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上轿了,当街一站,今日倒要会会这个吴大人。天下让她看不顺眼的人很多。但这个是顶顶不顺眼的。
轿子很快到了近前,打头的那些应天府的人都认识傅遥。忙停下来,笑着打拱,“傅大人,您怎么站这儿了?”
傅遥冷冷一扫。“叫吴明远下轿来见本官。”
那几人面面相觑,心道,这下惨了。李逵见李鬼,也不知谁是真李逵。谁是真李鬼。那日得知孙府丞跟她出公差,吴大人发了好大一顿火,还把孙府丞关起来,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以两人的脾气,今天可有好瞧的了。
轿子撂下,从里面下来一个人。
傅遥一直以为吴大人肯定是个面目可憎的人,可见到了才知道自己错了,他不仅不面目可憎,还很可喜,长得很英气,很好看。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一身从三品的官服穿在他身上,有种孑然独立,傲视天地的凛然强势。只是……怎么瞧着那么眼熟呢?
她仔细瞧了瞧,“这位吴大人,咱们是不是认识?”
“自然认识,傅大人请了。”他一抱拳,傅遥赫然想起在哪儿见过他了。这人就是那个组织里的四爷,在杭州抄他家的时候见过一面,大闹春香阁的时候又见过一次,原来他叫吴明远啊。算起来两人的仇结的还不轻呢……
这年头叫明远的都不是好东西,可越不是好东西,偏偏越不能得罪。傅遥立刻像个泄了气的球一样,“原来是吴大人,幸会,幸会啊。”
吴明远冷冷一笑,“傅大人,你见本官是要干什么?”
她虚虚笑着,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没事,没事,就是仰慕吴大人,打声招呼,打声招呼而已。”
看见她这表情,旁边的杜怀忍不住一掩脸,跟着这样的主子,真丢人啊。
那些本来还心揪揪,以为今天能看到一场全武行,两大人对骂的好戏的,都不禁有些失望,谁能想到这还没开打呢,一方已经偃旗息鼓了。
有人暗道,平时看傅大人伶牙俐齿很厉害的,怎么今日看见这位吴大人反倒没脾气了?
吴明远瞪她一眼,“既然没什么事,本官就走了。”一甩袍袖上轿走了。
“大人慢走,慢走啊。”她在后面还挥手呢。
眼看着仪仗而去,杜怀忍不住道:“我说大人,那吴大人很可怕吗?”
傅遥点头,“可怕不可怕我不知道,不过现在还是不惹他为妙。”
“他到底是谁?”
“你不记得了吗?他就是四爷,那个狗屁组织里的四爷。”
这么一说,杜怀也想起来了,在杭州抄李府的时候,确实见过一次的,但时日一长有些记不清了。这也怨不得她会如此了,她对那个组织避如蛇蝎,自不想和他们有任何冲突。只是……
他道:“这个人真叫吴明远吗?他是什么身份?皇上又怎么会派了他接替你的差?”
“这得靠你来查了。”她拍拍杜怀的肩膀,一脸笑意,“你不是说要让我做个普通女人吗?那这些男人该干的活就交给你了。”
杜怀苦笑,早知道这样就不跟她说那么多了。嘴贱的后果就是这样啊!
回到府里,杜怀乖乖去查吴大人的身份,傅遥则去看杜平月。
杜平月伤的不轻,他早上醒过来一次,服了药又睡着了。和他在一起这么久,他受伤的次数屈指可数,也没有哪一次像这样伤的这么重。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能把他打成这样?
他睡的很不安稳,额头上满是汗,眉头也皱的紧紧的,似乎在睡梦中也在提心吊胆。这都怪她,总不让她省心,若她早听他的话一起离开,或者就没有后来那么多烦心事了。
拿起手帕轻轻给他擦拭额头的汗,一下一下,那么轻,那么柔,生怕弄疼了,也生怕弄醒了。熟睡中的他,美得好像天上的月光,他永远都是这样,无论静中还是动中,都那么让人心动。
不知在屋里坐了多久,天慢慢黑下来了,府里丫鬟进来两趟问她要不要吃饭,都被她推出去了。她不想吃,也吃不下。
一刻之后,忽然听到外面有人道:“大人,有人求见。”
“不见。”懒得看那些人,谁都一样,好容易清静一会儿,都不让吗?
外面声音又道:“大人,那人说你不能不见。”
“他是谁?”
“不知是谁,只说在后门的巷子里等你,还不许我告诉别人。”
她心中一动,这么隐秘的要见她,肯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行了,你下去吧。”
她披了件衣服出了门,傅府的后门一般不怎么开的,长久以来,锁都生了锈了,钥匙根本打不开,她拿刀砍了半天才给砍开了。这人也是有病的厉害,要见她怎么见不行,偏得在后门?不过这也没办法,谁叫她这府里到处都是眼线呢。
门口巷子里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人戴着一个破草帽,帽沿压的很低。
她走过去,赶车的低声道:“快上车。”
那是吴起,怪不得开始觉得眼熟呢。她以为车上坐的赟启,上了车,还一脸期待的叫着:“皇上……”
没人回答,车上之人一转头,吓得她差点把舌头咬破了。那居然是惠郡王,月光下,他正对着她吟吟笑着。
“我的妈呀,真是活见鬼了。”她低喃着,却正巧被他听见。
惠郡王微微一笑,“你要见到皇上,才是活见鬼了。”
傅遥咧嘴,看见他还不如鬼呢。坐在他对面,“王爷找我有什么事?”
“自然是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王爷现在是举国轻重的人物,咳嗽一声别人都要颤三颤,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若是皇上请你帮忙呢?”
她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皇上,若是皇上请你帮忙呢?”
“圣旨自然是遵从的。”想想又不对,“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知道皇上没死的?”
“你以为是我夺的宫,控制了整个局面吗?我有那个本事吗?”惠郡王苦苦一笑,自己这个谋反的大帽子被扣到头上,怕是这辈子都脱不下来了。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皇上策划的?”
“自然。”他也想不出这样的主意。
那一日寿诞结束后,当皇上跟他说让他谋反时,他的下巴差点惊掉了,表情比她现在还夸张。他以为皇上是在试探他,慌忙跪地连声告罪,“臣有罪,臣不敢,臣绝不会有此心……”
赟启淡淡一笑,“王爷起来吧,朕知道你的忠心。”
皇上把他扶起来,告诉了他前因后果。有人要谋朝篡位,让他合力演一场戏。他们计划是在皇上假死之后,他以最短的时间,在那些人之前控制皇宫,把手四门,不许任何人进出宫门一步。还有九门提督和内廷侍卫总管也授了皇旨,听命于他。(未完待续)
☆、第七十二章 做贼应天府
有这些人相助,惠郡王自然能在最短的时间控制皇宫。而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赟启不想让人占了皇宫,若然他们拿到玉玺,占据宫中,就算他复活,皇位也未必要的回来了。
让惠郡王先出手,既可以逼出幕后之人,又能保住他的皇位,真真是一举两得。当然,赟启此举也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这个人选并不好定,一旦选错了人,无异于引狼入室。而选中惠郡王,最大的原因就是他淡泊名利,不理世事,对皇位也不在乎。
傅遥听完一阵唏嘘,皇上真是心机深厚,以一种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式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也难怪易东风会这么气愤了。这些人如没头苍蝇一般摸不着门道,他们斗不下惠郡王,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也因为此,京城闹的动静才没这么大,否则这会儿早就血流成河了。
她问道:“皇上现在在哪儿?”
“应该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吧。”他摸摸两撇胡子,“其实本王也不知道在哪儿,皇上做事一向谨慎,不会轻易泄露自己的行踪的。”
“那王爷找我,又要我做什么?”
惠郡王长叹一声,“实话跟你说了,本王也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个地步,明天就是皇上下葬的日子,到底要不要盖棺,下一步该怎么办,本王一点主意都没有。”
一旦皇上下了葬,不是真死,也要真死了,这就叫做生米做成熟饭,一个已死的皇帝,要想夺权根本是不可能的。此时不知有多少人在找皇上。又有多少人想让他假死变真死。
“皇上呢?皇上的意思呢?”
他幽幽道:“就是找不到皇上本王才来找的你的,到底怎么样?你赶紧给拿个主意吧。”
傅遥咧嘴,这种事又岂是她能拿主意的?
见她不说话,惠郡王在旁边一个劲儿催,“你快点,时间不多了,本王要赶紧回宫。”
丫了个呸的。这是我该管的事吗?心里暗骂。却无可奈何,她想了想道:“皇上既然什么都不说,那就照着原定计划做吧。照常下葬,照常出殡。”
惠郡王立刻道:“这可是你说的。”
傅遥好险没喷了血,合着他出来这趟,就是为了把罪名推到她身上吗?一旦出了什么事。他也会说是她的主意,与他无关。这老奸巨猾的。还真会翟清干系了。
惠郡王得意洋洋的走了,留下她灰溜溜的钻回府里。
回到府里,杜怀已经回来了,瞧见她从外面进来。问道:“这晚上你又去哪儿了?”
傅遥叹气:“见了一个闹心的人。”
“谁啊?”
她把惠郡王来的事说了,杜怀不由咧起嘴来,“你还真是招惹是非的命。”
傅遥苦笑起来。人在家中坐,麻烦天上降。可能说的就是她吧。
杜怀问:“打算怎么办?明天的事不理了吗?”
“先瞧瞧再说吧。”她坐下来,“那个吴明远,你查到什么了?”
“吴明远有名有姓,在吏部有名册可寻倒不难查。不过说起来这吴明远身份还真不一般,他是定远公的孙子,那吴家可以说是一门忠烈,只是不知道他怎么和那个组织搅在一起的。”
定远公是朝廷功臣之一,爱这样的门第可以说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又怎么会帮着乱臣谋权篡位?老国公知道这事吗?
朝廷的侯爷,侍郎的儿子,皇商的易家,现在又有国公的孙子,这个组织还都是非富即贵,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不是一个个吃太饱撑的,一天到晚闲着没事干,非要在国家闹出点大动作。
被赟启摆了一道,他们多半是不甘心的,明日怕是有一场好战。这些*国殃民存心不良,不管怎么说,也不能叫他们占了上风,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多做些准备了。
叫丫鬟端上饭菜,匆忙扒拉几口,对杜怀道:“今晚跟我去个地方吧。”
“你要去哪儿?”
“叫上高宝和王冲,咱们今晚要对付一个人。”
他挑眉,“吴明远?”
她笑,“正是。”
杜怀还真是了解她,知道她一向是有仇必报的,今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认了慫,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为了赟启扫清障碍,吴明远既然占了应天府,想必那个组织也是有计划的,应天府毕竟是京畿要地,一旦打起来,应天管辖下的兵丁肯定要派上用场。所以在明早之前,她所要做的就是让吴明远再也爬不起来。
两个月前高宝在外面买了房,已经从府里搬出去了,杜怀让人往家里送了信,不一会儿他就赶来了。不愧是跟了她这么多年的人,一听她有事,二话不说就答应了。又等一会儿王冲也来了,他的娘的病好了不少,更是对傅遥感恩戴德。
人都齐了,她带着这几个人连夜上应天府衙门。他们不是去打仗,也不需要带太多人,只要能出其不意制住人就行。
这吴明远自从接管了衙门的事之后,晚上都不回家,天天吃住在衙门里。今夜是最后一日,他肯定会在这里坐镇的。
衙门里守卫严,想进去也不是那么容易。他们绕到衙门后面,几个人后门走进去。
王冲人缘好,衙门里就连花园里花匠,扫地的仆妇都跟他关系很好。花匠里有一个姓胡的,手中就有后门的钥匙,这胡老头经常晚上偷出去买酒喝,偷偷配了把钥匙。衙门里知道他有钥匙的不多,也是有一回他喝醉了酒,告诉王冲把钥匙藏在后院的紫藤花盆里。
杜怀一个飞身跃进墙,在紫藤花盆取出钥匙,把三人放了进来,随后钥匙放回远处。
他们几人都是在这里住过的,对环境布局都还熟悉,很容易找到吴明远的住处。他的屋里亮着灯,看样子还没睡觉。
远远的躲进花丛里,王冲低声道:“咱们怎么着?冲进去把那小子抓起来吗?”
“不用那么麻烦。”她递了一个药包过去,“你去找丁香,让她给里面送点夜宵。”
王冲顿时心领神会,丁香是衙门里伺/候的丫鬟,对他挺不错,两人搞暧/昧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小事办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他去了没多久,丁香就端了个托盘过来,也赶巧了,吴明远深夜难眠,让她去准备点吃的,正好她包好的馄饨,就叫王冲搁了包药进去。
伸手敲了几下门,“大人,您的宵夜来了。”
吴明远在屋里翻看着书,“嗯”了一声,“进来吧。”
放下馄饨,丁香就出来,对着王冲抛了个媚眼,扭着她那小蛮腰走了。
她走后,傅遥捅破窗户纸凑过去看,见吴明远用勺子舀着馄饨往嘴里送,不由心中暗喜,这个混蛋小子,看今晚整不死你。
吴明远也是真饿了,放了辣椒、胡椒粉的馄饨也吃不出怪味儿,不一刻一碗馄饨就见底了。他吃完就觉得肚子里搅疼,连放了几个响屁,里面的东西蜂拥着想往外跑。他慌忙出来,往茅厕跑,一进去便“噗哧”一声,好大的劲道。
杜怀本来紧紧缀着,片刻后掩着鼻子又回来了,“我以为你下的是迷药呢。”
傅遥轻笑,“下迷药太便宜他,那是一包巴豆粉,就是大象也能拉虚脱了,何况他这个肉人了。”
短短半个时辰,吴明远跑了十几趟茅厕,一张脸苍白如纸,虚脱的都走不动道了。
傅遥看机会差不多了,慢悠悠推门进去,笑得好像要咬人,“哟,吴大人,瞧您气色不好啊。”
吴明远一看是她,不由恨的牙痒痒,“是不是你搞的鬼?”
“看大人最近有点发福,帮你减减肥。”
吴明远这个恨哪,要不是三爷拦着,他早就杀了她了,这臭丫头心眼简直坏透了。
他咬牙切齿,“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请大人上家里做个客。”
她一挥手,杜怀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麻袋一抖。吴明远自己也会武功的,但这会儿哪还有什么力气,被杜怀一推一个跟头,他和高宝左右夹击,不一刻便把他制服了。两人兜着头把他装进麻袋,往身上一背就走了。
他们这边闹出动静,有衙门里的守卫听见,可谁都认识傅遥啊,瞧见她也不会抓,都心里纳闷,府尹大人半夜怎么跑这儿来了?
傅遥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有东西落在衙门里,来拿一趟,让他们没什么事都散了吧。
那些衙役也不敢追问,挑着灯笼上别的地方巡查去了。
后门外停着马车,把人扔上车,傅遥叫高宝送到九城巡检司去,就说是抓了个贼,让他们看紧了。吴明远被绑了手脚,堵上嘴,披散着头发,脸上涂的脏脏污污的,他要不说,谁能认出他是吴大人?就算他说,别人也不肯信,谁会想到吴大人会被关进牢里?