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道:“皇上的意思是?”
赟启咬紧牙,“查盐税,把江南三省查个底掉,然后用查出的钱赈灾。”
“江南之地皇上从未去过,这次出行,万一有什么事怎么办?”
“放心,有傅遥呢。那是个极聪明的人,对查案也有一手。”
付云峰轻笑,“皇上不是说他不堪大用,是个混混吗?”
一想起傅遥那张脸,他不由笑得双眼微眯,“混混也有混混的好处,江南那潭浑水,总要有这个泥鳅钻一钻的。”
傅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还以为自己算计了别人,却不想真正被算计的是她。
赟启早想好了要带她去江南,最后却不知谁拐了谁呢。
她一心想让皇上警醒,可人家早警醒的不得了……
※
皇上要微服出巡是大事,也是隐秘的事。这次皇上出去,也不打算带太多人,傅遥是必去的,至于其余的只想带着刘福成和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就连付云峰都不带着。
付云峰是皇上的左膀右臂,他必须坐镇京城,有什么事也好互通消息,该下旨令时也能及时下达。
傅遥早打定主意这次微服要叫皇上吃尽苦头的,听说他只带了几个人,真是喜得在床上接连打滚。
她要带的人也不多,就两三个,杜平月是肯定跟着的,他武功高,有他在可保她和皇上无忧。还有就是带着石榴。一方面身边有个女人照顾起居比较方便,另一方面石榴是山寨出身,对于绿林的事很熟悉。沿途有她跟着也不容易被人抢劫暗害。还有就是杜怀了,他武功极好。对危险的判知能力也很好,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做的饭实在太好吃了,就是普通的蒸饭他都能蒸出不同的鲜味儿来,要是离开了他,她真怕自己会食不下咽。
傅遥所带这三人个个都是高手,比皇上跟的那十几侍卫强的不是一星半点,说白了他们在京城横的跟大爷似地,真要出了这一亩三分地。哪一个都是白给。
既然皇上定了决心,说要走也快,到了出行这日,傅遥一早就把包袱打好,准备出门了。
她一直瞒着傅小玉和海棠要去南方,到了今天早上才肯说,这两人自是极为不满,都吵着要叫她带着去。
傅遥自然不肯,她这一趟是办公事,说不定还会有危险。弄那么多人跟着干什么?再说了,傅小玉和海棠的武功都稀松,叫他们跟着就是多带两个累赘。
她被他们缠恼了。便吼道:“有那功夫好好把你们的本事练一练,也省得什么都不会。带你们出去干嘛,给自己找麻烦吗?”
傅小玉被她骂的蔫蔫的,他考科举考了个稀巴烂,这些日子都不敢出门,最怕的就是傅遥骂了。
海棠对于她只带石榴不带她的事颇为不满,表面上低眉顺眼称“是”,心里却暗暗想着怎么等他们走了,她好追过去。
傅遥可是她的心上人。要是一不小心被南方的小妖精勾了去,那还了得?
皇上和她约的地方在南城门口的一个小酒馆里。傅遥骑马赶到,远远的便看见赟启坐在小酒馆里喝茶。他身上穿了件藏蓝色的衫子。腰佩纯白缎绣的腰带,头上插了一只黑发木质发簪,看着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少爷公子。
外面门口停着两辆马车,前一辆马车坐人,后一辆装物,都是他们这一路要用的。十几个侍卫立在门口,瞧见傅遥过来,微微颔首招呼。
看皇上这轻车简从的模样,傅遥也不禁暗暗佩服,这个小皇帝看着娇生惯养,但做起事来却还真有点雷厉风行的意思。这说走就能走了,一点都不矫情。
她向来喜欢占人便宜的,不等皇上招呼,已经跳上了他的马车,待赟启出来,嬉皮笑脸的跟他行礼,“三爷,跟您搭个坐可好?”
她出门时根本没让人备车,出这么远的门又费马又费钱的,自然乐得白坐人家的。
赟启淡淡扫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这车用的只是普通人家的车,车厢并不很宽,她上去了,就没刘福成的地方了,他只能坐到车前,和车把式一块赶车。
马车蹄蹄踏踏出了京城,这是赟启第一次出京,他对一切都觉新鲜,时不时掀起车帘看一看,路过一片庄稼地,还问傅遥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傅遥刚开始还耐心的给他讲解,后来实在太烦了,连红薯秧子,玉米棒子都不认识,也难为他究竟怎么被粮食养这么大?
不过这也怪不得皇上,他平日里吃的东西都是做熟了的,不知道苹果是长树上,土豆是埋地底下的,也属正常。
刘福成在车上放了不少好吃的,傅遥一时无聊,便摸出来吃,糕饼嚼了四五块,喷的车厢里尽是饼屑子。
赟启看着她,眉角微微皱起,“你消停一会儿行不行?”
傅遥笑着应“是”,心里却道,出城二十几里都听他问东问西的,也不知谁不消停。
吃了东西有点渴,一摸身上,才发现没带水袋,便腆着脸向赟启讨水喝。
赟启对刘福成示意,“把朕的茶具拿出来。”
一个精美的茶壶和一包洞顶乌龙的贡品茶叶摆在面前,至于水,那肯定是没有的。
傅遥叹口气,看来她真是高看他们了,还以为皇上出行定会什么都准备的。这连热水都没有,还喝个屁的茶啊?
正好路边有一个茶寮,她便道:“三爷,下车喝点水,顺便吃点东西吧。”
赟启点点头,刘福成忙搬了个凳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下来,走进茶寮又先拿一块白布使劲在桌上椅子上抹着,直抹得见了光才作罢,随后拿出那个精致小茶壶摆上,吃饭的盘碗也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
傅遥看得直皱眉,这样的东西一用出来,被人瞧见,不怀疑他们的身份才怪了。
伙计端上来几大盘包子,笑道:“爷,咱这茶寮地方小,就只有包子和热水,您对付着吃点吧。”
赟启拿了个包子看看,嫌恶地抛开,他一向是不吃韭菜的。
刘福成道:“爷,咱有自带的吃食,奴才这就给你弄点好吃的。”
他到了锅灶前抢了伙计的勺子,要亲手给主子下一碗鸡蛋面。那伙计撇着嘴,很觉稀罕,还没见哪个出门的人这么讲究呢。
刘福成以前在御膳房待过,厨艺也是顶级的。不一会儿面下好了,撒上一把小葱花,闻着喷香喷香的。
傅遥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和皇上共用茶具盘碗,那面也没她的份,她只要了几个包子蹲在地上吃,茶寮的伙计给她泡了一碗茶叶末沏的大碗茶,她也照样喝的滋溜滋溜的。
一边咬着包子,一边瞧着赟启拿姿作态的细嚼慢咽,那姿态如天上云霞,如瑶池仙子,端是与世无争,慢的厉害。她不由暗道,吃个饭都这么费工夫讲究,他们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地方啊?
杜平月也在啃包子,蹲在她旁边,胳膊肘捅了捅他,“你想干什么?”
她一想坏事的时候小眼神都倍儿亮,他对她熟知已久,又怎么看不出来?
傅遥调皮的扬了扬眉,凑到他耳边道:“皇上是没吃过苦,这般养尊处优,吃个饭都这么享受,如何了解老百姓的苦楚?”
杜平月咽了口包子,“那你想怎么样?”
“叫他吃点苦头。”
杜平月好笑,皇上她都想算计,还真是够狂妄的。
他却不知傅遥深受皇恩,既然当一天官就要为先皇尽一份力,把这个小皇帝拉入正道也算是她报恩了。只是这良苦用心别人可未必体会,说不得还要秘密进行。
她拉着杜平月到了一边,低低说了几句,杜平月平淡的脸顿现惊异,“你真的打算要这么做?”
看傅遥连点几下头,他不禁摇起头来,“疯了,你真是疯了。”或者就是闲着没事找事干,小皇帝懂不懂民苦,关她屁事?
傅遥推了推他,“快去,咱们在前面二十里的葛家村汇合,那儿地方偏僻。”照赟启这吃饭摆谱的劲儿,到了晚上能走到葛家村就不错了。
杜平月叹口气,转身走了,傅遥在后面喊:“别忘了带上石榴。”
她喊的声颇大,赟启听到不由皱皱眉,让人把她叫过来道:“你让杜平月做什么?”
傅遥心道,这小皇帝还挺敏感的,还没算计他就开始犯疑心病了。她笑道:“我叫他去前面探探路,再往前走就是平府地界了,他地面熟,先给主子安排一下食宿。”
赟启微微一笑,“还是你想的周到。”
吃喝完了重新上路,手下的侍卫扬手甩给伙计一锭银子,看得傅遥直翻白眼,丫了个呸的败家子,自己糟蹋钱也就罢了,还弄得手底下人都跟大爷似地。
上了车继续往前走,走了二十里地杜平月果然在葛家村等着他们,他站在小坡头上,看见傅遥远远地便挥起了手。(未完待续)
☆、第四章 就是我打劫
当天晚上一行人就住在了葛家村,在村长家安排了几间房,可惜地方小,这许多人也住不开,只能又占了几户民居。
他们对外声称是从京城到南方做生意的,没能赶到驿站天就黑了,因此要在这里暂且住上一晚。说起来这都怪小皇帝养尊处优,要不是他拖拖拉拉的耽误时间,这会儿他们已经在驿站休息了。
白花花的银子掏出来,没哪个不动心的,村长自然欣然同意。把最好的房间让给他们,还让媳妇宰鸡宰鸭,弄了几个荤菜给他们打牙祭。
走了一天,赟启也饿了,虽然饭菜并不合他胃口,却也多吃了半碗饭。
吃完饭便各自回房,傅遥被安排到厢房第二间里,就在赟启房间旁边。本来房子不够,是想叫她和杜平月住一间的。可她宁死不屈,抵死不从,赟启看她一副好像要*的表情,也没强逼她。
心里却想,莫不是这两人早有私情,否则这般故意避讳做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心里就好像突然长了几根草,心慌慌的,一时不知着落,一时又对两人嗤之以鼻。
傅遥累了一天,刚回到屋里,杜平月就就进来了,他悄悄进房,顺手把门掩上。
傅遥怕有人偷听,对外看了半天,才小心锁上门,“事情办得怎么样?”
杜平月坐下来,轻哼道:“我不打算在这儿动手,思来想去你的法子终归不妥,这里是平府地界,你做过平府总督,对你的名声不好,还有这葛家村是个清静之地。皇上要在这儿有点什么事,便会害了这一村子的人。”
傅遥一想也是,自己考虑不周。别教训皇上不成,再惹上不必要的祸事。
“那你想怎么做?”
杜平月道:“我还要问你怎么做?那个小皇帝他怎么样与你何干?干什么非要让他懂得世事艰难。就算这样他也未必能做一个好皇帝。”
傅遥摇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其中大半的原因是为了对先帝承诺,先帝当年时常说若是百年之后新皇登基,希望她好好辅佐。她早定了要走,辅佐是辅佐不了了,那就只有想办法让他警醒,一个不了解民间疾苦的皇帝。永远做不成千古一帝。至于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原因,心里一时乱遭遭的,什么也想不出来。或者,这只是其中之一,而更多的是对他的期望吧。
杜平月看她默然的样子,心里微微一叹,隐隐感觉到她对皇上的心思,绝没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微有些不舒服,却终究没问什么,只道:“我已经打听过了。等出了平府地界,再往前走五十里就是一个叫黑风洞的地方,那里原来有个黑风寨。这你也知道的。”
傅遥自然知道,黑风寨是石榴从小长大的地方,当年黑风寨内部发生叛乱,她就是从那儿把石榴救出来的。之后黑风寨被她剿灭,石榴也就跟了她了。那地方是盗贼惯常出没之地,就算出了什么事也不会惹人怀疑。
只希望经过这一变故之后,皇上能了解即便身为皇帝也不是什么都能左右的。
杜平月见她心意已决,也没多劝,只道:“你怎么计划的?”
“让石榴找了几个昔日的同行。在黑风岭下个套等着咱们。”
说着又道:“记着不能伤人,只抢了财物就好。”心里暗道。叫这小皇帝拽,饿他两天看他还能不能挑吃捡喝的。
杜平月点点头。他转身要走,又见傅遥追出来,“出去时小心点,别叫人瞧见了,心生疑窦。”
杜平月轻嗤,他就在这儿待一会儿,还能怀疑什么?
他这一出门,还真叫人怀疑了,怀疑的倒不是他心生不轨,而是他和傅遥的关系。
赟启正巧出门,也正巧看见他从傅遥房里出来,他不由微微皱眉,这两人早已亲近如斯,还要分房撇清关系,真真多次一举。两人这般偷偷摸摸的凑到一处,若说他们没有私情谁信啊?
不过这与他有什么关系?逊国的国法又没禁止搞断袖。
轻哼一声回到房里,心里只觉堵得慌,很不舒服,却又想不出是为了什么。
在村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上路了。杜平月和石榴早就先行了一步,傅遥则跟着赟启在后面走。
一路磨磨蹭蹭的,走到好像蜗牛爬,等到了黑风寨那就是两天之后了。
刚开始赟启也不着急,可是速度太慢,经常赶不上宿头,有一次还被迫在野外宿了一夜。这一夜把赟启熬的够呛,躺在车里难受的很,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还算好,剩下的人都宿在野地里,快七月的天气,蚊子飞的满处都是,吸血又不要钱,一晚上叮的人浑身都是包。
傅遥血甜,素来招蚊子的,被咬的满手满脸都是包,她也不敢抓,找了块布缠住手,脸也包住大块,弄得跟重伤病号似地。
其余的人也都被蚊子咬了几口,但都不严重,赟启身边熏着防蚊虫的香,身上一个包都没有,饶是如此他一早起来就大发脾气,嫌刘福成事太多,赶车的车赶的太慢,才会耽误行程。
皇上说什么自然都是对的,刘福成频频点头哈腰,被骂也不敢反驳。
赟启一转眼看见傅遥包成粽子的样子,起床气消了大半,淡淡道:“你这个模样可真难看。”
傅遥气得直翻白眼,要不是他一会儿嫌车里太憋的慌要出去透气,一会儿觉得车板太硬颠的浑身不舒服要下来,他们也不会赶路这么慢了。一转眼,这还怪别人了。
整装上路,转过山去就是黑风岭了,这里树林密布果然是最适合埋伏的好地方。
一进黑风岭,傅遥就提醒众人,“这里是土匪出没之地,大家小心。”
这是先做铺垫,省得一会儿发生什么事,皇上怪她没先提醒。
侍卫们倒听话,纷纷抽出刀剑戒备,看着气氛转而凝重,赟启也一阵紧张。他出门不多,二十几年都窝在一个地方,还真没见过土匪什么样。
他问傅遥,土匪都是什么样子,傅遥笑得肚子差点抽筋。
土匪也是人,自然是人的样子,不过为了增加恐怖性,她特意添油加醋把土匪都形容的很是凶狠,长得长长的络腮胡子,眼睛比铜铃还大,挥舞着大刀专会砍人脑袋。他们还会喝人血,把人割断喉咙,凑过嘴就吸。
说着砸了咂舌,“那咬人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看,小孩子都能吓哭了。”
赟启扬了扬眉,她当他是小孩子吗?知道她在夸张,不过心里还是犯嘀咕,他们这些人人数并不多,若真碰见大批的土匪要想抵抗还真是不容易。
两人说着话已经到了黑风岭深处,这里是一片树林,山上山下,全都被茂密的绿叶遮盖着。他们往树林里走,从树叶稀疏的地方望去,近处的山布满了树林,现出了一片浓绿。
树林遮盖的山道上,四周很是静谧,静得可以听到声音有树叶飘落到地的声音,偶尔松鼠咬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