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皇上怀疑粮仓有事?”
“防患于未然。”赟启说着脸阴阴一沉,早在他还做皇子的时候就听到些传闻,说地方县衙、府衙,乃至一省的官粮许多都是中空的,地方官盗了粮有私自买卖的,有去填了窟窿的,等朝廷去查之时从再别处倒出些粮来充数。
傅遥自然也知道其中的法门,弄虚作假的法子多的数不胜数,往粮里掺沙子,掺石头,更有邪门的,高高的粮仓只有最上面一点是粮,下面全是隔层,里面直接塞的是土。当年若不是因为各地作假太多,查出的不知凡几。(未完待续)
☆、第九章 醉乡楼听音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在出了魏冰玉父亲那档子事时,先皇才会罚的那么重。一方面是因为粮仓中空,不利于社稷安康,另一方面似乎对魏炳坤自说是为了百姓救灾放粮,也有不信任的意思。
一想到魏炳坤和魏冰玉,傅遥就觉心里一阵痛,现在魏冰玉还是朝廷的通缉犯呢。
她擦拳磨掌,“皇上既然要查,这事不如交给微臣吧。定能把粮仓查个清清楚楚,绝不使贪官贪污一粒粮。”
赟启微微一笑,“此事倒也不急,在出京之前朕就派了钦差,专查粮仓的。”原本他还没想到用什么名目,现在却觉该拿赈灾粮仓之事大做文章。
灾要赈,粮要查,税也要查,一个国家若无钱无粮,穷的叮当响,他这个皇帝做起来也没甚意思了。
傅遥暗嗤,果然小皇帝藏着一手呢,早安排了钦差,却半点声色都不露。弄得她在这里劳心劳力,却原来白瞎了一场。
她道:“不知这钦差是谁?”
“是程平。这会儿他多半也快到杭州了。”赟启慢悠悠说着。
傅遥这才知道,怪不得这一路小皇帝走的不紧不慢,半点不急的。却原来是在等钦差呢。程平身为奉旨钦差,自然要一路鸣锣开道,大显威风,这样走起来肯定比他们慢。
刚才在屋里洗脚的时候,赟启已经想好了,一方面叫程平查粮救灾,另一方面要傅遥好好的把盐税查出个眉目来。
食盐是不可逾越的生命底线,是“立国之本”,是“国之命脉”。每年江南之地光盐税报上来的银子就占国库的四成,这笔钱哪怕是少一个百分点就是老大一笔。以前盐税数目对得上对不上他不清楚,可是今年从几大盐场那边发过来的出盐数目与国库收上来的税差了一倍还多。就容不得他不管了。
那么一大批。几千万担的盐,都跑到哪儿去了?
他把此来的目的都跟傅遥说清楚了,她是从杭州任上调上去的。后来在西北也做过官,逊国几个盐场她也曾去过一二个。应该多少了解些内情。
傅遥被他问起此事时颇觉头疼,南方几地最不好查的就是盐,南方的盐商富的流油,她就曾见过杭州商会的会长,家里的钱都能堆成金山银山了。说起来她在杭州任上就待了一年,当年在任的时候光替先帝整治贪腐了,对于盐之一事并未过问,乍一查起来肯定是困难重重。
各地卖盐都是有盐引的。每年各省开出去的盐引数量都是要上报朝廷的,这其中若想捣鬼并不容易,可若真捣了鬼,那必然是一只大鬼,牵连甚广。
她问道:“皇上打算如何?”
“你明日先陪朕去盐铺转转,等程平来了再说吧。”
“遵旨。”低着头走出屋,总觉得皇上的目光放在她头上,眼神古怪之极。
回到房里照镜子才发现,发髻挽的太松,不知何时已经散下来。那披头的模样媚态横生,也难怪半个多时辰,皇上一直盯着她。
心里有些发虚。也不知这丫的到底有没有瞅出什么。
※
次日一早,吃过早饭,赟启就带着几个人出门了。
其实这个时节看盐铺真不是好时机,老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哪有什么心情吃盐?
在街上转了一圈,市井虽不至于萧条不堪,却也有不少商家关了铺门,倒是粮店门前是最热闹的,排队等着买米的人。已经从这条街排到对面的街道了。
赟启拦着几个人询问米价,那些人都摇摇头。“什么米价,那是卖金子呢。一斗三百文还不给够。”
赟启对钱一向没有概念的,也不知是贵是便宜,但傅遥却知道,这价格比往常贵了十倍不止。
那人又道:“这还是现在的价,再过几天就是这个价钱也不好买了。”说着叹着口气走远了。
他们到了店铺,就这一会儿功夫,门口已经挂出牌子,涨了五十文,许多百姓鼓噪起来,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小子站出来,喝道:“爱买不买,今天这个价,明天就涨到四百文。”
老百姓都怒骂奸商无良,要砸了米铺,小胡子一见不好,慌忙叫人把铺子关门了。
这一切发生的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买不到米的百姓喊爹叫娘,有人气得直跺脚,却也无可奈何。
赟启看到这儿,不由咬了咬牙,“这帮无良商人,居然发灾难财。”
他们在另外几家粮店也逛了一圈,粮价都是高的离谱,让人看着心里着急。
傅遥见他面色不愉,劝道:“皇上无需忧虑,这事并不难解,等程平来了平抑物价就是了。只要手腕够厉害,叫粮价降下来不过一两天的事。”
赟启看她,“你有办法?”
傅遥点点头,对付这些商人她还是很有办法的。商人为利,但要连命都没了还谈什么利?市面上现在乱成这个样,无非是朝廷管不管的事,只要当官的肯管,就没有降不下来的。
她与赟启说了该如何做,赟启听得嘴角直抽抽,心道,怨不得别人都说傅遥痞,她办事全然不按常理。不过这些招数虽是无赖,用起来却很见效。她年纪就能立下大功,官居一品,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看了粮店,又去到盐铺去看了看,杭州城的盐虽然也高,却没粮高的那么离谱。转了一圈,除了食盐的质量略低之外,其余并没查出什么。
傅遥提醒道:“其实只从盐铺入手是查不出什么的,要想查,关键还是盐引。”
赟启颔首,“要查官府开出的盐引数目,此事却不容易。”
确实不易,若真容易查出来,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搞这么大了。这小皇帝真是越来越上道了,她只说了一句便看出其中关窍。
赟启略思索了一会儿,对一个侍卫耳语几句。
那侍卫领命去了,傅遥猜测多半是给程平送信去了。钦差就是皇上的第一把刀,明面上的功夫,还是要由他做的。
眼看中午,走了这半日也疲累了,他们便到杭州的有名的醉香楼去吃饭。
与贫民巷的灾民惨状相比,杭州最繁华的几处街道简直就是天堂。这里似乎并没受到灾情多大影响,依旧歌舞升平,饮酒欢笑。他们进门时,正赶上几个大盐商在宴客,席面华丽的叫人咂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全是稀罕之物,有一些连赟启这一国之君也没吃过见过。
透过珠帘空隙,看见雅间里奢靡的景象,赟启心里颇觉憋气。
他捡了不远处的一个桌子坐下,傅遥很自觉的坐在他身边,低声道:“且听听他们说什么。”
她认出了其中一个,那个胖的可以媲美弥勒佛的正是杭州商会的会长马如云。当年她来杭州上任时,就是他给接的风。现在钦差马上到达,这一帮杭州巨富们聚在这里是要做什么?
竖着耳朵听着,果然,马会长开口道:“听说朝廷钦差不日就会抵达杭州,这可是皇上登基派出的第一次钦差,大家以为此来是为何?”
一个盐商道:“南方灾情严重,多半是来赈灾的。”
“就算赈灾又如何,难道叫咱们拿钱出来给那些土棒子吗?”
有人嗤笑,“你以为呢,现在官府哪有多少粮食?”
“那些粮呢?”
“粮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不过昨日去见了知府大人,他要咱们在钦差大人来之前开个粥场赈济灾民。”
说到这儿,在场的盐商一半都翻了脸,有的大叫,“凭什么要赈济灾民?那些土棒子吃粮纯粹是浪费。”
傅遥听得咬咬牙,这帮混蛋,一个个为富不仁的,回头得了空一定好好收拾收拾他们。
马如云看众人争论半天也议不出个所以然,他开口道:“先放几天粮做做样子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你们照办就是。府尊没事,才能保得大家都没事,不然钦差一来,先治府尊个赈灾不利的罪就坏了。”
有人附和,“那也是,咱们花了那么多钱,好容易把一个头贪得无厌的狼给喂饱了,若再换一任知府,还不知道得花多少钱呢。佘点粮而已,换个平安也划算。”
另几人点点头,都说回去就安排,从今日起把粥棚开起来,也算是给府尊造点政绩了。
他们商量完这事,又开始商量怎么接待钦差,马如云的意思是要把自己的宅子让出来给钦差住,有的盐商说要献出美妾,还有的说是要把珍藏的古董珠宝都送上去。
听这意思,走一趟杭州就能成为大富翁了。傅遥暗自叹气,这程平还真是好福气。
赟启听得冷笑连连,“朕倒不知道原来做个钦差这么赚钱。”
傅遥笑道:“这是自然,杭州是富庶之地,盐商更是富中之富,对于他们来说孝敬这点钱,并不算什么。”
赟启哼一声,“看来你做了一年的杭州知府,也捞了不少了。”
傅遥一吓,立刻指天发誓,“臣可是清官,大大的清官。要是敢贪了一两银子,天打雷轰,不得好死。”(未完待续)
☆、第十章 湿水救了他
赟启抓下她的手指,动静这么大,等着被人发现吗?两人说话的时候,都是凑近对方的耳朵小声嘀咕的,他们离得太近,近的可以感觉到对方的鼻息。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气味儿,赟启忽觉心中一荡,这味道似曾相识,那么的熟悉,那么的让人心动,似乎是曾数次感受过。除了那一日在春香阁的床底下,他和她靠近过,难道还有什么时候这样吗?
心瞬间跳动如雷,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竟然因为她身上的香气很迷醉了,就像一个没尝过女人滋味儿的楞头小伙子。
难道是喜欢上了她,喜欢一个男人?这个念头让他有些嫌恶自己,慌忙离她远了些,高叫着让小二上菜。
杭州的醉香楼各色菜式,比起京城的仙乡楼还要花样百出,这里的菜不仅好吃,最重要的是吃得高雅,吃的贵,吃的就是这个范儿。
这回有皇上请客,傅遥自然是不客气的,专拣最贵的点,她在杭州一年为了树立威信,可还真是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真是有多贵吃多贵,还吃得理所当然,不怕被人告。
她打开腮帮子,撩开后槽牙,饭菜如长江流水,反正不要她出钱,一盘接一盘,几乎是往嘴里倒的。
看她吃得洋洋得意的小模样,赟启禁不住也露出会心的笑,他不知道原来看一个人吃饭也是如此愉快,自己已经好些时日没什么胃口了,这会儿倒被刺激的有些饿了。也学着她的样子大口嚼了起来。
傅遥吃得高兴,为了怕皇上跟她抢,一边吃一边帮他回忆昨天看见灾民的惨样。说他们如何如何可怜,说尸体腐烂了也没人收。
赟启一想起那个贫民窟里难闻的气味儿,顿觉胃里发堵。听到后来,硬是什么都吃不下了。
眼瞅着她一桌子菜都吃完,在那儿满意的打饱嗝。那洋洋洒洒的小模样笑得分外狡猾,他忽有一种自己被算计的感觉。这个小子还真是胆大包天。连他都敢唬弄。
不过这也不是第一回,被他唬弄的次数太多,以至于发火都不大发得出来了。
咬了咬牙,终不能为了一餐饭翻了脸,只道:“你吃饱了,那就跪安吧,明日还有事叫你操劳的。”
真难为他把“操劳”两字咬的那么重。
傅遥嘻嘻一笑,根本不在乎他隐含的怒气。这件事办完她就要走了,以后恐怕也没多少机会让他报复了。
若是他还不肯放她走,她逃走就是了,这次要再在他身边晃悠着,她就是猪,世上最丑的一头母猪。
回到客栈,傅遥把石榴叫来,让她先去一趟凤凰村,去她傅家老宅看看。所谓的老宅也不过是傅遥当官后建起来的,原来跟师傅住过的破庙已经塌了。她在那上面建了座宅子,想着以后荣归之时能有个安身之处。
那个地方地势底下,又是重灾区。也不知宅子有没有变成水晶宫。
石榴却不乐意,撅着嘴道:“爷想干什么,可提前跟咱们说清楚了,别今天一出,明天一出的,叫咱们猜不着你的主意。”
傅遥叹气,这丫头还真是厉害,这是猜出另怀心思了吗?
她道:“我的心思从来都是明白,做什么也会叫你知道。此事你别跟别人说。就你一个人去,瞧瞧那里能不能住人。瞧完就回来。我打算这回差事办完了,就地回老家。再也不进京了。”
石榴道:“带着咱们不带?”
她笑,“自然带着。”
石榴这才放了心,既然不是自己逃跑,她辛苦一趟也没什么。
傅遥肯定是打算要逃跑的,而且绝不带他们,那个什么老宅只是她的幌子,她盖了那个地方就没打算自己住,以后就送给石榴他们了,自要叫他们先在新家打理一下。不过这样的话骗骗石榴还行,要是叫杜平月知道了,多半会起疑心的。少不得还要瞒着他点。
她悄悄送石榴出去,就潜回来了,正要进屋时,突然看见杜平月站在屋檐下看着她,神情奇怪。
她莫名的觉得心虚,轻声道:“你怎么在这儿,不回房去?”
杜平月抱着肩,踩在石阶上居高临下看着她,说出的话也带点阴阳怪气。
“我来看看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知为何,他在提到“大人”二字时很让人觉得牙疼,傅遥轻叹一声,“你这是怎么了?”
杜平月不语,他总觉得傅遥最近怪怪的,但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她……应该不会瞒着他什么吧?
傅遥被他看得心跳的厉害,怕他起疑心,更怕他知道了实情之后会不饶她。有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很无聊,人都走了,还怕他做什么?可惜她就是怕,或者也不是怕,而是深深的内疚吧。
她忽然拍拍脑袋,“啊,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一下你。”
杜平月淡淡,“什么事?”
“程平就要到了杭州,你去见一见他,我有话要捎给他。”
他扫她一眼,轻嗤,“你的好心什么时候也用到他身上了?”
“就在刚刚吧。”傅遥轻笑,既然要走了,她自要在后面推程平一把,他若办事不得力,又怎么能博得皇上信任?
此事原也不难。杜平月点点头,“好,我替你跑一趟,不过……”他说着突然双眼射出点点寒光,“你最好别在我走的这段时间玩把戏,否则……”
他比了个杀人的动作,吓得傅遥一缩脖子。
她在这期间不捣鬼,等他回来再捣鬼,行吗?
※
杜平月当天夜里就走了,而次日中午的时候,在一片敲锣打鼓的热闹中,这位钦差大人终于莅临杭州。
傅遥一向喜欢看热闹的,拉着赟启非要看看迎接钦差的场面。
赟启根本不想去,他这一国之君,犯得着去接一个钦差吗?可架不住傅遥的鼓动,她说由此,或者能看出江浙官场的诚意。瞧瞧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对付起来也容易。
赟启冷嗤,他和着江南官员何时成了要对付的关系了?
他不愿去,可等走到喧闹的人群中,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出来了。
心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怎么被她说动的,看来此人在他心目中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了,自己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