掩一下。
就在赟启怒喝魏东平的时候。她已经坐上了轿子赶往忠显侯府,还是那个院落,还是那间静室,此时李玉华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衫坐在那间静室里,神态安详恬静,在他面前摆着一只茶壶,两只茶盏。似是在等什么人。
从大门到这里一路都是畅通的,没有一个人,整座宅子似乎都已经空了。
“你在等我吗?”傅遥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